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克在前线

帅克在列车上

卢卡什上尉和勤务兵帅克乘坐列车1奔赴前线。他们所在的那个车厢包间里除了他们俩还有一位秃顶的老先生。上尉不顾老先生在场,将帅克一顿臭骂,帅克只是用微笑回答上尉。

帅克照看行李不仔细。过了一会,上尉发现行李件数不对,又训斥了帅克一番。

“报告,上尉先生,列车上总是有小偷的,他们一定看中了您那口好皮箱,怎么会不偷呢?我想,他们多半是趁着我向您报告咱们的行李毫无损失的时候下手干的,他们只有这样的机会。列车站一向有人偷东西,永远如此,要不然怎么叫列车站啊?”

“帅克!”上尉沮丧地说,“我现在也不明白你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你肯定没有好下场!那口皮箱里面装的是什么?”

帅克直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老先生说:“报告,上尉先生,箱子里只有我们从房东那里偷来的镜子和衣架!”

上尉急忙做出一个威胁的手势,阻止帅克继续往下说。

帅克好像没有看到似的,继续说:“报告,上尉先生,我都跟房东说了,那些东西等我们回家时就还给他。再说,敌国领土上有的是镜子和衣架,所以谁都不会受到损失……”

“你快给我住嘴吧!”上尉大吼起来,“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是不是天下第一号的白痴!你一周内干的蠢事顶别人干一千年的蠢事!”

“是的,上尉先生,我完全了解,我总是事后耍小聪明……”

上尉索性不再理他,从行李中抽出一份报纸,低头翻了起来。

帅克闲得无聊,便问他对面的老先生:“请问,老板,您莫非就是银行行长普尔克拉贝克先生吗?”

那位老先生没有理他,低头看着报纸。帅克对上尉说:“报告,上尉先生,我从报纸上得知,普通人的脑袋有好几万根头发,就像大家见到的那样。如果某人掉头发,一定是因为养了孩子之后精神长期紧张导致的。”

这句话奏效了,那位老先生激动跳起来大吼大叫。他抬起一只脚将帅克踢到过道中,然后回到包厢,向上尉作了自我介绍。

原来,这位老翁并不是什么银行行长,也不姓普尔克拉贝克,而是陆军少将冯·施瓦茨堡。少将这次微服私访2,专门视察前线部队的纪律。他事先没有通知任何人,就连他的夫人也不例外。

这位少将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一位视察将军,凡是他视察过的地方,总有人开枪自杀,而且只有在这个时候,冯·施瓦茨堡少将才会赞叹道:“很好,这才像个军人的样子!”

少将对他视察过的地方从没有满意的时候,他喜欢把军官们从环境好的驻区调往环境差的驻区3

“上尉先生,请问您在哪里念的军官学校?”少将问道。

“布拉格。”卢卡什上尉回答。

“你上过军官学校,怎么连军官必须为他的下属负责的道理都不懂?而且你还跟勤务兵扯这扯那的!还不等你问他,他就在那儿说三道四的!真妙,你还允许他侮辱你的上司!你叫什么名字,上尉先生?”少将怒气冲冲地说。

“卢卡什。”

“哪个团的?”

“我即将被调往第九十一步兵团。”

“哼!调动了?我看调得对!”

据少将的英明观察,军官们同下属亲密交谈是一种危险的行为。他认为,士兵必须害怕自己的上司,他们也用不着发表什么见解。

“现在的军官太能宠着自己的士兵了!”少将绝望地摆了一下手,然后重新拿起报纸,装模作样地看文章。上尉面色苍白,去过道找帅克算账。

帅克在列车的窗口旁边站着,脸上挂着一副婴儿般可爱的表情。

上尉立即招呼帅克到旁边的空包厢里,然后把门关上了。

“帅克,这回我可得扇你两个大耳光了!你怎么不惹别人,偏偏去惹那个老先生啊?那可是冯·施瓦茨堡少将啊!”

“报告,上尉先生,我根本就没想到要侮辱什么少将,他确实和普尔克拉贝克先生长得一模一样啊。有一次,那位行长先生在酒店桌子上睡着了,有人在他脑门上画了一只猪。当时大家都溜走了,就剩我自己在那里。他醒来一照镜子,就很生气,以为是我给他弄的,和您一样,也要给我两个耳光呢!”帅克用略带责备的口气说。

上尉不由得把举在空中的手放了下来。

帅克接着说:“这位先生何必为这点小事大动肝火呢?他的确和大家一样有几万根头发啊,我从来都没料到世界上竟然还会有秃顶将军!”

卢卡什上尉瞪了帅克一眼,就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包厢。过了一会儿,帅克那天真无邪的面孔又出现在门口。

“报告,上尉先生,一会儿列车就要停了,您不想叫点什么吃吗?”

上尉生气地跳起来,让帅克滚出去。

帅克向上尉敬了个军礼,走到过道的尽头里去了。那里有个列车乘务员,帅克同他攀谈起来:“劳驾,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列车乘务员冷漠地点了点头。

“我听人家说,列车上的刹车装置4从来都不灵,我想知道万一有一天需要使用它,该怎么办。”

乘务员领着帅克走到刹车器跟前,告诉他只要一扳把手,就能让列车停下来。两人说着说着,将手搭在刹车器的把手上,让列车突然停了下来。

旅客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停车吓坏了,乘务员对大家说是帅克拉动了把手,让大家虚惊一场。

愤怒的旅客们把帅克包围起来,纷纷指责他。

“咱们还是继续开车吧!拿破仑在滑铁卢战役只用了五分钟,就败给英国人了。”帅克说。

卢卡什上尉挤进人群中,大声喊:“帅克!给我闭嘴!”

