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灰獾

老鼠和鼹鼠在雪地里耐心地等待着，不停地跺着脚来取暖。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听到从门里传来的一阵脚步声，显得很拖沓，应该是穿着拖鞋的缘故。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一阵拉门闩的声音响过之后，门被打开了一个小缝，能清楚地看到一张动物的长嘴，和一双眨个不停的惺忪¹睡眼。

“哼，下次要再发生这样的事，”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说道，“我就大发脾气。谁在这样的风雪之夜打扰别人？快说！”

“嘿，灰獾，”老鼠叫道，“是我，老鼠，还有我的朋友鼹鼠，我们在雪地里迷路了。”

“什么？是你啊，我的兄弟。”灰獾大声地说着，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火气。“赶紧进来，你们肯定冻坏了。我就从来不会在雪地里迷路。尤其是在这片野树林里，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赶紧进来吧。”

老鼠和鼹鼠急忙走进了屋子，看见灰獾穿着一件长睡衣和一双破拖鞋，手里拿着一只烛台，听见砸门声时也许灰獾正准备去睡觉。他亲切地看着他们两个，说：“这样的夜晚可不适合你们这样的小动物出来。不管怎么样，你们和我到厨房去。那里的炉火旺旺的，还有晚饭，你们需要的东西应有尽有。”

在通过一条神秘的通道和一道结实的木门之后，他们三个置身在一间炉火通红、温暖如春的大厨房之中。地上铺的是磨得很久的红砖，一段段短木材在炉子中正熊熊燃烧。两把高背椅子面对面地放在炉火的旁边，在屋子的中间放着一张用光木板拼成的长桌，在桌子旁边摆放着几张长凳。桌子上散放着一些吃剩的口味清淡但丰富的晚餐。灰獾表现出体贴²的一面，让老鼠和鼹鼠坐在高背椅子上，让他们烤火取暖，又让他们脱下身上的湿衣服和脚上的靴子，接着为他们准备几件替换的衣服和鞋子，并把鼹鼠那受伤的小腿清洗干净，为他包扎伤口，将他那条伤腿弄得十分妥帖。在这一切都弄好后，刚刚还饥寒交迫³的感觉现在已经远离他们了，他们受苦受难的那段时间也被遗忘在脑后。

他们的身体在彻底温暖了以后，灰獾让他们坐到长桌前，他一直在忙着为眼前的朋友们准备美餐。老鼠和鼹鼠早就饥肠辘辘了，食物一上桌，两个小家伙就大吃大喝起来。灰獾坐在一旁，想和他们边吃边谈，但老鼠和鼹鼠的嘴里都塞满了食物，灰獾对此根本不在意，认为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晚餐终于结束了，他们围着柴火剩下的通红的余烬，海阔天空地神聊了一会儿，灰獾热情地说道：“好了，说说你们那儿的事吧。蟾蜍现在过得怎么样？”

“哎，真是越来越糟了。”老鼠的神色显得很严肃。而鼹鼠神情平静地坐在高背椅上，在火光中感受着浓浓的暖意，脸上却尽量显出了一副伤心的模样。“就在上个星期，他又撞了一次车，而且不可收拾。你了解他，他非要坚持自己开车，但他的技术实在是太糟糕了。只要他肯出高薪聘请一个稳重、体面、训练有素⁴的动物，一切都让他干，那蟾蜍就能恢复正常了。但他偏不相信这样的事实，坚信自己是个天生的车手，没有人能代替他，所以惹下了许多麻烦。”

“他这样多少次了？”灰獾有些忧心忡忡。

“你问的是撞车的次数还是汽车的数目？”老鼠问。“算了，对蟾蜍来说反正都一样。这已经是第七次了。他的那间马房里已经堆满了汽车碎片，没有一块碎片比你的帽子更大的。”

“他还进过三次医院，”鼹鼠插话说，“说到他为此付出的罚款，让人想想就心疼。”

“没错，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老鼠继续说，“蟾蜍是很有钱，但还没到挥霍无度的地步。他的驾驶技术也让人不敢恭维，全然不顾法律和秩序。他的下场要么是死于车祸要么是倾家荡产，这是迟早的事。灰獾，作为他的朋友，我们不该为他做点什么吗？”

灰獾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后，说：“你知道，我们现在都无能为力。”

的确，根据动物的习惯和礼仪，在闲淡的冬季，不少动物是不会做出任何有意义，甚至是比较有效的行动的。大部分动物都睡眼惺忪，有的一直在睡觉。所有的动物都或多或少会受到天气的影响，在经过了许多艰苦的日子以后，他们都在休息。

“不过，”灰獾继续说道，“我们一定要对蟾蜍严加管教。不能让他胡作非为，为所欲为，要让他恢复理智⁵，在必要时可以使用武力。我们要——老鼠，你睡着了！”

