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乐部里的赌注
当时钟指向11点30分的时候,福克先生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家门,走在前往改良俱乐部的路上。就在他的右脚朝前迈了575次,左脚朝前迈了576次的时候,他已经走进了俱乐部的大门。这座俱乐部位于帕尔马大街上,从外面看上去高大雄伟,因为它是花费了不低于300万英镑才建成的。
当时钟指向12点47分的时候,这位绅士已经来到了俱乐部的大厅中。大厅被装饰得富丽堂皇1,墙上挂着许多绘画,而且每张画上都镶着装潢考究的画框。就在福克先生来到大厅的时候,站在一旁的服务生将一份还没有裁开的《泰晤士报》递给了他。
30分钟后,俱乐部的一些其他会员也陆续来到了这里,在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火炉旁彼此寒暄2着。这些人和菲利斯·福克先生一样,都是正宗的牌迷,而且是他的老搭档了。他们是:工程师安德鲁·斯图尔特、银行家约翰·沙利文和塞缪尔·法朗坦、啤酒酿造商托马斯·弗拉纳根、英格兰银行董事兼副行长戈捷·拉尔夫。即使在这个汇集着工业界和银行界顶尖人物的俱乐部里,这几位也算得上是十分富有的,因此也备受人们的尊重。
“怎么样,拉尔夫?”托马斯·弗拉纳根张嘴便问,“那桩盗窃案有什么眉目了吗?”
“哎,别提了。”安德鲁·斯图尔特抢着回答,“只能是银行自认倒霉了。”
“我并不这样认为,”戈捷·拉尔夫开口说道,“我仍然希望警方能尽快将这个盗贼抓住。因为被派往欧洲和美洲的各个主要港口的便衣警察都有一双老鹰般锐利的眼睛,我想那个盗贼很难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脱。”
“按照你的说法,警察已经掌握了这个盗贼的体貌特征了?”安德鲁·斯图尔特急忙问道。
“我先更正一点,这个人不是贼。”戈捷·拉尔夫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偷了55000英镑(折合137.5万法郎)的钞票,反倒不是贼?”
“不是。”戈捷·拉尔夫继续说道。
“这么说,他是一个工业家喽?”约翰·沙利文揶揄3说。
“据《每日晨报》报道,这个人是一位绅士。”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菲利斯·福克。只见他从报纸堆中抬起头来,和刚才争论的人们一一打过招呼,大家也纷纷过来还礼。
这些绅士们正在讨论的事情发生在三天前,也就是9月29日。现在整个英国的报纸都在争相报道这件事情。原来,那天放在英格兰银行柜台上的一大捆钱,总共是55000英镑,就被那个人一声不响地拿走了。
对于一些人因为这样一桩天大的盗窃案如此轻易得手而产生的惊讶,副行长戈捷·拉尔夫是这样解释的:“当时那位出纳正在登记一笔3先令4便士的进账,根本无暇4顾及放在柜台上的那55000英镑。”
就这样,在9月29日那天,事情的性质发生了改变,原本在柜台上的一捆钞票被几个顾客传看后就不翼而飞6了。当“汇兑处”上方那个漂亮的时钟敲响5下时,这捆钞票也没有回到柜台上,英格兰银行只好将这笔钱算到损益的账上。
当这件离奇的偷盗案发生后,世界各个主要港口都有那些被精心挑选出来的最精明强干的便衣警察和“苏格兰场”警察。这些人中,有的去了利物浦,有的去了格拉斯哥,有的去了勒阿费尔,有的去了苏伊士,有的去了布林迪西,还有的去了纽约和其他的一些地方。这些警察们得到了这样的许诺:能将盗贼抓捕归案的,可以得到追回欠款的5%,外加2000英镑(折合5万法郎)的奖赏。在高额的赏金面前,调查立即展开。在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之前,便衣警察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在港口观察所有离港的旅客的行踪。
这件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播着,成为伦敦乃至整个英国街谈巷议5的热门话题。副行长戈捷·拉尔夫对这个案件的结果根本不怀疑,他认为破案只是个时间问题,在巨大的赏金面前,这些警察们能够充分发挥他们的热情和智慧。然而,工程师安德鲁·斯图尔特却和这位副行长的看法截然相反7,不像他那么信心十足。于是,这几位绅士坐在惠斯特牌桌前,斯图尔特坐在弗拉纳根的对面,法朗坦坐在菲利斯·福克的对面,几个人继续争论着。在打牌的时候,大家的争论依然很激烈。
“我认为,”安德鲁·斯图尔特说道,“这个家伙肯定十分精明!幸运女神应该站在他那一边。”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拉尔夫说,“他会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藏身的。”
“真的吗?”