过了一会儿,列车又开动了。乘务员想敲诈帅克一笔钱。他说,如果帅克不给,等下车他就把他带到站长那里听候发落。帅克没有钱,只好任他威胁了。

列车开进塔博尔5站,帅克向卢卡什上尉敬礼,对他说:“报告,上尉先生,他们要领我去见站长了,我得暂时离开一会儿。”

卢卡什上尉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不管是秃头少将还是帅克,他谁都不理。自己要上前线了,说不定就会阵亡。不过,那样也好,从此以后他就可以摆脱帅克这类人物了!

列车开动了,上尉从窗口中望见帅克正坦然地站在月台上和站长说话。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为能摆脱掉帅克而高兴。

在车站的月台上,帅克向群众申诉,说自己是无辜的。大家都相信他,一位太太甚至说:“他们又在欺负可怜的孩子了。”

一位先生对站长说,他愿意为这个士兵付罚金,他相信他是无罪的。

“大家瞧瞧他的可怜样儿吧!他能干什么事情啊!”那位先生激动地说。

然后,他就替帅克付了罚金,又请他去酒馆喝了啤酒。当这位好心的先生得知帅克的全部证件和零用钱都在卢卡什上尉那里时,再次解囊相助,送给帅克一笔路费。临走他还对帅克说:“小伙子,如果你不幸被俄国人俘虏,你就替我向爱喝烈酒的俄国人问好。机灵点儿!别老呆在前线上。”

好心的先生走了,帅克一个人留在酒桌边。月台上,有些人议论纷纷,说刚才抓走了一个间谍。但是他们很快就被宪兵队的人轰跑了。帅克一边喝酒一边思念他的上尉。如果上尉找不到他,该多么心急啊!

下一趟列车到站之前,酒馆里挤满了士兵和老百姓。一个神情沮丧、衣着破旧的匈牙利6士兵坐到帅克旁边。他和帅克说起匈牙利语来,帅克虽然不懂,但是也可以看出他想喝杯酒,于是就慷慨地替士兵要了一杯酒。

那个士兵喝过一杯之后,掏掏钱包,叹了一口气。帅克见状,又给他要了一杯酒。他比划着手势,告诉帅克,自己有三个孩子,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帅克同情这个士兵,就不停地花钱为他买酒喝,直到连自己的路费都不够用了。

过了一会儿,酒馆里的气氛浓烈了一些,帅克就和酒馆里的士兵们聊到一起去了。

后来,一支巡逻队过来检查。一名士官发现帅克没有证件,就命令手下将他带到军运管理处。

趁士官不在,帅克在军运管理处和守卫们聊起了天。没过一会儿,士官陪着一名中尉来了。中尉瞅了一眼帅克,就知道他没有什么证件,因为帅克此刻正傻乎乎地望着他。

中尉开始盘问帅克。

“你在列车站干了些什么?”

“报告,中尉先生,我要到第九十一团去。我是卢卡什上尉的勤务兵,可是他们说我有阻碍列车前进的嫌疑,把我带到站长那里去交罚款,这样我就和我的上尉分手了。”

中尉听得不耐烦,要帅克讲得详细一些,于是帅克从头讲起,一直讲到中尉相信只有一个傻瓜才会全无保留地把所有的故事都编得那么像真的。

“那么多车开过去,你怎么一辆都不坐?”中尉问道。

“报告,中尉先生,在我等车的时候,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啤酒,所以耽误了上列车的时间。”

中尉不愿再和帅克纠缠下去,就命令帅克去买一张车票。不过,帅克的钱早就花光了。中尉替他出了一个好主意:他可以步行去找他们团。然后,他就让帅克走了。

守卫同情帅克,就给帅克拿了点儿面包和军用烟丝,留做路上消耗用。帅克稍作休整就出发了。

帅克不知道,自己本应当向东去,却不知不觉地向西走了。他愉快地唱着歌,顶着严寒远征7了。

帅克的远征

帅克怀着一个坚定的信念,在他的远征路上豪迈前进。这个信念就是:无论朝哪个方向走,最终他都会找到第九十一团。

在一个寒冷的夜晚,又饿又渴的帅克来到一座小村庄前。一个从教堂回家去的老大娘碰到了帅克。她问帅克:“你好,小伙子,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我要去找我的第九十一团,老大娘,我要去保卫家乡。”帅克回答。

“哎呀,小伙子,我儿子也在第九十一团,但去找第九十一团可不是朝这个方向走的啊,你走错路了!”老大娘摇了摇头说。

“嗯,没问题的,我想从哪里都能找到第九十一团!”帅克自信地说。

老大娘怜悯地望着帅克,认为帅克是个逃兵,于是告诉给他能避开宪兵搜索的路线。老大娘先让帅克在矮树林里躲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她又带回了些吃的喝的,让帅克带着食物赶路。

帅克勇往直前,在路上,他和一位拉手风琴8的老人结伴而行。老人要帅克离开部队和他周游世界,但被帅克拒绝了。

他继续远征,在某地的田野边发现了一堆干草。他扒开草堆,发现里面有三个逃兵。他们建议帅克和他们一起去逃命,但帅克不同意,钻进草堆里睡觉了。帅克早上醒来时,发现逃兵们给他留了一块面包。

帅克在前线 - 图1

帅克吃掉面包,继续上路。他穿过林区,在某个村子外遇到一个年老的流浪汉,后者像迎接朋友一样热情地款待他。

“你可别穿这身破服了,如今宪兵不抓乞丐了,光抓逃兵了!”

老流浪汉将帅克带到一个住着几个羊倌(guān)的老羊圈里。那里面有一个老人比在场的人都老,所以他把大家都称作“小伙子”。

“小伙子,”他看着帅克说,“我爷爷当年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很久以前也是个逃兵。他被宪兵抓住后挨了一顿揍,那还算是便宜他的呢!”

