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伶的悲凉人生

据说,松柏庵原是清朝一个王爷的家庙,后来,这位王爷放了外任,殁于任上。他的侧福晋扶柩返京,把王爷安葬之后,带发出家,直至终老庵中。她在垂幕之年,把松柏庵赠给了梨园馆使用。

在松柏庵左邻,大约有六十多亩梨园义地。这里荒凉遍布,荆棘杂陈,见证了艺人们的悲惨命运。

在义地安葬的,有功成名就的艺术前辈或名家眷属,如著名老旦文亮臣,著名武丑王长林,金派花脸金少山,武生泰斗杨小楼(原系寄葬),以及尚小云的母亲,于连泉(筱翠花)的父母及其夫人,姚玉芙的父亲等等。

而更多的则是默默无闻的底层演员或乐手。其中,有冻饿而死的,有英年早逝的,他们的悲惨境遇,真是不可名状。

即便是稍有些名气的中层演员,也要完全靠“赶包”演戏而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这些演员们往往要在演出之余,奔波于大街小巷,或沿街卖报,或经营些小玩艺,赖以维持全家食用。更有甚者,则是晚上登台演戏,白天却去充当红白喜书的“执书”。

所以许多人慨叹自己“台上金银(指道具)流水过,台下全无一粒粮”的凄凉处境。

那些收入可观的艺术大师,虽生活宽裕,但也常常逃脱不了各种勒索盘剥和旧社会的重重陷阱,到头来也是生活惨淡。

大家熟知的号称“金霸王”的名净金少山,可谓功勋卓著、声名显赫了,一场戏可以拿到数百银元,但到临终之时却只落得连副棺木也买不起,只能靠同业资助才在这冷清的松柏庵旁有一块安息地。

金少山是著名花脸金秀山之子,在艺术上师承何桂山、穆凤山两家之长,戏路宽广,加上他那得天独厚的嗓音,青年时即在舞台大名远扬,深受广大观众的好评。

按说,他的收入是相当可观的。但他性格豁达豪爽,爱好甚广,加之他喜欢听评书吸鸦片,还喜欢养花种草,收藏珍贵工艺品。更奇怪的是他不但喜爱养鸟,而且还花重金买了一只老虎和猴子。就这样他把全部银两花得精光,有时甚至负债累累。

少山先生是完全凭借他那精湛的技艺赢得声誉的。他对上层的有权势的人,从无奴颜媚骨之态。有一次,南京一位权高位重的常先生,请少山到家里演堂会,他称病不去。

那个姓常的便派人,把他强行带去演出,他踉踉跄跄跑上场后刚开始唱就假装晕倒在台上,常先生也拿他没办法。

还有一次,上海的青帮头子黄金荣特地去看他演出的《法门寺》,他知道后又误场了。当时黄金荣气怒万分,扬言要治他的罪,但待到少山先生上场念罢“引子”,赢得了满堂彩声之后,黄金荣再也无话可说。

相反,少山先生对身处底层的贫苦行业的人们,却深怀同情之感,常常伸出援助之手。就连炎日下的交通警察,一见金老板的车子经过,也要举手致礼;戏院后台的消防警察见金老板进门,也都躬身参拜……

他对同行下属,则更重义气。有时,还要亲手做一锅北京风味的卤煮小肠,拌好佐料后,分给大家吃。

1948年,这位享有名气的艺术家与世长辞。尽管他称得上是京剧界怪杰,但还是没有逃脱旧时代的困境,最终也葬死在松柏庵旁的义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