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潮暖流

地球上海水所占的比例非常惊人，海水的总量等同于地球上所有河流在四万年里积累的总量。在地质学的纪元中，火的时期之后就是水的时期，这时到处都是海洋。然后，在志留纪¹的初期，山峰渐渐露出来了，岛屿浮现，一部分在洪水下隐没，大部分在海平面上的陆地连接起来，构成大陆，最后，陆地才固定为地球上的各个大陆，跟我们今天所看见到的一样。地球上各大陆形状不同，把海水分为五大部分，即北冰洋、南冰洋、印度洋、大西洋和太平洋。而我们现在经过的正是世界上最平静的海洋——太平洋。

鹦鹉螺号行进到中午的时候，尼摩船长按了三次铃，抽水机开始把储水池内的水排出，鹦鹉螺号正在上升，没过多久，船便停住了。尼摩船长告诉我，船已经浮出了水面，我顺着梯子爬到船的顶部，打开舱门，来到了外面。在海平面上，我远远望去，却什么都没有望见，望不见暗礁，望不见小岛，林肯号也不见了。展现在我眼前的只是一片汪洋。尼摩船长测量了我们所处的位置，回过头来问我：“教授，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出发了？”我最后望了一眼浩瀚²无际的大海，转身下到了船里的客厅。

在客厅里，尼摩船长告诉我现在鹦鹉螺号所处的经纬度，现在我们正行驶在距离日本海岸大约三百海里的地方，他说现在我们就要正式开始海底的探险旅行了。然后，尼摩船长离开了客厅，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思考事情。

尼摩船长走后，我满脑子都在想着关于他的事情。他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我无法知道他到底是属于哪个国家。他为什么会建造这么一艘庞大的潜艇？他为什么要躲到这神秘莫测的海底世界？是什么样的仇恨，让他远离人类社会？他躲在这海底世界里是准备有一天去报复人类社会吗？据我同尼摩船长的接触，他不像是康赛尔所说的那种受过重大挫折的人。他也许是一个被轻视的天才，不被世人所接受；他可能是又一个伽利略；或许他是在某方面表现突出的科学家，因为政治的原因而受到迫害。谁知道呢？我只能够不断地猜测，也许答案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在我生命最危急的时刻，尼摩船长救了我，但现在我的生命也操纵在他的手中，他总是对我那么客气。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我试图用自己的能力去寻找答案，找到隐藏在背后的真相。这时，我的眼光落在桌子上的大地图上，我在上面寻找着鹦鹉螺号现在所处的位置，发现我们正在慢慢地通过黑潮暖流。这股暖流从孟加拉湾出来，受热带太阳光线的直射，变得非常温暖。它横着穿过马六甲海峡，沿着亚洲海岸前进，进入太平洋北部后就变成了环形，直到阿留地安群岛，帮助当地人将樟脑树干和各地的土产输送出去。而它那种靛蓝3的颜色把自己同太平洋的水流明显地区分开来。鹦鹉螺号要走的就是这条水流。我两眼盯着它，看见它消失在太平洋的海水中。我正感到自己跟水流一起奔驰的时候，尼德和康塞尔在客厅门口出现了。

尼德和康赛尔走进了客厅，他们看见满屋的收藏品，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帝啊，我们是在珍宝收藏馆吗？”他俩惊奇地叫道。接着，我把这几天所接触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包括那些我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我疑惑的事情。随后，我又问他俩这几天是否有新的发现。他俩告诉我，这几天根本就没接触到什么东西，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艘船上到底有多少人，是十个，还是五十个？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未知数。尼德先生一直在想办法，他可不想在这里待上一辈子。我对他俩说：“这艘船有很多秘密，在短时间内我们根本就无法把它弄清楚。但是经过我这些天的了解，我敢说这艘船已经远远超过了现代工业所能达到的范围，更准确地说，这艘船简直就是个奇迹。我们现在能够在这艘船上探索它的奥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⁴的事情，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急着离开这里，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

正当我们在客厅里激烈地讨论着是走是留的问题时，天花板上的灯莫名奇妙地熄灭了，而且灭得非常快。这瞬间的光线变化刺得我眼睛生痛，就如同在黑暗的环境里突然看见了光线一样。我们大家的交流被这突然的情况打断了，我们都选择了沉默，而且也不敢动弹，因为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等待我们的是好事还是祸事。只有沉默能够使我们在这黑暗的空间里找到一丝安全感。

“看来我们这回真的是完了！”尼德有些丧气地说。没过多一会儿，我们听到了水流滑过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非常空灵。紧接着，光线透过客厅的隔板射了进来，海水经过光的照耀，明亮透彻地展现在我们眼前。隔板上那透亮的玻璃将我们与大海连在了一起。这种感觉简直太奇妙了。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这种玻璃会非常脆弱，随时都会有破碎的可能，但经过我的观察和分析，我发现这种玻璃是用非常结实的红铜框架支撑住的，这种材质可以抵抗非常大的压力，所以根本就不用担心玻璃会破碎。