大家一起围着烤土豆的火炉坐下。老羊倌沉默了一会儿说:“哼,现在军队里的这些人都狂妄到了什么地步!原先他们还偷偷过来买些羊肉,现在只吃一些家禽,还要涂上黄油9。恐怕要一直等到和拿破仑战争时期一样啃野菜,他们才会醒悟过来。这个仗我们的皇上肯定是打不赢了,这个老混蛋……”

“唉,”老流浪汉看着帅克说,“现在的宪兵可算是有权了!他们训练一些狗,专门抓流浪汉,有一阵子还抓过我呢,那些狗把我咬了个半死。”

帅克对这些暗示让他逃跑的话毫无反应,他和大家吃饱喝足,便去睡觉了。

深夜,帅克悄悄地穿上衣服走了。他借着月光向东走去。他走出树林,看到前方有座城市,便沿着草地绕开它,爬山前进。

很不巧,帅克的方向又错了,他正在向第九十一团的北面前进。

他走到一个村子前,大吃一惊。

“这不是我在草堆里睡过觉的那个村子吗?”

一个宪兵在村口巡逻,发现了帅克。

“喂,站住!你到哪里去?”宪兵喝问道。“我要去找第九十一团。”帅克对他说。

宪兵对他的说法付之一笑。

“你明明把第九十一团的驻地落在了后面,还说什么去找第九十一团!”

他将帅克带到宪兵分队,这个分队素来以温和的审讯而闻名。

分队长温和地对帅克说,他走错了方向。同时,他还把正确的路诉给帅克。

帅克坚定地认为“条条大道通罗马”。

宪兵们搜查了帅克的全身,发现他身上除了一只烟斗和一盒火柴外,什么都没有。

分队长和宪兵班长见到这种情况,连忙走到隔壁房间里商议。分队长兴奋而又自信地说:“这家伙的身上什么都没有,肯定有问题,说不定是个间谍10啊!我一定要把他送到县长那里去。”

“对了,”他又说,“你们给这位敌方军官送东西吃没有?”

“队长,只有在中午前来受审的人才有东西吃。”宪兵班长说。

“可这是个例外!”分队长神气地说,“这是一个高级军官,而且多半是俄国的,他们才不会派一个小兵当间谍呢!去给他安排好吃好喝,从现在起,这件事就是咱们这里的最高机密!”

于是,帅克在值班室里饱餐了一顿,还享用了几卷烟。

分队长偷偷观察了这一情况,高兴极了。

“他一定是个间谍!虽然他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嗯,嗯,这种人虽然是间谍,可也值得佩服。唉,班长,你看,我们奥地利人要是都像他那样,还愁打不赢吗?”分队长指着帅克对宪兵班长说,宪兵班长点了点头。

分队长把帅克叫来,敬佩地打量了帅克一会儿,然后开口问他:“你喜欢捷克吗?”

“捷克的任何地方我都喜欢,一路上我遇到很多好人。”帅克回答。

“我们的人民非常友好,只是喜欢吵架,爱偷东西。”分队长说。

他和帅克继续聊天,可是每次帅克都把话题往第九十一团引,分队长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敌人精通捷克语,熟悉我国民情。”分队长回到办公室后,在报告里加上了这样一句话。

他把班长叫来,让他好好招待帅克。帅克吃饱喝足后,分队长再次和他见面。

“怎么样,吃得好吗?俄国人也爱喝茶吧?”分队长问。

“好茶无论在哪里都有的,分队长先生!”帅克回答。

分队长心想:“你可真是个滑头!”

他继续问:“你想找第九十一团做什么?”

“我要随团队开往前线。”帅克回答。

“不错,这就是你去俄国的最佳途径。”分队长心里又说。

他仔细观察帅克,发现帅克连眼皮都不眨,不由得心生敬畏。

“我们明天一早就把你送到皮塞克11去,你去过那里吗?”分队长装出很随便的样子问道。

“当然啦,我那时还是个步兵。”帅克回答。

分队长大喜,回去后又在报告中加了一句:“该犯供认,他曾经以步兵的身份参加过帝国在皮塞克举行的军事演习。卑职在审讯该犯时,发现该犯对间谍工作极为谙熟,对我们的审讯毫无畏惧之色。”

“报告队长,他要上厕所!”半天过去后,宪兵班长对分队长说。

分队长觉得这个问题很棘手,他和宪兵队长亲自押着帅克到厕所去。分队长看着正门,宪兵班长趴在厕所的后墙上,盯着帅克的屁股。他们俩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帅克逃跑。

帅克解决完问题,便对分队长说:“我没耽搁你们的事吧?”

“哦,没有,没有!”分队长连忙回答。

“人家多有礼貌啊!明明知道要送死还这么体面,我们的人能做到这一点吗?”分队长心想。

接下来,分队长和宪兵班长挨着帅克坐在值班室的床上,他们一句话都不说,到了晚上还是如此。

后来,分队长对班长说:“对间谍实施绞刑12是不太体面的,应该让人家体面地离开世界。你说是不是,班长先生?”

班长表示赞同,然后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队长先生,你确定今晚不去饭馆吃饭吗?”班长问道。

分队长发愁了,后来他想到起用一个老大娘为他们采购食物。于是,老大娘在酒馆和宪兵值班室之间往返,到最后连酒馆老板都问:“他们那儿有谁啊?自己不能出来吗?”

“一个可疑的人。我出来之前,分队长和他正搂着呢!分队长先生摸着他的头,对他说‘我亲爱的间谍好小子啊!’”老大娘说。

第二天早上,在把帅克送往皮塞克之前,分队长还想起要问帅克一个问题。

“你会照相吗?”

“会啊。”帅克回答。

“那你喜欢给车站拍照吗?”

“喜欢啊。”帅克回答。

分队长回去又在报告上添加了一句话:“该犯还供认,他善于照相,尤其喜欢给车站拍照。卑职怀疑他已窃取国家机密若干。”

“嗯,这就行了!”分队长在报告上签了字。

“如今班长先生要把你送到皮塞克县的宪兵大队去,照规矩本应该给你戴上手铐,但我考虑到你是个体面人13,不会在半路上逃跑,所以就不给你戴了。”分队长板着脸对帅克说。

就这样,帅克和班长上了路,他们一边走一边亲切地交谈,路人还以为他们是兄弟俩。

他们来到一家客店的门口。宪兵班长说:“今天的风真大,咱们还是进店里喝口酒吧!不过你可不能给我添麻烦,别说我要把你押往皮塞克,这可是军事机密啊!”