“那您说他能去哪儿?”
“这个我并不知道,”安德鲁·斯图尔特回答说,“但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地球还是很大。”
“从前是这样。”菲利斯·福克小声说道。随后他又说:“该您洗牌了,先生。”说着,他一边将牌递给托马斯·弗拉纳根,一边说了这一句。
当这局牌打完的时候,在洗牌的过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不过,安德鲁·斯图尔特很快就将话题又绕到了这个上面来,他说:“按照您的说法,我们的这个地球现在变小了吗?”
“千真万确8,”戈捷·拉尔夫接过话茬,“我完全同意福克先生的话。地球确实缩小了,如果你现在绕地球一周,会比100年前快了10倍。这样一来,以我们面临的问题来说,调查的速度也会快上很多。”
“这样一来,那个盗贼也就很难抓到了!”
“斯图尔特先生,该您出牌了。”菲利斯·福克说了一句。
但是,这个一贯持有怀疑态度的斯图尔特先生并没有被说服。
“拉尔夫先生,”这局牌刚一完事,他又说道,“您那地球缩小了的话语准是在开玩笑!我们绕地球一周起码要三个月的时间……”
“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80天就够了。”菲利斯·福克说道。
“没错,先生们,”约翰·沙利文接着补充说,“仅仅80天就够了,自从‘大印度半岛铁路’罗塔尔至安罗阿巴德段开通以来,只需要80天就够了。”
《每日晨报》是这样计算的:
从伦敦到苏伊士,途经塞尼山口和布林迪西
乘火车和轮船……………………………………7天
乘船从苏伊士到孟买……………………………13天
乘火车从孟买到加尔各答………………………3天
乘船从加尔各答到香港…………………………13天
乘船从香港到横滨………………………………6天
乘船从横滨到旧金山……………………………22天
乘火车从旧金山到纽约…………………………7天
乘火车和轮船从纽约到伦敦……………………9天
总计………………………………………………80天
“完全正确,就是80天!”安德鲁·斯图尔特大声说着,一不小心,出错了一张主牌,“可是,不包括坏天气、逆风、海难和火车出轨等情况在内。”
“所有的情况都已经考虑好了。”福克先生说。由于这一次的讨论根本没有停止过,他们的心思已经不在打牌上了。
“你的意思是说,就连印度人或印第安人破坏铁路、抢劫火车、洗劫车厢、伤害旅客等情况都统统考虑进去了?”安德鲁·斯图尔特大声问道,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统统考虑进去了,”菲利斯·福克一边说着,一边出牌,“两个王。”
这次轮到安德鲁·斯图尔特发牌了,他一边拿牌一边说:“福克先生,从理论上讲,你是对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在实际上也是对的,斯图尔特先生。”
“这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别人恐怕是无法办到的。”
“那就看您的了。咱们可以一起去。”
“您可饶了我吧!”斯图尔特说,“但我可以打赌,赌4000英镑(折合10万法郎)。我认为,用80天的时间环游地球一圈是根本不可能的。”
“你错了,亲爱的斯图尔特,这是件完全可能的事情。”福克先生显得很从容。
“那好吧,福克先生,你考验9自己的时刻到了。”斯图尔特说。
“80天环游地球?”
“是的。”
“我很想尝试一下。”
“什么时候?”
“现在。”
“你的脑子没出什么问题吧?”安德鲁·斯图尔特大声叫了起来,这位牌友的固执性格让他有些生气,“算了,我们还是玩牌吧!”