难以想象，鹦鹉螺号周围一海里范围内的海水都能尽收眼底，这是多么梦幻的世界啊！我想无论多高明的作家都无法描绘出我眼前所看到的情景，那种光线直接穿透水流所呈现出的光景。由于水量变化所形成的逐次递减的光线空间，那是如此的光怪陆离⁵，又有谁能把这些景观描绘得那么清楚呢？

诚然，我们都知道海洋具有透彻通明的特质，它的清澈度甚至超过了陆地上所有的湖水清泉。因为海水中所含的矿物质和有机物质可以使海水的透明度逐层增加，比如在太平洋的安地列斯群岛海域，人们都能透过一百四十五米深的海水清晰地看到海底的沙床，海水非常清澈。如果是阳光照射进海面的话，我们能一直看到海水以下三百米的景色。但现在我所看到的景色完完全全不是因为海水的清澈造成的，因为我眼前所看到的，完全是鹦鹉螺号发出的光线照耀出来的。您能想象出来，那明亮流动的不是水，分明就是光。

此刻眼前的景色，让我想起了爱兰伯的假设，他曾认为海底是由辉煌的磷光照耀的。神奇的大自然非常偏心地给大海中居住的居民创造出了一种美丽的景象。我现在看见海水里光的变化，就能够想象出这海底世界会有多么的华丽精致。我简直陶醉在这世界里了。我们都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了，都在静静地看着，谁也不愿意去打破这种难得的宁静。“真新鲜！真新鲜！”尼德说，他忘记了他的愤怒和他的逃走计划，受到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我们要从更远更远的地方走来赞美欣赏这景象哩！”

“啊！”我喊道，“我现在明白这个人的生活了！他自己另外造了一个世界，为自己保留了最具震撼力的奇观！”

“可是鱼在哪里呢？”尼德先生问道，“我看不到鱼呀！”“尼德好朋友，”康赛尔回答，“那没有关系呀，因为您不认识它们哩。”

“我不认识鱼？我可是打渔的人！”尼德先生喊了起来。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之间发生了争论，因为他们都对此有所了解，但了解的方式截然不同。

尼德突然叫道：“看，那是一条中国箭鱼。”康赛尔在旁边低声说；“箭鱼属，硬皮科，固颚目。”在我看来，尼德和康赛尔他们两个合而为一，就是一个出色的生物学家。加拿大人没有说错，那的确是一群箭鱼，有着扁扁的身子和带皱纹的表皮，背脊上有着好像并排的箭一样的武器，在鹦鹉螺号周围游荡着，鼓动着它们尾巴两侧的锋利的尖刺。它们的外表是如此美丽，上边是灰色，下面是银色，整个鱼身在蔚蓝的波浪中闪闪发亮，令人赞叹！在那庞大的箭鱼群中，夹杂着一些鳃鱼，它们像水中的旗子一样飘来飘去。我在它们中间看到了我很喜欢的那种中国鲤鱼，它们的上身是黑色和金色，下面是漂亮的玫瑰色，眼睛后面长着三根尖刺。这种鱼并不多见，尼德先生甚至根本不相信这种鱼的存在，他说他只在一本日本的图画书中见过它。

突然，客厅里刺眼的灯光亮了起来，船边的盖板也紧紧地合上了，那令人迷醉的景象也看不见了。可我仍然像做梦一般遐想着，一直到我注意到那挂在墙上的罗盘为止。罗盘坚定地指向东北方，从气压表上可以看出船位于50米的深处，电力测程器上显示着我们的航速是每小时15海里。

尼德和康赛尔回到各自的房间，我也走回自己的舱房。晚餐已经在桌子上预备好了，其中有美妙无比的海鳖汤，一盘切成薄片的水晶般的鲤鱼肉，还有一小碟的鲤鱼肝，滑嫩可口。还有一盘金绸鱼的肉片，那简直比鲑鱼肉的味道还好。晚饭后，我躲在房间里看书，做笔记，想着一些事情。如果瞌睡突然来袭，我就躺在海藻叶子编成的床上香甜地睡上一觉。此时，鹦鹉螺号开足马力穿过黑潮暖流，向前方驶去。

注解：

1【志留纪】是早古生代的最后一个纪，也是古生代第三个纪。本纪始于距今4.38亿年，延续了2500万年。

2【浩瀚】形容水势浩大。形容广大繁多。

3【靛蓝】 深蓝色。

4【梦寐以求】睡梦中都想着寻找，形容迫切地希望着。

5【光怪陆离】形容现象奇异、色彩繁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