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 密
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像旋风一样席卷了整个小城:“沙皇被推翻了!”
城里的人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一列火车冒着狂风暴雪开进了车站,两个身穿军大衣、斜跨着步枪的大学生和一队戴着红袖标的红军士兵从车上跳下来。他们趁着城里的人们正惊异的时候,逮捕了车站上的宪兵、年老的上校和警备队长。百姓们这才相信传来的消息是真实的。很快,有几千个居民踏着积雪,穿过街道,涌到广场上去。
人们带着兴奋与渴望听着那些新名词:自由、平等、博爱。
喧闹的、充满兴奋和喜悦的日子持续了好多天,终于过去了,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由崩得1分子把持的市参议会的楼房顶上的那面红旗,才能让人们重新确定,这个城市的确发生了变动。而其他的一切好像并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
冬天接近尾声的时候,城里开进了一个近卫骑兵团。每天清早,骑兵团都会派出骑兵小队,到车站去巡逻,并抓捕那些从前线开小差跑回来的逃兵。
近卫骑兵都是红光满面、身材高大的硬汉。军官都像伯爵或公爵一样,戴着金色的肩章,马裤上镶着银色的缔子,这都和沙皇时代没什么两样,好像革命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1917年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过去了。对保尔、克利姆卡和谢廖沙这三个好朋友来说,一切都没有改变。有权有势的官老爷们还是从前的那些家伙。只是到了阴雨连绵的11月,情况才有点不同寻常。车站上出现了许多陌生人,他们大多是从前线回来的士兵,有人叫他们“布尔什维克”,这让城里的人感到奇怪。
这个响亮、有力的称号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谁先叫起的?没有人知道。
前线回来的逃兵可并不好捉,因为他们既胆小,又狡猾,这让近卫团的骑兵们大费周折。车站上枪声不断,有越来越多的玻璃被打得粉碎。士兵们成群结队地从前线跑回来,遇到阻挡他们的人,便会毫不犹豫地挥起刺刀。到了12月初,一整列列车就都挤满了这些士兵。
从前线回来的穿灰军衣的士兵把近卫团的骑兵们逼回了城里,然后他们又返回车站。火车于是就安然无恙地、一列跟着一列地开了过去。
1918年的春天,保尔和两个好朋友——克利姆卡和谢廖沙——躺在草地上享受初春的阳光。突然,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马嘶,一名骑兵出现在他们面前。骑兵的军装上落着厚厚的尘土,皮带上挂着一只手枪和两枚手榴弹。
“帮帮忙,能给我弄点水喝吗?”骑兵很客气地对三个人说。在保尔回去取水的当儿,这个骑兵问谢廖沙说:“小兄弟,这镇子现在归谁管辖?”
“这镇子已经两个星期没有主人了,只有老百姓组成了自卫团,每天晚上轮流守夜。”谢廖沙说。
话音刚落,保尔就已经端着一大杯水从屋里跑了出来。那人接过杯子,一口气就把水全都喝光了。他把杯子还给保尔,道了声谢,就扬起缰绳向前面的松林飞驰而去。
三个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很纳闷。他们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做什么的。谢廖沙说,可能又要换新政府了,因为律师列辛斯基一家昨天坐马车逃走了,有钱人的逃走就可能预示着新政府的成立。
三个朋友还想把这个话题津津有味地谈下去,可公路上又传来了“嘚嘚”的马蹄声。他们连忙跳起来,向栅栏的方向跑去。
在他们目力所及的地方,从树林里,从林务官家的房子后面,转出来许多士兵和车辆,而在公路近旁,有十几个人骑着马,枪横放在马鞍上,朝他们走来。走在前面的两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穿着保护色军装,系着军官武装带,胸前挂着望远镜;另一个和他并排走的人,正是刚才向三个朋友讨水喝的那个骑马的人。
他们还看到,中年人的上衣上别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
“瞧,和我猜测的一样!”谢廖沙用胳膊肘从旁边捅了保尔一下。“看见了吗?那红色的蝴蝶结,那就是游击队的象征。要不是游击队,就叫我双眼齐瞎……”谢廖沙说着,兴奋地喊了一声,像只小兔子一样越过栅栏,跳到外面去了。
保尔和克利姆卡也紧跟着跳了出去。现在三个朋友一起站在路旁,好像在迎接开过来的队伍。
那些骑马的人已经走近了。三个朋友看见那个讨水喝的人冲他们点了点头,用马鞭指着列辛斯基家的房子,问:“这是谁的房子?”
