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兵帅克交好运
帅克给随军神父当勤务兵
卡茨神父让帅克速来报到,两名士兵背着带刺刀的步枪,将帅克押往神父的住所。押送兵给他一套旧军服,那军服肥得简直可以容纳三个帅克。帅克穿上军服,活像个马戏班的小丑。
押送他的两名士兵一个又高又瘦,一个又矮又胖,一个是怀疑主义者,一个是乐观主义者。他们在一起简直是最佳搭档。
瘦个子对矮胖子说:“当心这家伙,他可能要在半路上逃跑。”
矮胖子一向乐观,回答道:“他刚刚从拘留所那鬼地方获得自由,怎么会跑?”
这个乐观主义者又问帅克:“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送到随军神父那里去啊?”
“嗯,明天他们要绞死我,我得去做临刑忏悔1。”帅克自信地说。
瘦个子对帅克有些同情。
“你该不会是什么政治犯吧?”他说。“你们也太小瞧我了,我当政治犯还绰绰有余2哩!”帅克得意地说。
瘦个子低声对矮胖子说:“咱们还是把刺刀卸下来吧,都是兄弟啊。”
于是,他们把刺刀卸下来。
矮胖子递给帅克一支烟,他拿不准在用刑前行刑人是否让帅克吸烟。
三个人在一起谈各自的家乡和家庭。过了一会儿,帅克突然说自己口渴。高个子和矮胖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意和帅克去酒馆喝酒。
酒馆里尽是些悲观的人,然而帅克他们却感觉良好。两个押送兵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沉溺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场所里。
到了下午,有个士兵坐到他们旁边神神秘秘地说,只需付给他一点儿小钱,就可以为他们注射煤油,让他们在床上躺半年,那样就可以免除兵役了。
瘦个子竟然同意让那士兵往他腿上注射了一针煤油3。
快到傍晚的时候,帅克提议去随军神父那里。矮胖子和高个子已经喝得迷迷糊糊,当然不愿去,直到帅克威胁他们说要自己动身,他们才肯去。帅克还得答应在路上为他们再找个地方歇脚。
后来他们又进了一家咖啡馆,出来的时候帅克搀着这两个押送兵,他们的嘴里还在嘟囔。
帅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刺刀安在了押送兵的枪上,还得不断地催他们快走。
到了卡茨神父的住所,他们等了好长时间才得到他的接待。神父飞窜出来,身穿马甲,手拿雪茄4——他已经喝醉了。
“你有,有火柴吗?”他问帅克。
“报告神父,我没有。”
“每个士兵都应,应,应该带火柴的嘛!不带火柴怎么给人点烟?”神父不满地说。
“我再问你,你喝不喝酒?”神父继续问道。
“喝的,长官。”帅克回答。
“好,好,你不像我原先那些傻,傻大兵,都是,是,禁酒主义者。这种人我一概不要,一个勤务兵如果不喝酒,还不如说是头母牛!”
说着,神父把注意力转移到两个左摇右晃的押送兵身上。他不满地说:“你们竟然喝,喝醉了!不像话,帅克!把他们的枪卸下来掉,把他们关进厨房!我要给兵营打电话!”
两个押送兵呆呆地坐在厨房里,看着帅克端着步枪站在门口,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瘦个子大声指责帅克出卖了他们。帅克不说话,等到他们无话可说的时候才说:“你们知道,咱们干军事工作的就是要吃苦的嘛!”
过了一会儿,神父出现在门口,摸着自己的头疑惑地说:“咦?我怎么也打不通电话,那你们回家去吧!以后不许在执行任务,务,的时候喝酒!”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他家根本没安什么电话,他只是对台灯吵嚷一通。
接下来,帅克给神父当了三天勤务兵5,但是他只见过神父一次。
第三天,一位上尉的勤务兵通知帅克去接神父。他告诉帅克,神父同上尉吵了一架,赖在那里不走。
帅克来到上尉家,拼命地摇晃神父。神父嘴里嘟嘟囔囔的,就是不走。
“你要干什么?你是谁?”神父傻乎乎地问。
“报告,我是您的勤务兵!”帅克回答。
“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勤务兵,我也不是,是什么随军神父,我就是一头猪!哈哈!”卡茨神父酒后吐真言。
帅克狠狠地揪起神父,把他拖到楼下门厅。神父死死抓住门框不放手,大声狂笑。
“你再不松手我可要揍你了!少说废话,快跟我回家!”帅克生气地说。
神父乖乖地撒开手,帅克乘胜将他拖到大街上,往他们的住所走去。
看热闹的人向帅克询问那个烂醉如泥的人是谁,帅克说,那是他兄弟。
到了马车站,帅克要把神父弄上马车,但是马车夫们早就和神父认识,知道他有酒后呕吐的坏习惯,说什么都不肯送他。帅克软磨硬泡6,好不容易才说服一个马车夫送他们回去。
“亲爱的夫人!我是头猪!”神父挤眉弄眼地对帅克说。
“咦?您的儿子这么大了?”神父眼前一花,又产生了幻觉。
接下来,神父开始模仿各种动物的叫声。帅克被他弄得很不耐烦,便揍了他一顿。
“你别给我丢脸了!”帅克恶狠狠地说,“赶紧闭上嘴!要不然人家还以为你是酒鬼!”
