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旅途

伪装失败

那个女人听到了我的敲门声,打开门,打量了我一番,说:“进屋来吧!”

我在屋子里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她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萨拉·威廉斯。”我编了个假名。

“在哪儿住?”

“哦,太太,在河的下游,离这儿有七英里远。我妈妈病了,又没钱,我来告诉叔叔艾布纳·穆尔(也是编的名字)。妈妈说他住在镇上离河岸远的那头。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我到这儿还不到两个星期。你说的那个地方离这里很远,今天晚上你就别走了,留在这里过夜吧。孩子,先把你的帽子摘下来。”

“不,”我说,“我想,我就歇一会儿,然后还要赶路。”

她说我一个人去太危险,一会儿她的丈夫就会回来,到时让他送我去。接着她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她的丈夫和她所有的亲戚,这让我不耐烦。过了一会儿,她又提起了我父亲和那件凶杀案。

“是谁干的?”我试探地问,“我听到了好多传闻,可并不知道是谁杀死了哈克贝利·费恩。”

“有人认为是老费恩亲手杀死了那孩子,但后来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又认定是一个逃跑的黑奴干的。他叫吉姆,就是在哈克贝利·费恩被杀的那天晚上逃走的。镇上悬了赏,抓到他的人可以得到三百块钱。老费恩也被通缉了,抓到他能得到二百块钱。老费恩之所以被通缉,是因为他在凶杀案的第二天早上来到镇上说了这件事,接着又和寻人的队伍一起上了渡船,可孩子的尸体没找到,他就悄悄溜走了。”

“他们还在抓吉姆吗?”

“当然了,那可是三百块钱哩!我想他没有逃多远,因为前几天我还看到杰克逊岛上有烟升起,我怀疑那个逃跑的黑奴可能就躲在那里。我丈夫要和另一个人到那里去看个究竟。”

我感到很不安,这个时候,我得做些事,借以掩饰设法掩盖。我的不安。我拿起了一根针,往上穿线,但我的手不住地哆嗦。

那个女人奇怪地瞅着我,笑了笑。

“三百块钱可真不少,”我说,“我妈妈要能得到它就好了。嗯,太太,你丈夫是今晚去吗?”

“啊,是的。他和另一个人到村子里去弄船了,后半夜就要出发了。对了,亲爱的,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哦,玛丽·威廉斯。”

“可是,我记得你刚进来时说自己叫萨拉·威廉斯啊?”

危险的旅途 - 图2

“是啊,太太,我是这么说的。萨拉·玛丽·威廉斯。萨拉是我的第一个名字,有的人叫我萨拉,有的人叫我玛丽。”

“原来是这样啊。”她不再怀疑我了。

她很爱唠叨,不经意间又开始说起了老鼠。她抱怨说:“这间屋子是老鼠的世界,到处都是这些强盗的杰作。”

的确,这屋子里有很多老鼠。她拿出了一团铅块给我看,说她用这东西打老鼠常常一打一个准,还让我试试看。我觉得很有意思,便拿起铅块,朝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鼠扔去。她拣回了铅块,还取出了一些毛线让我帮她缠。我伸出了双手,她把毛线放在上面,然后又讲起了老鼠,但没过多久她突然住口,说:“你最好把铅块放在自己身边,这样随手就能扔了。”说着她就把铅块朝我的腿上扔过来,我把双膝紧紧并拢,夹住了铅块。

“好啦,说实话吧,你的真名叫什么?”她知道一个女孩不可能做出这样快的反应,就这样问道。

我紧张得浑身颤抖,说:“请别和我这么一个可怜的女孩开玩笑,太太。如果我在这里打扰您的话,我就——”

“坐下!我会帮你的忙的,我丈夫也会的。看上去你受了不少虐待用残暴狠毒的手段待人。,所以才决心要逃跑的吧?把一切都告诉我吧,好孩子。”

