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赶伊斯帕尼奥拉号

发现小船

海盗们受到了严重的损失，没敢再发动新的一轮攻势。

我、李甫西医生还有葛雷跑回小木屋里。我们发现亨特受了重伤。乔伊斯头上中弹，已经死去多时了。船长捂着肺部，表情很痛苦。

海盗们并没有反击，所以我们有时间来治疗伤员。这场战斗中倒下了八个人，只有三个还没咽气。海盗最先死掉；没过几个小时亨特也死了；船长伤得挺重，被子弹穿透了肩胛骨，触及了肺部，但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他的腿上也中了子弹。医生说他肯定会复原，但在几个星期内不能走路，只在必要的时候才能说话。

我的指关节被刀划伤了，这和船长的伤比起来算不了什么。李甫西医生为我贴上了膏药，说我第二天就会痊愈。

时间刚过正午，医生就抓起帽子和手枪，腰里别上弯刀，把地图放在口袋里，肩上扛着一支滑 ¹ 膛枪，从北边翻过栅栏，去了密林。医生的举动使葛雷大吃一惊。“我的天，”他说，“医生去密林里干什么？难道他发疯了吗？”

“不，医生一定另有打算。”我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想找本·葛恩接头。”

葛雷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木屋里闷得要命，我开始羡慕医生了。他现在一定在阴凉的树林里，而我的身边却横躺着尸体——这真让我难以忍受！

我趁人不注意，偷偷地带了一些干面包和两支火枪离开了寨子。我打算走到那个我昨天已经去过的沙尖嘴上，找到那面白色岩壁，看看本·葛恩的小船是不是藏在那里。我知道大家肯定不会同意我离开木屋的，但我顾不得那么多了，虽然这样做有些鲁 ² 莽。

葛雷和船长发现了我的行动，焦急地呼唤我，但我头也不回地冲入了密林中。我没有料到的是，正是自己这次鲁莽的行动拯救了大家。

我一直向海岛东岸跑去，决定沿着沙尖嘴靠海的一边走，以免被放哨的人察觉。此时已经接近黄昏，不过气温还算适宜。我沿岸走去，直到自己估计已远离南岸，才躲在灌木丛中，小心翼翼地攀上沙尖嘴的脊梁。

我背朝大海，发现前面是锚地。伊斯帕尼奥拉号仍然停泊在老地方。大船旁边停靠着一只划子，西尔弗坐在划子的尾座上，另外两人斜靠在大船的船身上。他们在谈笑风生，可惜我和他们隔得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突然，我听到一阵奇怪的鸟叫声——那正是西尔弗的那只名叫“弗林特船长”的鹦鹉发出的。它正悠闲地蹲在主人的手腕上，那鲜亮的羽毛使我老远就能辨认出它。

不久，划子撑离了大船，划向岸边，那两个坏蛋便从船舱的升降口走了下去。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渐黑。我手脚并用地在树丛中潜行，花了很长时间才爬到白色的岩壁下。透过矮树丛，我能看到岩壁的正下方有一小块洼地。洼地中间有一顶用山羊皮缀成的小帐篷。我急切地走过去，掀开帐篷的一角，发现里面藏着一只简陋的小船。这只小船很小，我坐在里边都感到很窄，但它有一个优点：轻巧灵便。

我达到了预期的目标，准备返回寨子。但我的脑中突然又产生了一个念头：我乘着小船，在夜幕的掩护下偷偷地靠近伊斯帕尼奥拉号，割断船上的锚索，让船漂到远方。看到大船旁边没有划子，我决心等天完全黑下来就去割断大船的锚索。

这时，我有些饿了，就坐下来吃了一片干面包充饥。这个夜晚雾气很浓，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大船。当天完全黑了下来的时候，我扛起小船，跌跌撞 ³ 撞地走出洼地，整个锚地只能看见两点亮光。一处是岸上的篝火堆，海盗们在此饮酒作乐；另一处是大船上的桅杆上挂着的照明灯。

因为潮水已经退去很长时间了，所以沙滩露了出来，我得以顺利地将小船推进水里。

割断锚索

那只小船非常轻便，让我坐进去后觉得十分安全。但它极难控制，总是偏向一边。我想起了本·葛恩的话——“这只小船像匹野马”。

令我发愁的是，我摸不透它的脾气。它转向灵活，但就是不肯朝我要去的方向前进。我大部分时间坐在船的内侧，要不是潮水助我一臂之力，恐怕我这辈子只能在水里打转了。

算我走运，无论我怎样划，潮水始终把小船往下冲，正好迎头碰到伊斯帕尼奥拉号。

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不是幸运之神再次垂青于我，我也许会彻底放弃原来的打算。最初从东南方吹来一阵微风，潮水将伊斯帕尼奥拉号高高托起。我感觉被我抓紧的锚索松了一下，有一瞬间那只抓住锚索的手浸入了水中。

