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弗的阴谋

提拔水手

自从我听完屈利劳尼先生和斯摩列特船长的谈话以后，我对船长的印象很差。这个人独断 ¹ 专行，喜欢发号施令，我就被他训斥过。不过，一想到我们有一条好船，船上有很多优秀的水手，更有西尔弗这样有趣的人当同伴，我也就不在乎那么多了。

在船长的坚持下，整条船进行了一次大调整：六个铺位从主舱房移到船尾。这六张铺位起初安排的是船长、埃罗先生、亨特、乔伊斯、医生和屈利劳尼。现在将其中的两张让给了我和雷德拉斯，埃罗先生和船长就睡在舱梯旁的甲板上。大副对这种安排表示满意，可能他对那班水手也有些怀疑。

当西尔弗和几个水手坐着小划子过来时，我们正忙于搬运火药和挪动铺位。西尔弗看到这幅忙碌的场景，便开口问道：“伙计们！这是干什么？”

“我们正在搬运火药。”一个人回答道。

“老天爷啊！”西尔弗嚷道，“这么干会错过早潮的！”

“这是我的命令！”船长简短地说，“你现在应当做饭去！”

“唉，是，是，阁下。”西尔弗沮丧地回答，随即消失在厨房那边。

为船只装货，我们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到黎明时分，当水手长吹响嘹亮的号笛，船就起航了。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累，可是航行对我来说又新鲜又有趣，我一直不愿离开甲板。

“来吧，伙计们，让我们唱一首歌吧！”一个声音喊道。

“来喽！”西尔弗应声答道，随即领头唱起了我熟悉的水手歌谣：

十五个人扒着死人胸——

所有的水手都跟着他唱起来：

呦呵呵，再来一杯朗姆酒！

就在第三个字出口时，大家一起转动了绞盘上的扳手。在这令人激动万分的时刻，船帆鼓满了风，陆地和其他的船在两旁迅速地向后退去。伊斯帕尼奥拉号的处女航开始了。

我们的航程十分顺利，伊斯帕尼奥拉号没有辜负我们对它的期望，充分显示出自己的优良性能。此外，水手们个个训练有素，船长的号令清晰明了，更为这条船锦上 ² 添花。不过，让人觉得不妙的是，我们的船在到达宝岛之前，发生了几件事。

有一件事是关于埃罗大副的。船航行了没多久，他就现出了原形，比船长担心的更坏。他我行我素，和水手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毫无威信可言。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他还有一个缺点：酗酒。出海还没满三天，大副就开始酗酒了。当大副斜着身子摇摇晃晃地出现在甲板上时，所有的水手都用嘲笑的态度看待他。船长气不打一处来，喝令他回舱。有时，这位大副会跌倒在梯子的拐角处，划伤自己。即使他难得有时间做一些工作，也是敷 ³ 衍了事。我们始终弄不懂他是从哪儿弄来那么多酒的，我们问他时，他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屈利劳尼先生和李甫西医生本来认为埃罗是个不错的人，但慢慢地也改变了自己的看法。船上的人，除了埃罗自己，都认为埃罗当大副不称职。照这种趋势，他早晚会毁了自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因为酒醉一头栽进大海，没有人对他的死感到特别的惋惜。

“真可惜，”船长在事后说，“不过没有他我们会做得更好。”

可是，我们毕竟少了一名大副，单靠船长来指挥这条船是不够的，新大副必须是这条船上经验最丰富的水手。水手长乔布·安德森是最有资格当大副的人，虽然他还做水手长的日常工作，却履行了大副的职责。屈利劳尼先生有着丰富的航海经验，可以参与值班工作。副水手长伊斯莱尔·汉兹是个足智⁴ 多谋的好帮手，大家都认为他是个可以托付生命的伙伴。顺便提一句，他还是约翰·西尔弗的好友。

“你别看西尔弗现在腿脚不好，他年轻时一个人能顶五个人用！”副舵手对我说，“此外，他还受过很好的教育。总之，他善于把握别人的心理，让大家都对他心服口服。”

所有的船员都喜欢西尔弗，甚至很听他的话。西尔弗养着一只大鹦鹉，平时就把它关在笼子里。

“我管它叫弗林特船长，”他说，“那个大名鼎鼎的海盗预示这次远航一定会成功的，对不对，弗林特船长？”

