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之神
爱德蒙离开马赛已经整整八年了,八年后,爱德蒙来到了巴黎。此时的他已经花费巨资买下了整个基督山岛,并化名为基督山伯爵,身份是银行家。此时,维尔福是巴黎法院检察官,邓格拉司成了银行家,弗南则因为战功显赫而成了伯爵及议员。美茜蒂丝经不住弗南的软磨硬泡1,早已成了他的妻子。
基督山伯爵第一个复仇目标就是弗南。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为了谋取私利可谓坏事做尽,此时他更名换姓,过着贵族的生活。基督山伯爵早就查清了他发家致富的罪恶历史,他托人在报纸上披露了弗南在希腊做军官的时候曾出卖并杀害了阿里总督的事实,这让议员们疑虑重重。在听证会上,伯爵收养的阿里总督的女儿埃黛出席作证,揭发了当年弗南与土耳其人的无耻交易,他把整个城堡拱手相让,并把对他有恩的阿里总督杀死,然后把总督的妻子和女儿当成奴隶卖掉,获得了肮脏的四十万法郎。审查委员会判定弗南犯了叛逆罪和暴行迫害罪,这让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名誉扫地,从此抬不起头来。
然而这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弗南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基督山伯爵最大的仇人是邓格拉司,这个阴险的恶魔在法军入侵西班牙时靠供应军需品发了横财,成了一名成功的银行家,他的银行可以支配几百万法郎的资产。伯爵此时要拜访的正是这个银行家邓格拉司。
“您就是荣誉爵士,众议院的议员,邓格拉司男爵吧?”他把男爵名片上罗列的所有头衔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
这个不速之客的话语中明显流露出了讽刺意味,邓格拉司当然听了出来。他那两片薄薄的嘴唇紧紧地闭着,好像是在压制着那随时就要爆发的怒气似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这位客人说:“我相信,我们现在的政府是一个平民化的政府,而我本人正是平民利益的忠实代表。”
“原来如此,”基督山答道,“男爵阁下,请问您已经接到一封通知信了吗?”
“是的,”邓格拉司说,“但我只能说我没有看懂——这封信授权您,也就是基督山伯爵,可以在我的银行里进行无限透支。”
“对啊!”基督山说道,“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地方需要解释呢,男爵阁下?”
“‘无限’这两个字令我匪夷所思2,我的意思是说,至少也要有一个限制吧?”
“我也没办法,”基督山回答,“我之所以想开一个无限透支的户头,正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用多少钱。”
银行家认为他找回了面子,他往椅背上一靠,带着一种傲慢的神气说:“请您不要迟疑,只管说出数目来就好了。真的,即使是一百万——”
“什么,一百万?”基督山说,“我拿了一百万够干什么呢?一百万,我的皮夹里总是带着一百万的呀,这样我还开那个无限透支的户头做什么呢?”基督山伯爵一面说,一面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只装有名片的小盒子,从里面抽出两张五十万法郎凭票即付的国库券来。
像邓格拉司这样的人单靠刺激是远远不够的,要让他完全屈服就必须把他压倒。这一百万的国库券就像当头一棒,打得银行家头晕目眩,他直直地盯着基督山,好像他是一个怪物。
“哦,”基督山说,“也许您对您的银行没有信心,这很简单。我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性,我虽然不是一个商人,但也采取了一些预防措施。我这儿还有两封信,是和写给您的那封一模一样的——一封给维也纳阿斯丹·爱斯克里斯银行的罗斯希尔德男爵,另一封给伦敦巴林银行的拉费德先生。现在,男爵阁下,您只要说一句话,我就可以让您免于在这件事上产生的不安,而把无限透支委托书寄给那两家银行。”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结束了,邓格拉司被彻底征服了。基督山随随便便地把那两封从德国和伦敦来的信交给他,男爵就颤抖着打开信,验看那两个签名是否是真的,他看得是那样仔细,如果他不是正处在神志昏迷状态的话,就是对基督山品德的侮辱了。
从这一刻起,基督山已经确定自己把邓格拉司的命运捏在手中了。
至于维尔福,基督山决定用一点小手段来吸引他的注意。他制造了一场意外,让一辆马车在街道上狂奔起来,笔直地撞向维尔福的妻子和女儿,然后在千钧一发3的时刻救了她们。
维尔福一向以法国最不好奇和最不怕麻烦的人著称。他每年会开一次舞会,而且只在舞会中出现一刻钟。他从不到戏院、音乐会或其他公共娱乐的场所。偶尔他会玩玩韦斯特牌,而且必须挑选一些够资格的牌友。此时,维尔福的马车正停在基督山伯爵的门前,而他走进去拜见这位传奇般的人物时,看到伯爵正靠在一张大桌子上,在一张地图上认真地寻找着某个旅行路线。
检察官看了看基督山正研究的那张地图,于是说:“我想您是在研究地理吧,阁下?这的确是一门有用又有趣的学问,尤其是您。我听说,凡是这张地图上有名的地方,您都已去过了?”
