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

兰月

地上脏兮兮的，潮湿不堪，这就是上海的雨后。我迈着小心的步伐，以免污泥溅到裤腿上，我最怕带着满腿的污点走路了。天上依旧乌云密布，看来还有一场雨。我对雨天一直没有好感，它总把人搞得脏乎乎的仪容不整。高考落选在我心中聚集的乌云还未散开，雨天又来烦人了。

林静的母亲死了。我不得不到她就读的上海戏剧学院来一次。我曾为进入这个高等学府准备了三年，自己和指导老师都觉得很有把握了，但是居然没有考进，而同画室的三个同学都轻松地考进了。接到落选通知书的一刻，一场暴风雨从天而降，好像在为我哭。从此戏剧学院成了我最不愿去的地方。

林静就像她的名字，笑的样子也很安静，长长的辫子搭在肩上，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裙。我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学色彩的时候，她的身边站着她的母亲。她母亲手里拿着画板，很普通的样子，以至于我都没去注意，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母亲……

挤上去戏剧学院的公共汽车，上来的都是下班的人群，还未干的伞互相蹭来蹭去，看上去整个车厢都湿叽叽的。外面，细细的雨落了下来，贴在车窗上，好像流着千万条不爽的小河。

在戏剧学院门口，我买了一枝蓝色的可爱的花，虽然它贵得要命。风大起来了，我收起伞，侧着身，用手护住这枝花，以免被风吹伤。

在林静的寝室门口，我叫了一声，她冲出来，紧紧地抱住了我，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寝室很挤，小小的房间住了八个人。她们正在七嘴八舌地聊天，并不经意我的到来，好像我只是路过一家商店，随便地进来看看一样。蓝色的花被插进窗户上的花瓶里，窗外的树枝在风中前俯后仰，使我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我坐在戏剧学院的寝室里，但我并不是这里的学生。林静静静坐着，握着我的手，我突然意识到来这里的目的，感到有些羞愧。望着林静的脸，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她看上去是那么柔弱，我真担心她会崩溃。她是这枝蓝色的花而不是窗外的树，她怎能经受这样大的风雨？

早听说她母亲身体不好，但我万万没想到是癌症，听说当她考上戏剧学院的那一天，她母亲已经连话也说不动了。她曾对我说："我什么学校也不考，我只考戏剧学院。"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她母亲一直的愿望……

我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想了半天却吐出了极为笨拙的话："林静，你……没事吧？"她像过去一样笑着，"别担心，我没事。"我的心震了一下，林静哪是窗台上的那枝花，那脆弱的蓝花的灵魂正是我自己。而她是窗外风中摇曳的树枝，虽晃悠却坚韧不断。比起她的失去母亲，我的一次高考落选又算得了什么。

"啊……雨停了，放晴了呢！"林静抬头看窗外，"现在走吧，否则又下雨怎么办？"

"不！"我笑着看着她，"不会再下了，我敢肯定。"

我送我上了车，人们的伞已经干了，蹭在我衣服上也无所谓了，天色还是阴暗的，却像一幅静物的衬布，深一块浅一块的，想起以前和林静一起坐在画室里的日子，真是快活。可是，生活就是这样，她失去了母亲，我失去了一次进大学的机会。但是，我不会放弃考大学的，我还要争取一回，我要像林静一样，我是她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