我对她说,我爸爸和妈妈都死了,而我被法院判给了一个老庄稼汉。他对我很坏,我实在无法忍受,就偷了他女儿的衣服逃出来。我觉得我叔叔艾布纳·穆尔会照顾我的。

“那么,你的真名字叫什么呢?”她问道。

“乔治·彼得斯,太太。”

“好吧,好好记住你的名字,乔治。别把它忘了,不要再在你走以前告诉我你叫亚历山大,然后等到我抓住你的错儿你又说你叫乔治·亚历山大,好蒙混过去。

“你扮的女孩可一点也不像。上帝保佑你,孩子。你穿针的时候,别拿着线不动,拿针去凑它;要拿住针,然后把线往里穿。你投东西时,更不像女孩子。要伸直胳膊,从肩上投出去,这才是女孩子的动作。还有,女孩子在用膝接东西时,是把双膝张开,而不是像你刚才接铅块时那样把双膝并拢。不过,你连针都穿不好,怎么能不被人一眼看穿呢?好啦,快去找你的叔叔吧,萨拉·玛丽·威廉斯和乔治·亚历山大·彼得斯。你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就给我——裘迪斯·洛夫特斯太太捎个信,我会尽力帮你解决的。”

危险的旅途 - 图4

我向她道了谢,便急匆匆地赶回小划子,开始渡河。在划到岛的顶端时,我一秒钟也不敢耽搁,并在我的旧营地生起了一大堆火,以便迷惑人们。然后,我又跳上了小划子,向洞穴进发。当我进入洞穴时,吉姆睡得正香,我连忙摇他起来。

“起来,吉姆!”我说,“他们在追咱们!”

吉姆听到这句话受到了惊吓,开始疯狂地收拾东西。半个小时以后,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上了木筏。我们在阴影中划着,划过了岛的底端,一声也不吭。

意外事故

后半夜一点钟时,我们划到了岛的下游。木筏流得实在太慢了,就像蜗牛在爬行,我们只有耐心等待。拂晓天快亮的时候。时分,终于在归属于伊利诺伊州的一个灌木丛生的沙洲边靠了岸。我们用树枝把木筏遮好,在沙洲边躺了一整天。

天黑下来时,吉姆把木筏的一些木板卸了下来,在木筏上搭起一个结实的篷子,这样就可以避暑或防雨。他在篷子里高出木筏一英尺的地方铺上了一些木板,这样毯子和其他东西就不会被小轮船掀起的浪花打湿了。我们在篷子中间垒起一个六英寸厚的土床,周围用框子挡住,在下雨或天冷时,可以在上面生火。我们还在木筏上竖起了一根带有短枝的木杆,在上面挂上灯笼,用来在夜间提醒那些渡船,让它们绕开木筏行驶。

第二天晚上,我们又漂了大约七八个钟头。我们躺在木筏上遥望星星,沿着这条静静的大河顺流而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庄严肃穆。那天晚上、第二天晚上以及后来的那个晚上,我们都赶上了好天气,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这几个晚上,我们都会经过一些城镇,城镇中的房子发出一排排耀眼的灯光。

第五天晚上,我们路过圣路易,那里的灯光比一般的小镇亮得多,看上去很漂亮。我常常溜到岸上的某个小村庄,买上一点儿东西吃。

我们算计着:再有三四个夜晚,我们就会到达伊利诺伊州南端与俄亥俄河汇流的凯罗镇。到了那儿,我们就卖掉木筏,乘着轮船顺着俄亥俄河到上游那些没有奴隶制度的自由州去。到那时,就再也不会有人找我们的麻烦了。

危险的旅途 - 图6

第六天晚上,浓雾阻挡了我们的视线,我们便把木筏停靠在岸边。我在前面划着小划子,手挽着缆绳,想把木筏系在岸边的一棵小树上,可是水流很急,一下子把木筏冲跑了。我拼命向前追赶,和激流进行了好长时间的斗争。追上木筏时,我发现吉姆把脑袋埋在膝盖中间,正在睡觉呢。木筏折断了一只桨,排面上沾满了岸边刮蹭上的泥土。我把小划子绑在木筏旁边,叫醒了吉姆。他看到我安然无恙,十分高兴。我们谈论起凯罗镇,也不知道到了那里我们是否会认得它。吉姆认为自己马上就能得到自由了,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我们继续寻找着灯光,最后,吉姆大声喊了起来:“我们安全了!哈克,我们安全了!我们终于到了可爱的老凯罗镇了!”