保尔快跑了两步,紧紧跟在这骑马的人后面,边走边说:“这是律师列辛斯基家的房子。他昨天带着全家逃跑了,看样子他怕的就是你们……”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谁?”那个中年的军官微笑着问。
保尔指着他胸前的红蝴蝶结,说:“这个,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居民们纷纷涌上街头,好奇地看着这支没人见过的队伍。三个朋友也站在路旁,看着这些浑身是土的、疲倦的红军战士。
队伍里仅有的一门大炮从石头路上轰隆隆驶过,驾着机枪的马车也紧跟着开过去了,这时候,三个朋友就追在游击队后面,直到队伍停在市中心,军人们开始分散到各个居民家去住宿,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回家去。
当天晚上,逃走律师的家就被改成了游击队的指挥部。游击队员们在大厅里开了会,他们决定撤离这个小镇,但在走之前,要把从沙皇军队里缴获的大批步枪发给老百姓,让他们自己保护自己。最后,游击队让水兵出身的朱赫莱留在镇里,以便和游击队保持联系。
第二天清晨,保尔下了夜班往家走去,却发现城里已经乱成一团,街道上有很多拿着步枪的人急匆匆地走着。
保尔被搞得一头雾水,他小跑回家,洗了把脸,赶忙到镇子的另一头去找谢廖沙,可是谢廖沙已经出门了。他的母亲说:“天还没亮,这孩子就疯了一样跑出去了,听说什么地方在发枪。他们也太胡闹了,给小孩儿发什么枪……”
保尔根本没有耐性听谢廖沙的母亲唠叨完,他转身就向街上跑去,他做梦都想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枪。
在街上,他迎面撞上了一个小男孩,保尔惊奇地发现,小男儿正费力地拖着一支沉重的、带刺刀的步枪。他问这小孩说:“你从哪儿弄来的这家伙?”
“游击队发的,不过已经发没啦,你去也领不到啦!我还领了一支冲锋枪呢!”小男孩得意地说。
保尔听了非常沮丧,他失望地想:“真倒霉,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就错过了呢?”
突然,保尔灵机一动,迈起大步,很快就追上了刚走不远的小男孩。他一把夺过小男孩手里的步枪,说:“你已经有了一支,这支该是我的了。”
小男孩哪里肯依,他大叫着向保尔扑来。保尔向后迈了一步,把刺刀对着小男孩,说:“走开,这刺刀可不长眼睛!”小男孩没有办法,只好一边哭,一边骂着跑开了。
保尔心满意足地拿着他的新枪,回到家,小心翼翼地把枪藏在了屋顶下面的房梁上。
过了几天,保尔下班回家,看见一个陌生人在和哥哥谈话。
阿尔焦姆把保尔拉过来,对陌生人说:“这就是我的弟弟。”陌生人伸出大手,向保尔示好。保尔伸出手,同陌生人握了握,感到莫名其妙。
阿尔焦姆问保尔说:“我记得你们发电厂的电工病了是吗?明天你打听一下,要不要雇一个更好的电工替他,然后回来把答复告诉我。”
这时陌生人说:“我也一块儿去吧,让我自己跟老板谈。”
“雇人是一定的啦,今天机器就停了,老板找不到替工,正急得团团转呢!他在外边跑了两天,都没找到合适的人,听他们说,那个电工得的是伤寒2。”保尔说。
陌生人对保尔说:“那就约好了,明天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到电厂去。”
“好吧。”保尔答应道。
保尔并不知道,这个陌生人就是游击队留下来的秘密联系人——朱赫莱。
游击队刚走了三天,德国人就进入了这个小镇。镇上全乱了,大家都吓得不敢出门。虽然人们都知道德国人迟早要来,但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德国人下了死命令:限令所有市民在24小时之内上缴手中的所有武器,违者枪决;本镇实行全面戒严,每晚8点后禁止通行。
于是,每天都有贪生怕死的居民上缴武器。那些不愿意给德国人送枪的,就在夜里把枪偷偷扔到马路上。第二天早上,巡逻的德国兵就把这些枪捡起来。
期限到了,德国人统计了一下,小镇居民的手里还有六千支枪没有上缴,于是他们就挨家挨户地搜查起来。
这时阿尔焦姆听到了消息,连忙赶回家来,小声地问保尔:“你有没有从外边带了什么东西回家?”