“八个里亚尔！八个里亚尔！”那只名叫弗林特船长的鹦鹉这样回应。

“这只鹦鹉很老了，霍金斯。”西尔弗用一块方手帕罩住鸟笼，说，“它这一生目睹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罪恶，不知道在哪里学会了这句话。它甚至见证了许多船只被强攻的场景！伙计，你说是不是？”他问鹦鹉。

“准备——转向！”鹦鹉大声叫道。

“真不赖！”西尔弗从衣兜里掏出糖果奖励它，没想到那只鸟居然说了许多下流话。西尔弗耸了耸肩膀，对我说：“这只鸟和坏蛋相处的时间太长了，不免沾上了一些坏毛病。”

这段时间，屈利劳尼先生和船长还是彼此对立，屈利劳尼先生甚至丝毫不掩饰这一点。船长开始寡言少语，除非必要，绝不多说一句。船长认为我们的船是条好船。“只可惜，”他话锋一转，“我难保这条船不会惨遭不测。”

屈利劳尼先生听到他说的话简直要气疯了，板着脸在甲板上踱来踱去。

苹果桶

伊斯帕尼奥拉号在航程中经受住了风暴的考验，每个人都对它赞口不绝。船舱的中部放着一桶苹果。屈利劳尼先生任由水手们拿这些苹果吃，但船长反对他这样做。他私下对李甫西医生说，屈利劳尼先生这样做是在放纵手下。

尽管船长这样说，我还是确信这桶苹果对好人还是有好处的。因为，要是没有它，我们说不定就失去性命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们的船在预计到达金银岛的前一天驶往西南方，伊斯帕尼奥拉号在信 ⁵风的帮助下全速前进。水手们都很激动，因为我们探险的第一阶段就要告一段落了。

过了一会儿，太阳潜入海中，我也忙完了手中的工作，正要回到铺位上，忽然想起了苹果。于是，我就去拿苹果了。我跑上甲板，看到岗哨正全神贯注地瞭望，舵手观测着风向。我看了看苹果桶，原来桶内堆得满满的苹果都被人拿光了，我只好钻进桶里拿苹果。可我又失望了，桶里找不到一个苹果。我沮丧地坐在苹果桶里。伴随着船身的轻轻颠晃，我竟然慢慢地睡着了。

忽然，苹果桶剧烈地晃了一下，一个人倚着苹果桶，坐在甲板上。我正要从桶里爬出来向那个人表示自己的不满，那个人就开始讲话了——那是西尔弗的声音。他只说了几句话，就把我吓得浑身发抖。我战战兢兢地侧耳倾听，知道船上所有好人的生命都系在我一人身上了。

偷听密谋

“那时弗林特是船长，我只是个掌舵的。”西尔弗说，“在那一仗中我失去了这条腿，老皮尤失去了一双眼睛。好在那个医术高超的外科医生为我截了肢，不然我早就见上帝了。这个医生天生就是个舞文弄 ⁶墨的人，但是他到底还是被政府的人逮住了，最后像条狗似的给人吊在炮台上，晒成了肉干。要不是水手们给船起了个晦气名字，叫做什么皇家福号，才不会倒霉呢！见他的鬼！一条船有个名字，就一直叫下去得了。卡桑德拉号就一直没换过名字，到最后夺取了印度总督号，还让我们平安地回了家。弗林特的破船老瓦鲁斯号也没换过名字，差一点被一船金子给压沉了。”

“弗林特！”另一个声音赞叹地说，“哎呀，那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我听出来了，那是船上最年轻的水手。

“据说戴维斯也是个人物哩，”西尔弗说，“不过我从未跟他一起出过海。我跟弗林特的时间最长，到了今天都可以单干了。我这么多年攒下了两千九百英镑，全都稳稳当当地存在银行里。老皮尤赚的钱真够多，他一年花的钱要比一个上议院议员赚得都多。可惜他已经死了。他死前兼职很多行当：讨饭、偷盗、杀人，可我怎么也不相信他干这些还会挨饿！”

“看来还是干正经事赚钱。”年轻的水手说。

“那当然。”西尔弗说，“小兄弟，我能看出你是个人物。我活了这么久，也不得不承认你的天分比我还高。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非同一般，因此才把你当成个男子汉来谈心。”

我愤愤不平地想：“这个老骗子真会奉承人，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奉 ⁷承我的！”我恨不得穿过木桶撕碎他。他继续讲着，根本没想到我在苹果桶里偷听他和别人的对话。

