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签
添加书签
移除书签帅克的俘虏生涯
帅克一直试图和过路的军官讲清楚事情的原委，但匈牙利宪兵总是用枪托制止他。帅克很无奈，想和俄国俘虏聊天，可俄国俘虏只是瞪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我不懂，真主伟大，真主伟大，啊，冥冥中的主宰……”那俘虏坐到地上，盘起腿祷告。
“哦，那么你是鞑（dá）靼（dá）人了？”帅克问道。
对方没有理他，于是，帅克扭头问另外一个俘虏：“你是鞑靼人吗？”
那人听懂了“鞑靼人”这个词，连忙摇头，用不标准的捷克语说：“我是契尔克斯人1，剃头匠的契尔克斯人。”
帅克为自己置身于东方各民族间而感到庆幸，在这个俘虏队里有鞑靼人、格鲁吉亚人、契尔克斯人，还有许多连他都不认识的民族的人。
宪兵将俘虏们押往俘虏转运站。登记的时候，负责统计的上士翻着一本俄语字典向俘虏们提问，可是俘虏听不懂他说的蹩（bié）脚俄语。上士着急，干脆问俘虏们谁会德语。这时候帅克得意地从俘虏队中站出来，接受上士的盘问。
“你是犹太人吗？”上士问道。
帅克摇头否认。
“我看你就是犹太人，每个会说德语的俄国人都是犹太族的！你叫什么名字？帅赫？哼，这不就是个犹太人的名字吗？你是哪一团的？第九十一团？
那是亚美尼亚人的团！我们什么都知道！”
帅克对上士的话感到惊讶，可是上士同情地递给他半截烟，认真地对他说：“我们的烟草可比你们的强多了，我们的纪律跟你们的也不一样，我们的皇上也比你们的沙皇好多了！现在给你看一样东西，好让你知道我们的纪律到底怎么样。”
上士叫来一名士兵，让他把烟斗拿去叼在嘴里，四肢着地爬着走。那士兵顺从地做了，而且一边爬还一边学狗叫。
上士得意地看着帅克。帅克表示这没什么稀奇的，用德语给上士讲了一个笑话，令上士开怀大笑。
“哈哈，你们犹太人爱讲笑话那是出了名的！可是我敢打赌，你们的军纪肯定不如我们的！好吧，我看你挺机灵，就当俘虏们的头儿吧！天黑以前你要把所有俘虏的名字登记上去，以后他们的口粮由你分发，按十人一份给。你不能让任何人逃跑，否则我送你去见上帝！”上士说。
帅克向上士敬了一个军礼，便回到俘虏队伍中。他心想，为皇上尽力忍耐总有一天会得到结果的。
编造花名册2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帅克记不住他们那些奇怪的名字，就让他们一个一个慢慢报。
帅克好不容易编好了花名册，就去办公室见上士，想顺便向他解释自己的身份。可是他刚刚和上士讲完自己的一半经历，就发现上士听得睡着了。帅克向上士敬了一个礼，便走出办公室。
上面下达了命令，要求俘虏们去修铁路。宪兵队压着俘虏们前进，到了一个村子，与辎重队相遇。辎重队的一名军官打量着俘虏。帅克站出来高喊：“报告，长官！”宪兵们将他推回俘虏队伍中。那位军官笑着说，原来在俄国也有德国移民。
后来，他们进入一座城堡，沃尔夫少校负责接管这些俘虏。
沃尔夫少校认为俄国人都在装傻，因为不管他问什么，这些俘虏都会说：“我啥也不懂，啥也不会，我是个老实人。”
帅克站出来，说自己会讲德语。少校很高兴，连忙问他是不是工程师。
“报告，少校先生，我不是工程师，我是第九十一团第十一先遣连的传令兵。我被自己人俘虏进来了，事情是这样的……”
少校大吃一惊，嚷道：“既然这样，你怎么换了一身俄国军服？你肯定是个叛逃犯，我要绞死你！来人，把他关起来！”
帅克觉得无所谓，大不了一死嘛！
帅克和押送他到牢房的士兵们聊着天到了牢房。城堡里的大尉坚持认为，部队应该遵循一定的法律途径才能绞死罪犯，少校不耐烦地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给帅克送来咖啡，顺便也把一个身穿俄国服装的人塞进了牢房里。这是一个在反间处混事的密探，特地过来套取帅克说的话。
密探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话。帅克没有回答，却摸摸密探的额头，把他带到小窗边，要他伸舌头给他看。密探认为帅克在对接暗号，一一照做。这时，帅克开始捶门，要看守去叫大夫，因为他认为他们送来的这个人净说些胡话。
密探无计可施，只好回办公室报到了。
后来，一个军事法庭宣布审判帅克，堂上坐着将军、上校、少校、中尉、书记官3和勤务兵。
少校上来就冲帅克喝道：“你背叛皇上，按照战时条例应当枪毙！”
“我的天！我怎么会背叛英明的皇上？我们当兵的可是发过誓要效忠皇上的！”帅克委屈地说。
“不许狡辩！你看，这就是你的罪证！”少校把那个密探编造的一大卷材料指给帅克看。
“你自己都认定了，你本是奥地利军人，但你却自愿穿上了俄军军服，是不是有人强迫你干的？”少校问道。
“我自愿的。”帅克干脆地回答。
接下来的审讯由芬克将军组织进行，他经常判决犯人死刑，而且遇到可笑的绞刑，还会给家里写一封信，和远方的妻子开心一场。现在将军遇到了这么有趣的审判，简直欣喜若狂。
将军装腔作势4地吸烟，吸了一根又一根。不管旁边的军官对他说什么，他都说“好”。
少校提议，派人到旅部去查第九十一团第十一先遣连现今的驻地，因为据俘虏供认，他属于该连。
将军否决了这一提议，决定立即开庭判决，立即审问帅克。
少校坚持要搞清楚帅克的身份，希望能通过帅克抓住更多的线索。他努力说服了将军，将军只好派人前往第十一先遣连探明帅克的身份。