保尔本不想说,但又不想对哥哥隐瞒,就实话实说了。
阿尔焦姆连忙把房梁上的步枪取下来,抓住枪筒,用尽力气向墙上摔去,把枪托摔得粉碎,然后把碎了的枪托和枪筒埋到了院子的泥地里。
处理完了,阿尔焦姆对弟弟说:“保尔,武器可不是用来拿着玩的,你把这种东西藏在家里,若让他们发现了,我们全家都会被枪毙的。现在正是最乱的时候,咱们可要万分小心。”
保尔答应哥哥以后再也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但他的枪被摔碎了,因为这个,他难过了整整一天。
朱赫莱在发电厂做电工已经有一个月了,保尔已经和这个严肃的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这个游击队战士对保尔很有好感,因为保尔很机灵,并且不缺乏成为一名勇敢战士的潜力。朱赫莱常常给保尔讲解发电机的构造,教给他电工的技术。
没有活儿的时候,他也常常来到保尔家做客。他总是全神贯注4地倾听保尔家的人讲述日常生活中的趣事。尤其当保尔的母亲埋怨起保尔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淘气,他就更加耐心地倾听起来,边听边想着各种办法来安慰保尔的母亲。
这天,保尔正在发电厂的院子里走着,突然朱赫莱在身后叫住了他。他微笑着对保尔说:“你母亲说你喜欢打架。她对我说:‘那孩子很好斗,像只炸起了毛的公鸡’。”说到这儿,朱赫莱突然大笑起来,接着说:“打架也不都是坏事,问题的关键在于你打谁,为什么打。”
保尔不知道朱赫莱说这一席话是什么意思,便回答说:“我打架都是有理由的。”朱赫莱说:“这很好。但是若没有真本事,那可要吃亏的。”
保尔吃惊地问:“什么是真本事?”
“那你可要看好了。”接下来朱赫莱简要地给保尔讲解了英国式拳击的要领,做了几个示范动作,给保尔上了生动的一课。
保尔很喜欢朱赫莱的这堂课,觉得这种本领简直太神奇了。为了把这套本领学到手,保尔吃了不少苦头,在朱赫莱强壮有力的拳头下,他不知被打倒了多少次。但保尔天生有一种韧劲,他一直锲而不舍地学着,朱赫莱同他打拳的时候笑容也越来越多了。
有一天,阳光很好,保尔来到房后的小院子里,爬到小棚子的顶上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从这里刚好可以把律师列辛斯基家的花园和房子看得一清二楚。
保尔向那院子望去,看见了正在院子中央的桌子旁写字的德国中尉。
不一会儿,德国中尉把那封信写完了,把信交给了站在旁边的勤务兵,然后就走出去了。勤务兵跟在后边,把门关好,然后就去马厩里照看中尉的马了。
保尔朝那房子望去,看到窗户刚好开着,能清楚地看到屋里的桌子上放着一副皮带,那皮带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保尔很好奇,见附近没有人,就悄悄地爬到后院的大樱桃树上,然后顺着树身溜到了律师家的花园里。他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敞开的窗户下面。
他扒在窗台上,看见屋里桌子上放着一支装在皮套里的,有着12发子弹的曼利赫尔手枪。
保尔看到这支枪,两眼马上放出光来,可一想起哥哥的叮嘱,又感到很害怕。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地跳,在哥哥的叮嘱和枪的诱惑之间权衡着。最后,他还是没沉住气,踮起脚把身子探进窗子,从枪套里把那支乌黑锃亮的新手枪抽出来,小心翼翼地把它塞进口袋,然后又溜回樱桃树,爬上屋顶,然后跳下棚屋跑回了家。
母亲正在厨房里切菜,保尔偷偷地拿了一块破布,把枪裹在里面,然后悄悄地从家里溜了出去。
保尔几步就走出了自己家的院子,走上了穿过森林的小路。他用手紧紧握着口袋里那支撞着他大腿的手枪,一路飞奔着向那个废弃的砖厂跑去。他感觉自己好像飞了起来,看见两旁的树木飞快地向后退去。