“别着急,我划小划子去瞧瞧,吉姆。”我说。

当我划走时,吉姆说:“哈克,谢谢你!吉姆永远不会忘记你,你是吉姆最好的朋友,也是吉姆现在唯一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朋友。”

我向前划了没多远,就看到对面划过来一条平底船,上面有两个持枪的人。他们停下来,我也停下了。

“那边是什么东西?”其中一个人问我。

“是木筏,先生。”

“上面有个男人?”他又问。

“是的,先生。”我回答道。

“啊,今天夜里有五个黑奴逃跑了。木筏上的那个男人是白人吗?”

“我们都是白人。”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我们要过去亲眼瞧瞧。”

“那太好了,”我说,“他是我父亲,得了传染病。我正愁没人帮我呢!”

“回去吧,约翰!”一个人紧张地说,“孩子,你也离远点。传染病没法治,你是知道的,你想让它传染到所有的地方吗?”

“不!”我眼泪汪汪地说,“谁都不管我们,请你们帮帮我吧!”

“可怜的小鬼,我们帮不了你。听着,你们往下游再走二十英里,就会发现一座小镇。你求人帮忙时,千万不要说你父亲得了传染病,就说他受凉发烧病倒了。我把这枚值二十块钱的金币放在船板上,木筏漂过时你就把钱拿起来。”

危险的旅途 - 图8

“等等,帕克,”另一个人说,“我这儿也有枚二十块的金币放在一起。再见了,孩子。你按帕克说的去做,一切都会顺利的。”

他们走远后,我划到木筏边,走进了篷子,可吉姆却不在里面。

“吉姆!吉姆!”我叫着。

“我在这儿,哈克。他们走远了吗?”

原来,吉姆钻到了水中,藏在木筏下面,只露出一个鼻子。

“哈克,你真聪明!”他从水里上来后说,“这么一来不但帮了我,还把老吉姆给救了,老吉姆永远不会忘记你办的这件事,宝贝疙瘩。”

我们谈起了他们给的钱。吉姆说现在我们可以坐轮船赶路了,这些钱足够我们在自由州花销的。

天亮后,我们停住了木筏。吉姆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把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都打成捆,为离开木筏做好一切准备。那天晚上大约十点钟,我们发现了一座小镇。我划着小划子离开木筏,不久就看到一个人在河里打鱼。

“先生,那个小镇是凯罗镇吗?”我问道。

“什么?我没听错吧!难道你是傻瓜吗?”

“那是什么镇呢?”我又问。

“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打听吧!”

我划回了木筏,感到很失望。吉姆安慰我说:“没关系,下一个地方就会是凯罗镇了。”

“也许我们已经划过凯罗镇了。”我说。

“我们先别谈这个了,哈克。我一直认为那只响尾蛇所带来的晦气还没散尽呢!”

我们决定,等到天黑以后,把木筏抛下,乘小划子划回去,因为木筏无法向上游流动。我们在灌木丛中睡了一整天,当天快黑的时候,我们走回木筏,却发现小划子不见了!