“你得重新发牌,”福克先生说,“因为你的牌发错了。”
安德鲁·斯图尔特把牌重新拿在手中,因为激动,手竟然有些颤抖。接着,他把牌放到了桌子上。
“好吧,福克先生,”他大声地说,“我就赌4000英镑!”
“我说,亲爱的斯图尔特,”法朗坦在一旁劝说,“冷静点儿,别当真。”
“只要我说了‘我打赌’这句话,”安德鲁·斯图尔特说,“这件事就是真的了!”
“好的,我奉陪。”福克先生这样说着,便朝着众人转过身去。
“在巴林兄弟的银行里,我存了20000英镑,我打算用这笔钱作为赌注……”
“什么?20000英镑!”约翰·沙利文喊出声来,“万一在规定期限里你没回来,这20000英镑就不再属于你了!”
“我是从来不会输的。”菲利斯·福克的眼神显得很平静。
“但是,福克先生,80天只是能够计算出来的最起码的时间啊!”
“最起码的时间已经足够了,使用得当干什么都够了!”
“可是,为了不耽误时间,您必须分秒不差地从火车下来再登上轮船,从轮船上下来再登上火车!这样的事情对任何人都是很困难的。”
“我一定会分秒不差地在这些交通工具上上上下下的。”
“这简直就像开玩笑。”
“对于打赌这样严肃的事情,受过良好教育的英国人是从来都不开玩笑的。”福克先生说,“你们之中谁愿意打赌都行,我出20000英镑,打赌用80天的时间即1920个小时或是115200分钟甚至更少的时间环游地球,诸位赌还是不赌?”
“我们接受你的赌注,福克先生。”几个人在商量一阵儿后,异口同声10地回答说。
“很好,就这么定了!”福克先生说,“开往杜夫尔夫的火车会在20点45分开车,我现在就乘这辆火车走。”
“那么您什么时候动身?”斯图尔特问道。
“今天晚上就动身,”福克一边说,一边看了眼袖珍日历上的日期,“今天是10月2日星期三,按照约定,我就应该在12月21日星期六20点45分回到伦敦,仍然回到这个俱乐部来。如果我到时候没有按时回来,那我存在巴林兄弟银行中的20000英镑,不管是在法律上,还是在事实上都归各位所有了。先生们,这是一张20000英镑的支票。”
这些头脑精明的人很快就将打赌的字据写好,每个人都在上面签上了名字。此时,福克先生的态度显得很冷静,仿佛这个打赌跟自己没有关系一样。事实上,他打赌不是为了赢钱,他之所以拿出全部的身家打赌,是因为他已经预料到:他一定能够用打赌的钱完成这次环游。这个计划就算并非不可能完成的,起码也是困难重重的。至于和他打赌的那些先生们,现在看起来显得有些紧张,倒不是因为赌注大,而是现场气氛被这突如其来11的一切弄得十分特别。
当时钟刚刚敲过7点的时候,这些先生们就建议取消牌局,好让福克先生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及时动身。
“我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这位绅士一脸的和气,一边发着牌,一边回答说,“我翻的是一张红方块,下面轮到您了,斯图尔特先生。”
这局牌又被福克先生赢了,他一共赢了二十多个基尼(英国的旧货币,一基尼等于21先令)。19点25分时,福克先生和那些一起打牌的牌友们告了别,离开了改良俱乐部。
注解:
1【富丽堂皇】形容场面、建筑或陈设等宏伟华丽、气势盛大。
2【寒暄】见面时彼此谈论天气冷暖之类的应酬话。
3【揶揄】嘲笑;讥讽。
4【无暇】没有空闲的时间。
5【街谈巷议】指人们在街头巷尾闲谈议论。
6【不翼而飞】没有长翅膀却飞走了。形容迅速流传。
7【截然相反】事物之间,界限分明,全不一样。
8【千真万确】形容情况非常确实,不容置疑。
9【考验】通过具体事件、行动或困难来检验(是否坚定、忠诚或正确等)。
10【异口同声】大家说的都相同。形容彼此的意见一致。
11【突如其来】指出乎意料地突然到来或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