“我没睡着！”老鼠打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好了，我们都该睡觉了。”灰獾见老鼠困了，便站起身来，拿过烛台，引导着两个小家伙来到了卧室。卧室的床上铺着亚麻布的床单，有一股好闻的薰衣草的香味。鼹鼠和老鼠只用了三十多秒的时间便脱掉了衣服，十分快活地钻进了被窝中。

第二天早晨，体贴的灰獾早就吩咐两位朋友不用那么早起床，所以累坏了的老鼠和鼹鼠过了很晚才来到厨房吃饭。就在他们快要进餐的时候，水獭来访。于是，他们四个坐在一起吃着午饭。鼹鼠坐到了灰獾的旁边，老鼠和水獭坐在一起，欢快地聊着河流的那些事，什么事都无法让他们分神。鼹鼠就趁着这个机会告诉灰獾住在他家十分舒适，让他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灰獾对鼹鼠微笑着说：“只有在地下，你才会觉得安全、和平和宁静。有时候，你的抱负⁶会变得远大，你想要扩展你的家园，你只要挖一挖、刨一刨就行了。如果你觉得自己的住宅有点大，你只要堵上一两个洞，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没有人对你评头论足，也没有天气对你产生影响。现在看看老鼠的住宅吧，已经淹了两英尺的水，他不得不出去租房子住。尽管蟾蜍的房子在这一带是最好的，但是，如果他的房子失火了，他家房子的屋墙坍塌了，窗户碎了，蟾蜍会住到哪里去呢？他们最终还是会回到地下来。这也是我对家的看法。”

鼹鼠对灰獾的这番看法十分赞同，对灰獾表现得更加友好起来。“吃完午饭后，”灰獾说，“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家，看得出你喜欢它。我猜你应该知道家庭建筑是什么样的。”

于是，午饭吃完后，老鼠和水獭还在争论有关鳝鱼的话题时，灰獾已经点亮了一盏灯，让鼹鼠跟在身后，穿过了客厅，沿着一条主隧道往前走。借着摇曳的油灯发出的光亮，鼹鼠可以影影绰绰地看见隧道两边那些大大小小的房间，有些只是碗橱而已，有些则像蟾蜍家的餐厅一样宽敞、明亮、气派。他们在狭窄的通道拐了个弯之后，进入了另一条通道，这里的情形和刚才完全一样。除了宽敞的房间、纵横交错的通道、幽长的隧道、堆满物品的储藏室和结实牢固的圆拱，还能见到石工建筑、拱门、梁柱和人行道，这些都让鼹鼠赞不绝口⁷。他惊讶地对灰獾说：“你哪来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完成这一切的啊？真是太让我吃惊了！”

“如果这些是我干的，”灰獾解释说，“的确可以让你吃惊，但事实上我什么都没干。我只是根据自己的需要，把房间和过道清理出来，在我们的周围还有许多这样的通道和房间。也许你不太明白，我可以给你解释一下。在很久以前，野树林是个树木十分茂盛的地方，在这些树木长成材以前，这里存在着一个城市——属于人的城市。就在我们站立的地方，他们曾在这里居住、走路、说话、睡觉、工作。他们还在这里养马，举办宴会，甚至从这儿骑马去打仗或驾车去做生意。他们是个富强的民族，尤其擅长建筑，希望自己建造的东西能够永远地保存下去，他们希望自己的城市能够永远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鼹鼠问道。

“没有谁可以说清楚。”灰獾说，“人们来到这里，不久这里就变得兴旺起来，于是很多人在这大 兴土木⁸，然后又搬走，这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但是我们一直待在这里。我听说在那座城市建造很早以前就有灰獾了，现在这还是有灰獾。我们是能够持久的动物，也许我们会搬走一段时间，但我们可以等待着，我们有耐心，我们还会搬回来，以后也会是这样。”

“那么，这些人最终离开这里的情况是什么样的？”鼹鼠问。

“那些人走了以后，”灰獾接着说，“自然界的风雨就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它们总是不厌其烦地、年复一年地侵蚀⁹和风化着城市。在这过程中，我们灰獾也尽了一点绵薄之力。这一切都是在缓慢、逐渐中衰败下去的，最后城市毁坏了，夷平了，消失了。然后又是缓慢渐进的生长发展的过程：种子长成树苗，树苗变成树林；有刺的灌木和蕨类植物开始蔓延生长；腐叶土不断堆积起来，又被雨水冲刷掉；冬天暴涨的河水让淤泥凝结成块，成为地表的覆盖层。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家园再一次恢复了以前的模样，于是我们又搬了回来。在我们上方的地面上，也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动物们来了，被这里的环境所吸引，于是定居下来，不断地扩展，繁衍生息。他们不会为过去操心，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因为他们太忙了。这个地方稍微有些隆起，自然会形成许多小丘，在小丘上布满了许多洞穴，这是个相当有利的条件。他们对未来也不会过度关心。也许人类在未来还会再次搬进来，住上一段时间，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野树林现在的居民也不少，好的，坏的，一般的，各种各样的都有。世界正是需要各种各样的角色才能构成芸芸众生相。但是我想，到目前为止，你对他们应该有所了解了。”

