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的小人
福尔摩斯摆弄他那些宝贝试管的时候,就像是一个科学怪人。他弓着瘦长的身子,专注地盯着他面前的一支化学试管,试管里煮着一种散发着臭味的奇怪化合物。他脑袋垂在胸前,头发也向前倾倒着,从我这里望去,好像一只奇怪的大鸟,全身披着深灰色的羽毛,头冠上的毛却是黑的。
我正饶有兴味1地望着他,他突然说:
“华生,你放弃在南非的投资了,是不是?”
我大吃一惊。尽管我对福尔摩斯的推理本领已经习以为常,但他这样突然道破我的心事,还是让我非常意外。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他。
“哦,华生,你承认你很吃惊吗?”
“是的,非常吃惊。”
“你应该把这句话写在纸上,签上名字。”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说出原因,你又会说太简单了。”“我一定不会这么说。”
“华生,我看了你左手的虎口2,就知道你不打算把那一小笔钱投到南非的金矿中去了,这一点都不难。”
“这不可能。”
“我来给你还原整个推理过程:第一,昨晚你从俱乐部回来,左手虎口还带着残留的白粉;第二,你只有在打台球的时候,才在左手的虎口上擦白粉;第三,你从不和瑟斯顿以外的人一起打台球;第四,你四个星期前无意间说过,瑟斯顿想与你合伙投资一个南非产业;第五,你的支票薄一直锁在我的抽屉里,你却没跟我要过钥匙;第六,你放弃在南非的投资了。”
“这太简单了!”我叫道。
“你看吧,”他生气地说,“不管我的推理是多么的精彩绝伦,一旦给你解释过,就变得索然无趣了。”他拿起桌上的一张纸条,扔给我看。“我正在研究这个。”
我看到纸上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十分荒唐。
“这不就是一张小孩子的画吗?”
“大多数人会这么认为。”
“难带还会有别的含义吗?”
“这是希尔顿·丘比特先生今天早晨邮来的,他住在诺福克郡的马场村庄。他说大概就在这个时间亲自前来——哦,门铃响了。”
不一会,房东太太领上来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体面的绅士。他气色很好,说明他生活在远离城市浓雾的秀丽村庄。他走进门,带进来一阵凉风,那风好像还夹带着海边空气的新鲜味道。他坐下来,看着福尔摩斯手中的那张纸条,大声说:
“福尔摩斯先生,有什么进展吗?我把它先寄来,就是为了让您在我来之前先研究研究。”
“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福尔摩斯说,“如果说这不是小孩子开的玩笑,或者是什么人随便的乱画,那这些小人能说明什么呢?”
“不知道,福尔摩斯先生。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孩子们弄的,可我妻子吓坏了。她什么也没说,但能看出她怕得要命。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前来找您,想把这事情弄清楚。”
福尔摩斯把纸条放在阳光下,只见上面画着这样的图案:
福尔摩斯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说:
“这或者是一个恶作剧,或者是一个极不寻常的案子,”他说,“你能把事情再对我的朋友华生医生讲一遍吗?”
“讲故事我并不擅长,”我们的客人说。他那双大而有力的手,紧张地一会儿紧握,一会儿放开。“如果我哪里没有讲清楚,您尽管问我好了。一切都要从去年我结婚的时候开始,但我首先要说明一下,虽然我并不是很富有,但我的家族在马场村也有五百年的历史了,在那附近也没有比我的家族更出名的。去年,我到伦敦参加维多利亚女王即位60周年纪念,住在罗素广场的一家公寓里。在这家公寓还住了一个年轻的美国小姐,她叫埃尔茜·帕特里克。我们很快就成了朋友,我在伦敦还没有住满一个月,就已经爱她爱得发疯了。我们悄悄在登记处结了婚,然后作为夫妇回到了家乡。您也许觉得一个名门子弟,竟然娶一个身世不明的妻子,这有些过于疯狂。但是,福尔摩斯先生,您要是见过她、认识她的话,那您就能理解我的想法了。
“埃尔茜是直爽3的,她曾经给过我改变主意的机会,但我从没想到要改变主意。她对我说:‘我曾经跟一些见不得光的人来往过,现在只想把可怕的过去忘掉。我不愿意提起过去,因为这会使我痛苦。如果你要娶我的话,希尔顿,你会娶到一个没有做过任何使自己感到羞愧的事的女人。但是,你必须允许我对嫁给你以前我的一切经历保持沉默。我知道,这样的条件太不合理了,如果你不能接受,那你就回到家里去,让我继续过我的孤独生活。’就在我们结婚的前一天,他对我说了这些话。我告诉她我愿意接受她的条件并娶她,在这之后我也一直遵守着我的诺言。