帅克连声道谢。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客栈老板和他聊天,他只是说:“这位兄弟说了,我们中午将到皮塞克旅游。”

他们开始喝酒,喝完十几杯酒后,宪兵班长认为他们晚点儿再去皮塞克也无所谓了。

过了一会儿,班长和客栈老板开始比赛喝酒。班长泄露了好几项绝密指令的内容。客栈老板则喝得东倒西歪,认为靠什么指令是打不赢战争的。

当班长与帅克动身前往皮塞克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大雪纷飞,夜色茫茫。

半路上,班长从路边的土坡上滑下去好几次,帅克建议班长干脆用手铐把两个人铐在一起,这样就谁也离不开谁了。班长对这个建议很是赞赏,就用手铐把自己和帅克铐在了一起。

两个人像一对连体兄弟般一起走路,一会儿班长拖着帅克走,一会儿帅克拖着班长走,两个人掌握不好平衡,连跌了好几个跟头。

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最后终于到达了皮塞克。

宪兵大队长凯尼格见到这两个人东倒西歪的样子,非常生气。

“把他们两个人关起来!”他简短地命令道。

等赶走了帅克和班长,他把分队长的那份报告反复研究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非常悲观的。

“我看这个报告分明就是蠢货写的!那个酒鬼班长押解14的这名士兵根本就不是什么间谍,最多是个逃兵!我看分队长在起草报告的时候还在喝酒呢!”大队长生气地说。

“把这个叫帅克的逃兵给我押过来!”他又发布了一条命令。

帅克被士兵押送到大队长的面前,大队长劈头就问:“你是哪个团的逃兵?”

“报告长官,我是第九十一团的,但不是逃兵。”帅克回答。他把自己寻找第九十一团的曲折历程详细地告诉给大队长先生。

大队长听完他的故事,命令一名宪兵护送帅克归队。帅克向大队长敬了个礼,便和押送兵走了。

正当卢卡什上尉在办公桌前正在看报纸的时候,一名宪兵和帅克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

“报告,上尉先生,我归队了。”帅克对上尉行了一个军礼。

上尉抱住脑袋,气得晕了过去。等他苏醒后,发现帅克还在举手敬礼。

就这样,帅克结束了自己的远征。如果宪兵队的人声称是自己将帅克送到所属团队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恰恰相反,帅克是自己找到团队的。他有着非同一般的坚强意志,甚至会跨越半个地球找到自己的团队。

上尉和帅克在办公室内相视无言。上尉的眼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帅克的眼里则充满了希望和关怀。

“见鬼,该死的!帅克,我跟你遭尽了罪,我的耐心都到头了!我现在都奇怪自己为何不把你枪毙了,毙了你能怎么样?又不出乱子,我还能得到解脱,你明不明白?”上尉生气地说。

“是的,上尉先生,我完全明白。”帅克回答道,脸上带着笑容。

“现在有你好受的了!来人,关他禁闭!”上尉吼道。帅克向上尉敬了一个礼,便被人带走了。

在兵营的牢房里,有一个胖乎乎的志愿兵躺在草垫上,他对帅克的到来表示欢迎。这个士兵叫马列克,因为得罪了一名中尉15,被关在这里。

胖士兵和帅克愉快地聊天,说到高兴处,两人扯开嗓子唱歌,把牢房震得直作响。

这个时候,第九十一团的长官们正在饭店里聊天呢。施雷德上校是这个团的最高指挥官,他担忧地对文策尔少校说:“我不知道咱们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卢卡什上尉总是离咱们远远的?唉,现在的年轻军官已经没有我们当年的那种好风气了。我记得一个上尉曾经脱光了上衣装成美人鱼逗大家开心,还有一个中尉会学狗叫。可现在呢?下级军官连喝酒都不会!后备军官们天天聚在一起胡扯,像卢卡什这样的正规军官又不肯亲近咱们。”

施雷德上校难过地回家了。不过,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就更加难过了,因为他在报纸上看到了这样一句话:我军已经转移到预备阵地,这是帝国的光荣。

早上十点钟,上校带着恶劣的心情开始办公,他和一些军官到了团部的牢房大院里。

帅克和志愿兵在此等候发落。上校走到志愿兵跟前,将他训斥一顿,又让人把所有的志愿兵都叫来。志愿兵们挤在院子里,像一群骚动不安的鹅。

上校扬起皮鞭,指向马列克,说:“你们看看啊,这种酒鬼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志愿兵吗?你们志愿兵都是作为后备军官来培养的!亏他以前还是学经典哲学的,这倒真是一桩经典案件哩!”

上校宣布,关志愿兵马列克三周禁闭16。禁闭期满,马列克要去炊事班削土豆。

马列克站在帅克身边,显得心满意足。他认为,在炊事班打杂,肯定比当炮灰强。

上校发布完命令,又观察帅克,帅克憨厚地冲他咧嘴微笑,上校认为他是个白痴。

“原来你就是帅克。你是卢卡什上尉的勤务兵吧!哼,他不是不愿意和我们这些军官在一起吗?我看他有足够的时间管教你这个白痴,蠢猪!关你三天禁闭,然后去向卢卡什上尉报到!”上校说。

马列克和帅克高高兴兴地待在禁闭室里。施雷德上校告诉卢卡什上尉,帅克依旧归他使唤,这令上尉伤心欲绝。

第九十一团不等帅克禁闭期满,就要开拨到奥地利的摩斯特城。该城处于奥地利和匈牙利的边界,它在匈牙利境内又被称为吉拉里-西达。

这个时候,帅克就得结束提前禁闭期。他和马列克一同被押往列车站。在路上,两个士兵聊起天来,连押送班长都听得入了迷。

后来,他们到了车站,那里聚集着自愿前来送行的群众。

帅克看到送行的群众,忍不住挥舞军帽,向人群大喊:“你们好!”这一声呼喊得到了群众强烈的回应。群众们欢呼道:“你们好!”