“确实如此。”鼹鼠说着，身体微微一颤。

“好了，好了，”灰獾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才第一次接触他们，你应该清楚，他们并不是那么坏。另外，我们必须互相包容对方。我明天就会向各处传话，我想你们不会再遇到麻烦了。我所有的朋友都可以在这一带自由行动，否则就是不给我面子！”

当灰獾和鼹鼠回到厨房时，老鼠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地底下的生活让他感到压抑，心绪也无法安宁，仿佛在担心没有他在河边守着，那条河便会逃跑一样。于是，老鼠穿上了外套，再次把手枪插在腰间的皮带上。“来吧，鼹鼠，”老鼠一见到他们就焦急地说，“我们必须趁着白天动身，不能在野树林中再过夜了。”

“没关系的，我的老朋友。”水獭发了话，“我和你们一起走，闭上眼睛我也能找到这里的任何一条路。如果有谁敢和我们作 对¹⁰，你就尽管放心，我非把他的头打扁。”

“你不必烦躁，鼠朋友。”灰獾的语气中透着心平气和，“我的通道四通八达，还有避险洞可以从几个方向到达树林的边缘，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如果你们真的要走，可以走这条捷径。现在不要着急，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但是，老鼠仍然着急要走，急着回去照看他的河流，因此，灰獾拿着灯，领着他们穿过了一条潮湿的、空气稀薄的隧道往前走。这条隧道修得蜿蜒曲折，有的向下延伸，有的被拱顶支撑着，有的还要从岩石中穿凿而过。这段路程大约有几英里长，让人感到疲倦。终于，他们看见了稀疏的阳光从地道口上那些悬挂纠缠在一起的草木的缝隙中渗透进来。灰獾把他们带出洞外，匆匆和他们告了别，便急忙把所有的覆盖物——灌木、老藤和枯叶尽量弄得妥帖自然，然后才返回家中。

老鼠和鼹鼠发现此刻已经身在野树林的边缘了，他们身后的岩石、灌木、树根等物杂乱地堆在一起。在他们的眼前是一片宁静的田野，雪地里的一排排树篱给田野镶上了一道道黑边。在更远的地方，老鼠熟悉的河流在闪闪发光。冬天里的太阳显得十分鲜红，低低地挂在地平线上。由于对路线十分熟悉，水獭成了他们的领队，缓缓地朝着远处树篱旁的台阶走去。在台阶上，他们休息了片刻，回头望着被皑皑白雪映衬下的野树林，黑压压的一片，显得阴森恐怖。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身急忙朝着家中赶去，希望见到温暖的炉火和在火光照耀下摇曳身姿的熟悉物品，希望听到窗外河流发出的欢声笑语。他们信赖这条河，对它的各种情绪都很熟悉，所以从未让他们感到害怕。

鼹鼠也在匆匆赶路，急切的心情让他十分期待家中一切他熟知和喜爱的东西，他希望这样的时刻马上到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属于耕作的天地和屋前的树篱，那些田间地垄沟、经常光顾的牧场、傍晚散步的幽深小径和精耕细作的田园也和他密不可分起来。至于其他的动物，则与严酷、坚忍、现实中的矛盾等大自然暴虐恣睢的一面联系在一起。他们必须保持理智，必须坚守在和他们的命运和遭遇息息相关¹¹的愉快的土地上。这些地方以它独有的方式，为他们提供足以持续一生的冒险经历。

写作指导

什么是语言描写？

语言描写是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手段之一。好的语言描写总能鲜明地展示人物的性格，生动地表现人物的思想感情，深刻地反映人物的内心世界，使读者“如闻其声，如见其人”，获得深刻的印象。语言描写主要分为人物的独白和对话两种类型。

阅读思考

1.鼹鼠和老鼠是怎么来到灰獾家的？

2.鼹鼠、老鼠、灰獾决定要如何帮助蟾蜍改掉他的缺点？

词语积累

惺忪 体贴 饥寒交迫 训练有素 理智 抱负 赞不绝口 大兴土木 侵蚀 作对 息息相关

阅读笔记

灰獾对家园的一番解释让人印象深刻。在他看来，只要选定了一个地方作为自己的家园，就要安下心来好好定居在那里，而不需要东奔西走再去寻找新的家园。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借助灰獾之口，表达了自己对田园生活的向往和执著。

注解：

1形容因刚睡醒而眼睛模糊不清。

2细心忖度别人的心情和处境，给予关切、照顾。

3指饥饿寒冷一齐逼来。形容无衣无食，生活贫困之状。

4平时一直进行严格的训练。

5辨别是非、厉害关系以及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

6远大的志向。

7不停地称赞。

8大规模兴建土木工程。多用来指盖房屋。

9逐渐侵害使变坏。

10做对头。

11呼吸时进出的气息相互关联。形容关系或联系非常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