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险境

这是一座古老的大房子,只有一个挂着窗帘的窗子透出灯光。院子里,被铁链拴着的大狗突然疯狂地吼叫起来。

冬妮娅在半梦半醒中好像听到了母亲的低语声:“冬妮娅刚躺下。进来吧,丽莎。”

丽莎那独特的、轻轻的脚步声和她那亲切热烈的拥抱让冬妮娅完全清醒了过来。

冬妮娅揉揉眼睛,微笑着。

“丽莎,你能来太好了。我们全家刚刚庆祝过,因为爸爸昨天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今天他好好地睡了一整天。我和妈妈近来一直在熬夜,今天终于可以休息了一下。丽莎,有什么新闻吗?快讲给我听听。”冬妮娅把丽莎拉到身旁,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来。

“想听新闻吗?我这可有不少呢!不过有一些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讲。”

丽莎一边笑,一边调皮地望着冬妮娅的母亲。

冬妮娅的母亲也笑了。她是一个落落大方的妇人,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言谈举止却像一个轻盈温柔的年轻姑娘。她长着一双灵巧的灰眼睛,容貌虽不出众,却显得很精神,让人很愿意亲近。

“好吧,看来有我不能知道的秘密呢!你们俩就谈吧,我出去烧一壶茶水。”她开着玩笑,然后就关上门出去了。

于是冬妮娅就把街头的那件事情告诉了冬妮娅。

丽莎故作神秘地说:“你知道吗?那个打了押运兵然后逃跑的人,我们都认识,你猜猜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冬妮娅耸了耸肩膀,说道。

“是保尔·柯察金!”

冬妮娅听后吓了一跳,她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丽莎。

脱离险境 - 图1

丽莎很满意冬妮娅的反应,她没有注意到冬妮娅的脸色已经白得吓人,手指也不住地颤抖着。她一点儿也不知道,保尔已经因为他男友的告密,被匪兵抓走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冬妮娅就悄悄牵着家里的大狗来到了保尔家。这时保尔的哥哥阿尔焦姆刚刚回家,他看到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高声叫着保尔的名字,却没有人回答。

阿尔焦姆正奇怪着,这时院子里传来了敲门声。阿尔焦姆走出去开门,看见一个陌生的姑娘站在门前,他更加奇怪了。

“保尔·柯察金在家吗?”冬妮娅看着阿尔焦姆,小心翼翼地说。

“我也是刚进家门,保尔他没在家。请问你找他有事吗?”

冬妮娅打量着他,反问道:“你一定就是阿尔焦姆吧?”

阿尔焦姆很奇怪这个陌生的姑娘竟然认识自己,他问道:“你到我家来到底有什么事?”

冬妮娅向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便走近阿尔焦姆,悄声对他说:“我听说保尔被抓到城防司令部去了,让我进来吧,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冬妮娅说着就走进了院子,阿尔焦姆只好惊疑地把她领到屋子里,请她讲述事情的经过。

于是冬妮娅就把从丽莎那里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尔焦姆。阿尔焦姆听了之后,紧皱眉头,显得非常担忧。

“我不得不走了,你赶快去找他吧,我晚上再来询问事情的进展。”冬妮娅站起来说。阿尔焦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臭名昭著的谢乔夫狙击师就要来镇上驻防了。师长先派卫队长萨洛梅加进驻镇子,着手进行秩序的整顿工作。匪兵的城防司令官向萨洛梅加报告说:“在车站有一个煽动铁路工人造反的家伙,名字叫朱赫莱,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抓住了他。可是驻站警备队那帮笨蛋在押送他的时候,竟被一个小流氓在大街上就把这要犯劫走了。朱赫莱不知去向,我们全力侦查,终于抓获了那个小流氓。这是相关的材料,请长官过目。”说着,城防司令官毕恭毕敬1地把一份公文交到了萨洛梅加手里。

萨洛梅加紧皱眉头,草草地看了一遍公文,问道:“撬开他的嘴巴了吗?”