小船接近锚索，我立刻把它抓住。锚索绷得很紧，拔起一条船的锚索是很费力的，但只要我挥刀砍断锚索，船就会像水上漂浮的木块一样被潮水冲走。我正要举刀砍断锚索，忽然意识到，要是我突然向绳索一刀砍去，身子控制不住平衡，就会让小船立刻倾翻在海中。

于是，我决定慢慢割断锚索而不是砍断锚索。我开始一股股地割断绳索，直到剩下最后两股绳子拉紧船身。我停下来，等着大风吹松锚索，最后再割断剩下的两股绳子。

在这段时间内，房舱里一直传出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我听出其中一个是副水手长伊斯莱尔·汉兹的声音。两个人似乎都喝醉了，说话时舌头打结，吐字不清。我正侧耳倾听，其中一个人推开尾窗，扔出一件东西，还大喝一声。我吓了一跳。看起来他们脾气不小，开始吵架了。我以为他们会厮打起来，但是那两个人只是互相骂了一阵，接着便悄无⁴声息了。

终于又吹来一阵海风，大船在黑暗中侧着船身向我靠近了些，我感觉到锚索又松了一些，于是割断了最后两股绳子。

风轻轻地推了一下小船，我差点撞向伊斯帕尼奥拉号的船头。与此同时，大船开始慢慢掉转船身，首尾互换了位置。

我拼命地划桨，避免被大船带翻，但小船一直不能脱离大船。我索性向大船尾部划去，这才摆脱了那个庞然大物。这时，我的手忽然碰到一条从后舷墙上垂挂下来的绳子，就下意识地把它抓在手里，发觉绳子的另一端拴得很牢。我很好奇，决心到船舱里面察看情况。

我抓住绳子往大船上攀爬，当我估计已靠得足够近时，就冒着生命危险升高大约半个身体，见到了船舱顶板和舱内的一角。

此时，大船和小船正迅速地顺着潮水往下滑，大船溅起哗哗的水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响亮，我始终不明白守卫的人为什么不发出警报信号。我盯着船舱的窗户看，发现汉兹和他的伙伴正扭作一团，互相用一只手掐住对方的脖子。

我连忙顺着绳子溜下来，坐在小船的坐板上。那两张可怕的脸似乎一直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我索性闭上眼睛，不再想刚才发生的事。

岸上的篝火旁，海盗们一直唱着水手的歌谣：

十五个汉子扒着死人胸，

哟呵呵，再来一瓶朗姆酒！

其余的人都成了恶魔的下酒菜，哟呵呵，再来一瓶朗姆酒！

这时，潮水的流速突然加快了，小船一下子来了个急转弯，好像要改变航向。我立刻睁开双眼，发现小船没有摆脱大船后面的漩涡，而大船本身好像也在摇摇晃晃地改变方向。我根据桅杆颠簸的幅度，断定大船正在朝南转弯。

我回头一望，吓得灵魂出窍，因为火红的篝火就在我的背后！潮水向右转去，将大船和我的小船一起带走。水流越来越急，浪花越溅越高，潮声越来越响。潮水向宽阔的海洋退去，大船和小船马上就要通过那个狭小的港口了。忽地，大船猛然一歪，转了一个弯。几乎就在同时，我听到大船上传来两声叫喊，接着听到一阵匆匆登上升降口梯子的脚步声。船舱里的两个醉鬼终于停止了打架，即将到来的灾难让他们惊醒了。

我望着不远处的海峡出口，彻底绝望了。进入大海，小船必定随着大船一起倾翻，那时一切恩怨都将一笔勾销，大家都会死的。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听任命运的安排。

我闭上眼睛，躺了下来，任海浪拍打小船。我的衣衫被飞溅的海沫打得湿透，每次我都担心自己会被下一波浪掀进海里。过了很长时间，我觉得有些疲倦，后来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还梦见了家乡和本葆将军客店。

小船巡洋

我醒来时天已经有些亮了，我发现自己被冲到了小岛的西南端。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但还是被望远镜山遮挡着。后桅山就在我的眼前。我距离海岸很近，所以我决定立即靠岸登陆。

可是，我马上放弃了登陆的念头，因为海岸很高。如果我靠近海岸，不是被巨浪弹到石头上摔死就是在攀登绝壁时耗尽力气。

更可怕的是，我看到一群奇怪的动物正在岩壁上爬行，有的动物竟然跳进海里，不一会儿竟又从海面上露出头来。这些动物像是巨大无比的蜗牛，足有五六十只。我心想：“乖乖，这是什么怪物啊？我与其和它们打交道，倒不如在大海上活生生饿死哩！”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怪物”是海狮，根本不会伤害人类。

西尔弗曾经提到过，在这座小岛的西海岸有一股自南向北的湍 ⁵ 流。我所处的位置正好在帆索海角的南面，海角的北面是地图上标注的森林岬角，长满了郁郁苍苍的松树。我决定远离帆索海角，向看起来温和得多的森林岬角靠近。

