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探险

鼹鼠在听说了灰獾的事迹后，很想结识他。尽管他很少露面，但是这一带的动物或多或少地都受到了他的影响。当鼹鼠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老鼠时，老鼠总是安慰他说：“会有机会的，伙计。你知道，灰獾总是在四处抛头露面，那时我会把你介绍给他。他人非常好，不过脾气有一些古怪，你要随时做好遇见他的准备。”

“你把他请到这儿来，请他吃顿饭怎么样？”鼹鼠并不死心。

“他不会来的。”老鼠的回答很简单，“灰獾讨厌那些宴会和聚会一类的事。”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去拜访他怎么样？”鼹鼠又冒出了一个念头。

“啊，千万别去。”老鼠显得有些惊慌，“灰獾十分腼腆，我们贸然¹去拜访他，会让他不高兴的。虽然我和他很熟，但也不会贸然去拜访他。另外，我们也无法去，因为他住在野树林的正中心。”

“好吧，就算你说的对，”鼹鼠说，“但我听你说过，野树林中还有其他好玩的东西。”

“呃，我确实说过，”老鼠的话显得有些闪烁其词，“但我们现在还不适合去。你就安心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会见到的。”

鼹鼠很快就不再纠缠老鼠了，虽然暂时见不到灰獾，但每天还是有许多趣事可做。夏天已经远去了，外面寒冷的天气、泥泞和霜冻的道路让他们经常待在家中。这个时候，鼹鼠又想起了在野树林中心居住的离群索居²的灰獾来。

在一个阴冷寂静的午后，鼹鼠从温暖的客厅中来到了无垠的旷野中。此时的天空灰蒙蒙的，四野显得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有。鼹鼠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在冬天真切地看到过大地本来的面目，正好大自然正处在一年一度的酣睡之中，那些往昔神秘的灌木丛、小山谷、采石场和其他一切隐秘的地方，此刻都完全展露了自身的秘密，完全不顾自己的寒碜³和匮乏。对于鼹鼠来说，他更喜欢褪去了华丽衣饰、呈现出质朴狂野的乡村的旷野。他觉得自己就站在自然裸露的骨头上，它们是那么强健、简洁、完美。没有树篱的遮蔽，也没有山毛榉和榆树形成的波涛般起伏的帷幕，大自然呈现出最美的一面。一片矮矮的、阴森森的树林展现在鼹鼠的面前，仿佛一片平静的海面上突然耸立起一块黑色的礁石。

刚走进树林，没有什么东西让鼹鼠感到恐慌。一些细树枝被鼹鼠踩得啪啪作响，一根倒在地上的原木差点将他绊倒，而树桩上长的一些蘑菇构成的画面，和鼹鼠脑中某些熟知又遥远的事物十分相像，这让他感到片刻吃惊。这样有趣的事让鼹鼠有些激动。在这种兴趣的指引下，鼹鼠一直走到树林的深处，光线变得越来越暗，树木也变得越来越稠密，树木两边洞穴像是一张张丑陋的大嘴，正在等着鼹鼠投身其中。

树林的周围一片沉寂，暮色也在天边迅速地聚集，然后像插上了翅膀一样，迅速地向鼹鼠袭来，日光则像退去的潮水消失不见了。接着，一些陌生的面孔出现了。开始的时候，鼹鼠以为那是他回头时产生的错觉：一张阴沉的楔形小脸正从其中的一个洞中向他张望着。当他转过身仔细观察时，那张脸又消失不见了。

鼹鼠加快了步伐，内心一直乐观地劝说自己不要凭空幻想⁴，否则就会被无穷无尽的幻象所累。他在经过一个又一个洞穴时，忍不住向洞穴中望去，只见一张张窄窄的小脸露出凶狠锐利的目光。这些脸只是在洞穴中闪现了一下，然后便消失不见了。鼹鼠犹豫了一下，然后鼓足勇气，迈着大步朝前走去。突然间，鼹鼠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相似的幻象中，眼前好像出现了几百个洞，每个洞中都有一张脸在飞快地时隐时现。它们都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目光中一样流露着犀利、凶狠、邪恶的光芒。

