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奋战
保尔·柯察金已经跟随部队转战了一年有余。他骑着那匹缺了一只耳朵的灰色战马驰骋在祖国大地上,渐渐长大成人。他比以前更加强壮了,艰苦的战争环境把他锻炼成了一名合格的红军战士。
刚参军的时候,他的皮肤常常被沉甸甸的子弹带磨得鲜血直流。现在他不用担心这点了,因为那一直挂着子弹带的地方已经磨出了厚厚的硬茧。
这一年里,保尔经历了很多可怕的事情。但他同成千上万名战士一样,虽然经历了普通人无法忍受的艰难困苦,但胸中熊熊燃烧的革命之火却是越烧越旺。他同千万个战友们南征北战,走遍了祖国大地,但因为伤病,保尔还是不得不暂时离开伟大革命战争的前线阵地。
头一回是因为大腿中了枪,而第二次是在1920年的2月份,在伤寒病流行的时候,保尔重重地病了一场,整日发着高烧。这次伤寒造成红军第十二集团军各个师团大量减员,有些战士在枪林弹雨中能够勇敢地生存下来,最后却死在了病床上。这个集团军驻守的战线很长,几乎囊括了整个乌克兰北部的广大地区,阻挡着波兰白军的一次又一次猛攻。保尔刚刚痊愈,马上就回归了部队。
如今,他的团正驻扎在卡扎京一带,坚守着弗龙托夫卡车站附近的阵地。这个车站修建在树林里,面积不大,周围是一些被遗弃的、破败的小砖房。这样的地方是没法住人的,两年多来,这里成了附近发生枪战最多的地方。这个小车站真是什么样的队伍都见识过了。
由于伤病的威胁,保尔所在的第十二集团军全军向基辅方向撤退。波兰军队趁火打劫,把战线向前推进了一大截。这个时候,布尔什维克的统帅部在部署一项重大的军事行动,要给被突然的胜利冲昏头脑的波兰人迎头一击。
久经战火洗礼的骑兵第一集团军从遥远的北高加索山区飞驰到乌克兰,这是一次规模空前的大调动。第四、第六、第十一、第十四骑兵师,陆续向乌曼地区运动,在前线的附近集结起来。他们在进军的路上顺便清剿了臭名昭著的马赫诺匪帮。
这是一万六千五百余把明晃晃的战刀,这是一万六千余名在残酷的草原上久经沙场的战士!
红军最高统帅部做着最大的努力,使整个军事行动变得非常隐蔽,保证不会在行动前被波兰人察觉。各路友军也小心翼翼地掩护着这支庞大的骑兵军团的集结。
熊熊的篝火燃烧着,一缕烟柱缓缓地升到夜空中。成群的蚊虫被浓烟熏得团团打转,惊慌地飞来飞去。骑兵战士们在火堆旁围成一个亲密的半圆形。红色的火光把他们的脸抹上了一层紫铜色。
篝火旁边,一个红军战士正坐在那里看书。
一个留着一撮小胡子的红军战士,刚刚擦拭过自己的步枪,然后用他那粗哑的嗓子说:“喂,保尔,你小子看书入了迷,火烧了头发都不知道!”另一个战士笑着说:“嘿,柯察金,把你读的东西也给我们讲讲吧!”
保尔微笑着说:“同志们,这本书叫做《牛虻1》,是我从政委那儿借来的。要是你们能好好坐着听,我就念……”
团长普济列夫斯基同政委一起骑着马路过这里,他们看见所有战士的眼睛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在篝火旁念书的人。
团长回过头来,指着这群战士,对政委说:“这都是团里最好的侦察兵,他们个个都是好样的。你看那个念书的,叫柯察金。那边那个眼睛像小狼一样的,他叫扎尔基。他俩是最好的朋友,但暗地里却较着劲。以前柯察金是团里最好的侦察兵,可他现在可碰上了对手。有人送给他们一个称号,叫做‘青年近卫军’。”
第二天,保尔完成侦查任务回到营地。他来到指导员面前,说:“指导员,我想调到骑兵第一集团军去,你看怎么样?他们那么多人聚在一起,是有大仗要打呀,可咱们呢,只是在这儿闲待着。”
指导员生气地说:“调离?你把红军当成什么了?你当是随进随出的电影院吗?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随随便便,从这个部队跑到那个部队,那还怎么打仗?”
“我不管,反正哪儿有仗打,我就到哪儿去。”保尔打断了指导员的话,“我又不是当逃兵,而是想冲到前线去。”
指导员气得满脸通红,他狠狠地教训了保尔,说他无组织无纪律。但保尔仍十分坚决地对他说:“你说的没错儿,可我还是要到布琼尼的骑兵部队去,我下定决心了。”
下一个夜晚,篝火边就不见了保尔的身影。
在邻近的小村庄里驻扎着一个大队的骑兵,他们都是布琼尼部队里最勇敢的战士。一个战士把帽子推到后脑勺上,坐在草地上拉着手风琴,另一些骑兵们正配合着琴声跳着欢快的果拍克舞2。手风琴拉得不是很好,害得跳舞的小伙子们总是跳错步子。
这时保尔突然出现在人群中,他一把接过战士手中的手风琴,然后,猛地一拉,手风琴便像扇子似的拉开了,保尔细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熟练地飞舞着,立刻奏出了欢快的乐曲:
嘿,小苹果,你要滚到哪儿去呀?