过了一会儿,群众的呼声越来越大,传得越来越远。押送班长慌了神,推着帅克向前走。群众们争相和帅克握手,士兵们则向帅克行礼。

帅克在吉拉里-西达的奇遇

第七师的随军神父拉齐纳前来整顿秩序。神父昨天参加了一场晚会,因为喝得过多,早上刚醒就来到这里了。

军乐队29正要演奏《主啊,请保佑我们!》的时候,拉齐纳神父一把夺过乐队指挥的指挥棒。他喊道:“打住,等我打招呼了再演奏,等我一会儿!”他走过去,把押送队叫住。

“你们要去哪儿!”神父冲押送班长喝道。

帅克代替被神父吓得惊慌失措的班长回答:“我们要去布鲁克,神父先生。如果您愿意,可以搭我们的便车。”

“我也去!谁说我不能去?”神父转身对押送兵们说。押送兵们被神父的举动弄糊涂了。

神父走进车厢,躺在座位上睡着了。好心的帅克脱下军大衣垫在神父头底下。神父在梦乡里大吃大喝,他嘟囔着说:“小鸡炖蘑菇,嗯,真棒!对,就是这个味儿!”

押送班长处境尴尬,他绝望地看着帅克。帅克说:“神父要大睡一场了,看样子他喝得很高,恐怕要到布鲁克才会醒呢!”

帅克说完,就到座位上坐下。班长说:“我想我还是去报告一下才好。”

帅克对他说:“您是押送队的最高长官,可不能离开我们!您要是开枪通知人来,那不成。要是想掩盖错误,开车后把神父从列车上扔下去,就更不妙了。这里只有一个长官,那就是您。谁也不能进来,谁也不能出去。”

班长胆怯地说,是帅克让神父同他们一起儿走的,所以自己不能负责。

“班长先生,我是个白痴,所以这样做没问题,而您不可以啊!”帅克反驳道。

这时,神父打起了呼噜。帅克趁机给大家讲起卡茨神父的故事。大家一时听得入迷,连列车开动了也没有察觉。

他们所在的车厢是专门用来看守犯错的士兵的。那些士兵毫无顾忌地开着押送班长的玩笑,让这个可怜人感到很不愉快。

终于,列车开到了新的站台。军列指挥官进了车厢,开始检查。

军列指挥官原先是一位数学博士17,教过数学,但是从来没有算明白军队的账目,因此没人重视他。

他左顾右盼,人家说什么,他就往小册子上记些什么。他看到了随军神父,发现神父的屁股正对着他,便十分不满。

“这是什么人?”博士厉声喝问。

“报告,指挥官先生,这个人是神父先生。他是自愿钻到我们车厢来的。他是上司,所以我们不能把他赶走。”

过了一会儿,军列指挥官走了,帅克和大家继续聊天。

后来,神父在完成打嗝儿、放屁、打呵欠一系列动作后醒了过来。

军列指挥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瞅了瞅名册,上面并没有提过开往布鲁克的车有什么神父跟随,这让他十分不解。

他命令押送班长把随军神父翻过来,神父不满地哼哼,又把头朝里睡了。他认出这就是昨晚参加晚会的拉齐纳神父。

“情况很特殊,你还是向上级汇报一下吧!”他对押送班长说。

“见鬼,我这是在哪儿!”神父摸摸自己的脑袋,惊恐地叫道。

“报告,神父先生,您在军队囚犯的车厢里。”帅克回答。

神父茫然地看着四周,最后问站在自己他面前惊慌失措的班长:“班长,你是奉谁的命令把我关在这里的?”

“报告,神父先生,谁也没下命令。”

帅克在前线 - 图2

帅克请求军列指挥官将他送到卢卡什上尉那里,不过这位长官还是没有答应帅克的请求,他只是敷衍帅克,说卢卡什上尉求他不要在到达布鲁克之前就将帅克放出去。

神父站起来,在车厢内急得乱转。他看志愿兵马列克像个知识分子,便问他:“喂,你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来你们这儿的?”

马列克简单地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还提到帅克把自己的军大衣18垫到神父脑袋下面。

神父对帅克感激不尽,从衣兜里掏出一只烟给帅克说:“谢谢你了,请抽吧!”

接着,他转过身对押送班长说:“兄弟,你不用怕,我保证会让你开脱的!”

后来,他又向帅克许愿,说要带着帅克过舒心的日子。总之,他在这节车厢里许下了好多承诺。押送班长拿出一瓶酒,和大家一起分享了。

“列车到达维也纳之前,我先睡一会儿。哦,好帅克,我送给你一块金元19。如果你能给我弄来吃的喝的,我就再给你第二块。”神父说完,便又睡觉了。

列车到达维也纳,各连士兵接到命令,到列车站后方的野战食堂去领午饭。帅克遵照随军神父的吩咐,去军官专用的小食堂领取食品。在那里,他遇见了卢卡什上尉。卢卡什上尉和另外一个上尉共用一个勤务兵,可是那个勤务兵对卢卡什上尉照顾不周,令上尉备受委屈。

“帅克,你的这些东西是要给谁送去啊?”沮丧的上尉问道。

帅克愣了一下,随即镇定地回答:“当然是给您的啊,上尉先生,只不过我找不到您的座位。刚才,列车指挥官对我说,只有把我关在车厢,才不能给您丢脸。我看他说得就好像我真的给您丢过脸似的。”