鼹鼠暗下决心，只要自己离开眼前的这些洞穴，就能摆脱那些时隐时现的面孔了。因此，他转身离开了林中的小路，跑进了林中更为人迹罕至⁵的地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鼹鼠的身后传来了呼啸声。起初，这种声音显得微弱、细小，而且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但就是这种声音，迫使鼹鼠不停地往前走。后来，这声音仍是又弱又尖，像是从遥远的前方传出来的却又突然从两旁响起，然后又被抬高，从上空传遍整个树林。很明显，树林中的原居民已经做好了准备，正打算对付他这个外来者！可鼹鼠却赤手空拳⁶，孤立无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鼹鼠的身边又响起了啪啪的声音。鼹鼠以为这只是落叶的声音，因为它很轻微。随后，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变得有节奏起来。他开始明白，这是远处有小脚走路发出的声音。鼹鼠被这声音弄得有些糊涂了，到底是来自前方还是后方呢？也许是来自前方，也许是来自后方，仔细听过之后，声音好像来自四面八方⁷。随着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鼹鼠的心情变得很焦虑，他侧耳倾听，发觉这些声音从四面八方正在向他包抄过来。他停止了前进的脚步，一只兔子穿过丛林快速地向他跑来。他以为兔子在冲向他的时候能减慢速度或者改变方向。但是，兔子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跑过去的，嘴里嘟囔着：“走开，你这傻瓜！”鼹鼠看见兔子在一个树桩旁绕了一个圈，钻进了一个舒适的洞穴中。

啪啪的声音越来越响，就像是有一场突如其来⁸的冰雹砸在一层厚厚的干树叶上。此刻，好像整个树林中都有东西在奔跑、搜索、追逐，向着鼹鼠包抄过来。由于害怕，鼹鼠也跑了起来，拼命地跑，毫无目的地跑。他有时会撞上一些东西，有时又会被一些东西绊倒。有时又会跌进一个树洞或土洞中，有时会钻进树叶或一些松软的东西中狂奔向前，有时还会左右躲闪避开障碍，最后他躲在了一棵山毛榉树下的深深的树洞中。他暂时得到了遮蔽和庇护，或者说是安全，可是没有谁能确定。不管怎样，鼹鼠是累坏了，他只想舒服地蜷缩在树洞中的干树叶上，获得暂时的安宁。他躺在树叶上喘着粗气，浑身颤抖着，仔细听着外面的尖啸声和啪啪声。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遭遇的正是被那些居住在田野和树篱旁的居民们称为黑暗时刻最可怕的东西，是老鼠曾经煞费苦心使他避免但没有成功的——野树林的恐怖！

就在鼹鼠在野树林中冒险的时候，老鼠正在火炉边上舒服地打盹。他向后仰着头，嘴巴微张，在美梦中惬意地漫步。忽然，炉子中的一块煤滑动了一下，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把老鼠惊醒了。他睁开眼睛环顾了四周，发现鼹鼠并不在身边。他招呼了几声，发现没有回音，就径直走出房间，来到客厅。

老鼠发现鼹鼠的帽子和一双橡胶套鞋不见了，便走出屋子，仔细查看外面的泥泞地面，希望发现鼹鼠的踪迹。果然，他发现了鼹鼠的鞋印，一直十分清晰地向前延伸，直达野树林的方向。

老鼠的神色显得很严肃，思考了片刻之后，他走进了屋子，扎好一根皮带，又在皮带上别了两把枪，拿起一根立在客厅角落里的粗长木棍，大步地朝着野树林走去。

当老鼠到达树林边缘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头扎进了树林中，焦急地寻找着鼹鼠的踪影。到处都是一些不怀好意的小脸从洞穴中探出来四处张望，但是一见到老鼠英武的形象和腰间锃亮的手枪以及手中粗长的木棒，便马上消失不见了。老鼠耐心地在树林中搜寻、呼喊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听见一丝微弱的回应，这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顺着声音，老鼠朝着黑暗中的那棵山毛榉树摸去。只见树根下有个洞，那微弱的声音正是从洞中传来的：“是你吗，鼠朋友？”

老鼠爬进了洞，发现鼹鼠躺在里面，累得已经筋疲力尽了，而且浑身还在发抖。“呜，老鼠，”鼹鼠哭了起来，“我快要吓死了，你根本无法想象！”

“好了，我很能理解！”老鼠安慰他说，“你不该到树林中来冒险，我亲爱的鼹鼠，我曾竭力劝阻过你。我们住在河岸上的居民很少有人到这里来。如果非要来，也会带上一个伴儿，那样至少安全些。你还要知道一些口令、一些手法、一些小计策，如果你是小动物，你就必须了解这些，否则就会遇到麻烦。当然，你要是灰獾或是水獭，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么，勇敢的蟾蜍先生肯定不会在乎独自到这来吗？”鼹鼠问道。

“蟾蜍？”老鼠听了这话哈哈大笑，“你就是给他许多金币他也不会到这儿来的。”

听见了老鼠那爽朗的笑声，看见了他的大棒和手枪，鼹鼠也受到了很大鼓舞。他不再颤抖，胆子也变大了。为了恢复精力，鼹鼠央求老鼠让他在树洞中再睡一会儿，老鼠同意了。于是，鼹鼠伸展四肢，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但他睡得并不太安宁。老鼠也尽可能在自己的身子上盖好树叶取暖，手握着枪耐心等待着鼹鼠醒来。