“这条路并不长呀,今天怎么就跑不到头呢?”保尔边跑边想。
终于看到砖厂的大门了,保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砖厂里满是荒草,是保尔和两个好朋友的“秘密基地”,他知道,除了他们没有人会注意这里的,所以用来藏枪是再好不过了。
保尔谨慎地向四处张望着,确定附近没人后,便猫着腰钻进了墙根下面的一个破洞里,这是进入这个废砖窑的唯一入口。他用破布把枪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塞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再胡乱地往上埋了一大堆砖头。随后他从砖窑里钻出来,用砖头把破洞堵死,又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做了个记号。
做完这些,保尔才慢慢腾腾地往家走去。他的脚步十分沉重,双腿在不停地颤抖着,他不知道他这么做能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保尔回到家后依然坐立不安,还没到上班的时间他就跑到了发电厂。在他工作的时候,也不停地在想:“德国军官发现枪丢了吗?他会怎样处理这件事情呢?”
大概刚过了半夜11点,朱赫莱跑到发电厂来找他。他把保尔拉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压低嗓音说:“今天德国人搜查了你的家。”
保尔吓得心惊肉跳3,问朱赫莱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赫莱说:“原来你不知道,他们只是去你家搜查,可也没查到什么。”
保尔知道一定是因为那把手枪。他很害怕,没有把他偷枪的事情告诉朱赫莱。
他又问:“我家里的人没有事吧?”
“没事,他们都很好,只是你家的房子被翻了个底儿朝天。”
听了朱赫莱的话,保尔才稍稍放了心,但是他仍然皱着眉头,他知道如果事情漏了馅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
朱赫莱的心里也并不平静,不过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他心里想着:“保尔家被搜查难道是因为我吗?德国人听到什么风声了?不应该呀,可为什么只搜查他们家呢?”
于是,保尔和朱赫莱小声告了别,就继续回去干活了。他不知道,朱赫莱也同他一样心事重重。
律师的家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德国军官发现自己的手枪居然丢了,气得暴跳如雷。他喊来所有的卫兵,让他们满院子寻找,并对那可怜的勤务兵又打又骂,一改往日温文尔雅5的态度。可怜的勤务兵只是直挺挺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凭他的上司把火气撒在自己身上。
最后,律师列辛斯基也被叫了来,被审问了很长时间。他低三下四地给德国军官道歉,说对在自己家里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表示抱歉。
律师本来是逃跑了的,因为他以为红军将夺取镇子的政权,可现在德国人占据了这里,他就又心安理得地回来了。
最后,德国人从律师的儿子维克托那得到了消息。这小子告诉他们,邻居家有一个淘气的小流氓,名叫保尔,手枪很可能就是他偷去的。于是中尉下令,彻底搜查律师的邻居家。
当然,搜查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枪已经被保尔藏到废砖窑去了。这件事让保尔相信,偶尔冒冒险也没什么不好。