“海盗们就是这样干大事业的。他们不屑于拖拖拉拉的生活，而是崇尚冒险。有些不幸的家伙会被人抓住，吊起来晒成肉干，但这仍然阻止不了他们。海盗们吃香的喝辣的。每次干一票回来，他们的钱包就鼓得满满的。他们花钱如流水，直到身无分文。没了钱你说怎么办？那就再去出海吧！可是我和那些海盗不同，我把自己的钱都分散在各处存起来，每一处都藏得很少，这样就不会被别人发现了。我干了这么多年，早就觉得腻了，等做完了这笔买卖，我就金盆洗手，在乡下买块地，舒舒服服地做乡绅。你知道吗？我刚开始和你一样，也是个身无分文的水手。”

“不过，”另一个人说，“你藏的那些钱怎么办？你不想把它们都汇集在一起吗？而且，我觉得你做完这笔买卖，就再也不敢在布里斯托尔露面了。”

“那你猜猜，我的钱藏在哪里？”西尔弗嘲弄地问道。

“还能在哪里？你在布里斯托尔开酒店，钱自然就在当地的银行里存着。”他的年轻伙伴回答说。

“你很聪明，”西尔弗说，“咱们起锚时，钱的确在那儿。可我会把钱撇在那里不管吗？我早就把它们全取出来了。我盘出了酒店，让老婆躲到了一个安全的地点。伙计，我很愿意告诉你那个地点在哪里，因为我信任你，但别的伙计会忌 ⁸妒的。”

“你信得过你老婆吗？”年轻的水手问道。

“海盗们之间本来就毫无信用可言，”西尔弗冷冰冰地说，“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想和我斗，就别怪我不客气！你知道吗？连弗林特都怕我！可是他不敢除掉我，因为只有我才能帮他驯服他那群可怕的手下！我可不是在和你吹牛，你已经见识到我的厉害，知道我现在和大伙儿相处得很轻松。驯服这些人对我而言只是小菜一碟。”

“西尔弗，在跟你谈话之前，”小伙子说，“我对这一行很不看好，但我现在决定跟你一起干！”

“好小子，你不但聪明，还很有勇气！”西尔弗和小伙子热烈地握手，震得整个木桶都摇晃起来，“而且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英俊的海盗呢！”

我心说不妙，因为西尔弗已经把一个老实人变成了海盗。也许船上的人都是海盗！西尔弗轻轻地打了一声呼哨，又一个人走过来，坐在他们旁边。

“迪克也是我们的人。”西尔弗说。原来那个年轻的水手就是迪克。

“我知道迪克是自己人，”这是副水手长伊斯莱尔·汉兹的声音，“斯摩列特船长真是个碍手碍脚的人，还要等多久我们才能下手？我真受不了他那副神气的样子。我要把他们的葡萄酒都拿走。”

“你心急什么！”西尔弗说，“斯摩列特船长是个一流的水手，凭我多年的航海经验可以确认这一点。乡绅和医生把持着藏宝图。你看，我们先让他们找到宝藏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不是更好吗？你们要是想省点事，就应该让斯摩列特船长送我们半程再干掉他。不过，我知道有些人过于心急了，这些人会坏了我们的事，必须除掉他们。”

“至于这么绝情吗？”迪克问道。

“及时 ⁹ 行乐的人活着没有意义。”西尔弗说，“我可不想日后进了国会，让那些多嘴多舌的家伙像魔鬼一样闯进我的家里来。迪克，给我拿个苹果润润喉咙。”

当时我被吓得魂不附体，手脚也不听使唤了。我能感觉到迪克站了起来，可是汉兹说：“得了吧，吃什么苹果！咱们还是喝点朗姆酒吧。”

西尔弗让迪克去取酒，汉兹借机和厨子低语了几句。我只捕捉到不多的字眼，即便如此仍然能猜到他说的话：“不是所有人都是自己人。”我据此推测，船上还有忠诚可靠的人。

迪克返回后，我听见三个人举起酒杯碰杯的声音。他们在预祝行动成功。

这时，一些月光照进苹果桶里。我抬头一望，发现后桅杆已经被月光照成了银白色，前桅帆的顶部一片雪白。与此同时，有人在瞭望台上激动地大喊：“看啊，是陆地！”