司令官尴尬地扯了扯帽檐,随后垂下头去,显然他从保尔那里没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保尔每日承受着狱警非人的审讯与毒打,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但保尔非常坚强,尽管精神和肉体上都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还是紧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他心想,打就打吧,打死我也不会说一个字的。只是朱赫莱怎么样了呢?也被逮捕了吗?那天朱赫莱躲到了谢廖沙家里,不知道他能否顺利地离开镇子——唉,保尔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参加革命斗争,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关了起来,保尔不禁对自己的境遇发起愁来。

这天,保尔正在牢房里胡思乱想,突然牢门被推开了,匪兵又押进一个人来。这个人有些矮,身体也有些发福,但是很结实,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衬衫,外面套着破旧的上衣。他踉踉跄跄地被推进牢房,但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马上就看到了坐在墙角的保尔。保尔认出了这个人,他是糖厂的木匠多林尼克。

保尔曾经见过多林尼克。那是在1917年2月,当时这个镇子刚刚受到革命浪潮的冲击,在街头巷尾,常常进行喧闹的演说和示威游行。保尔曾经听到过一个布尔什维克的演说,而演说人正是多林尼克。

保尔虽然知道多林尼克是个地道的布尔什维克,但他依然小心谨慎,对他有所提防。当多林尼克问他为什么被捕的时候,保尔只是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去,什么也没对他说。但多林尼克最后还是从狱警那里打听到了保尔的罪名,然后用那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他,说:“原来是你救走了朱赫莱!我实在不知道你也被捕了。”

脱离险境 - 图2

保尔听他提到了朱赫莱,便机警地回答:“谁是朱赫莱?我不认识这个人。我是无辜的,怎么能把这种荒唐的罪名硬安到我头上呢?”

木匠笑了笑,凑到保尔近前,在他耳朵上小声说:“小兄弟,你不必隐瞒我,我什么都知道。就是我亲自把朱赫莱送出了城门,他给我讲了你救他的整个过程。”

保尔依然不说话,多林尼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着说:“你真是个勇敢而又谨慎的小伙子,不过你可要想好啊,要从这里脱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匪首佩特留拉要来这个镇子了,他要亲自检阅驻守的部队。为了表示欢迎,谢乔夫狙击师派了一个名叫切尔尼亚克的上校来对城防司令部和后方机关进行最后的检查,要求他们整顿秩序,把那些不重要的罪犯统统释放。

切尔尼亚克走进了保尔的牢房。他先问了那个总躺在草席上的老太婆,说:“你为什么被抓?”

“他们喝光了我家里的酒,然后就把我关了起来。”老太婆颤巍巍地说。

“这么说,你是个酿私酒的喽。”切尔尼亚克轻蔑地问道。

“那个长官带着人来我家喝酒,喝完了却一个钱也不给。喝了酒,不给钱,哪有这样的事儿呀!”

“见你的鬼去吧!”切尔尼亚克听她说完,不耐烦地挥挥手,放她走了。

“那么你呢?”切尔尼亚克用手指点着多林尼克,问道。

多林尼克只好站起来,刚想如实回答,然而他看着上校的眼睛,却突然冒出了一个令人兴奋的念头:“万一我能混出去呢?”

“我是因为犯了宵禁令才被抓来的。我老婆病了,再晚我也得上街给她买药呀,长官。”他随口编了一个理由,他尽量让自己说得像真的一样,但也止不住激动得全身颤抖。说完后,他焦急地等待着切尔尼亚克的反应。

“走吧!”切尔尼亚克同样不耐烦地命令道。多林尼克的双腿因为激动已经抖成一团了,他一步就跨到了门口,高兴得连外套也忘了拿。

终于轮到保尔了。他脑袋里还糊涂着,不明白这么多犯人为什么一个接一个地被放走了。“为什么多林尼克说他是因为犯了宵禁才被抓起来的呢?”想到这里,保尔好像明白了什么。

“小子,你过来,你是怎么被抓到这儿来的?”

保尔想也不想,就回答说:“我从他们的马鞍子上偷了一块皮子。”

“谁的马鞍?”切尔尼亚克没有听懂。

“哦,长官,我家住进了两个哥萨克2人,他们的马就拴在院子里,我夜里昏了头,竟想从那马鞍上抽出一块皮子来钉鞋掌……”

切尔尼亚克看也没看他,不满地嘀咕着:“这个城防司令部到底搞什么名堂,抓来这么一堆没用的人!”他厌烦地看了保尔一眼,喝到:“还站着干什么?快滚吧!”

脱离险境 - 图3

保尔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呆了一下,意识到这完全是真的时,连忙从地上抓起多林尼克的外套,朝门口冲去。

保尔一直在大街上奔跑着,连着翻越了七道栅栏才停了下来,他已经气喘吁吁了。

保尔歇了一会儿,抬起头,发现这里怎么这样熟悉!正想着,突然一条大狗汪汪叫着从草丛里奔了过来。保尔没有力气再跑了,便准备和这狗打上一架。这时,保尔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特列佐尔,你给我回来!”

紧接着,冬妮娅的身影出现在花园的小路上。她看见保尔,突然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大叫一声扑到了保尔的怀里。

“保夫鲁沙!”

冬妮娅紧紧拥抱着保尔,激动地说:“他们把你放出来了?”