“结婚这一年来,我们一直过得很幸福。可从一个月前开始,我们的幸福生活逐渐出现了烦恼。那天我妻子接到一封来自美国的信。她读完信后脸色变得煞白,把信扔进火里烧了。之后她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我为了遵守诺言,也没有主动问过。可从那一天起,她就一直处于忧虑中,有时我看到她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情。我很担心,但除非她开口,否则我什么也不能问。我相信她就算在过去遇上了什么不幸,那也不是她的过错,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后来,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大概是一个星期以前,我偶然发现在我家的窗台上画了一些跳舞的小人,就像那张纸条上的一样。我以为是哪个淘气包画的,就生气地把它擦掉了。后来我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讲给我妻子,令我惊奇的是,妻子听了之后非常害怕,央求我如果再出现这样的画一定让她看。就在昨天早晨,我在花园里发现了这张纸条,我把它拿给妻子看,她竟立即昏倒了。现在她虽然醒了,却像做了噩梦4一样,眼里充满了恐惧。我无计可施,就想到了您,福尔摩斯先生,我听说您对奇怪的事情感兴趣。我并不富有,但为了保护妻子,就算是倾家荡产5我也愿意。”
希尔顿是一位典型的英国美男子,他纯朴、正直、文雅,有一双明亮的蓝眼睛和一张英俊的脸。可以看出,他对妻子充满了钟爱与信任。
“丘比特先生,我认为,”福尔摩斯说,“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你妻子说出真相。”
希尔顿·丘比特摇了摇头说:
“我发了誓,只要她不说,我就不问。但是我一定要自己想办法解除她的忧虑。”
“我很愿意帮助您。你家最近来过陌生人吗?”
“没有。”
“最近有陌生人在你们那一带居住吗?”
“离我们那儿不远有几个饮牲口的地方,那里的农民常留过路人住宿。”
“这些跳舞的小人显然有特别的含义,我想我们会把它弄清楚的。我建议你回家去,如果再有新的小人出现,你就把它临摹6下来。如果需要,我也可以亲自到你家去。”
这次见面后,福尔摩斯变得跟纸上那些小人一样奇怪,他经常拿出那张纸条,好像盯着某种咒语一样盯着那些小人看。就这样过去了两个星期。有一天,我正要出门,他叫住我说:
“华生,你最好别走。”
“怎么啦?”
“因为今天早晨我收到了希尔顿·丘比特的一封电报。你还记得那些跳舞的小人吗?他随时可能前来,从电报里看出,又有新的小人出现了。”
果然,不一会,希尔顿就坐着马车赶来了。这次他的情绪比上次还差,他愁容满面,显得精疲力尽。
“我要受不了了,福尔摩斯先生,”他疲倦地坐在椅子上,说,“当你感觉被未知的恐怖包围,又不清楚是谁在算计你,这就够痛苦的了。再加上你又看见这件事在一点一点的让你的妻子消瘦下去,作为丈夫的我却无能为力,这简直让我难以忍受了。”
“她还是不肯告诉你吗?”
“是的,她什么也没说。我看得出,她有几次想要说,却又在一瞬间失去了开口的勇气。我试着安慰她,却弄巧成拙7,她反而更不敢说了。”
“你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我给您带来了几张新的画,我还看见了那个画画的家伙。”
“你抓住他了吗?”
“没有。还是让我从头跟您说吧。上次我从您这回去之后,就发现了新的小人,是用粉笔画在我家的仓库门上的。我把它临摹了下来,就是这张。”他从兜里取出一张纸,摊在桌面上,只见上面画着:
“不错!”福尔摩斯说,“简直是太棒了!请接着说。”
“过了两天,又出现了新的小人,我照样临摹了一张。”他又拿出一张纸条,让我们看:
福尔摩斯搓着双手,笑着说:
“简直太妙了,这样我们就有了丰富的资料。”
“又过了三天,我在花园中又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还压着一块鹅卵石8。纸上依旧画着跳舞的小人,和上次纸上画的完全一样。我不能坐视不理9,于是翻出我的左轮手枪,坐在书房里守着,在那里我可以清楚的看到花园。就在我盯着外面的时候,妻子穿着睡衣走出来,央求我去睡觉。她说这只是一些无聊的恶作剧,要我不去管它。
“‘希尔顿,如果你不能忍受,我们就去旅行吧,远离这些无聊的人。’
“‘什么?难道就让这种家伙把咱们从自己家里撵出去吗?’
