癌瘤皆由痰生，治当祛痰补虚

周岱翰

周岱翰（1941—），男，当代中医肿瘤学家，第三、第四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1966年毕业于广州中医药大学，现为广州中医药大学首席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广州中医药大学中医肿瘤研究所所长，兼任澳大利亚皇家墨尔本理工大学中医部博士生导师，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新药评审专家，中华医学科学技术奖和中华医学青年奖评审委员，广东省中医肿瘤治疗中心主任，广东省中医药学会肿瘤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华中医药学会理事会理事，中华中医药学会肿瘤分会主任委员。在30年的临床和科研工作中，对中医肿瘤学科发展颇有建树，研制莲花片、鹤蟾片、乳核散结片、琥珀止痛膏等抗肿瘤系列中成药，临床疗效好，并获得省、部级科技成果奖，先后出版了《常用抗肿瘤中草药》《癌症的中医饮食调养》《肿瘤治验集要》《中医防治癌瘤荟萃》《中医肿瘤食疗学》等专著，发表论文近百篇，1992年被国务院授予“卫生事业突出贡献”证书，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论病因病机　癌瘤皆由痰生

痰既是多种疾病致病因素，又是某些疾病的病理产物，无论因痰致病，或是因病生痰，皆与肺、脾两脏密切相关，故有“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之说。“痰”古文同“淡”，从水，受火炎灼作痰，故痰因水湿停留而成，其清稀者为饮，稠浊者成痰。广义的痰包括有形和无形之痰，有形之痰指从口中咯出的痰液，亦包括瘰疬、痰核；而停留在脏腑经络组织中的痰，影响生化，阻塞气机，变生百病，则为无形之痰，痰饮病症可及全身。癌肿发生，皆因痰作祟。如朱丹溪谓：“痰之为物，随气升降，无处不到”，“凡人身上中下有块者多是痰”。痰浊凝结头面颈项，可出现结核肿块，可致口腔肿瘤、鼻咽癌、甲状腺癌、恶性淋巴瘤等，且痰瘀胶结则成“巢囊”；痰与死血停留食管胃脘，致胸痛彻背，噎塞呕逆，或隔食呕吐，呕秽痰涎，如食管癌、胃癌等；痰热互结，阻塞肺络，或痰饮泛滥，悬于胸中，出现咳嗽痰血，发热胸痛，心悸短气，甚则喘息抬肩、颈项壅肿，见于支气管肺癌、纵隔肿瘤或各种癌瘤转移致胸腔恶性积液；痰浊瘀滞乳络，致乳中结核，肿块硬实，甚则溃破渗液流血，疮口翻花，如乳腺癌；痰与寒邪凝泣胞中，致下腹肿痛，五色带下，血水臭秽，甚则有阴疮交肠，见于子宫内膜癌、子宫颈癌，以及继发阴道直肠癌或膀胱癌。癌症晚期多转移至脑，系由痰浊夹风邪循经入脑，阻塞清窍，致头痛呕吐，昏花复视，肢体偏瘫，甚则昏迷不醒，见于脑瘤或脑转移癌；痰毒流注或痰瘀留着骨骼，出现骨骼畸形或肿块，疼痛如锥，痛处固定，肢体废用，甚则骨折瘫痪，见于骨癌或骨转移癌。

痰是多数癌肿的致病因素，癌瘤发展又可形成内痰与外痰，因此，除痰散结是治疗癌症的常用方法。临证时又须顾及痰邪常夹杂六淫、瘀毒为患，形成风痰、寒痰、热痰、燥痰、湿痰、老痰、痰核、痰瘀、巢囊等，强调辨证孰轻孰重，常中有变，或用温化寒痰，或清热化痰，或燥湿化痰，为辨治痰饮的变法。

谈辨证论治　首重祛痰补虚

一、恶性淋巴瘤

恶性淋巴瘤是指原发于淋巴网状组织的恶性肿瘤，常表现为全身浅表淋巴结肿大，尤以颈部好发。古籍中有痰核、恶核、瘰疬等癌瘤记载，与恶性淋巴瘤的症状及预后相似，如《类证治裁》曰：“结核经年，不红不肿，坚而难移，久而肿痛者为痰核，多生耳、项、肘、腋等处。”恶性淋巴瘤主要责于痰结与内虚，故祛痰和补虚为治疗关键，属脾湿痰凝者，治以健脾祛湿，除痰散结，方用四君子汤加夏枯草、薏苡仁、川贝母、连翘、海藻、昆布、守宫、僵蚕、露蜂房等；属痰瘀互结者，治宜消痰散结、解毒祛瘀，方用海藻玉壶汤（海藻、昆布、川贝母、连翘、陈皮、法半夏、当归、川芍、青皮、独活、甘草）、犀黄丸（牛黄、麝香、乳香、没药）加大黄、天南星、生半夏、守宫、僵蚕、露蜂房等；属痰毒虚损者，治宜解毒涤痰、扶正补虚，方用人参养荣汤（人参、甘草、当归、白芍、熟地黄、肉桂、大枣、黄芪、白术、茯苓、五味子、远志、橘皮、生姜）、犀黄丸加女贞子、桑堪、枸杞子、菟丝子、守宫、僵蚕、露蜂房、土鳖虫等。恶性淋巴瘤种种症状与不同预后皆源于痰、虚两途。痰与热相搏者，常用葶苈子、薏苡仁、鱼腥草、败酱草、大黄清痰热，尤推崇生大黄，认为其为清热逐痰之要药，《药性论》谓其：“破痰实冷热积聚”；痰夹瘀血者，常用生天南星、生半夏、守宫、露蜂房、僵蚕、土鳖虫等攻坚破积，此症较难消除属顽痰，《丹溪心法》谓：“痰夹瘀血，遂成巢囊。”此等顽痰非攻坚破积类药物而无法直达巢囊。人体脏腑虚损及阴阳气血失调，可致癌瘤产生，恶性淋巴瘤之虚在于脾肾，故虚证中补脾常用四君子汤加鸡内金、黄芪；补肾常用左归丸加女贞子、桑葚、黑大豆。攻邪不忘扶正，扶正不忘补益脾肾，常收到较好疗效。