基督山连眼皮都没有抬,好像在思考着某个问题,没有理会维尔福的问候。
尴尬的检察官接着说:“您救了我的妻子和女儿,在这点上,我表示万分感谢。”
“可是检察官的感谢并不值得惊奇,请坐。”基督山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于是检察官不得不走了好多步去坐在那里,而伯爵只是向后一倒就舒适地躺在了他的椅子里。维尔福进来的时候,伯爵就是坐在这张椅子上,所以伯爵是侧面向着他的客人,后面是窗,手放在刚才他正研究的那张地图上。
“伯爵,您自称为哲学家,”维尔福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回答,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屈辱,之后又像是一个角斗士遇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尊敬的阁下,假如我也像您这样无所事事4的话,我一定会找一件更有趣的事情来做。”
“说实话吧,检察官先生,”基督山答道,“如果把人放在一只巨大的日光显微镜下去研究,那他就会变成一条丑陋的毛虫。您说我无所事事,的确是这样。然而您呢?您就是有事可做的吗?说得更明白一些,您所做的那些,也能称得上是‘事’?”
“好吧,阁下,”维尔福强压着怒气,站起来说,“再会了,我不得不离开您,虽然我不明白您对我的敌意出自何处。我希望,当您和我相知较深的时候,您不会厌恶我这番情谊的,因为您将来会知道,我不是一个爱打扰朋友的人。如今,我的夫人已经把您看成一个永远的朋友了。”
伯爵鞠了一躬,亲自把检察官送到门口,维尔福摆了摆手,两个听差就恭恭敬敬地把他们的主人护送到马车里。检察官走了之后,基督山从他那郁闷的胸膛里吐出一大口气,说:“这个家伙真是贴毒药,和他相处久了可不是好事情。”
几天后,伯爵坐着马车来到马赛,找到了密斯雷路七号。这座房子是用白石砌成的,在房子前的一个小庭院里,有两个小花坛,开满了鲜花。马车从门口驶进去的时候,一定要转一个弯,绕过一座石块砌成的喷水池,这池子里有一些金色和银色的鱼。这是一座有三层楼的小别墅,下面有厨房和地窖,上面有阁楼,艾曼纽买下它的时候就看出,这一定是笔合适的交易。
马西米兰·摩莱尔正坐在沙发上抽雪茄,突然守门人柯克莱斯打开门,问他是否愿意接见基督山伯爵阁下。
“基督山伯爵?”马西米兰大叫一声,扔掉手中的雪茄,冲出门就向那辆车跑来,“我当然愿意见他,啊!你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传奇人物!”于是青年军官马西米兰热情地迎接了基督山伯爵,并把他请到了房子里。马西米兰的妹妹裘丽也听到了消息,她急忙换衣服下了楼,并给伯爵烧了一壶热茶。
“我看府上倒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伯爵说,但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的确非常幸福,阁下,”裘丽答道,“但我们也曾遭遇不幸,那是一种很少人能体会到的、极大的痛苦。”
伯爵脸上浮现出一种好奇的表情。突然,伯爵脸色变得苍白,他用一只手压住他那疯狂跳动的心脏,另外一只手指着一只玻璃罩,在玻璃罩的下面,一只丝质的钱袋躺在一块黑天鹅绒的垫子上,它的一端绑着一小片纸,另一端是一颗大钻石。
“噢,伯爵阁下,”马西米兰顺着伯爵的目光看去,然后带着庄严的表情说,“这是我家最珍贵的传家之宝。”
“这的确是颗迷人的钻石。”伯爵说道。
“阁下,”马西米兰揭开玻璃罩,异常恭敬地吻了一下那只丝质钱袋,答道,“这只钱袋曾经碰过一个人的手,那个人曾救过我的父亲,让他活了下来,让我们不致破产,让摩莱尔这个姓氏不致蒙受耻辱。他用无比的仁慈,拯救了我们这些命中注定受苦的孩子,给了我们让人嫉妒的好运。他有一个化名,叫做‘水手辛巴德’。”
“化名?难道你们并不知道他是谁吗?”
“是呀,我们连握一握他的手的荣幸都没有,”马西米兰说,“我们曾经恳求上帝给我们这个恩惠,但结果还是枉然,这件事是我们家最神秘的事件,我们始终无法明白它的来龙去脉,就像是有一只魔术师的手在天上操纵似的。我们爹爹生前常常对我们说:‘这次来救我们的一定不是英国人。’”
基督山大吃一惊:“令尊还说了什么,摩莱尔先生?”他急切地问道。
“家父认为整件事情完全是一件奇迹,他相信那个人是从坟墓里爬出来救我们的。噢,虽然这听起来像迷信,我和妹妹也都不相信,但我并不愿意破坏老父的信心。他常常坐在沙发里,翻来覆去地念叨这件事,念叨一位好朋友的名字——那是一位已经去世的朋友!临死之前,当那死神的镰刀慢慢靠近的时候,家父的头脑似乎受到了神光的启发,他终于把他的怀疑大声说了出来,并成了他最后的遗言:‘马西米兰,那是爱德蒙·邓蒂斯!’”
注解:
1【软磨硬泡】指用各种手段纠缠不休。
2【匪夷所思】不是平常人所能想象的。
3【千钧一发】千钧重量系在一根头发上。比喻情况万分紧急。
4【无所事事】没有什么事可做。指闲着什么事也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