“‘别管了,去睡吧,天亮了再说。’
“突然,我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在仓库的阴影里,有个模糊的人影在移动,偷偷地贴着墙角走到仓库门前。我抓起手枪就要冲出去,但妻子拼命把我抱住。我用力挣脱了她,三步两步来到仓库门前,可那家伙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我看到仓库门上又画了一行跳舞的小人,画得和前两次完全相同,我已经把它临摹到那张纸上了。令我愤怒的是,那个人其实并没有走远,因为我早晨再次出来的时候,发现仓库的门上又多了一些新画的小人。”
“你都临摹了吗?”
“是的,就是这一张。”只见新的纸条上画着:
“那么,”福尔摩斯兴奋地问,“这是画在上一行下面的呢,还是分开的?”
“是画在另一块门板上的。”
“太好了!有了这些资料,我们就离真相不远了!希尔顿先生,还有其他要讲的吗?”
“没有了,只是那天我很生气,因为我妻子在屋里把我拉住了,否则我完全可以当场抓住那个家伙。我怀疑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也知道那些小人是什么意思。我极力让自己相信她是在担心我的安全。福尔摩斯先生,现在请您指教我该怎么做吧,我是完全没主意了。”
“这个人很狡猾,想要对付他恐怕并不简单,”福尔摩斯说,“你今天就要回去吗?”
“是的,我必须回去,我不能让妻子独自一人呆在家里。”
“你是对的。把这些纸条留在我这吧,不久我会亲自去拜访你。”
希尔顿·丘比特刚一离开,福尔摩斯就连忙跑到桌边,把所有的纸条都摆在桌上,开始专注地分析起来。他把这些字条一张又一张地来回调换着,最后越换越快,都有些忘乎所以10了。终于,他满意地叫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匆匆忙忙地发了一封电报,说:“华生,如果回电中有我满意的答复,那么这个案子基本上就解决了。”
我们一直等到第二天傍晚,回信才迟迟到来。希尔顿·丘比特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只是清晨又在花园里看到了一长行跳舞的小人,他临摹了一张,附在信里:
福尔摩斯把信里画着奇怪图案的纸条拿出来,仔细地看了几分钟,突然焦急地大叫起来:“危险了!”他吼道,“我们今天晚上就赶去他家。”
我们心急火燎11地赶到火车站,可是末班车刚刚从车站开走。
“看来咱们只能明天早晨再去了。”福尔摩斯沮丧地说。
第二天,我们刚刚下了火车,车站站长就向我们迎面走来。
“你们是从伦敦来的侦探吧?”他问。
“有什么事吗?”福尔摩斯不耐烦地说。
“诺威奇的马丁警长特意来嘱咐我,让我来这里迎接二位。希尔顿家里出事了,我们现在赶过去也许还来得及。”
“究竟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阴沉着脸说。
“太可怕了,”站长说,“希尔顿·丘比特和他的妻子都遭到了枪击。他家的佣人说,她拿枪先打了丈夫,然后又企图自杀。希尔顿已经死了,他妻子还活着,但也奄奄一息了。”
我很少见到福尔摩斯这样失望过,他在去马场村庄园的马车上,一路忧心忡忡12,自怨自艾13(yì),因为他最担心的事情变成了现实。
马车停在了希尔顿家庭院的大门前,马丁探长正在门口等待我们。
“能得到大侦探福尔摩斯的帮助,我深感荣幸。”这位精明的探长说。
我们向楼上走去的时候,正好碰见本地的外科医生,他刚从丘比特家的卧室下来。医生说她的伤势很严重,但并不致命。希尔顿·丘比特先生的心脏被击穿。在两人倒地位置的旁边发现了一把手枪,里面的子弹只打了两发。
据两个女仆讲,半夜时分,一声枪响把她们惊醒了,紧接着又是一声。她们一起下楼,只见主人脸朝下趴在书房正中间,已经死了。他的妻子倒在靠近窗户的墙边,满脸是血,大口地喘着气。她们把受伤的丘比特夫人扶到卧室,便马上报了警。
听了两个女仆的证词后,福尔摩斯仔细检查了书房。然后对马丁探长说:“丘比特先生中了一弹,丘比特太太脑袋里还有一颗,掉在地上的枪里有四颗,这说明六颗子弹一颗不少,是这样吗?”
“这毫无疑问。”探长说。
“也许是这样,”福尔摩斯说,“那我们怎么解释打在窗框上的那颗子弹呢?”