因为没有顺利判处帅克死刑，芬克将军显得闷闷不乐的。他回到了住所，决定在判处帅克绞刑前，先给他举行一个刑前的祝祷仪式。
芬克将军命人将随军神父马蒂尼茨叫来。那位神父是个虔诚而正直的人，不过他被芬克将军叫去的次数多了，道德也堕落得厉害。神父经常陪将军喝酒，喝到了高兴处会连上帝也忘掉。
不过，神父一直在自责，甚至将军召他来的时候也是如此。
将军用酒把神父灌醉了。后来，神父像芭蕾舞5演员一样“飞”到了帅克那里。
屋子里只有神父和帅克两个人。神父坐在草垫上眉飞色舞地对帅克说：“我亲爱的儿子，我是随军神父马蒂尼茨！”
帅克高兴地从床上站起来，热情地摇着神父的手说：“您好，神父先生，请您给我说说，为什么您被关了起来？您可是位军官啊！您应该去军官监狱里去！喔，也许我们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该蹲哪种监狱。我记得自己有一次蹲牢房，他们把一个士官生塞进来。这些没有官衔的士官生和随军神父差不多，非驴非马……”
马蒂尼茨神父听了帅克的话，清醒过来。他敷衍帅克说：“唔，我亲爱的儿子，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我们应该看淡一些。是这样，我是来给你做刑前祝祷的。”
帅克毫不在意，问神父有没有香烟。
帅克不知道，随军神父马蒂尼茨保持下来的唯一的好习惯就是不吸烟，因为他不会。
“亲爱的儿子，我不会吸烟，一个好神父不应当吸烟。”神父庄重地回答。
“咦？我认识好多神父，他们都吸烟。有的神父即使不吸烟，也会嚼烟草。”帅克惊奇地说。
接下来，帅克说了一大堆废话，神父感觉要进行刑前祝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事先已经准备好了一套和他“亲爱的儿子”谈话的方案。本来他要说，在末日审判6那一天，只要被处死的罪犯从坟墓里爬起来表示忏（chàn）悔，就可以得到上帝的宽恕。
随军神父为今天的刑前祝祷想象出了无数感人的场面。他觉得只要让罪犯感动，就可以将自己在芬克将军那里干的荒唐事从上帝的黑色记录中抹去。
神父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帅克看他一声不吭，感到奇怪。
“神父先生，你让人一看就觉得您没蹲过牢房。”帅克轻蔑地说。
“我是，我是来做刑前祝祷的。”神父严肃地说。他还未完全清醒呢。
“得了，神父先生！我可不能给你做刑前祝祷啊！您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蹲牢房的随军神父，再说，我也没干过这行。”帅克说道。他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误会了神父的意思。
“哈哈，有些神父喜欢伪装成正人君子，”帅克跳到床上说，“有的时候他们做错了事，喝醉了酒就来找我，让我惩罚他们。我呢，就抓住他们的衣服领子，把他们往大街上使劲儿一推。您看，就像我这么推——”他说着，把随军神父推倒在地。
神父倒在地上，头晕眼花，帅克得意地说：“您看，您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嘛？以前那些神父，他们都跌得很惨……”
神父惊恐地挪动双脚，来到门口。他发疯地捶门，看守立即把他放出去了。
帅克抓住窗栏杆往外看，只见神父起劲地和看守打手势。
“可怜的家伙，他们要把他带到精神病院了。”帅克叹了口气，从床上跳下来，大唱爱国歌曲。
神父踉踉跄跄7地去了芬克将军那里，将军正在和军官们聚会。
芬克将军把神父拉到跟前，热情地说：“怎么样？刑前祝祷顺利吗？”
将军替神父斟（zhēn）满一大杯酒，亲手灌进他的嗓子眼里。神父瞪大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吞下酒。
做了这些必要活动之后，将军才问罪犯在做刑前祝祷的时候表现如何。神父悲伤地说：“他疯了。”
大家狂笑起来，继续为他们的友谊干杯。神父醉眼朦（méng）胧（lóng），仿佛看到魔鬼从酒瓶中出来向自己张开双臂。
第二天早上，聚会的军官们醒来，发现审判帅克时充当军法官的少校不知去向。军官们到处找少校都没有找到，最后他们在三楼找到了一位上尉，他跪在马桶边上睡着了，是在呕吐的时候入睡的。
在关押帅克的牢房里，并排睡着两个人。他们躺在一张草垫上，盖着俄国军大衣。下面还露出两双皮鞋，其中带马刺的是少校的，不带马刺的是帅克的。
他们的睡姿十分可爱，帅克的手枕在少校的脑袋底下，少校搂着帅克的腰，两个人睡着的表情就像小狗崽挨着狗妈妈。
注解：
1【契尔克斯人】西亚民族。主要分布在土耳其、叙利亚、约旦和伊拉克等地区，信奉伊斯兰教。
2【花名册】此处单指俘虏的人员名册。
3【书记官】又称书记员，审判中主管记录的工作人员。
4【装腔作势】故意做作，形容装出某种样子给别人看。
5【芭蕾舞】芭蕾，欧洲古典舞蹈。芭蕾舞最重要的一个特征即女演员表演时以脚尖点地，故又称脚尖舞。
6【末日审判】基督宗教认为，在世界终结前，上帝和耶稣将要对世人进行审判，这就是末日审判。
7【踉踉跄跄】踉跄：走路不稳。形容走路歪歪斜斜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