“亲爱的朋友,打我耳光吧!”神父喊道。
帅克立即照办,两手开弓,扇得神父眼冒金星。神父满意地笑了起来。
就这样,卡茨神父还觉得不过瘾,又向帅克提出了五花八门的要求,比如说拔掉他的牙,揪下他的脑袋玩等等。
帅克用拳击回答,才把神父安顿在座位上。
他们总算到了自己的住所。神父抓着车门不放手,大喊:“救命啊,救命啊!他们要绑架我,我还要走呢!”
帅克和马车夫把他拖进大门,像扔破口袋一样把他扔在床上。马车夫搜遍了神父的口袋,才在钱包里找到了一点儿小钱。
晚上,卡茨神父答应把他并不存在的妹妹许配给帅克,还强迫帅克承认他是一头猪。
第二天早上,帅克走进神父的房间,发现他心情不佳。
“我昨天好像被人揍过一顿,还口渴得不行。”神父若有所思地说。他摸摸钱包,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便叹了一口气。
“帅克,我没钱了,不如把沙发卖了吧。哦,不行,沙发还是得用。钢琴?钢琴也不行。你去向施纳布尔大尉7、菲舍尔大尉和马勒尔上尉借钱,就说我缺钱付马料费。”
帅克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认为神父的借口不会打动三位长官,于是编造了个神父付不起私生子的抚养费的理由,轻而易举地在每个人那里都弄到了钱。
神父见帅克弄到一大笔钱,大吃一惊,但是当他听到帅克说是用“付不起私生子的抚养费”这个理由弄到钱的时候,几近崩溃。
“他们问私生子的母亲长得怎么样,我说她很漂亮。他们还朝我要她的地址,我就把我们街上一个聋哑老太婆的住址告诉给他们了。”帅克得意地说。
神父无奈地摇头。帅克还告诉他,自己也给屋里的钢琴和沙发找到了买主。
过了一会儿,神父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钢琴和沙发被人搬走。
整个白天,神父都在喝酒。这个心情不佳的人叫帅克陪他聊天,直聊到帅克对他说:“够了,现在给我爬到床上睡觉!听明白没有?”
帅克逼着神父脱鞋睡觉,神父对着花盆说:“诸位,你们请看,我这个兄弟对我多厉害啊!”
说完他便倒在床上,鼾(hān)声如雷。
过了几天,帅克抽空回了趟家,顺便看望自己的老佣人米勒太太,但是家里只有她的表妹在。这个女人哭着告诉帅克,在帅克坐着轮椅被逮捕的同一天,一些陌生人把米勒太太也抓走了,因为没有找到什么罪证,就把她送往集中营去了。
她在和帅克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认为他是从军队里逃出来的。
“您猜得不错,我就是从军队里逃出来的!”帅克猜到了她的想法,得意地说。
让帅克心寒的是,米勒太太的表妹拒绝把房子交给他。于是,帅克只好去了“杯杯满”酒家,但巴里维茨太太也认为他是逃兵,不肯给他酒喝。
有一位年长的工人看不下去了,他将帅克叫了出去,塞给他一些钱,让他拿钱救急。
“我有一个儿子也逃出来了,现在住在他奶奶家。小伙子,这些钱你要留着,不用害怕我,我可以理解你。”他诚恳地对帅克说。帅克对他感激不尽。
回到神父的住所,帅克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可是神父还没有回来,于是就先睡了。
第二天早上,神父才回来。他叫醒帅克,告诉他,他们要给野战部队做弥撒8。
帅克陪随军神父做弥撒
人类在从事屠杀工作前,总是要借神灵的名义做弥撒。无论祭祀、审判还是劳军,圣坛上总会有神职人员的表演。
在做战地弥撒前,神父品尝了帅克调制的酒精饮料,对帅克的调酒手艺十分满意。
“啊!”突然,神父想起来一件事,抱住脑袋,大叫一声。
“真见鬼,那个可以折叠的袖珍经台塞在沙发里了,可是我们已经把它卖掉了!”