“啊!”探长吃惊地喊道,“我没有注意到!”
“其实我就在找它。”
“惊人的发现!”探长说,“那么当时一共放了三枪,一定有另一个人在场。他是谁呢?他怎么跑掉的?如今他在哪里呢?”
“马丁探长,”福尔摩斯说,“那两个女仆说她们一出房门就闻到一股火药味儿,是吗?”
“是的,先生,可是这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这说明在开枪的时候,门窗都是开着的,否则火药味儿不会这么快吹到楼上。可是门窗敞开的时间又很短。”
“为什么呢?”
“因为那支蜡烛并没有被风吹得滴下蜡油来。”
“没错儿!”探长大声说。
“另一个人一定是在窗外朝屋里开了一枪,这时候屋里的人若是对准窗外的人开枪,那么就可能打到窗户框。所以我推测出有那个弹孔。
“另外,女仆说第二声枪响比第一声要更加震耳欲聋。我觉得那是两声枪响重合的声音。”
“可窗外的那枪究竟是谁打的呢?”
“先不说这个,”福尔摩斯说,“这附近是否有一家叫做‘埃尔里奇’的地方可以临时居住?”
小马倌说,在几英里外的地方,有一个叫埃尔里奇的农场主,那是个偏僻的小农场。
“牵一匹马过来,”他对小马倌说,“把这封信送到埃尔里奇农场去。”
他取出一张画满跳舞小人的小纸条,交给了小马倌,并在信封上写上:阿贝·斯兰尼先生收。
“探长,”福尔摩斯说,“我希望你能打电话叫些警卫来,因为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危险的罪犯。在我们等待这一切的时候,我有一个有趣的办法来帮助我们消磨时间。”
福尔摩斯走到桌子前,把那几张画着跳舞小人的纸条在自己面前摆开。
“这是一种密码,”福尔摩斯说,“想出这个密码的人,显然是为了使别人以为它是小孩随手乱画的涂鸦14,然而只要看出其中的规律,就不难找到答案。
我得到的第一张纸条的信息很少,我只能猜测 代表的是E,因为在英文字母中E是最常见的。这张纸条上有十五个小人,其中有四个完全一样,那么把它看成是E应该合乎情理。这些小人中,有的拿着一面小旗,有的没拿小旗。从小旗的分布来看,拿旗的小人可能是用来把句子里的单词一个个地隔开。
后来希尔顿先生给我拿来了第二张纸条,这是由五个小人组成的单词。我找出了第二个和第四个字母都是E。那么这个单词可能是sever(切断),也可能是lever(杠杆),或者是never(决不)。如果用来回答别人问话,那么最后一个单词的可能性最大。如果这个想法正确的话,我们就又确定了三个小人——N、V和R。
直到现在弄清整个密码的难度还是很大,于是我开始大胆地猜想。我看到一个两头是E,中间有三个字母组成的单词。那么它非常可能是ELSIE(埃尔茜)。我发现这个组合曾多次出现在纸条上,那么非常可能是写信的人在向‘埃尔茜’恳求着什么。这样我就又找出了L、S和L。那么他在恳求什么呢?我看到在‘埃尔茜’前面有一个词,只有四个字母,最后一个字母是E,那么这个词一定是come(来)。这样我又找出了C、O和M。我又回过头来分析第一个纸条,把还不知道的字母用·代替,那么这句话就成了这个样子:
·M·ERE··ESLNE·
“那么,第一个字母只能是A,第二个词的开头一定是H,我按照这个方法推论下去,最后成了这样:
AM HERE ABESLANE
(我已到达。阿贝·斯兰尼。)
我又用这个方法分析出了第二张纸条:
AT ELRIGES
(住在埃尔里奇。)
“我猜想阿贝·斯兰尼是个美国人,因为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从美国来的一封信。在我最后一次收到的小纸条上,我用前面的方法把它译成了这样的一句话:
ELSIE REDARE TO MEET THE GOD
(埃尔茜,准备见上帝。)
我知道这是危险的信号,马上同华生向这里赶来,不料还是来迟一步,想不到这些芝加哥流氓这么快就会把威胁付诸行动。
“那我们赶快去逮捕那个阿贝·斯兰尼吧,如果让他逃跑了,我就是吃不了兜着走。”马丁探长说。
“我们就在这里等他自己送上门来。”
“他为什么要来呢?”
“因为我写信请他来。”
“哦,福尔摩斯先生,你不怕打草惊蛇15吗?”