保尔不去上工的时候,喜欢到河边钓鱼,他喜欢钓鱼时那种悠闲自在的感觉。这天,他和往常一样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里的动静,却没有发觉有人悄悄地来到他的身后,看他钓鱼。
“你钓到几条鱼啦?”一个甜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保尔很生气,想知道是谁打扰了他钓鱼的兴致,便回过头来往后看,可这一看,眼睛可就不愿挪开了。只见一个从没见过的、非常美丽的姑娘站在他身后,她上身穿着领子上有白色条纹的水兵服,下身穿着灰色的短裙和一双红棕色的小皮鞋,一双带花边的短袜恰如其分地裹在她雪白的小腿上,栗色的头发编成一条粗大的辫子在肩头甩着。
保尔手中的鱼竿突然颤动了一下,浮在水面的鹅毛鱼漂往水下沉去,但直到姑娘焦急地喊道:“咬钩了!”保尔才注意到这一切。他手忙脚乱地提起鱼竿,然而鱼钩上光秃秃的,鱼饵已经被鱼咬掉了。
“真倒霉,她是从哪跑来 的呢?害得我损失了一条大鱼,真晦气!”保尔生气地想着。为了掩饰自己的恼火,保尔再次 挂上鱼饵,想要把鱼钩甩到更远的水里去,可是没料到,因为用力过猛,鱼钩落到远处那堆牛蒡丛里去了。保尔更加生气了,埋怨背后的姑娘说:“都怪你,把我的鱼吓跑了,鱼钩也落在草丛里了。”
姑娘哈哈大笑,对保尔说:“我看是你长的这副模样才把鱼吓跑的吧!”
保尔尽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站起来,客客气气地对姑娘说:“小姐,你做自己的事情去,别影响我钓鱼,好不好?”
“真抱歉,我妨碍到您了吗?”姑娘笑着问。
“算了,你要是愿意看,就看吧,但是千万别出声!”保尔气哼哼地坐下来,用眼睛盯着牛蒡丛中的鱼漂,却不知道怎么办好。他心里嘀咕着:“如果鱼钩就这样挂在牛蒡上了,她一定会嘲笑我的!她为什么非要在这儿呢?”
然而姑娘却没有走开,她找了一棵弯曲的柳树靠着,舒适地坐了下来,拿出一本书来看着。保尔在像镜子一样的水面中看到了姑娘的倒影,看到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书上,便悄悄地往外拉那牛蒡丛里的鱼钩。可是,尽管钓丝绷得紧紧的,紧得都蹦出水珠来了,鱼钩还是一动不动。保尔心里咒骂着:“真倒霉,果然挂住了。”他恼火地向水面望去,却正好看见了姑娘那顽皮的笑脸。
不一会儿,又有两个年轻人来到了河边,他们是律师的儿子维克托和机车库主任的儿子苏哈里科。
他们径直走到姑娘面前。苏哈里科嬉皮笑脸地向姑娘鞠了个躬,说:“今天怎么没钓鱼呢?”
姑娘说:“噢,我把鱼竿忘在家里了。”
苏哈里科连忙说:“那就先用我的吧!”
“不,我们会打扰别人的,这儿已经有人在钓鱼了。”姑娘说。
“噢,你说的就是这个小子吗?”苏哈里科指着坐在岸边的保尔,轻蔑地说,“这还不容易,我马上就让这小子消失。”说完,他三两步就走到保尔面前,吼道:“收起你的破鱼竿,给我滚远一点!”
保尔慢慢地抬起头,盯着苏哈里科的眼睛说:“你是野兽吗?龇牙咧嘴6地吼叫什么?”
苏哈里科被激怒了,大吼道:“你这穷鬼,还敢和我顶嘴,赶快滚开!”说着,他飞起一脚,把保尔盛放鱼饵的铁罐子踢进了水里。
保尔愤怒地跳了起来,想要狠狠地教训这个狂妄的小子。但他知道自己的哥哥就在苏哈里科父亲的手下干活,如果打伤了他的儿子,阿尔焦姆一定会吃苦头的。他克制着把拳头挥过去的冲动,浑身颤抖地盯着苏哈里科。
苏哈里科见保尔不敢动手,以为他害怕了,便扑了上去,把保尔推进了冰凉的河水中。
保尔浑身湿淋淋地在水中站起来,忍无可忍,大吼道:“你这是自己找打!”说着窜上岸去,朝着苏哈里科那白净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拳。还没等苏哈里科站稳,保尔冲上去又是一拳,苏哈里科脚步踉跄着,直接掉进了河里。
“好拳法!”姑娘拍着手,哈哈大笑地嚷道,“太棒了,好像是地道的英国拳击!”