过了很长时间，鼹鼠终于睡醒了，显得精力充沛了许多。老鼠说：“我们现在开始行动吧！看看外面的动静。”

“情况有些不太妙。”老鼠把头伸到了洞外观察后说道。

“怎么了，鼠朋友？”鼹鼠急忙问。

“路上全是积雪。”老鼠说，“很大的积雪。”

鼹鼠钻出了洞穴，发现整个树林都变了模样。那些恐怖的洞穴和坑洼的陷阱都消失不见了，代替它们的是一张闪闪发亮的白色的地毯。要不是亲眼所见，鼹鼠很难相信眼前的树林就是那个把他吓得要死的树林。可是，有了老鼠的陪伴，鼹鼠再也不害怕了。它们选择一条看起来最有把握的路，互相搀扶着，在一片白茫茫和黑色树干的单调中，他们从林间的空地、缺口和小路上寻找着他们熟悉的特征⁹。

大约走了一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停了下来，表情沮丧，坐在一棵倒下的树干上休息。眼前的这片树林似乎没有边际，每棵树长得都差不多，更为糟糕的是，他们仍然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我们必须再努力一次，采取一些措施。这里的严寒真让我受不了，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我们要赶紧找个地方躲避风雪，好好休息一下，说不定会出现转机。”

于是，他们又站起身来，朝着远处起伏的山丘走了过去。突然间，鼹鼠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尖叫着，摔倒在雪地中。

“哎呀，我的腿！”他疼得大叫起来，“我那可怜的小腿！”鼹鼠躺在雪地中，用两只前爪抚摸着自己那条受伤的腿。

“可怜的鼹鼠！”老鼠亲切地说，“你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我来看看你的腿。嗯，这是一个边缘整齐的伤口，好像是某种金属物品的锐利边缘造成的，真是太奇怪了！”他考虑了一会儿，仔细看了看周围。

“别管是什么东西弄的了，”鼹鼠说，“不管什么弄的，都是一样疼。”

老鼠用手帕包扎好鼹鼠的腿，便忙着在雪里刨着什么。他一边刨着一边查看。突然间，老鼠喊道：“太好了！太好了！”说着，他独自跳起了吉格舞¹⁰，不过舞姿并不怎么优美。

“你发现了什么，鼠朋友？”鼹鼠一边捂着他的腿，一边问道。

“一个门上的泥刮。”老鼠显得乐不可支，继续跳着他的舞。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鼹鼠对老鼠的举动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哎呀！你真是太迟钝了！赶紧和我一起刨吧。”他又干了起来，一时间积雪乱飞。不一会儿，一个破烂的门垫显露了出来。又经过十分钟的苦干，他们在刚才看起来是雪堆的旁边发现了一扇结实的小门，被漆成了深绿色，一只铁制的拉铃绳索的手柄悬挂在旁边，下面有一块小铜牌，上面整齐地刻着一排大写的字母，借着月光，他们认出那个名字：獾先生。

鼹鼠惊喜交加，欢快地在雪地上打滚。“老鼠！”他大声叫道，“你真是个天才！全凭你的聪明头脑，我们才找到了灰獾的家。我要是有你的一半头脑，我就……”

“行了，”老鼠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赶紧起来拉那个门绳，用力拉，用尽你全身的力气，我来负责砸门。”

当老鼠在用力砸门的时候，鼹鼠跳起来抓住门绳，身体像荡秋千一样来回摆动着，两只脚已经离地很高了。从很远的地方他们隐约¹¹地听到了一阵低沉的铃声回响。

阅读思考

1.鼹鼠为什么要独自到野树林中去？

2.老鼠是如何在野树林中解救鼹鼠的？

词语积累

贸然 离群索居 寒碜 幻想 人迹罕至 赤手空拳 四面八方 突如其来 特征 吉格舞 隐约

阅读笔记

每个人都会有好奇心。正是因为受到好奇心的驱使，鼹鼠才会壮着胆子到野树林中去探险。然而，野树林中的陌生环境还是让鼹鼠害怕得要命，结果躲在一个树洞中不敢出来。多亏了老鼠的解救，才让鼹鼠安然无恙地离开了树林，走在回家的路上。

注解：

1轻率地；不加考虑地。

2指离开同伴一个人孤独生活。

3丑陋；难堪。

4指以社会或个人的理想和愿望为根据，对还没有实现的事物有所想象。

5指荒凉偏僻，少有人到的地方。

6空着两手，什么也没有拿。指进行打斗时手中没有武器。

7指各处或者各个方面。

8指出乎意料地突然到来或发生。

9可以作为人或事物特点的征象。

10一种在英国起源的通常为三拍子的快步舞。

11看起来或听起来不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