“不会的,因为他已经快到门前了。”
我们从窗口望去,只见房前的小路上走来一个身材高大,戴着巴拿马草帽的人,有着与英国人不同的美利坚16风韵。
“探长,准备好手铐,”福尔摩斯小声说,“站到门后面,我们来一次漂亮的伏击。”
不一会,门开了,那人走了进来,福尔摩斯立刻用手枪柄敲了他的后脑勺,马丁利索地给他拷上了手铐。这两人简直像事先演练好了一样,配合得天衣无缝17。那个家伙呆在那里,依次地看着我们,突然苦笑起来。
“先生们,看来是我掉以轻心了。我是接到埃尔茜的信才来的,莫非是她帮助你们设了这个圈套?”
“她中了一枪,快要死了。”
“胡说!”这人突然疯狂地叫道,“受伤的是希尔顿!谁敢伤害我的小埃尔茜?我是威胁过她,但我绝不会那么做!”
“她的确受了重伤,生命垂危。”
他呻吟了一声,悲痛地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是希尔顿先向我开的枪。我绝不会伤害埃尔茜,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怎么会伤害她呢?我早就想娶她为妻,是这个英国人妨碍了我们。”
“她发现你是黑帮中人,就立即离你而去。”福尔摩斯严厉地说,“她逃出了美国,在英国与希尔顿结了婚。你却紧追不舍,想令她抛弃自己心爱的丈夫。结果希尔顿无辜地死去,她也因此自杀了。这就是你做的好事,阿贝·斯兰尼,你会罪有应得的。”
“如果埃尔茜死了,我怎么样也无所谓了,”他说着,摊开手中的小纸条,“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如果她生命垂危,写信给我的又是谁呢?”
“是我写的。”
“你?跳舞小人是我们帮会中传递信息的密码,你怎么写出来的?”
“不巧的是,破解密码正是我的专长。”福尔摩斯说,“这不是你那自由的美国,你将受到英国法律的制裁。”
他们说话的时候,门外传来马车的声音,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从车里走了出来。马丁探长站了起来,对犯人说:
“我们该走了。”
“我可以再看她一眼吗?”
“不行。她由于你的缘故,依然生死未卜18。福尔摩斯先生,下次再有重大的案子,我依旧希望在您身边认真求教。”
我们站在窗前,望着马车绝尘而去。我转过身来,看到犯人扔在桌子上的纸团,那就是福尔摩斯让他冒失前来的信。
“华生,你不想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吗?”福尔摩斯笑着说。
信上没有字,只有这样一行跳舞的小人:
“如果你用我解释过的那种密码来翻译它,”福尔摩斯说,“你就会发现它的意思不过是‘马上到这里来’。我相信这是一个他绝对不会拒绝的邀请,因为他想不到除了埃尔茜和他自己之外,还有别人能写这样的信。”
后来,美国人阿贝·斯兰尼被判死刑,但考虑到是希尔顿先生先开的枪,改判终身监禁。丘比特太太被抢救过来,现在依然独身一人,用她的全部精力来救助穷人,她希望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罪孽。
注解:
1【饶有兴味】饶:富裕,丰富。兴味:趣味,兴趣。形容事物或景物富有情趣。
2【虎口】大拇指和食指相连的部位。
3【直爽】心地坦白,言语、行动没有任何顾忌。
4【噩梦】可怕的梦。
5【倾家荡产】倾:倒出。荡:扫光。全部家产都被扫光了。
6【临摹】按照原作仿制书法和绘画作品的过程。
7【弄巧成拙】弄:卖弄,耍弄。巧:灵巧。拙:笨拙。本想耍弄聪明,做得好些,结果做了蠢事或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8【鹅卵石】是开采黄沙的附产品,因为状似鹅卵而得名。
9【坐视不理】袖手旁观,不理不睬。
10【忘乎所以】所以:所应有的言行举止。指因兴奋、得意等而忘掉了一切。
11【心急火燎】燎:燃烧。心里急得像火烧一样。形容内心十分着急。
12【忧心忡忡】形容心事重重,非常忧虑。
13【自怨自艾】怨:怨恨,悔恨。艾:割草,比喻改正错误。原意是悔恨自己的错误,自己改正。现在只指悔恨自己的错误。
14【涂鸦】形容字写得很坏,也比喻乱涂乱画。
15【打草惊蛇】打草时惊动伏在草中的蛇。比喻因行动不慎而惊动了对方。
16【美利坚】即美利坚合众国,简称美国。
17【天衣无缝】天衣:天上神仙穿的衣服。比喻事物完美自然,没有破绽。
18【生死未卜】或生或死结果尚难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