“真抱歉,神父先生,我虽然认识那个收家具的商人,但是他已经因为盗窃罪被抓起来了。现在沙发在一个教员手里,我想,咱们没有战地经台可就做不好弥撒了。”
“唉,演习场上都搭好讲坛了,圣体盒也从修道院借来了,就少个经台!哦,不!还少个圣杯,那玩意儿在哪儿?”神父发愁地说。
他沉思了一会儿又说:“算了,圣杯可以用体育奖杯冒充一下,我真是头猪!”
他在帅克调制的酒精饮料作用下发起昏来,用各种脏话羞辱自己。
“我们还是先把战地经台找回来吧!”帅克催促他说。
他们去了那个教员的家,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那个虔诚的教员在沙发里发现了经台,便以为是上帝的旨意,把它送给教堂的圣器室了。
“您应该上交到警察局啊!不应该送到什么鬼圣器室!”神父大叫起来。
“上帝的旨意可能会让您付出代价的,这是军队的财产!战地经台可不比小猫小狗,你想送谁就送谁。”帅克补充说。
后来,在帅克的威胁下,教区神父向随军神父做了妥协,交出了战地经台。
帅克将战地经台放进马车,坐到马车夫身旁。神父坐在车厢里,将两条腿搭在经台上。就这样,他们赶往演习场。
这时,各连的新兵在演习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因为卡茨神父和帅克在借体育奖杯、圣体盒和圣餐酒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最终,两人来到演习场。这时,神父又想起来自己少了一个做弥撒的辅祭9。
帅克毛遂自荐10,恳请担当这一重任。
“你干过这个吗?”神父问帅克。
“喔,我可没干过这档子事儿,但我可以试试啊。”帅克回答。
“好吧,可是别忘了给我的杯里倒上酒。我打一声口哨你就走右边,打两声口哨你就走左边。”
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神父做弥撒时一共说了不超过五句话。士兵们都为他鼓掌,因为,缓慢进行的战争需要冗长的弥撒,迅速进行的战争只需要简短的弥撒。
大家都对神父吹口哨这件事感到好奇,只见帅克一会儿在祭台的右边转,一会儿又往祭台的左边转,简直像一个土著11在围着石头跳舞。
整个演习场充满了轻松愉快的气氛。后来,士兵们听见了神父说了一句“跪下祈祷!”便齐刷刷地朝圣杯(那个体育奖杯)跪了下去。
接下来的活动没有什么新奇的,士兵们等神父做完了弥撒,便整队离去。
虔诚的神父来访
回家后,帅克问随军神父:“神父先生,请问辅祭和主祭必须是同一个教派的吗?”
“哈哈,当然啰!要不然弥撒可就不灵了。”神父回答。
“唉,神父先生!我可什么教派都没入过呢!”帅克不安地说。
神父拍了拍帅克的肩膀说:“你把我杯里剩下的圣酒喝了,我就当你入教了。”
卡茨神父不回家是常有的事,如果他回了家脑子还清醒,也会吟几句诗,这就是他干的正经事。
帅克还陪着卡茨神父在战壕里做过一次战地弥撒,那次邀请方竟然多请了一位随军神父。那位同行见帅克给卡茨神父敬酒,气得拂袖而去。
那次,神父将圣酒换成了清凉汽水,讲道时间也拉得很长。他每隔一句话就加入“如此等等”和“毫无疑问”的词,结果他的发言变成了这个样子:“士兵们!你们要上前线了,如此等等,请你们信奉上帝,如此等等,毫无疑问。你们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毫无疑问,如此等等……”
这场战地弥撒举行得如此有趣,使卡茨神父的光荣形象永远留在了在前线奋战的士兵们的脑中。
回家后,神父和帅克发现圣餐盒丢在路上了。
就在神父弄丢圣餐盒的同一天晚上,一位也想为前线士兵做弥撒的虔诚的神父来到神父家里拜访,这个人经常靠敲士兵们的后脑勺来增强他们的宗教感。
今天他来的目的是要告诫(jiè)他的同行,神父作为上帝的代表必须走正道。
卡茨神父让帅克摆上三瓶酒,虔诚的神父吃惊得瞪大了眼睛,连忙说:“不行,我的朋友,上帝的使者是不可以饮酒的。”
卡茨神父根本不听,劝虔诚的神父饮酒作乐,帅克将一杯杯酒摆上桌面,虔诚的神父只好硬着头皮喝了。没过多久,他便喝醉了。
