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尤之死

老船长的手提箱

我和母亲看着船长的尸体发呆。我定了定神，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母亲。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也很尴尬：船长欠我们的债，如果他有钱留下，我们会理所当然地拿走其中一部分；但是，他的两个同伴发现钱少了，又不会罢休。

我想起了船长嘱咐我的话，便立刻骑马去找李甫西医生。可是，我不能丢下母亲不管，而母亲也不敢单独待在家里。事不 ¹ 宜迟，我们必须马上去附近的村庄求援。我和母亲连帽子都来不及戴便离开了客店。

我们走了几百码，很快就来到与客店相隔不远的村庄。那时，夜幕已经降临了，我和母亲看到一些人家的窗户里点起了灯，觉得客店有希望得到支援了。不过，我们一提到弗林特船长的名字，人们就连忙摇头，没人愿意跟我们回到本葆将军客店。村里的人久仰 ² 弗林特的大名，据说他生吃人肉，性情残忍。有人告诉我们，小港旁边停泊着一艘小帆船，那一定是弗林特的人带来的。总之，有勇气和我们一道骑马去找李甫西医生的人倒有几个，肯帮我们守护客店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见无人帮助我们，母亲用轻蔑的语气说：“没想到你们这些强壮的汉子居然这么胆小。那好，你们不去，我就和吉姆回去。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打开那个箱子！”

我佩服母亲的勇气，立即表态要和母亲一起回去。人们惊呼起来，纷纷劝阻我们。最后，他们见我们态度坚决，只好给了我一支装好子弹的手枪用来防身，还答应提前准备马匹，以便我们遭到追杀时顺利逃跑。同时，人们还叫一个小伙子立即骑马去找李甫西医生。

我们离开村庄时，月亮已经缓缓升起，出现在雾气的上方。我和母亲不由得加快步伐，以免暴露在原野上。我们沿着篱笆迅速前进，但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的情况。我们回到家，把大门关严，这才如 ³释重负。

我和母亲手拉着手走进客厅。船长依然保持着我们离开时的姿态——仰面朝天，向前伸着一只胳膊。

“吉姆，”母亲低声说，“把窗帘放下，以免让坏人观察屋子里的情况。”

等我放下窗帘，母亲就发愁地说：“我们得从这个死人身上拿到钥匙，可我不敢碰他呀！”说着她抽泣起来。

我急忙安慰母亲，却突然发现在老船长手边的地板上有一张硬纸，一面涂着黑色。我相信这就是所谓的黑券了。我发现硬纸的背面工整地写着一句话：“今晚十点钟跟你算总账。”

这时，钟声响起，我和母亲吓了一跳。大钟报时六点整。

母亲让我去找钥匙。于是，我开始搜船长的衣服口袋。老船长的衣服口袋里有很多杂物，但并没有什么钥匙。

“也许他挂在脖子上？”母亲提醒我。

我撕开了老船长的衬衫领子，发现了一条小绳。我用短刀割断小绳，拿到了钥匙，立刻跑到楼上老船长住过房间。老船长的箱子从他住宿时起就一直放在那里。

老船长的箱子很普通，而且还很破旧。母亲向我要来钥匙，把箱子打开了。

箱子的第一层是衣物，衣服下面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个象限仪、一只铁皮罐、几条烟草卷、两对制作精良的手枪、一根银条、一块西班牙表，还有几件不值钱的饰物，大多是外国货，一对镶铜框的罗盘，还有五六个珍奇的西印度贝壳。我暗自惊讶，他一定是带着这些贝壳一起度过他那漂泊不定、朝不 ⁴保夕的罪恶生涯的。这些对我们都没什么用处。我们把这些东西都堆到一边，发现箱子底有一个油布包和一个帆布包。那个油布包里似乎只有一些文件，而帆布包里全是金币。

“我要让那些坏人知道，我是个诚实的女人。”母亲说，“我只想收回老船长欠我们的钱，除此之外绝不多拿一个子儿！”母亲开始数钱。可是我们能花出去的钱只有英国畿 ⁵ 尼，其他的都是一些法国和西班牙的金币。