卢卡什上尉听完帅克的话感觉很惭愧。

“帅克,我不能让你留在那种地方,你进我的车厢吧!”他说。

最终,帅克和卢卡什上尉到了摩斯特城外的军营。一天,上尉去了被匈牙利人称为吉拉里-西达的那部分城区看戏,帅克和文策尔少校的勤务兵米古拉谢克坐在上尉的办公室的桌子上聊天。

上尉回来的时候,米古拉谢克正在忘乎所以地和帅克聊天。他见到上尉,吓得连立正都忘了,就那么坐在桌子上向上尉敬礼。

“把他赶走!”上尉喊道。

帅克遵从命令,将米古拉谢克赶走了。

“够了,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卢卡什上尉招呼帅克。

“你要去绍普隆大街十六号楼的五金20店,这家店的老板是一个名叫卡柯尼的匈牙利人。你明天上午十点钟左右进城,到这个地址的二楼,把这封信交给卡柯尼太太。”上尉说完,把一个没写收信人地址的信封交给帅克。

“上尉,要是太太不肯给我回信,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那你就告诉她,非要给回信不可!”上尉说着,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睡觉去了。

卡柯尼太太是个德国人,她的邻居常说,就像这座城市一样,很多家庭也是混合的。

原来,那天卢卡什上尉和其他军官一样,去剧院看庸俗的舞蹈表演了。上尉用望远镜观察到了对面的卡柯尼太太,不禁泛起了仰慕之心。

表演结束后,他经过多方人打听,得知了卡柯尼太太的家庭住址。他不怀好意地写了一封信,声称卡柯尼先生是个流氓,他本人有兴趣要和卡柯尼太太交流艺术21方面的问题。

写完了信,卢卡什上尉还被信中的文字感动得掉下几滴眼泪。

第二天,当上尉还在赖床不起的时候,帅克就怀揣着信件出发了。如果帅克没有在半路上遇到当工兵的老朋友沃吉契卡的话,可能早就到达目的地了。沃吉契卡近来成了一个女招待的相好,他请帅克喝酒,问帅克去哪里。

“这可是机密,不过谁让你是我的朋友呢?我可以告诉你。”帅克说道。

于是,帅克将事情的原委告诉给了沃吉契卡。沃吉契卡很够朋友,他怕帅克吃亏,就和帅克一起去送信了。

在路上,沃吉契卡大骂匈牙利人,帅克劝老朋友看开一些。他们边走边聊,一直来到绍普隆街十六号。帅克正准备进五金店,他的朋友拦住他。

“匈牙利人很邪恶,我们要小心才是,我来收拾老板。”沃吉契卡说。

“哎呀,我们又不找匈牙利人,我们找的是他的太太。”帅克严肃地说。

“可我不能丢下你不管,你休想从我身边离开,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沃吉契卡高声说。

“好吧,咱们可以一起去,但是你可别惹麻烦啊!”帅克说。

帅克和沃吉契卡来到卡柯尼先生的住所门前,帅克按门铃时还不忘提醒老朋友,要他谨慎行事。

“我根本不给匈牙利人开口的机会!”沃吉契卡高傲地说。

门开了,一个女仆看了看他们,用匈牙利语问他们登门有何贵干。

帅克对女仆说,有位先生给太太送信一封,请求相见。女佣迟疑了一下,同意了。

他们进了客厅。女仆上楼和女主人不知说了什么,就走下楼梯对帅克说:“我们家太太说了,她没时间,如果有什么东西,交给我好了。”

帅克小心翼翼地把上尉的信掏了出来,递给女仆。他说:“这是给太太的信,你可别对别人说,我在前厅等她回信。”

女仆把信拿到到楼上。过了一会儿,只听上面传来杯摔瓶碎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怒吼起来。

“我来收拾他!”沃吉契卡低声说。

楼上的门开了,屋子里冲出来一个脖子上围着餐巾的男人,他手里挥动着上尉写给卡柯尼太太的信。

那个男人怒气冲冲,首先看到了沃吉契卡,就冲他大声嚷嚷,声称要把信送到报纸上发表,还要送到他们的团部和军政部。

“先生,这封信是我写的!那签名是假的,我不得不承认,我被你的太太迷住了!”帅克庄重地说。

男主人暴跳如雷,冲帅克扑来。沃吉契卡眼疾手快,伸腿把男主人绊倒,一只手将男主人手里的信抢过来。还没等男主人松口气,沃吉契卡揪住他的脖领,一脚把他踢出客厅外。

卡柯尼太太在楼上的房间里哭泣。帅克捡起男主人留下的餐巾,上了楼将它还给女主人。然后,帅克向卡柯尼太太敬了一个军礼22,便离开了。

老工兵沃吉契卡在大街上开始战斗了,他像一头非洲雄狮那样,和闻风而至的匈牙利兵搏斗着。他并不孤单,因为有几个捷克士兵和他并肩作战。

帅克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被卷入到动乱中去了。他夺过一个围观者的手杖,立即投入到和匈牙利兵的战斗中去。

过了一会儿,警察和巡逻队的人赶来,将闹事的人都抓走了。

在禁闭室,沃吉契卡伤心地对帅克说:“你太不了解匈牙利人了!”