保尔不理会兴高采烈的姑娘,抓住鱼竿,一把扯断了挂住的钓丝,向大路跑去了。他跑的时候,听见后面维克托对姑娘说:“这家伙是附近出了名的小流氓,名叫保尔·柯察金。”
又一天,姑娘躺在湖边的草地上,边看书,边享受春日的阳光。突然她听见湖里有拍水的声音,便站起身来,拨开树枝,向湖里望去。只见一个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年轻人在湖里游着,好像一条自由自在的鱼。姑娘看了许久,突然注意到这样盯着别人游泳很不礼貌,便低下头接着看书。不一会儿,她发现那年轻人竟朝自己游过来,游到跟前她才看清楚,这不是保尔吗?
这时保尔也发现了她,他在水中不好意思地说:“真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这儿看书,我不应该过来打扰你。”
“你没打扰我。如果你愿意,能上岸来和我说会儿话吗?”
保尔吃惊地望着她,说:“没问题,可你要和我说什么呢?”
姑娘笑着,把保尔拉上岸来,让他坐到自己身边,说:“你叫什么名字?”
“保尔·柯察金。”
“噢,我叫冬妮娅。你在哪儿工作?”
“我是发电厂的锅炉工。”
“你常到这儿来游泳吗?”
“我偶尔才来,在闲着的时候。”
“你的拳法不错呀,是跟谁学的?”冬妮娅提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你以为打架很好玩吗?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保尔不满地对她说。
“别生气,保尔,因为你那一拳打得太棒了!我很好奇,你从哪儿学来了这么好的本事?维克托说你是打架练出来的,可是我不相信。”
保尔一听她提到维克托,立刻忿恨地说道:“维克托,他是个混蛋,我真后悔那天没有给他几拳。”
“你恨维克托?”
“当然,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以为有了钱,就可以到处胡作非为。”保尔生气地说。
“你这么小的年纪就工作了,真不简单。”冬妮娅转移了话题。
“学校把我开除了。”保尔不好意思地说。
“哦?”冬妮娅感到很好奇。
于是保尔把自己往神甫的面包上撒烟末的事情讲给她听,把冬妮娅逗得哈哈大笑。接下来,他们聊起了各自的兴趣,感到非常愉快,不知不觉的,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聊着聊着,保尔突然跳了起来,他想起上班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便对姑娘说:“我要去上工了,光顾着说话,却把时间忘了,改天再聊吧!”
“正好我也顺路,一起走吧。”冬妮娅说。
“这可不行,我不跑着去的话就要迟到了,你可没我跑的快呀!”保尔说。
“别太自以为是了,敢不敢和我比一下?”冬妮娅说着,就迈开双腿,飞快地向前跑去,好像一股可爱的旋风。保尔笑了笑,紧跟着追了上去,他追上冬妮娅,用双手抓住了姑娘的肩膀,说:
“捉住你了,你这只愉快的小鸟儿!”
两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地站着,感觉相互的心贴得更近了。最后,保尔依依不舍地向冬妮娅挥手告别,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向电厂跑去。这时候,一颗爱情的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了。
从这以后,保尔总是在上下班的路上故意从冬妮娅家的花园经过,希望能看到花园里那愉快的身影。这天,他正在花园外闲逛着,突然看到冬妮娅正在花园里浇花呢。保尔拾起一颗小松塔7,把它扔向冬妮娅,松塔在冬妮娅的肩膀上跳了一下,然后落在了花丛里。
冬妮娅惊奇地回过头来,马上就看到了保尔。她高兴地呼喊一声,跳到栅栏近前来,对保尔说:“这些日子你跑到哪儿去啦?我到湖边去找你,可是没有找到,我以为你常常去那儿呢。快从大门进来吧。”
“你父亲会骂你的,我看他一定瞧不起我这样的穷小子。”
“瞎说什么呢,保尔。”冬妮娅显得有些生气,“你要是不进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保尔摇摇头,说:“我不能进去。”
她说着推开了院门,保尔站在那儿犹豫不决,冬妮娅一把把他拉进了院子里。她把他推到一个圆桌旁边坐下来,然后她自己也坐下,用手拄着下巴看着他,说:“保尔,你喜欢看书吗?”“太喜欢了!”保尔简直要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你最喜欢哪一本书呢?”