突然，我听到了一种声音，连忙抓住母亲的胳膊。那是瞎子用棍子敲在路面上探路时发出的哒哒声！声音渐渐逼近，我们连忙屏住呼吸。紧接着，有人开始用力地敲门。我和母亲没有出声。后来，哒哒声重新响起，渐行渐远。

“妈妈，”我说，“把钱全拿上，咱们得赶在瞎子带人来之前离开这里！”可是母亲坚持把钱分出来，不肯多拿船长一分钱。她还在同我争辩的时候，突然从小山上传来一声呼哨。

“我先把数好的拿走。”母亲跳起来说。

“这还不够，油布包我也带走。”我把那个油布包揣进怀里。

我们走出客店，向村庄跑去。随着月亮的升高，雾气也慢慢散去了。我们刚走出小山谷底部，便暴露在月光下了。不仅如此，我和母亲回头就能看到一盏风灯，这表明那些人在追赶我们。

“孩子，”母亲突然说，“你带着钱快跑吧，我跑不动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座小桥。我连忙搀扶着母亲走到小桥下，并且将她拖入靠近河岸的桥洞里。可是桥太低了，母亲几乎暴露在外面。这座小桥与客店相距很近，可是我们不得不躲在那里。母亲受到了惊吓，昏了过去。

母子获救

没过多久，我的好奇心就压倒了恐惧。我悄悄地爬回岸上，躲在被金雀花覆盖的花丛后面。透过花丛我可以看到通往客店的大路。我刚隐藏好自己，七八个人就出现了，他们沿着大路拼命跑来，提着风灯的那个人领先几步。有三个人手拉手地并排跑，我能断定中间的那个就是瞎子。

“撞开大门！”他恶狠狠地喊。

四五个人立刻遵命，撞开了客店的大门。很快，屋里传出一声惊呼，有人高喊：“比尔死了！”

“废物！留两个人搜他的身，其余的上楼搬箱子！”他吼道。

匪徒们匆匆上楼了。船长房间里的窗户被捅碎了。一个人伸出脑袋和肩膀，大声说：“皮尤！我们被人抢先了！”

“弗林特的东西还在吗？”皮尤叫道。

“没了！”那人答道。

“一定是店里的小孩干的！我要扒了他的皮！”瞎子皮尤气哼哼地嚷道，“我来敲门时，他们把门闩关上了。现在他们一定没有跑远，快给我追！”

这时，远处又传来一声呼 ⁶ 哨，而且连续吹了两遍。起初我以为是瞎子命令手下追击的暗号，随即发现信号是从山脚下的村庄里传来的。从海盗们的反应来看，这是一种警告的信号。

“不好了，”一个匪徒说，“伙计们，咱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什么？”皮尤怒气冲冲地说，“你们怎么会这么胆小？他们一定就在附近，为什么不去找他们？你们还不如一个瞎子！”

其余的匪徒面面 ⁷ 相觑，有两个家伙开始在杂物堆里翻东西，可我知道他们只是在敷衍而已。

“你们这些废物，怎么可以放弃发财的机会！只要能找到那件东西，大家都会过上好日子的！你们连比尔都不敢去见，可我这个瞎子做到了！快做出点成绩，证明你们不是废物！”

“皮尤，我们已经在箱子里捞到不少金币，咱们够本了！”一个匪徒咕哝道。

皮尤一听这话，气得火冒三丈，举起手杖就向同伙大打出手。他的同伙大声叫骂，试图抓住他的拐杖，从他的手里夺走它，却没有成功。

正当匪徒内讧的时候，村庄那边的山顶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枪响。匪徒们听到这个报警的信号立即四散奔逃，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皮尤一个人在原地发呆。皮尤大声呼唤着他的同伴：“黑狗！德克！别丢下可怜的老皮尤！伙计们，别丢下可怜的老皮尤！”