新的磨难

消息传回兵营,卢卡什上尉急得要命。他并不担心帅克,却担心自己的丑闻被帅克抖搂出来。当施雷德上校派人叫他的时候,他的面色很凄惨。

上校开心地瞧着上尉那张苍白的脸,故意对他说:“你知道吗?你的勤务兵帅克已经被关押起来了,而且很有可能会被送往师部的军事法庭。”

“我知道,长官。”卢卡什上尉有气无力地说。

“当然了,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的。毫无疑问,这件事已经激起了民愤,连你的名字也被提出来了。一个有着议员23身份的记者写了一篇精彩的报道,给我念念吧!”上校说着,递过来一份报纸。

上尉结结巴巴地念道:“今日在吉拉里-西达发生一起恶性事件。住在绍普隆大街十六号的卡柯尼先生素来与人无仇,但一个无耻之徒,卢卡什上尉,粗暴地对待了卡柯尼先生及其太太。我们不能容忍帝国后方有那么一小部分人蓄意破坏国家的威信,玷污大军的荣誉。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但议员们将不畏胁迫,依然会在议会上为民做主。”

上校轻蔑地笑了笑,说:“师部的军事法庭委派我来审问你,相关材料也已经送来了。要不是因为你那个叫帅克的勤务兵,恐怕事情早办完了。他们在一个名叫沃吉契卡的工兵身上搜出了那封信。开庭审理的时候,你的好帅克说信不是你写的,是他自己写的。法庭把信给他,要他照写一份,目的就是要观察他的笔迹是否和信上的一致,没想到,他居然一口把信给吞下去了。”

“哼!”上校继续说,“师部调查来调查去,最后就只得出一个结论:整件事是地方对军队的一场捣蛋的计划。帅克这小子还真机灵,他也够义气。不过,报纸把你骂得够惨,我看你还是去俄国前线避避舆论的风头吧!你就去第十一连吧,我都跟旅部谈好了。嗯,叫人代替帅克给你当勤务兵吧!”

卢卡什上尉用感激的眼神注视着上校,但上校接着说:“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叫帅克与你同行,作为连部的传令兵。”

最后,他同上尉握手,对他说:“祝你在前线的日子顺利,如果有时间,可别忘了回来看看我们!可别像以前那样躲得远远的!”

卢卡什上尉回到家,一路上重复着一句话:“连部传令兵,连部传令兵……”

此刻,帅克和沃吉契卡正在监狱里。有人将他们叫走。路上,沃吉契卡对帅克说:“你到了军法官那里可不能改口,不然我可遭殃了!记住,咱们可是同甘共苦24的啊!”

“放心吧,沃吉契卡。”帅克宽慰他说。

他们去了师部军事法庭的办公室,军法官正在翻看一本低俗书籍,直到看到了帅克和沃吉契卡,才不情愿地将书放下。

“是帅克和沃吉契卡吧!你们这两个鬼东西,如果你们想靠故意吵架被关进监狱来避免上前线,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可不会就这么便宜你们的!”军法官威胁他们。

“唉!我们要撤销对你们的处分,现在你们都回到各自的单位去!”他又说。

帅克跟沃吉契卡告别的时候到了。帅克说:“等打完仗你就来看我,记住我每天晚上六点钟在‘杯杯满’酒家等你。”

“我一定来!”沃吉契卡说。

他们互相告别,离了老远还互相问候。

从利塔河畔的布鲁克城到索卡尔

卢卡什上尉心情恶劣,他在第十一先遣连的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军需上士万尼克是全连的财务部长,早晚都在这里办公,他是一个圆滑的人。

门口站着一个新调来的勤务兵巴伦。他是个大胖子,留着一脸浓密的大胡子。很少有人能想到,巴伦入伍前是个磨坊主。

“真见鬼!”卢卡什上尉怒气冲冲地对军需上士说,“这个叫巴伦的勤务兵一到军官食堂25领饭,就能给我吃掉一半!”

“你说什么?洒掉的?万尼克已经看到你的丑行了!你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真让我头疼,我可真想狠狠地揍你一顿!”他继续说。

万尼克吞吞吐吐地说:“上尉先生,请您别发火,巴伦是咱们先遣连里最老实的士兵了。他记性差又不会使枪,我想勤务兵他总该能干吧!”

“每天你都把长官的那份午饭吃掉!现在你该吃饱了吧!”上尉喊道。

“报告,上尉先生,我老觉得饿,我天生就是个大肚汉。”巴伦憨厚26地说。

“啊!啊!”上尉抓着头发大叫。

“万尼克,马上把这个蠢猪捆起来送到厨房去,晚饭时让他看着别人吃饭!等别人把饭都吃完了,再给他松绑!”上尉喊道。

万尼克只好遵从命令,带走了万尼克。卢卡什上尉脑袋里一团乱,不知道该干什么。

这个时候,帅克悄悄地进来了。

“报告,上尉先生,我又回来了。”帅克望着上尉,愉快地说。

上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终于,上尉打破了沉默,他一拳锤在桌子上,将墨水瓶震倒。

“畜生!”上尉喊道,在屋里转来转去。

“报告,上尉先生,上校叫我转告您,马上去他的办公室,有要事商量。哦,这大概是半个小时以前发生的事。”帅克说。

上尉一下子蹦起来,匆匆离去。帅克在上尉后面追喊着:“让上校多等一会儿没关系!我看他闲得什么事儿都没有!”

军需上士万尼克回来时,发现帅克在屋子里不停地填煤块。万尼克怒气冲冲地说:“快滚出去,你怎么和巴伦一样傻!”

帅克得意地说:“我是连队的传令兵,只有我的老相识卢卡什上尉才可以这样命令我。我们总是被命运无情地拆散,现在好不容易才团聚。”

“见鬼了!”万尼克无可奈何地坐在电话机旁边,发起呆来。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万尼克不耐烦地拿起话筒,听了一小会儿,就把话筒重重地撂下。他回头冲帅克做了个难看的表情,便出去了。帅克代替万尼克值起班来。过了一会儿,铃声又响起来,帅克拿起话筒,一个人问:“是万尼克吗?”

“不是万尼克,万尼克走了。”帅克回答。

“给我闭嘴,帅克!我是卢卡什上尉。好吧,在电话里说话要简短。你记住,放下电话立刻……”

“啪!”帅克遵从指示,把话筒撂下。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

“疯子,为什么挂电话!”上尉吼道。

“报告,上尉先生,我听见你说放下电话!”帅克回答。

“不要左一个长官右一个长官的,这样浪费时间!我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去找弗克斯少尉,让他带几个人去连队的仓库领取配给罐头27。重复一遍我说的话!”