我们觉得这是响尾蛇带来的晦气不吉利;倒霉。,现在唯一的办法是乘木筏顺流而下,直到有机会买到一只小划子再划回来。因此,天黑以后我们就撑开木筏出发了。

我知道,靠在岸边的木筏附近会有小划子卖,但我们走了很长时间也没见到靠岸的木筏。

天渐渐黑了下来,河面上又起了雾,我们连河的轮廓都很难看清。

后来,我们发现远处开来了一艘轮船。我们点起了灯笼,觉得船上的人会看见灯光,可是根本就没有用。轮船飞快地行驶过来,船上的人直到快碰到木筏时才发现我们。他们试图立即把船停下,但已经来不及了。我和吉姆都落进了河里,轮船由于惯性向木筏冲过来,把它撞得粉碎。

我从水中探出头来,发现轮船已经重新启动了,他们从来不把放木筏的人放在眼里。

我找不到吉姆,就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但没听见一点回音,因此就向岸边游去。我安全到达岸边,爬了上去。周围一片漆黑,我只能向前摸索着,后来我发现了一座老式的大圆木房子。我正想走过去,没想到许多狗跳了出来,向我吠叫,我知道这时最好一动不动。

危险的旅途 - 图10

世仇的争斗

过了大约半分钟,从窗子里传出一个人的声音:“是谁啊?”

“是我,乔治·杰克逊。”我说。

“这么晚了你想干什么?”

“先生,帮帮我好吗?我从轮船上掉到河里了。”

“什么?你掉到河里去了,你说的是真的?来个人,把灯点上。听着,孩子,不要害怕,没人会伤害你,不过你先站着别动。把鲍勃和汤姆喊醒,把枪也拿来。乔治·杰克逊,还有什么人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先生,没别人。”

“乔治·杰克逊,你知道谢柏逊家的人吗?”

“不认识,先生。我从未听说过他们。”

“好吧,现在你往前走,慢慢走。要是有人和你在一起,让他站远点,要不然我就开枪把他打死。把门推开,你自己推,开到你能挤进身子就行,听见了吗?”

我迈着小步慢慢向前走,那些狗一声不吭地跟在我后面。当我走到木头台阶时,我听到他们开锁、移走顶门杠、拉开门闩的声音。

我把门推开了一点,听到有人说:“好了,这就可以了。把你的头伸进来。”

我照办了,以为他们会把我的头砍掉。

地板上有一支蜡烛,他们都在那儿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看了大约有十几秒钟。三个男人用枪对准我,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最老的一个男人头发花白,看上去有六十岁了,另外两个有三十岁,他们都长得英俊体面。还有一位满头白发,面容慈祥和蔼安详。的老太太,她的身后站着两位年轻的女士。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那位老先生说,“进来吧。”

我刚一进屋,他就把门锁了起来,顶上了门杠。然后他们就都走进了一间大客厅。

他们拿着蜡烛,好好地打量了我一番,接着异口同声地说:“他不是谢柏逊家的人。”然后,那位老人对我说:“孩子,不要紧张,把你的来历跟我们说说。”

“好的,先生。”我说。

“哎呀,我的天,索尔,这个可怜的小东西浑身都湿透了。他看上去无精打采的,是不是饿了?”老太太说。

“雷切尔,我倒忘了这件事。”

“你们两个女孩子去叫醒巴克,”她说,“啊,他自己来了。巴克,找件干净衣服,给这个小陌生人穿上。”

巴克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约十三四岁。他打着哈欠走进来,一只手揉着惺忪的双眼,另一只手拖着一支枪。

“没有谢柏逊家的人来吗?”他问道。

老先生摇了摇头,然后叫巴克领我上楼。巴克在房间里找了几件自己穿的衣服给我,然后对我说:“生活太无聊了,你应该永远在这儿待下去。现在这儿没有学校,我们可以痛痛快快地玩。穿好了吗?好吧,跟我来。”

我跟他来到楼下,大家为我准备了凉玉米面包、凉鸡肉、黄油和奶酪。在外漂流这段时间,我从未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大家都对我很好奇,问我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落水。我就编了一套假话,说自己失去了亲人,想到外面谋生设法寻求维持生活的门路。,但不巧在坐轮船的时候失足落水,因此来到这里寻求帮助。他们听后感叹不已,说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一直住下去。

这时天快亮了,所有的人都去休息了。我睡在巴克的房间里。一觉醒来,我已不记得自己编造的名字了,但我很快想出来一个办法。巴克醒来后,我问他:“你会拼写吗,巴克?”