甲板上顿时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也乘机从苹果桶里出来，正好遇上亨特和李甫西医生等人，就和他们一起冲上露天的船艏。

那时，全体水手都集合在那里。月亮一升起，海上的雾气便渐渐散去了。我们可以看到西南方有两座小山，和我们相距大约两英里。其中一座小山后面还耸立着第三座较高的山峰，峰顶仍然被雾气缭绕。斯摩列特船长下了命令，让水手们驾驶伊斯帕尼奥拉号掉头从东面靠近小岛。

“谁见过这个小岛？”他问水手们。

“我见过，先生。”西尔弗说，“我以前在一艘商船上做厨子的时候，去那个岛上汲过水。这个小岛被人称作骷髅岛，过去是海盗的巢穴。北边的那座山叫前桅山，南边的是主桅山和后桅山。主桅山也叫望远镜山。你们看，那座山像不像个望远镜？”

斯摩列特船长说：“我这有张地图，你看看这个小岛的地形是否和地图上标明的一致？”

西尔弗眼睛放光，用哆嗦的双手接过地图。但他看了一眼，很快就泄了气——这不是他需要的那张地图。这张地图虽然标明了地名、水深和等高线，但是上面缺少红色的叉号和必要的文字说明。

“这张图画得相当精确。小岛自北向南的地方有一条激流，如果你想进港维修船只，这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地方。”

“谢谢你，”斯摩列特船长说，“以后我还要请你帮忙。你现在可以走了。”

西尔弗走后，船长、屈利劳尼先生和李甫西医生来到后甲板上谈话。过了一会儿，医生叫我去给他拿烟斗来，我走到他身边，低声对他说：“李甫西先生，请您叫船长和屈利劳尼先生都到下面的船舱去，我有可怕的消息告诉你们。”

医生听了我说的话，马上去找那两个人。船长下了一道命令，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弟兄们，”船长说，“都到甲板上庆祝吧！”

水手们聚集在甲板上欢呼，我很难相信这些人会密谋暗 ¹⁰ 算我们。

三位先生在欢呼声中悄悄走到船下面的舱室。不久，有人传话让我过去见屈利劳尼先生。

我尽可能简短地给三位先生讲了西尔弗对迪克和汉兹说的话。在我说完之前，他们一动不动。等我说完，三位先生为我倒了杯酒，轮番向我致谢。

“船长，”屈利劳尼先生说，“你是对的。我为我之前所说的话感到羞愧，以后我对你的一切安排都没有异议了。”

“我也没看出来。这些水手真够狡猾的，这么长时间还能不露声色。”船长说。

“西尔弗是个难对付的家伙，”医生说，“他是领头的。”

“他精明得快上绞刑架了，先生！”船长答道，“但我们必须想个对策。我们不如将计 ¹¹ 就计，继续前进，免得引人生疑。我们在找到宝藏之前还有时间，况且船员中还有几个正直的人。你的人如何，屈利劳尼先生？”

“我敢保证他们和我本人一样可靠。”屈利劳尼说。

“那么说来，一共有七个可靠的人，”船长说，“包括霍金斯在内。还有其他可靠的人吗？”

“我觉得屈利劳尼在遇到西尔弗以前选的人也许还可以相信。”医生说。

“绝对不行，”屈利劳尼反驳说，“汉兹就是他们的人。”

“先生们，我们必须静观事态的发展，”船长说，“等摸清楚谁是敌，谁是友，我们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

阅读思考

1.“我”在苹果桶里听到了什么可怕的消息？

2.船长等人打算如何应对海盗的暗算？

词语积累

独断专行 锦上添花 敷衍 足智多谋 信风 舞文弄墨 奉承 忌妒 及时行乐 暗算 将计就计

注解：

1做事不考虑别人的意见，只凭个人意志独自决断。

2比喻使美好的事物更加美好。

3做事不负责或待人不恳切，只做表面上的应付。

4很有智谋，善于谋划。

5在赤道两边的低层大气中，北半球吹东北风，南半球吹东南风，这种风的方向很少发生改变，叫做信风。

6多用来形容玩弄文字技巧。

7用好听的话恭维人，向人讨好。

8对才能、名誉、地位或境遇等比自己好的人心怀怨恨。

9不失时机，寻欢作乐。

10暗中图谋伤害或陷害。

11利用对方的计策向对方使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