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入战火的小镇

卷入战火的小镇 - 图1

保尔的家乡——舍佩托夫卡,这是一个非常小的镇子,可就算这样它也逃不过战争的洗礼。镇子的四周到处是战壕,到处是带着尖刺的铁丝网。整整一个星期,这座小镇都是在震耳欲聋的炮声和清脆的枪声中入睡和醒来的,只有到了深夜的时候,城里城外才会安静下来。偶尔有一阵慌乱的射击声打破夜晚的寂静,那是敌对双方的暗哨在互相试探。

天刚蒙蒙亮,车站上那些大炮的周围就又忙碌起来。大炮张开黑色的嘴,凶狠地发出令人害怕的吼叫声。士兵们匆忙地往炮膛里装填着新的炮弹,随后炮手把火栓用力一拉,远处的大地便随之震动起来。炮弹嘶嘶地呼啸着,飞向远处被红军占领的村庄,炮弹落下去,发出巨大的爆炸声,许多巨大的石块也被掀到了空中。

红军的炮队驻扎在一座古老的波兰修道院里,修道院就坐落在村子中心的高岗上。

炮队政委扎莫斯京同志一个翻身跳了起来。他刚刚枕着炮架睡了一觉。他扯了扯挂着毛瑟枪1的腰带,用耳朵分辨着炮弹的呼啸声,这呼啸声一消失,就意味着它要爆炸了。修道院的院子里很快就响起了他那洪亮的嗓音:“同志们,把美梦留给明天吧!现在起床,起床!”

炮手们就在自己的大炮前睡着,他们像政委一样迅速地跳起来。

几分钟后,修道院里的大炮终于对敌方的炮击做出了回应,炮弹在城里爆炸了。紧接着,一列装甲火车一边开着炮,一边顺着铁轨开向车站。火车的后面,就是红军的步兵散兵线,这些英勇无畏的战士又发起了新的进攻。

红军围困这个小镇已经有好几个星期了,他们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但精锐的谢乔夫狙击师隐蔽在城郊的战壕里顽抗着,向红军战士们疯狂地射击。布尔什维克的战士们冒着枪林弹雨发起强攻,却屡次被打退回去,战场上留下了不动的尸体。

最后,红军终于靠着一次集中全力的强攻冲破了匪兵的防线,把部队开进了舍佩托夫卡的街道。谢乔夫狙击师的士兵们从设在城郊花园和菜地的最后防线上溃败下来,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城里四处逃窜。

谢廖沙一家都躲在地窖里,但这时城里的喊杀声已经让谢廖沙忍不住要冲出去了,他非常想知道地面上的情况。最后,他不顾母亲的阻拦,从阴冷的地窖里跑了出来。他从窗户往外看着,正巧看到有个匪兵跑进了他家的院子。他慌慌张张地扔掉了身上的步枪和子弹,然后跳过栅栏,逃得无影无踪了。

紧接着,有一个红军战士跳上了院外的大路,紧接着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谢廖沙看见他们弯着腰,开着枪追赶溃逃的匪兵。很显然,这是第一只打进城里的红军队伍。谢廖沙高兴得跳了起来,他跑出了院子,大声地呼喊着:“红军万岁!”

紧接着他又跑进院子,捡起那匪兵扔下的步枪和子弹,追赶红军队伍去了。

小镇再次活跃了起来,担惊受怕的人们从地下室和地窖里走出来,争着去看开进城里的红军队伍。谢廖沙的母亲在红军队伍里发现了她的儿子,他没戴帽子,腰上别着子弹带,斜跨着步枪,走在红军战士的行列里。

谢廖沙的母亲跳到街上,大声喊叫着:“谢廖沙,你跟我回家,马上!你这个小混蛋,翅膀硬了,要去打仗了吗?你快给我回家!”