“会啊!”他说。

“我敢肯定你不会拼写我的名字。”

他马上把我的假名拼了出来,以此证明他的博学。我偷偷地把它记了下来,因为也许会有人让我拼写自己的名字。

这家人待我很好,他们的房子也很漂亮。这所房子的前门上面安有黄铜锁,在客厅里有一个很大的砖壁炉,大得可以装下一根大圆木。在壁炉上面竖着一架挂钟,钟摆发出的声音是那么优美动听。

这户人家的主人叫索尔·格兰杰福特,他原先有一个叫艾米莉的女儿,但是她病死了。四面的墙上都挂着画,有几张就是她画的。据说,她刚得病的时候,正在画一张了不起的画,可惜还没画好就病逝了,这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索尔·格兰杰福特是一位上校,他个子很高,身材瘦削,面色苍白。他长着浓眉毛、黑眼睛、高鼻梁、薄嘴唇,看上去很严肃。他的头发又黑又直,一直披到肩上。他的手又瘦又长。他很爱干净,每天早上起来就把胡子刮干净,然后穿上一件干净的衬衣和一身白衣服。星期日,他就穿上一套装有黄色铜扣的蓝色燕尾服。他手里总是拿着银头红木手杖。他待人十分和气,人人都愿意和他打交道。

他的大儿子叫鲍勃,小儿子叫汤姆。他们俩的个子也很高,长得又很英俊。他们也和格兰杰福特上校一样,穿着白色的服装,并且都戴着宽大的巴拿马草帽。

此外便是夏洛特小姐。她二十五岁,身材高挑,气质优雅。但是当她生气的时候十分严肃,就像她父亲一样。她的妹妹索菲亚也很美,今年才二十岁,性情温柔,待人友善。

危险的旅途 - 图13

这就是格兰杰福特全家人的情况。家里原来还有三个儿子,但是都被人杀害了。

危险的旅途 - 图14

格兰杰福特上校拥有许多田庄和上百名黑奴。有的时候,一大群人会骑着马从附近来这里住上五六天,男人来时都带枪。他们在附近游览或在河上泛舟,白天在森林里野餐,晚上在家里跳舞。说白了,他们都是一些体面人。

危险的旅途 - 图15

这一带还有另外五六户贵族人家,大半都姓谢柏逊,他们和格兰杰福特家一样豪华富有。我常看见谢柏逊家的人骑着高头骏马在轮船的码头上走动。

有一天,我和巴克一起到树林中打猎。我们横穿大路时,听到马匹走近的声音。

“快跑到树林里去!”巴克说。

我们赶紧躲进树林。不一会儿,一位手中持枪、衣着豪华的年轻人骑着马沿大路走来,他就是年轻的哈尼·谢柏逊。巴克朝他开了一枪,把他的帽子打掉了。他怒气冲冲地骑着马径直朝我们藏着的地方扑来,我们急忙逃走了。因为树林不密,所以我不时回头看看,以免被枪打中。有两次我瞧见哈尼瞄准了巴克,但他还是没开枪,骑着马走了。我们一口气跑回了家里。

巴克向上校叙述了这件事的经过,上校听得很入神,我想他多半是出于高兴。

他温和地对巴克说:“我不喜欢躲在树林里开枪,你为什么不站到路上去呢?”

“谢柏逊家的人可从来不讲什么仁慈,父亲。他们总是暗箭伤人比喻用阴险的手段暗中攻击或陷害别人。。”

巴克讲这一经过时,夏洛特小姐一直高傲地抬着头。两个年轻人则阴沉着脸,什么都没说。索菲亚小姐刚开始听时面色苍白,但当她听说没有伤到人时,脸上又恢复了血色。

后来,我和巴克单独在一起时,我问他:“你想要打死他吗,巴克?”

“我是想打死他。”

“为什么?他干什么坏事了?”

“他?没干过什么坏事。”

“那你为什么要打死他呢?”