这时，我已经能看到山顶上出现四五个骑手，马蹄声也越来越近了。

皮尤觉得事情不妙，尖叫着逃跑，不小心摔倒在地。没想到，他刚爬起来，就被从山顶冲过来的一匹马撞倒了。那匹马的主人本来想拉起马头，从皮尤身上越过去，但为时已晚。马把皮尤撞倒后，四只马蹄直接从他的身上践踏过去。皮尤哼都没哼一声，就一动不动了。

我立即从藏身的地点站起来，向骑手们欢呼。他们被这意外的变故惊呆了，急忙停了下来。我很快认清其中一人是村里派去找李甫西医生的小伙子，其余的是缉私队的人。小伙子告诉我，他在半路遇到了镇上的督税官丹斯先生和他的缉私队，立即带领他们一道返回。丹斯先生早就听说这附近的海湾停泊着一条神秘的帆船，这天晚上正要前来，因此那个小伙子才遇到他。

皮尤一命呜呼，罪有应得。我们找到了受到惊吓而昏迷的母亲，把她带回村庄，用冷水使她很快清醒过来。然后，丹斯先生带领人马去海湾抓捕那些匪徒，可是他们刚到那儿，帆船就起航了。督税官冲对方喊话，船上向丹斯先生鸣了一枪，以示警告。丹斯先生只好无功而返。

“我唯一庆幸的，”回到村庄后，丹斯先生对我和母亲说，“就是歪打正着，解决了皮尤。”

我随丹斯先生一同回到客店，发现老船长的那袋金币被匪徒们拿走了。除此之外，客店里一片狼 ⁸藉。丹斯先生不明白为什么匪徒们拿走了钱之后还要大肆破坏客店。

“先生，他们可能是在找某样东西，”我说，“我临走时带走了它。现在它就在我怀里揣着，我希望能把它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没错，孩子，”他说，“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替你保管。”

“也许李甫西医生……”

“哦，把东西交给他保管再好不过了，”他说，“他是地方法官，又是一位品行高尚的人。乡绅屈利劳尼先生也可以替你保管。我最好还是骑马亲自走一趟，向这两位先生报告。不过，这里毕竟死了一个人，如果没有证人，恐怕会引起人们的误会。如果你愿意，霍金斯，我将带你一起去。”

我欣然同意，与丹斯先生一起回到村庄。我把我的打算告诉给母亲，母亲同意让我去见李甫西医生。然后，我就和马队出发了。

藏宝图

我们来到李甫西医生家，医生的仆人告诉我们：“主人去屈利劳尼先生家做客了。”于是，大家又去找屈利劳尼先生。

我们来到屈利劳尼先生家，进入客厅，发现屈利劳尼先生和李甫西医生正坐在壁炉旁聊天。

屈利劳尼先生身材高大，体形魁梧，是一个豪⁹爽大方的人。他看到我们，用谦和的语气说：“请进，丹斯先生。”

“晚上好，丹斯，”医生点了下头，“晚上好，吉姆。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

丹斯先生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两位绅士听得入迷。当听到我和母亲返回客店时，李甫西医生和屈利劳尼先生高声喝彩。等丹斯先生讲完事情的全部经过，屈利劳尼先生站起来说：“丹斯先生，感谢你救了这对母子。就算你开枪打死那个名叫皮尤的匪徒，我们也不会怪你的。霍金斯这孩子也挺机灵的！”

“这么说，吉姆，”医生说，“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在你身上，是不是？”

“就在这儿，先生。”说着，我把怀中的油布包递给了他。

医生接过油布包并没有急于打开，而是平静地把它放进了外衣的口袋里。

“屈利劳尼先生，”他说，“今天我们要请丹斯先生吃顿丰盛的晚餐。晚餐过后，不如让吉姆·霍金斯去我家休息。”

“你的建议很好，”乡绅说，“今天我们是该好好感谢丹斯先生。”

这天夜里，我和丹斯先生饱餐了一顿。等丹斯先生告辞后，医生和屈利劳尼先生对视了一下，同时开口：“那么，那个油布包……”