但谢廖沙只是看了他母亲一眼,然后红着脸,停也不停,表情严肃地从他母亲身边走了过去。

谢廖沙的母亲惘然若失2地站在街道上,一队队满身尘土,但衣着整齐的红军战士,从她身边走过去。

新的生活来得如此突然,它迅速地占据了谢廖沙的整个身心,他卷入了革命的漩涡,把自己的家完全忘记了,就算他匆匆路过也不会向那个熟悉的院子望上一眼。

他,谢廖沙·勃鲁扎克,已经成为一名红军战士了。他反复地把那张乌克兰共产党(布)委员会发的白纸卡片掏出来看,那上面写着:谢廖沙,共青团员,团区委书记。如果有人敢于怀疑这一点的话,那么他军装带上挂着的那支曼利赫尔手枪就是一个最有说服力的证明。这是好朋友保尔临走前送给他的礼物,他把它小心地装在母亲缝的帆布枪套中。唉,如果保夫鲁沙也没有走的话,那该多好!

这是一个异常炎热的日子,保尔的母亲挎着一个小包袱,从女儿家里回来了。她刚从车站回到家,阿尔焦姆就把保尔的事情详细地跟她讲了一遍。可怜的母亲一边听,一边伤心地哭着。

小儿子走了,家里的日子更加艰辛。大儿子的收入不多,她可一点收入也没有,只好依靠给红军洗衣服赚点小钱。战士们设法给她弄到了一份每月发放的口粮。

有一天,太阳就要落山了,阿尔焦姆急匆匆地走进院子来,没等推门进屋,就迫不及待地喊着:“保尔来信了!”

接着他走到母亲面前,大声地念了起来:“阿尔焦姆,我亲爱的哥哥:

我最最亲爱的哥哥,我还活着,虽然受了点儿伤。我的大腿上挨了一枪,不过很快就会康复了。大夫说,只是穿过了皮肉,没有伤到骨头。不要为我担心,很快我就又能骑马了。出院之后,如果能批准我请假,我一定回家看看。我没有去投奔姐姐,却当上了红军,我现在是科托夫斯基骑兵旅的一名战士,你们一定听过我们旅长科托夫斯基的英雄事迹。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让我钦佩的人,哦,我的哥哥,除了你。妈妈回家了吗?如果她在家,请代我向她问好,请原谅我让你们担心了。

卷入战火的小镇 - 图2

你的弟弟。

哦,别忘了,阿尔焦姆,请你到冬妮娅的家里去一趟,把这封信读给她听。”

保尔的母亲听完了信,眼泪不住地流下来。这个小儿子真是粗心,竟连医院的地址都没有写。

谢廖沙因为职务的关系,常常要到停在车站上的那节绿色的车厢上去。车厢的窗子上挂着“师政治部宣传鼓动科”的牌子,丽达就在这个从机车上拆下来的车厢中办公。谢廖沙这位新任的共青团区委书记不知不觉地同丽达亲近起来,每次离开车站,除了一捆捆用作宣传的木片和报纸之外,他都带回一种羞涩又朦胧的快乐感。

有一次,谢廖沙送丽达回师政治部工作人员的宿舍区。走着走着,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丽达同志,我多想每天都见到你呀,跟你在一起总觉得时间短暂!”

丽达站住了,她生气地对谢廖沙说:“听我说,勃鲁扎克同志,我们要说好,以后你不要再给我作这种无聊的抒情诗了,我讨厌这样。”

谢廖沙听完丽达的话,像一个受到老师责骂的小学生一样,满脸通红地回答说:“丽达同志,我是把你当成最知心的朋友才这样说的。难道我说的是反革命的话吗?再见。”

他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拔腿就跑,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从这以后,谢廖沙开始疯狂地追求丽达。美丽的丽达终于被这个小伙子的真情所感动,答应嫁给他。

看到丽达愿意成为他心爱的妻子,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占据了谢廖沙的生活,这是他对丽达深沉而又高尚的爱情。有几天,他的生活完全被这种幸福感搅乱了,但革命工作还在进行,不久他又全身心地投入到紧张繁忙的工作中去。

幸福的时光匆匆流逝,转眼间,秋天到了。

黑夜悄无声息地降临了,就像一张黑色的帷幕3罩住了整个小镇。师参谋部的报务员在电报机上敲打着,忙着接收电报。电报机发出有规律的、急促的嗒嗒声,一张长长的纸条从报务员的指缝间穿过,他迅速将纸上的电码译成文字,写在电文纸上。