“还不是因为他们家族和我们家族是世仇嘛!”

“世仇?”

“很简单,”巴克说,“世仇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吵架,把他打死了。后来,死者的哥哥又把活着的那个打死了。然后,双方的其他兄弟和表兄弟们就互相打。最后所有的人都被打死,世仇也就完了,但这得花费很长时间。”

“你们家和他们家打了很久了吗,巴克?”

“三十年前就开始了。开始是在一件事上产生了纠纷,然后就打官司来平息,可法院判决对其中一人不利,他就把告状的人打死了。”

“你说的那个‘他’是你们家的人还是谢柏逊家的人?”

“我的天,这我哪儿知道?可能我父亲和其他一些人知道是谁,但他们也不知道一开始是因为什么产生纠纷的。”

“有好多人被打死了吗,巴克?”

“是啊,但并不总是打死人。我父亲身上中过好几枪。鲍勃曾被刀砍过一下,汤姆也被打伤过一两次。”

“今年有谁被打死吗?”

“有,我们死了一个,他们也死了一个。谁也不亏本。”

我听了这种事,瞠目结舌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形容受窘或惊呆的样子。

第二个星期天上午,我们都去了教堂,那儿离家约有三英里。所有人都是骑马去的。男人们都带着枪,把枪放在双膝中间或靠在墙边随时可用。谢柏逊家的人也是这样。

吃过午饭后大约一小时,大家都在打盹。巴克和一条狗躺在草地上,睡得死死的。我正要去房间休息时,发现了索菲亚小姐。她问我能不能不告诉任何人,悄悄地出去为她取回她的《圣经》,她把它忘在教堂里她的座位上了。我答应了她,然后就去了。

我心想:“这件事肯定很重要。一个姑娘家会为一本《圣经》那么着急可不大对劲。”我来到教堂,找到了那本书,将书抖了抖,从里面掉出用铅笔写着“两点半”字样的一张纸。我弄不清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就把那张纸又放回了原处。

当我回到家上了楼时,索菲亚小姐正在等我。她找到了那张纸就看了起来。她十分高兴,夸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而且还让我为她保密。

我走出家门向河边走去,把这件事又回想了一遍。忽然,我发现巴克的仆人杰克正跟着我走来。走到看不见房子的地方时,他跑过来对我说:“乔治少爷,你要是跟我来,我会让你看到许多水蛇。”

我挺好奇,就跟着他走了。我们走过一片片泥泞的沼泽,来到了一块平地上,那里是干的,长着茂密的树和灌木丛。

“乔治少爷,”杰克指着前面的平地说,“它们就在那里,你去看看吧!”

他走开了。不一会儿,我来到了一个有一间卧室大小的空地上,看见有个人在那里躺着睡觉,那正是我的老吉姆!我把他叫醒了,以为他一定会大吃一惊。他看到我很高兴,几乎就要哭了,可是他一点也没感到吃惊。

“那天晚上我就跟在你后边游,”他说,“我听见你的叫喊声了,但我没敢回答,因为我不想被人救上来。我受了点伤,游得很慢。我想我能在岸上追上你。当我看到你进了那座房子后,我就进了树林,一直等到天亮。清早,有几个黑奴来了,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每天晚上,他们给我带来吃的,还告诉我你的情况。”

“你为什么不让杰克早点带我来呢?”

“我没有准备好,是不会惊动你的。现在我把原来的木筏都修好了。”

“我们原来的木筏不是被撞成了碎片吗?”

“没有,只不过弄坏了一头。一些黑人发现的它,并把它藏在一条小河里。”

第二天清早醒来时,我发现巴克已经起床走了,整座房子非常安静。我走下楼,没有一个人。在木头堆旁,我碰到了杰克。

危险的旅途 - 图18

“出了什么事?”我问他。

“你不知道吗,乔治少爷?”