两位同行越说越起劲儿,不过他们各说各的:随军神父说了一大堆亵(xiè)渎(dú)神灵的脏话,虔诚的神父说了一大堆对神灵的赞美之词。
到最后,虔诚的神父喝醉了,倒在床上。帅克给他手里塞了一本当时被教会公认为是亵渎神灵的书——《十日谈》12。虔诚的神父抱着它睡着了。
卡茨神父还在发酒疯,帅克用老办法——扇耳光——来催他上床睡觉。于是,卡茨神父也老老实实地睡觉了。
帅克参与终傅礼
一天,卡茨神父接到了一份令他头疼的文件,上面要求他明天到一所军医院为重伤员举行终傅礼13。
“这简直糟透了!怎么不把上次在这儿睡觉的那位虔诚的神父派去啊?我都忘了这玩意儿该怎么弄了!”神父叫道。
“神父先生,我提议还是买本《教义问答》吧,那就像学生的字典一样管用。”帅克说。卡茨神父同意了。
帅克买来《教义问答》后,神父向帅克一些幼稚的教义问题。帅克不是神学家,只能翻书解答。
“我们还得买一瓶圣油。”神父说。
这种油并不好找,各大商店老板纷纷将帅克拒之门外。最后,帅克还是找到了一家专卖油漆的商店,买下了一桶大麻油。
神父在家翻着《教义问答》,边看边乐。这时,传令兵给他送来一封公函,通知神父,一个由贵夫人们主办的士兵宗教教育协会将在明天出席军医院为军人举行的终傅礼。
这个协会由一群神经质的老太婆组成的,卡茨神父知道这些老太婆不好对付,因为她们喜欢唠叨。
过了一会儿,帅克回来了,他带回的油足够给整团的人施涂油礼的,他还建议神父买一个小铃铛。
“这是干什么,帅克?”神父不解地问。
“我们在路上一边走一边摇铃,路人脱帽行礼——自古就是这样的。”帅克解释说。
神父同意了。于是,帅克去买了铃铛回来。
“帅克,我去咖啡馆了,有人找我就叫他等着。”神父看见帅克回来便走了。
过了一个小时,一个老先生登门拜访,声称神父欠了他的钱。帅克揪住他,把他推出门外。
可怜的老先生在楼下徘(pái)徊(huái),直到神父看到他,将他领回家。
老先生和卡茨神父又谈了一会儿,可神父仍然不承认自己欠过老先生的钱。
老先生气得大嚷大叫。神父高喊:“帅克,这位先生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14!”
于是,帅克第二次将老先生推出门外。
这段时间,军医院里盼望终傅礼的有两个人,一位老上校和一位后备军官,可惜这两个人都没能熬到神父为他们举行终傅礼就死了。
尽管如此,第二天,神父和帅克前往军医院,神父还是向会计报账,要求支付给他圣油费和路费。
于是,军医院的院长和随军神父展开了一场口舌之争。帅克拿着圣油在楼下警卫室等着神父,很快他就和警卫室的士兵混熟了。
过了一会儿,神父败下阵来。他忍无可忍,便喊帅克回家。
“下次谁爱做终傅礼就做吧!”神父在路上对帅克说,“嗯,你拿的圣油给我擦皮鞋还不错。”
这场终傅礼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了。
注解:
1【临刑忏悔】欧美国家在处死犯人前由神父或牧师进行的一种程序性的活动。
2【绰绰有余】绰绰:宽裕的样子。形容房屋或钱财非常宽裕,用不完。
3【煤油】一种化学物质,由天然石油或人造石油经分馏或裂化而得。纯品为无色透明液体,含有杂质时呈淡黄色。略具臭味。
4【雪茄】雪茄是用烟叶卷成的烟,形状较一般的香烟粗而长。也叫卷烟。
5【勤务兵】勤务兵是部队或机关里担任杂务工作的人员。
6【软磨硬泡】指用各种手段纠缠不休。
7【大尉】一些国家的军队里尉官级别最高的军衔,与连长职务相挂钩。
8【弥撒】天主教的一种宗教仪式,用面饼和葡萄酒表示耶稣的身体和血来祭祀天主。
9【辅祭】是天主教、东正教弥撒及其他宗教仪式中的辅助者。过去一向为男性,并多为幼童,故又称为辅祭儿童。
10【毛遂自荐】比喻自告奋勇,自己推荐自己担任某项工作。
11【土著】土著人是指在殖民者从其他地方来到之前,就住在他们土地上的人民。此处特指野蛮人。
12【《十日谈》】文艺复兴时期由薄伽丘创作的一本短篇小说集。它批评了教会的腐败堕落。
13【终傅礼】终傅礼是给即将死亡的教友做的一种仪式。
14【新鲜空气】此处是暗示语,表示赶走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