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女教师
1885年9月的一个早晨,玛妮雅在一个家庭女教师介绍所的过道里等候着,穿着一身她认为跟一个家庭女教师的身份很相称的衣服,已经长得很长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上面戴一顶褪了色的帽子。穿戴文雅整洁。
等了一段时间,她怀着紧张的心情朝那个坐在办公室后面的女子走过去,手里紧紧地握着她的毕业文凭和一些证明文件。那位女士仔细地看了她的证明文件,然后,突然抬起头望着她,问道:
“你说你懂得德语、俄语、法语、波兰语以及英语,这是真的?”
“真的。”玛妮雅回答她。“不过,我的英语稍差一点儿。但是我仍然可以使我的学生达到规定考试所要求的水平。我在中学获得过金质奖章。”
“哦,你要什么样的待遇?”
“一年400卢布,并且提供食宿。”
“好吧,一有机会,我会通知你。”
听她答应介绍,玛妮雅满怀希望地离开了介绍所。
过了不久,玛妮雅真的当上了家庭教师。这家给玛妮雅打开一扇小门,正如玛妮雅所说,进去之后,她看到的是一个小小的地狱。这家人待她冷若冰霜。还不许她随意走动。家人大肆挥霍钱财,却一连6个月不给玛妮雅工资,而且为了节省灯油,还不准她晚上点灯看书。从这些人身上玛妮雅看出,小说中所写的人物都是真实的,一个人不与被财富败坏了品德的人交往是聪明的。也许正是她18岁时的这些见识,使她日后在任何可以使她发财致富的机遇面前,没有财迷心窍!
但玛妮雅的计划落空了,由于这家是在城里,她发现自己住在那儿每天都要花钱,这样就攒不下多少钱了。为了供养姐姐念书,她决定彻底离开家,到远离城市的穷乡僻壤去工作,在那种地方,她可以一分钱都不花。布罗妮雅现在已经在巴黎了,只有这样才能按原定的计划接济她。
玛妮雅想找的工作终于找到了,工作的地方还在乡村,待遇稍好一些,是每年500卢布。
她动身到乡下去的时间正好是一月份,波兰的一月,雪下得厚厚的,一连几个月都不融化。当火车缓缓地驶出车站的时候,她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正向她挥手的慈爱的父亲。一生中,她第一次感到孤独。在一个遥远的村庄,你想找一个熟悉的人也没有,新雇主家的那些人,说不定也跟前一个雇主家同样的刻薄。父亲老了,也许会病倒的。她离开了他,这应该吗?在暮色中,白雪皑皑的原野在车旁飞快地移动着,但是这一切早叫玛妮雅眼里的泪水给模糊了。
坐了3个小时的火车,有一部雪橇来接她。她坐在雪橇上,裹在毛皮毯子里,被雪橇飞快地带进雪原中去了。一路上,只有雪橇的“叮当”铃声打破了寂静。
在寒风刺骨的雪橇里又坐了4个小时。玛妮雅又冻又饿,怀疑拉雪橇撬的马儿还能不能停下来。接着,出现了一片灯光,这便是她的目的地——斯茨楚基。雪橇在一扇敞开着的门前停下来。顾主先生全家人都出来欢迎她,高个子男主人和妻子站在门前,几个牵着母亲的裙角的孩子,眼睛里充满了好奇的神情,同时又显得十分羞怯。女主人用热烈的、亲切的话语来欢迎她,请她喝滚热的茶,亲自把她带到她的房间去,然后让她单独留在那儿好好休息。
玛妮雅来到了穷乡僻壤,她下意识地朝房间的四处看看,发现墙壁粉刷过,陈设十分简朴,在一块凹进去的地方安置着一只火炉,炉火正旺。
第二天早晨,玛妮雅拉开窗帘,希望能观赏一下披着银装的田野和被白雪压弯了树枝的森林。令人失望的是,映入眼帘的却是冒着严重黑烟的工厂的烟囱。再往远眺望,依然是一座座吐着滚滚浓烟的烟囱。原来,这里是种植甜菜的地区,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甜菜地。农民们犁地、播种、收割,这一切全是为了甜菜疙瘩。那些工厂就是用甜菜疙瘩做糖的制糖厂。这个村庄是由许多制糖工人的草房组成的,它们都是紧挨着工厂的围墙搭起来的。她的新雇主夫妇俩是专门指导种甜菜的。
这些工厂叫玛妮雅很扫兴。就见识和生活的情趣来说,雇主的长女布朗卡应该算是一颗少有的明珠。玛妮雅专门教的是10岁的安琪娅,她是个好动的乡下小姑娘,每逢有客人来访,她就撇下功课跑掉了。玛妮雅每天应该教她4个小时,但是她老是跑掉,然后抓回来,又从头开始,因此学习进步不快。
在乡村泥泞的小道上,玛妮雅常常碰见村上的一些孩子,他们衣裳褴褛,身上很脏。他们明亮的眼睛在乱草似的头发底下注视着她。“这些孩子是波兰人吗?”她心里想。“我曾经发过誓要爱自己的祖国与同胞,我能不为他们出点力吗?”这些穷苦的孩子,不是什么也没学过,就是光知道几个俄文字母。玛妮雅想,要是为他们办一所秘密的波兰学校,一定很有意义。
布朗卡听到这个主意后很高兴,还表示愿意做玛妮雅的助手。
“不过,布朗卡,要注意点!这地方虽然不像华沙控制的那样严,但是,一旦被俄国人发现,我们就得被他们关进监狱!”
“嗯,我知道。”
布朗卡闪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躲着他们好好干一番吧,孩子们一定会高兴的。”
“那么,我就去跟父亲商量商量,他一定会同意的。”
“谢谢,布朗卡!”
两个姑娘紧紧地拉着手,互相点着头。这两个孩子在得到顾主的许可后,便办起了这个秘密学校。
幸运得很,室外有座楼梯通向玛妮雅的房间。18个个子矮小、外表邋遢的男女孩子开始踏上这座楼梯。他们是农民、糖厂工人的子女。他们常常不大专心,也不大聪明,但是大体上说,他们明亮的眼睛都流露出对学习的激动和渴望神情。
1886年12月,玛妮雅在给她表姐的信上说:
“我的农民学生的数目,现在到了18个,当然他们不能一块来,因为我应付不了,可是就这样,我每天也要花去两个小时。星期三和星期六,我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连续有5小时,当然这只是因为我的住房在楼上,楼梯只有一个门通到院子,我才能够这么办……我从这些孩子那里得到极大的愉快,得到极大的安慰……”
玛妮雅在教课的同时,也抓紧时间读自己的书。因为儿童时期父亲经常给她朗读诗和小说,所以玛妮雅对文学也很感兴趣。但是,在这样的乡村,是不可能进行各个方面的学习的。同时,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我应该学习什么呢?”
玛妮雅想来想去,最后选定数学、物理和社会学。物理学方面的书籍,是从工厂图书馆里借来的。数学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写信请教父亲。
玛妮雅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只是在夜晚9点以后。在那之前,是没有空闲时间的。每晚到了9点,她不论多么疲劳,也坚持读书。因为只读一种书,容易疲倦,她就把各种书交替着读。比如看社会学的书时,如果感到疲劳,就马上改学数学。因为做数学题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好的,它需要集中思考,头脑清醒。看完数学,又重新拿出社会学的书籍进行研读。这样,玛妮雅的房间,经常到深夜还亮着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