“咱们一个一个说，”李甫西医生笑着说，“你大概听说过弗林特这个名字吧？”

“当然听说过！”屈利劳尼叫道，“他是最凶恶的海盗，谁都知道他杀人不眨眼。”

“是啊，”医生说，“我想，他干这一行，应该很有钱吧？”

“当然！”屈利劳尼先生叫道，“海盗们活着就是为了钱！”

“那么，假设我的口袋里藏有宝 ¹⁰ 藏的线索，”医生说，“那宝藏值得去追寻吧？”

“当然值得！”屈利劳尼激动地说，“要是我们真的有你所说的线索，我就会在布里斯托尔海港购置一艘大船，带着你和霍金斯出海寻宝。”

“好极了，”医生说，“要是吉姆同意的话，我们可以打开那个包了。”说着，他把油布包放到面前的桌子上打开了。油布包里有两样东西——一本簿册和一份密封的文件。小册子上记载着弗林特几十年来的抢劫记录，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

“再看看另一样吧。”医生说。

医生打开了另外一份文件，发现那是一张海岛地图，上面标有经纬度、水深及山丘、港湾和入口处的名称。该岛大约九英里长、五英里宽，有两个几乎被陆地完全包围的避风港，岛的中心有一座名叫望远镜山的小山。图上有三个红墨水画着的叉号，两个在岛的北部，一个在岛的西南部。在西南部叉号的旁边，写着一行用红墨水写的文字：大部分宝藏在此。地图的背面有一段文字说明：

望远镜山上有一棵大树，指向东北偏北。

骷髅岛东南偏东十英尺。

北边有银锭，位于东边小圆丘的斜坡下，面向黑色山崖南面十英里处。北部入水口的沙丘中有武器，方位是东偏北四分之一处。

这段话很简短，我难以理解，但屈利劳尼先生和李甫西医生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李甫西，”屈利劳尼先生说，“快点结束你行医的生涯吧！明天我就动身去布里斯托尔。用不了一个月我就能配备全英国最好的船只，招募到最优秀的水手。霍金斯可以在船上当个侍应生。你还干你的老本行，做随船医生。我担任司令官。再带上雷德拉斯、乔伊斯和亨特。找到宝藏是一件易如 ¹¹反掌的事情，你根本不必担心那些匪徒。”

“屈利劳尼，”医生说，“我愿意与你和吉姆同行，但我担心一个人。”

“是谁？”屈利劳尼先生说，“把他给我揪出来，先生！”

“那个人就是你，”医生答道，“你管不住你的嘴。今晚袭击客店的匪徒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打探藏宝的地点。所以在出海之前，我们谁都不能单独外出。在此期间，我必须保护吉姆，你带上乔伊斯和亨特骑马去布里斯托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得泄露这个秘密。”

“李甫西，”屈利劳尼先生说，“你说得总是那么在理。我一定严守秘密。”

阅读思考

1.匪徒们究竟想从老船长那里得到什么？

2.皮尤是怎么死的？

词语积累

事不宜迟 久仰 如释重负 朝不保夕 畿尼 呼哨 面面相觑 狼藉 豪爽 宝藏 易如反掌

阅读笔记

皮尤双目失明，很少有人能想到他居然是一群匪徒的头目。所幸“我”和母亲被丹斯先生所救，脱离了险境。

注解：

1事情要抓紧办，不应太慢。

2客套话，仰慕已久（多在初次见面时说）。

3像放下沉重的担子一样，形容心情紧张后的轻松愉快。

4早上保不住晚上会发生变化。形容形势危急。

5一种刻有英国乔治国王头像的半克朗货币。

6把手指放在嘴里用力吹时，或物体迅速运动时，发出的尖锐的像哨子的声音。

7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形容人们因惊惧或无可奈何而互相望着，都不说话。

8乱七八糟；杂乱不堪。

9豪放直爽。

10储藏起来的珍宝或财富。

11像翻一下手掌那样容易。比喻事情很简单，非常容易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