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关乌庄头献礼

转眼间，又是年关到了。贾府上上下下张罗着过年，并有贾 ¹ 珍布置一应年货。这日，贾珍正在厅上看着小厮们抬围屏，擦抹几案金银供器。只见一小厮手里拿着一个禀帖，还有一篇账目，回说：“黑山村乌庄头来了。”贾珍说道：“这个老杀才，也不知个早晚。怎么今儿才来！”

贾珍接过禀帖，看上面写着：“门下庄头乌进孝叩请爷爷奶奶万福金安，并公子小姐金安。新春大喜大福，荣贵平安，加官进禄，万事如意。”贾珍笑道：“有些意思。”又展开账单来看，见写着：

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家风羊二十个，鲟鳇鱼二个，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二百只，风鸡、鸭、鹅二百只，野鸡野猫各二百对，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蛏干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对虾五十对，干虾二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万斤，御田胭脂米二担，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担，各色干菜一车，外卖粱谷牲口各项共折银二千五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姐儿玩意儿：活鹿两对，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

贾珍看完，说：“带进他来。”一时只见乌进孝进来，只在院内磕头请安。贾珍命人拉他起来，笑说：“你还硬朗？”乌进孝笑道：“不瞒爷说，小的们走惯了，不来也闷得慌。”贾珍说：“可怎么今日才来！我才看那单子上，却又是往年那些老货。”乌进孝忙进前两步回道：“回爷说：今年收成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连接着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六日；九月一场好大的雹 ²子，附近二三百里的地方，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所以才这样。小的并不敢说谎。”贾珍皱眉道：“我算定你至少也有五千银子来，这够做什么的？如今你们一共只剩了八九个庄子，今年倒有两处报了旱涝，真真是别叫过年了！”乌进孝道：“爷的这些地方还算好呢。我兄弟离我那里只有一百多里地，情况更差。他正管着那边八处庄地，比爷这边多着几倍，今年也是这些东西，不过二三千两银子，更饥荒呢！”贾珍道：“正是呢，我这边就受些委屈罢。可不和你们要，找谁要去？”

乌进孝笑道：“娘娘和万岁爷岂不赏呢？”贾珍听了，笑道：“你们山里海边的人，哪里知道这道理？娘娘难道把皇上的库给我们不成？虽说没有不赏的道理，但按时按节，不过是些彩缎、古董、玩意儿。就是赏，也不过一百两金子，才值一千多两银子，够什么？这二年，哪一年不支出几千两银子来？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回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二年，再省一回亲，只怕就穷了！”贾 ³蓉上来笑着说道：“果真府里穷了，前儿我听见二婶娘和鸳鸯悄悄商议，要偷老太太的东西去当银子呢。”贾珍笑道：“那又是凤姑娘捣鬼，哪里就穷到如此了？我心里倒有数，还不至于到这等田地。”说着，便命人带了乌进孝出去。

贾珍又吩咐将各式礼物留出供祖宗的来，各样都取了些，命贾蓉送进荣府，然后自己留了家中所用，剩下的分出几等，一份一份地堆在月台底下，命人将族中子侄唤来领年货。贾珍看着收拾完供品，趿拉着鞋，披着一件猞猁大皮袄，命人在厅柱下石阶上的太阳底下，铺了一个大狼皮褥子，闲看着子弟们来领取年物。见到贾 ⁴ 芹也来领物，便叫他过来，说道：“你做什么来了？谁叫你来的。”贾芹垂手回说：“听见大爷这里叫我们领东西，我没等人去就来了。”贾珍道：“我这东西，原是给你那些闲着无事没进项的叔叔兄弟们，那二年你闲着，我也给过你的。你如今在府里管事，在庙里管着和尚道士们，一个月有例 ⁵ 银，也常常从这些和尚手里拿银钱的，你还来取这个来！也太贪了！你自己瞧瞧，你穿得可像个手里使钱办事的？”贾芹道：“我家里人口多，费用大。”贾珍道：“你又哄骗我！你在家庙里干的事，以为我不知道呢！你还敢领东西来？领不成东西，领一顿棍子回去才好！”贾芹红了脸，灰溜溜地出去了。

写作指导

作者在本章中，通过黑山村乌庄头的手列出一张长长的礼单，看似无用处，其实是通过这琳琅满目的礼品，来突出贾府生活的奢侈以及对所属庄地的盘剥，表现出地主阶级的贪婪与无情。

阅读思考

小朋友们，仔细阅读“贾珍看完……”这一段，思考一下，你能从中解读出什么？

词语积累

年关 供器 硬朗 禀帖饥荒 娘娘 万岁爷 捣鬼雹子

阅读笔记 阅读这一章，要特别注意人物的对话，往往这些对话都能表达出一些其他的信息，如当时的社会背景，人民生活等。

注解：

1贾敬之子，因其父好炼丹，百事不问，所以行为放纵、无拘无束。

2冰雹的通称。

3贾珍之子。

4贾府远房子孙。担任贾府小和尚小道士的总管。

5依照惯例应该给予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