落到肃反委员会手里,
你就别想回来啦!
战士们跟随着这优美的旋律,愉快地跳了起来。而保尔也从此成了布琼尼骑兵团的一员。
1920年6月5日,布琼尼骑兵第一集团军经过几次短促而激烈的战斗,突破了波兰人的防线,像尖刀一样狠狠地扎进了敌人的腹地。尽管波兰指挥部马上调集部队补上了防线上被撕裂的缺口,但同样把这个彪悍的红军骑兵部队关在了肚子里,他们沿途肆意摧毁着敌人的后方基地,破坏着波兰部队赖以补给的铁路和桥梁。
6月7日拂晓,保尔所在的骑兵师向日托米尔3发起了猛攻。保尔代替已经牺牲的库利亚布卡,高举着战刀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大地在马蹄下呻吟,战马喘着粗气,战士们的呐喊声震耳欲聋。
“杀呀!”——令波兰人毛骨悚然的呐喊声在城市里回荡。
健壮的战马狠狠地撞向了城里那些惊慌失措的卫戍部队。保尔看到他身旁的骑兵战士挥起战刀,毫不犹豫地砍下去,砍倒了一个还没有来得及举起步枪的波兰步兵。这时,波兰人的机枪疯狂地吼叫了起来,这个战士像被数十只大黄蜂蜇到了似的,连人带马摔倒在地上。保尔的战马竖起前蹄,嘶叫着越过死者的尸体,冲到那挺机枪的面前。
战刀在空中画了一个优美的弧形,砍进了一顶蓝色的四角军帽里。
波兰人溃逃了,他们惊慌失措地放弃了这座城市,扔下了武器弹药,也扔下了关在石头牢房里的五千余名布尔什维克。他们走出牢房,欢乐地跳着,唱着,庆祝这从天而降的自由。
保尔高兴地在这些人中见到了自己的同乡,他是舍佩托夫卡一家印刷厂的排字工人。保尔听着他的讲述,一道灰暗的阴影降临在他的脸上。排字工人向他讲述了家乡发生的悲壮的流血事件。原来,在一个漆黑的夜里,镇上所有转向地下工作的布尔什维克都被抓了起来,有个无耻的内奸出卖了他们。无论是老人、女人还是参加了革命宣传的中学生,都在宪兵队的监狱里惨遭酷刑。他们在那里遭受了非人的虐待之后,被成批地枪决。而谢廖沙的妹妹瓦莉亚·勃鲁扎克和另外两位同志被判处绞刑。在最后的日子里,市民们默不作声地围在绞刑架的旁边,为三个勇士送行。绞架很高,是用粗大的原木搭成的,上面吊着三根系成绳套的粗绳子。
瓦莉亚与另外两位同志走上绞刑架,从容地唱起了《华沙之歌》,匪兵先用鞭子抽打他们,然后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一个匪兵用枪托把托着平台的木桩推倒,三个同志就全都被绞索给吊了起来。
他们的尸体整整在绞架上吊了三天,第四天托博利金同志的绞索断了,因为他很胖,落到了地上。他们这才把另外两个尸体解下来,就地掩埋了。
排字工停止了讲述,他呆滞的双目凝视着远方,然而保尔对他的沉默毫无察觉,仍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三具尸体清晰地呈现在保尔的脑海中,他们像被吊起来的死鱼一样在绞架上默默地摆动着。
布琼尼的骑兵马不停蹄地在敌人的腹地推进,摧毁了波兰人的整个后方。保尔也融入了这骑兵的洪流中,他已经完全忘却了自己。每天的战斗都激烈异常,保尔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了“我”字,只剩下“我们”——我们团,我们旅。
无论是坚固的地面防线,还是卫戍部队的拼命顽抗,都无法挽救波兰白军的溃败。6月27日清晨,布琼尼的骑兵军团横渡斯卢奇河,追击溃逃的敌军。不久,骑兵第一集团军接到前线总司令的命令,要他们全军出击,强袭罗夫诺4。红军集中了强大的兵力,把波军主力打得大败,他们只好化成小股部队,如丧家之犬一般四散逃命。
有一天,保尔奉命到停在车站的铁甲列车上去送公文。保尔完成了任务,正要离开,这时火车头旁边干活的那个人突然转过脸来。保尔惊讶万分,好像一阵旋风似的跳下马来,喊道:“哥哥!阿尔焦姆!”
满身油污的阿尔焦姆立刻放下油壶,像大熊一样,紧紧地把保尔抱在怀里。兄弟两人都是热泪盈眶,感觉这一切好像做梦一样。车上的炮兵战士们都笑了起来,说:
“看见没有,多么感人的相逢!”
注解:
1【牛虻】英国作家伏尼契创作的小说。
2【果拍克舞】乌克兰民族舞。
3【日托米尔】乌克兰西北部日托米尔州首府。
4【罗夫诺】乌克兰城市,罗夫诺州首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