只见他写道:

致第一师师参谋长并抄送舍佩托夫卡革命委员会主席。命收到电报后10小时内,撤出镇内全部机关。留一个营,划归本战区指挥员X团团长统一指挥。师参谋部、政治部以及所有军事机关,均需撤至巴兰切夫车站。执行情况,即报。

师长(签名)

不一会儿,一辆闪着大灯的军用摩托车飞快地穿过寂静的街道,突突地冒着气,停在了革命委员会的大门口。通讯员从摩托车上跳下来,把电报交给了革命委员会主席多林尼克。革委会大院里马上行动起来了,卫兵们开始整队,一个小时后,几辆马车载着不得不带走的文件和物品,到波多尔斯克车站去。

谢廖沙收到电报,连忙追出大院。他对通讯员说:“同志,能把我带到车站去吗?”

“坐到后面去吧,不过可要把牢。”

这时丽达工作的那节车厢已经被重新挂到了列车上,谢廖沙在机车马上就要开走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丽达。他紧紧握着恋人的手,感到要失去一件比生命还要珍贵的东西。他激动地说:“再见吧,丽达,我亲爱的同志!我们还会再见的,可不要忘记我呀!”

谢廖沙浑身颤抖着,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到了分别的时候,他再也说不出话,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把她的手都弄疼了。

到了第二天,被红军遗弃的小镇和车站已经变得冷冷清清。最后一节列车响了几声汽笛,好像与这个小镇做着最后的告别。被留下来的那个营,在铁路两侧排成了严密的警戒线。

满地黄叶,树枝上光秃秃的。秋风卷着落叶,在悲凉的空气中慢慢地旋转着。

谢廖沙穿着稍显宽大的军大衣,身上捆着帆布子弹带,同其余十个红军战士一起,在糖厂附近的十字路口警戒着。他们在等待波兰军队的到来。

卷入战火的小镇 - 图3

镇里的居民大清早就走到街上来,看着昔日热闹的院落变得空无一人,互相低声的议论着。“出了什么事?”“开走了。”“你还记得波兰人的旗子是什么样吗?”“好像有只独头鹰。”“现在上哪儿弄去呢?”“他们倒好,说走就走了,可苦了咱们小百姓。又要想方设法迎合新政府的意思,真是见鬼。”

突然,嗒嗒的机枪声在车站的方向响了起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车站附近有一辆机车拉响了汽笛,接着又从同一个方向传来了一下沉重的炮声。一颗重型炮弹在空中划过,呼啸着向远处飞去,落在了工厂后面的林荫大道上。道旁的灌木丛立刻在硝烟中熊熊燃烧起来,留下来的红军战士沿着街道悄悄撤退了,他们垂头丧气的,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道路。

谢廖沙伸手擦拭着眼角的泪珠,他旁边的红军战士把手指紧紧地扣在步枪扳机上,面色阴沉,心事重重。他望向谢廖沙,对他说:“这回镇上的人们真要遭殃了,尤其是我家里的人。他们会冲进我家,大声喊着:‘这些波兰人,还同波兰自己的大军作对!’他们一定会把我父亲赶出锯木厂,狠狠地惩罚他。我曾劝他跟咱们一起离开,可他舍不得扔下自己的家。这帮该死的流氓,如果我们不用撤走,和他们狠狠地干上一仗才好呢!”战士焦躁不安地把遮住眼睛的军帽往上推了推。

再见吧,亲爱的故乡!再见吧,难看的小镇,丑陋的小屋,泥泞的小街道!再见吧,亲人们!再见吧,丽达!再见吧,转入地下工作的同志们!气势汹汹的侵略者,凶恶的白色波兰军队越来越近了!

镇上的工人们穿着满是油污的衬衫,满目哀伤地看着红军战士们远去。谢廖沙突然回过头来,大声呼喊着:“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卷入战火的小镇 - 图4

注解:
1【毛瑟枪】德国著名枪械设计专家彼得·保尔·毛瑟发明的一种步枪。
2【惘然若失】心情不舒畅,好像丢掉了什么东西似的。
3【帷幕】挂在较大的屋子里或舞台上的遮挡用的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