“《朱泽培·加里波第》!加里波第,他可是个大英雄!”保尔仰慕地说,“他一生都没有打过败仗。如果他现在还活着的话,我真想去做他的手下。”
冬妮娅点点头,对保尔说:“想参观一下我的书房吗?”
“这不好,我不能进屋。”保尔沮丧地说。
“为什么?”冬妮娅感到很惊奇。
保尔指了指他那两只破烂的鞋子,挠着脑袋,说:“你的家人会毫不犹豫地把我赶出来。”
“别胡思乱想了,快来。”冬妮娅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直拉到房子里去。
刚进屋子,一个大得夸张的柞木8书橱就出现在保尔面前。冬妮娅把橱门拉开,只见几百本书整整齐齐地摆在这大书橱里,保尔头一回见到如此多的藏书,眼花缭乱地不知看哪一本才好。
“你可以随便挑一本喜欢看的书,但有个条件。”冬妮娅说。
保尔问:“什么条件?”
“你一定要答应我,以后要经常来我家借书看,行吗?”
保尔高兴地答应了,他对冬妮娅说:“我最爱看书了,有空我就来找你。”
但是保尔违约了,他从此再也没有去过冬妮娅的家。冬妮娅很生气,她想着:“保尔这个家伙太过分了,他是故意不守约,还是粗心大意呢?”
这一天,母亲告诉冬妮娅有人在大门口要求见她。冬妮娅慢吞吞地走出去,却马上高兴起来——原来是保尔来了。
让冬妮娅高兴的是,保尔终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知心朋友,并把自己谁也没有说的秘密,也就是偷枪的事情如实地告诉了冬妮娅。
“你要当心,别人如果知道了这个秘密,我就惨了。”保尔叮嘱冬妮娅说。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冬妮娅严肃地发誓说。
冬妮娅渐渐爱上了保尔,她认为在所有她熟识的年轻人当中,保尔有着不可多得的坚强意志。她曾经和保尔开过一个有点过分的玩笑,而保尔毫无悬念地通过了考验。
“为什么?”
那是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冬妮娅和保尔来到湖边的一个瀑布上方。冬妮娅突然对保尔说:“保尔,你爱我吗?”保尔认真地点了点头。可冬妮娅不满足,又说道,“尽管我相信你的感情,但是我还想证实一下。保尔,如果你是真心爱我,就从这悬崖上跳下去吧!”
保尔不知道这是冬妮娅的玩笑,他毫不犹豫地脱掉了鞋袜,纵身跳下了悬崖。冬妮娅惊讶得大声尖叫起来,她不顾一切地向悬崖下的湖边跑去。当她看到保尔在湖水中露出头,并向她招手时,禁不住大哭起来。她把保尔从水中拉出来,紧紧地拥抱了这个莽撞的傻小子。
冬妮娅一想到这件事就惭愧不已。她终于明白了,保尔并不只是会偷个手枪或者打个架,他完全具有勇敢顽强的拼搏精神。
注解:
1【崩得】犹太社会民主主义总同盟的简称。
2【伤寒】一种急性肠道传染病。
3【心惊肉跳】形容十分惊恐。多指因担心灾祸临头而恐慌不安,肌肉抽搐。
4【全神贯注】精神高度集中。
5【温文尔雅】形容态度温和有礼貌,举止文雅端庄。
6【龇牙咧嘴】形容凶狠或疼痛难忍的样子。
7【松塔】松树的果穗,多为卵圆形,里面有松子。
8【柞木】柞树的木材,木质坚硬,耐腐蚀,可用来造船和做枕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