帅克学着上尉的口气,重复了上尉说的话。上尉说等会儿再给帅克打电话,不让他乱跑,接着便挂断了电话。帅克马上去找弗克斯少尉。他是在厨房找到弗克斯少尉的。他模仿上尉的语气说:“弗克斯少尉,请你立刻带人到连队的仓库领取配给罐头!”

弗克斯少尉见一个传令兵这样跟他说话,心里不服气。他叉着腰走过来,想要教训帅克。

“当心点儿!”帅克严厉地说,“不要说废话,马上去领配给罐头!我刚刚和卢卡什上尉通过电话,他说,‘马上派弗克斯带几个兵去仓库领罐头!’这可是命令,不是请您去吃饭!亲爱的,你可真是不知道上尉的厉害啊!”

少尉和他带领的那帮人惊慌起来,可是,帅克转身就走了。帅克刚回到值班室,电话铃就响了。上尉命令帅克通知万尼克去仓库,顺便给巴伦松绑,叫巴伦去他那里报道。帅克解救了巴伦,然后和他一同去找万尼克。巴伦把帅克当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许诺说等家里寄来吃的,就和帅克平分。

此时,万尼克正在小卖部里坐着,和一个军士开心地聊天。

“上士先生,上尉要您马上到团部的仓库去,弗克斯少尉带了几个人等着领罐头。您快滚过去吧,上尉已经急疯了。”帅克对他说。

“去他的什么领取吧!上尉还真以为团部的仓库里还有罐头吗?别听外面那些人胡说,没有火车皮28能开拨吗?伙计,何必为先遣营离去的事情操心呢?你看我,多自在啊!”万尼克得意地说。

帅克茫然地在万尼克身边站了一会儿,便返回了值班室。上尉又打了一遍电话,问万尼克有没有去团部的仓库,还没等帅克回答,他就把电话挂断了。弗克斯少尉那些人在那边等得不耐烦,就各干各的去了。分发罐头一事就此不了了之。

帅克整晚都守在电话机旁边。卢卡什上尉结束和上校的谈话后,忘记通知帅克了。帅克倒不在意等候时间的长短,他蛮(mán)喜欢这份差事的。

深夜里,电话铃声把帅克唤醒,话筒里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听清楚了!上校通知卢卡什上尉明天上午九点钟参加紧急会议,记住没有?”

“记住了。”帅克回答。对方随即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几个电话无非是谩骂和讽刺,帅克听到最后失去了兴趣,索性就把电话线拔了,趴在桌子上睡大觉。

帅克在前线 - 图3

第二天早上,卢卡什上尉终于想起帅克还守在电话机旁边。他抓起话筒对帅克说:“我是卢卡什上尉,帅克,我要求你从现在开始一步也不能动,与我保持密切联系。”

“报告,上尉先生,我在电话旁边守了一夜!”帅克回答道。

“有没有什么口信要给我?”上尉问。

“有一个,那人说:‘听清楚了!上校通知卢卡什上尉明天上午九点钟参加紧急会议!’”

“帅克,你真是个废物!”上尉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帅克在前线 - 图4

帅克在前线 - 图5

帅克在前线 - 图6

注解:
1【列车】列车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机械交通工具,早期称为蒸汽机车,也叫火车。
2【微服私访】微服:改变常服以隐蔽身份;私:秘密的。指帝王或者官吏为了隐蔽身份穿上平民的服装秘密出行、探访民情或疑难重案。
3【驻区】军队驻扎的特定区域。
4【刹车装置】用闸止住车辆前进的装置。
5【塔博尔】捷克西部城市。位于卢日尼采河畔,北距布拉格88公里。
6【匈牙利】一个位于欧洲中部的内陆国家。
7【远征】此处指长途行军。
8【手风琴】手风琴属于活簧类乐器。从结构、形态上看,大致可分为四类,即全音阶手风琴,半音阶手风琴,键钮式手风琴和键盘式手风琴。
9【黄油】黄油是将牛奶中的稀奶油和脱脂乳分离后,稀奶油经搅拌而成的产物。
10【间谍】既指被间谍情报机构秘密派遣到对象国(地区)从事以窃密为主的各种非法谍报活动的特工人员,又指被对方间谍情报机构暗地招募而为其服务的本国公民。
11【皮塞克】此地位于捷克西南部。
12【绞刑】绞刑是用绳索或类似的东西让犯人窒息而死。
13【体面人】指拥有社会地位的人,也指有脸面的人。
14【押解】押送犯人或俘虏。
15【中尉】军衔称号。中尉是副连职军官的主要军衔。
16【禁闭】军事机关将受到处分的官兵单独关押在禁闭室内,令其反省检查错误。
17【博士】博士是学位中最高的一级。
18【军大衣】早期的军大衣颜色单调,只能起到识别敌我和保暖御寒的作用。
19【金元】奥匈帝国当时实行金本位制,金元是流通货币。
20【五金】指金、银、铜、铁、锡,泛指金属或金属制品。
21【艺术】用形象来反映现实但比现实有典型性的社会意识形态,包括文学、绘画、雕塑、音乐、舞蹈、戏剧、电影、曲艺等。
22【军礼】军人的礼节。通常包括举手礼、注目礼等。
23【议员】在会议中有正式代表资格,享有表决权的成员。
24【同甘共苦】共同享受幸福,共同担当艰苦。
25【军官食堂】当时,士兵的伙食很差,只有军官能得到较好的待遇。军官食堂就是特权的一种象征。
26【憨厚】朴实厚道。
27【配给罐头】军队中的给养都是按人按时计算的。同级军人领取的罐头也都是一样的。
28【火车皮】一般情况下,人们将用火车厢拉的货物量称为车皮,一车皮就是一节车厢拉的货物量。
29【军乐队】军乐队的编制没有硬性规定。不同国家的不同音乐团体各有各自的标准,差异只在细节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