“罪过较轻的人都被释放了,我是跟着蒙混过关的,过不了多久他们又要来抓我了。我无意中跑到这儿,没想到正是你的家。”

冬妮娅又惊又喜,紧握着保尔的手,说:“你就躲在我家好了,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保尔摇了摇头,说:“我不能住在你家,我会连累你的。”

冬妮娅把保尔的手握得更紧了,好像怕他突然消失了一样。“阿尔焦姆被抓到车站去干活儿了,你除了我家,还能到哪去呢?”她边说边流下泪来。

保尔被冬妮娅的热情感动了,况且他又累又饿,便答应留下来。冬妮娅说服了母亲,并且给保尔安排好了睡觉的地方,然后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一个小时后,保尔就已经在饭桌上狼吞虎咽了。

吃过饭后,冬妮娅的母亲请保尔讲一讲他的惊险遭遇,保尔便把整个事件的过程讲述了一遍。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冬妮娅的母亲问。

“我想见见我的哥哥阿尔焦姆,然后立刻逃离这个镇子。”

“去哪儿呢?”

“我想到基辅3去,但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但离开这里是一定的了。”

保尔愉快地与冬妮娅母女聊着天,他感觉这一切好像在做梦一样。早晨他还被关押在漆黑的牢房里受苦,现在却坐在了餐桌前,穿上了整洁的衣服,并且只要不被匪兵抓到,他就是自由的。

然而他知道,匪兵不会放过他的,他随时可能被抓走,还要连累冬妮娅和她的家人。“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随便到哪儿去,就是不能在这里。”保尔想着。

“想什么呢,保尔?”冬妮娅关心地问。

“我得马上离开这儿。”保尔坚决地说。

“不,不行,你哪儿也不能去,我听到街上的警笛声了。”

“不行,冬妮娅,这会给你家带来麻烦的。你得帮帮我,我写个字条,你去车站把它交给阿尔焦姆,然后你去找谢廖沙,告诉他我的手枪就藏在老鸹窝里,让他帮我拿下来,好吗?”

冬妮娅站起身来,说:“我立刻去找丽莎,让她陪我去。你就写条子吧!”

冬妮娅走后,保尔就倒在床上睡着了。冬妮娅回来的时候,保尔还在呼呼睡着呢——他太疲惫了。冬妮娅把保尔推醒,高兴地对他说:“你的哥哥马上就来……”她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有人敲门。冬妮娅谨慎地打开了门,果然是阿尔焦姆来了。

阿尔焦姆见到了保尔,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伸出双臂拥抱着保尔,激动地说:“保尔,我的好弟弟!”

他们商议之后决定,保尔明天就走。阿尔焦姆会帮他混到机车上,把他送到卡扎京4去。然后阿尔焦姆急匆匆地与保尔告了别,赶忙回到车站去了,如果他出来太久,就会引起匪兵的怀疑。

不一会儿,谢廖沙也来了。他紧紧握着保尔的手,说:“我没完成任务。你家院子里到处都是匪兵,我根本没办法到树上去拿手枪,真倒霉。”

“说不定这是好事儿,”保尔安慰着他的好朋友。“如果在火车上被查出来,我就又要回到牢房里去了。”

“你什么时候走?”谢廖沙问。

“明天清晨,天一亮就动身。”

听保尔这样说,谢廖沙就站起来,与保尔亲热地告别,然后就出了门,消失在黑暗里。

天还没亮,冬妮娅的母亲就叫醒了保尔。他急忙起来,穿上已经被冬妮娅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和靴子,这时候,冬妮娅也起来了,她坚持要陪着保尔到车站去。

他们穿过清晨的薄雾,急匆匆地向车站赶去。到了车站,刚好看见阿尔焦姆正站在火车头的旁边,焦急地等待着他们。

火车拉响了汽笛,保尔只好赶紧上车去。他在小小的车窗里看见,在车站上并排站着两个他最熟悉的人的身影:他的哥哥阿尔焦姆,他的恋人冬妮娅。

冬妮娅那栗色的秀发在风中飘动着,她正用力地向保尔挥着手。

保尔不忍再看了,他转过头来,尽量望着车窗外的风景,但滚滚的热泪还是止不住要流下来。这次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与亲人们相见!

脱离险境 - 图4

注解:
1【毕恭毕敬】形容十分恭敬有礼貌。
2【哥萨克】是一群生活在东欧大草原上的游牧社群。在历史上以骁勇善战和精湛的骑术著称,并且是支撑俄罗斯帝国于17世纪往东扩张的主要力量。
3【基辅】乌克兰首都,经济、文化中心。
4【卡扎京】乌克兰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