二、支气管肺癌

支气管肺癌（简称肺癌）指原发于支气管黏膜和细支气管的肿瘤。肺癌种种症状皆因痰为患。如咳嗽气促为痰湿壅肺，咳血胸痛为痰瘀搏结，肺癌淋巴结转移为痰核流窜皮下肌肤，肺癌脑转移为痰浊蒙蔽清窍。因此，治疗肺癌离不开治痰，而肺癌虽以痰为患，又常为脾虚痰湿或肺郁痰瘀所致。临证将肺癌分为肺郁痰瘀、脾虚痰湿、阴虚痰热、气阴两虚4型。肺郁痰瘀者，治宜宣肺理气、化瘀除痰，药用生天南星、生半夏、守宫、薏苡仁、鱼腥草、仙鹤草、桔梗、栝楼、三七、浙贝母等；脾虚痰湿者，治以补中健脾、宣肺除痰，药用生天南星、生半夏、守宫、薏苡仁、桔梗、浙贝母、栝楼、猪苓、茯苓、党参、白术等；阴虚痰热者，治宜滋肾清肺、化痰散结，药用守宫、薏苡仁、仙鹤草、猪苓、夏枯草、桔梗、浙贝母、沙参、麦冬、鳖甲、生地黄等；气阴两虚者，治宜益气养阴、扶正祛积，药用守宫、薏苡仁、仙鹤草、桔梗、浙贝母、猪苓、百合、沙参、西洋参、党参、麦冬、五味子等。治痰常选薏苡仁，夹痰湿常选有毒之生半夏以燥湿化痰、降逆止喘、消痞散结。治肺癌淋巴结转移（痰核流窜）选用海藻、昆布；肺癌脑转移（痰蒙清窍）选用蜈蚣、守宫；肺癌合并胸水（痰饮泛滥）选用葶苈子、槟榔；痰热盛者用败酱草、鱼腥草、鲜芦根、冬瓜仁、葶苈子；伴腑实证者，以大黄、枳壳、莱菔子通腑泄热；伴咯血者用白茅根、旱莲草、仙鹤草、栀子炭、鲜小蓟、鲜藕节等。支气管肺癌痰邪耗气碍气，故除痰需注意理气补气，选用人参、黄芪、五味子等。而痰瘀又常互相胶结，故选加红花、桃仁、莪术等。

附：秘验方介绍

固本磨枳汤

【组成】薏苡仁、夏枯草各30g　党参、白术、茯苓各15g　生天南星、半夏、僵蚕、露蜂房各10g　土鳖虫、守宫各6g　桑白皮15g

【功效】宣肺、化痰、散结。

【主治】肺癌，属肺郁痰瘀者。

【用法】水煎服，每日1剂。连服1个月

【方解】方中党参、白术、茯苓取四君子汤之意，可健脾利湿祛痰，可以运化痰湿。生天南星、半夏、桑白皮除痰湿气，薏苡仁、夏枯草可以祛湿，清虚热，露蜂房、僵蚕、土鳖虫、守宫可以达到软坚散结的功效。

【点评】本方抓住了肺癌发病过程中肺气郁闭、痰瘀胶结的特点，方中除应用宣肺化痰之品外，还应用有大量健脾药，可以补后天之本，这样脾强则运化水湿和痰瘀，同时脾运正常则气血充足，脉络通畅，有助于肺气疏解，以达到标本兼治的目的。

【验案】郑某，男，70岁。1997年1月初诊。

患者咳嗽、右胸痛1年。诊见：胸闷气急，右胸痛，咳嗽痰稠、伴血丝，口干，舌红绛、苔白粗、舌中剥苔，脉细数。X线胸部摄片示：右中肺近肺门处新生物约3cm×4.5cm，右侧第6～8肋骨有明显骨破坏征；右上肺陈旧性肺结核；肺动脉瘤。痰液脱落细胞学检查发现腺癌细胞。周围淋巴结未见明显肿大，右肺呼吸音减弱。诊为右肺中央型肺癌并肋骨转移。中医辨证属肺郁痰型瘀，治宜宣肺理气、化痰散结。处方：薏苡仁、夏枯草、仙鹤草各30g，党参、白术、茯苓各15g，浙贝母、僵蚕、露蜂房各10g，土鳖虫、守宫各6g，桑白皮、生天南星、半夏各15g。每天1剂，水煎服。配合口服六神丸，早晚各10粒；鹤蟾片，每次6片，每天3次。服药后症状逐渐好转，已无血痰，胸痛减轻，精神转佳，体重增加，但仍有咳嗽痰稠，动则气促感。1999年11月经Ｘ线摄片复查：右中肺近肺门处椭圆形阴影已消失，有数处大小约0.5cm×0.5cm片状阴影，右侧第6～8肋骨骨质破坏好转。仍坚持服中药治疗共600余剂，未使用化疗药物，至2002年10月因自发性气胸、呼吸衰竭死亡，存活5年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