“我不知道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索菲亚小姐跑了,乔治少爷。她是在夜里跑的,跑去和小哈尼·谢柏逊结婚。在半小时以前,家里才发现这件事。大家都出去召集人马了,索尔老爷和少爷们骑马往河的上游那边赶去了,要在那个年轻人和索菲亚小姐渡过河以前赶上他,把他打死。”他回答说。

“可是巴克为什么不叫醒我呢?”我继续问。

“他大概不愿意让你也卷入世仇的争斗中。”杰克说道。

我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沿着河边的路向上游跑去。过了一会儿,我听到远处响起了枪声。当我看到轮船码头旁的木场和木头堆时,我爬上了一棵树,向四下里张望。

有四五个人骑着马在木场前的空地上跑来跑去,企图抓住在轮船码头对面木头堆后的两个小伙子。可是,他们抓不住那两个人,每当有人出现在木头堆靠河的一边时,就会遭到射击。那两个小伙子背靠背坐在木头堆后面,这样他们就可以看住两边。

危险的旅途 - 图19

过了一会儿,那些人向木头堆冲过去,一个小伙子站起来开枪,把其中的一个人从马上打了下来。所有的人都从马上跳下来,并把受伤的人抬到木场去。就在这时,两个小伙子跑了,跑到了我所在的树前面的木头堆旁,悄悄地躲在它的后面。这样他们又占据了有利地形。我认出其中的一个是巴克。

那些人绕圈跑了一会儿,然后就骑马走了。他们刚走,我就喊巴克。他听到树上传来我的声音,吃了一惊。我问巴克,哈尼和索菲亚小姐怎么样了。他说他们已经安全地过了河了。我听到这话很高兴,可巴克很不高兴,如果那天他开枪打死哈尼,就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突然,远处响起了枪声。原来那些人下了马偷偷地穿过了树林,从后面包围过来。哈尼和另外一个小伙子连忙跳进了河里。那些人在岸上跟着跑,一边向他们开枪一边喊:“打死他们!打死他们!”我难受极了,差点从树上跌下来。

我很害怕,在树上一直待到天黑,不敢下来。我心里很难过,下定决心再也不走进那所房子了,因为我觉得这都是我的过错。

现在我可以断定,那张纸条上写着的正是他们准备逃跑的时间和路线。如果当时我把那张纸条和索菲亚小姐那奇怪的举动动作;行动。都告诉她父亲,他可能就会把她锁起来,今天的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我从树上下来后,悄悄地沿着河岸走。没过多久,我发现水边有两具尸体,那正是巴克和另一个小伙子的尸体,我把他们拖上岸。当我为巴克盖上脸时,想到他对我的好,我便情不自禁地哭了。

这时,天已经黑了,我连忙向吉姆所在的小岛赶去。我发现他没在那儿,便急匆匆向小河跑去,想赶快跳上木筏,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可木筏也不见了。天哪,我的魂都要被吓掉了!我喊了起来:“吉姆,你在哪里?”

“我的上帝,是你吗,宝贝疙瘩?”那是吉姆的声音。这比我从前听到的什么都悦耳好听。。吉姆正在河岸边的木筏上呢!我沿着河岸跑了一阵,登上了木筏。

“上帝保佑你,孩子,”吉姆紧抱着我说,“我以为你死了。杰克回来告诉我你确实死了,我就马上把木筏划向小河口,准备离开。我刚划起木筏,你就来了。看见你回来我多么高兴啊!”

我听后松了一口气说:“好极了,吉姆。那些人到处找不到我,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并且尸首已经漂到河的下游去了。这个地方太危险,我们一刻也不要停留,赶快划到大河里。”

我们直到木筏往下走了两英里,划进了密西西比河河心以后,才松了口气。然后,我们挂起了唯一的灯笼,这时我们才感到又一次获得了自由和安全。

我很高兴从世仇的争斗中逃脱出来,而吉姆离开了泥泞地也同样高兴。我们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又累又饿,于是,吉姆拿出许多吃的,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看来,哪儿都没有木筏这个家好。

危险的旅途 - 图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