幸运的是，此时的风向与湍流的方向一致，因此我的新航程既顺水又顺风。我试着坐起来划桨，但只要重心稍有变动，小船就左摇右晃，顺着海浪的坡面陡然坠落。我经过几番颠簸，吓得浑身发颤，急忙和原先一样躺下划船，于是小船又恢复了常态。

“事情不妙了。”我心想，“我可不能做出太剧烈的活动，必须维持船的平衡。不过，我也可以试着把桨伸出船边，在平浪处向岸边划一两下。”我立刻行动，斜躺下来。我用胳膊肘支撑住身体，不时轻轻地划上一两桨，渐渐使船头转向陆地。

我虽然费了很多力气，但起到了不错的收效。我渐渐地靠近了森林岬角，离陆地越来越近，连陆地上的树梢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下定决心，绝不错过下一个岬角！

可是，太阳升得越来越高，空气也越来越闷。我口渴得厉害，海水溅到脸上，迅速蒸发成一层盐壳。树林近在咫尺，却让人可望而不可即！

幸运的是，海浪借助风力，很快就把我冲过了岬角。当我来到下一个海面时，发现在距离我正前方不到半英里的地方，伊斯帕尼奥拉号正处于航行状态。船上的三张风帆都张得满满的，正朝西北方航行。接着，它的方向渐渐偏西。我以为船上的人发现了小船，要来抓我，可是后来船头竟完全逆风 而行，无助地停泊在那儿。

“哈哈，一群没用的东西！”我兴奋地高呼，“准是醉得不像样子了。”我心想：“要是船长知道这件事，非得好好教训这群坏蛋一顿不可。”

伊斯帕尼奥拉号不分方向地驶来驶去，每次转弯过后又回到原地，只是船帆噼里啪啦地空飘一阵。我终于明白，原来船上根本没人掌舵。那么，人都到哪儿去了呢？他们要么都在睡大觉，要么已经离开。在此前的航行中，我学到了不少操作帆船的知识，如果我能登上大船，说不定会把船开到船长那里去。

大船和小船被湍流以同样的速度带着向南漂流。虽然大船每次都会在风口处打一会儿转，但总算没有倒退。

“好家伙，要是我敢坐起来划船，一定能够追得上它！”

这个惊险的想法刺激着我。我知道大船的升降口旁边有一桶淡水，现在天气极热，我口渴得不行，就更想登上大船了。

我挺起了腰，坐了起来。就在这时，我被溅了一身水，吓了一大跳。我定了定神，开始极其谨 ⁶ 慎地朝着无人掌舵的伊斯帕尼奥拉号划去。有一次，一个浪头打来，小船马上灌满了半船水，我不得不停下来往外舀水，内心十分焦急。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靠近了大船，发现舵柄的铜管被撞得左右晃荡，而甲板上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我确信船上的人都弃船逃走了，要不然就是躺在船舱里睡大觉，我可以把这些醉汉都锁起来，然后将船开到一个理想的地方。

可是，就在我暗自高兴的时候，一阵大风刮来，使大船向前漂流的速度加快了。我心里着急，却怎么也追不上它。

后来，我终于等到了机会。有一段时间，风几乎完全停息了。伊斯帕尼奥拉号又开始打转，我借着这个机会，拼命向前划，再次向它猛追。可是，到距离它不足一百码时，风又猛烈地刮起来。船舷向左一转，又开始随波逐流，而且速度极快。

我几乎要绝望了，但马上又转忧为喜。伊斯帕尼奥拉号掉转了船头，让它的一面船舷靠近我，渐渐地缩短了我和它之间的距离。

“啊，不好！”我惊叫道。

这时，大船越过一个浪头，而我的小船处在另一个浪尖上。我看到船艏的斜 ⁷ 桅正好在我的头顶上。我几乎是出于本能使然，纵身一跃，将小船踏入水中，一只手攀住斜桅后面的三角帆桁，一只脚顺势插在三角帆的两条绳索之间。我知道浪头过后，斜桅会高高竖起，我将被挂在三角帆上。

正在我为自己挂在三角帆上而犯愁时，忽然听到了个撞击的声音。我知道小船被撞沉了。我没有了退路，只能留在伊斯帕尼奥拉号上了。

阅读思考

1.“我”为什么要离开寨子？

2.“我”依靠什么追上了伊斯帕尼奥拉号？

词语积累

滑膛枪 鲁莽 跌跌撞撞 悄无声息 湍流 谨慎 斜桅

阅读笔记

有时，看似鲁莽的举动实际上却是解决难题的必要行动。“我”的举动打乱了海盗们的部署，为伙伴们赢得了充分备战的时间。

注解：

1枪膛没有膛线的火枪。

2说话做事不经过考虑；轻率。

3形容走路不稳。

4没有声音。

5流得很急的水。

6对外界事物或自己的言行密切注意，以免发生不利或不幸的事情。

7近代帆船上最前端的伸出船艏的桅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