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小姐真倔强

玛丽喜欢在小楼上眺望妈妈，那样会使妈妈看起来非常漂亮。她从小就没有获得过多少母爱，在妈妈因病去世之后，她也就感觉不到多少对她的爱，想念就更说不上了。事实上，由于她从小的生活环境所致，她形成了极为孤僻的性格，满脑子都是以自己为中心。等她的年龄再增长一些的时候，她就会发现自己无亲无 ¹ 故地生活在这个世上，那她一定会为自己的处境担忧的。可现在来看，她太小了，而在此之前一直是被仆人们伺候着的，她想当然地认为，今后的生活也会有人照顾她的。玛丽现在只想知道，她将要居住的地方好不好？会不会有仆人和奶妈像从前那样照顾她？

刚开始的时候，一位地 ² 道的英国牧师收养了她，但她不认为这就是她一直会待下去的地方，因为这个牧师是个穷光蛋，他自己的五个和玛丽差不多大的孩子还照顾不过来呢！玛丽非常讨厌和他们相处，甚至会为争夺一件小玩具而打起来。玛丽的脾气坏透了，牧师家里的那五个小家伙根本和她无法沟通。不久之后，孩子们就不愿再和玛丽一起玩了，还给她起了个难听的外号，这让玛丽更加厌恶他们。

这个外号首先是由巴兹尔叫出来的。那天，巴兹尔看到玛丽独自在树下抠土，因为她正在用泥土堆一个小花园。巴兹尔觉得她的样子非常可笑，就走过来建议说：“你把这些石子堆成一座小山不是更好吗？我看中间的那个地方不错。”

“走开！”玛丽大声叫道，“我讨厌男生。”

巴兹尔听了后非常生气，立刻开始恶狠狠地挖 ³ 苦玛丽。他绕着玛丽又跑又跳，还不停地做鬼脸，嘴里唱到：

玛丽小姐真倔强，

建造花园像不像？

银风铃，小贝壳，

金盏花儿排成行！

他没完没了地唱着，让所有的孩子都听见了，大家一起跑过来，指着玛丽哈哈大笑，也同巴兹尔一起唱。玛丽越生气，他们就唱得越来劲，而玛丽就更加生气——“玛丽小姐真倔强”。从这天起，每当孩子们提起玛丽的时候，就会说“玛丽小姐真倔强”，他们当着她的面也这么叫。

“你就要离开我家了。”巴兹尔说，“周末的时候，你就会离开，我们准备为此庆祝一下。”

“能离开你们，我也很高兴。”玛丽说，“不过我会到哪儿去呢？”

“你连自己的家在哪都不知道！”巴兹尔轻蔑地说，“你的家当然在英国，我奶奶的家就在那里，那里还有我的姐姐梅布尔。你将要被送到自己的姑父家，据说他叫做阿奇博尔德·克雷文。”

“我不认识他。”玛丽冷冷地说。

“这个我知道。”巴兹尔说，“你能知道什么呢？无知是女孩子的特点。我听父亲说，他住在乡下的一所大房子里，因为他的脾气很坏，所以没人喜欢他。听说他还是个驼背，看起来奇怪又吓人。”

“你撒谎。”玛丽听不下去了。

玛丽整天都在想着这件事情，并且一直非常沮丧。牧师夫妇轮流安抚玛丽，告诉她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倔强的玛丽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她知道这里没有一个人喜欢她，所以她对这个地方也不存在什么感情。

一位军官的家属护送玛丽到了英国，在伦敦迎接玛丽的人是阿奇博尔德·克雷文的女管家梅德洛克夫人，她奉命接她回家。玛丽可怜巴巴地坐在列车里的角落里，梅德洛克夫人在耳旁不住地对她评头论足。玛丽也很讨厌这个女管家，因为她一直在说着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就好像她的身上一无可取。梅德洛克夫人好像在试着让玛丽开口说话，她一直在转换着话题。

“我的意见是，对于你以后生活的地方，你最好能听懂我话里的意思，你要让自己的小脑瓜有所准备，那里可并不是一个好玩的地方。”玛丽依然不置可 ⁴ 否，这让梅德洛克夫人非常尴 ⁵ 尬，但既然已经开了口，她只好继续往下说：“那可是一幢很大的宅子，整个院落都非常阴森。这座宅院是在六百年前建成的，里面有一百多个房间，半数的房间是被牢牢锁起来的，里面那些精致的家具和精美的画已经非常古老了。整个大房子都被一个大院子包围起来，那些大树的枝叶都耷拉到了地上。”

她停了下来，喝了口水，接着说道：“情况就是这些，我想也没有其他可介绍的了。”梅德洛克夫人突然闭上了嘴，不再说下去了。

玛丽还没有从梅德洛克夫人的描述中缓过神来，显然，她对那所神秘的大宅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她依然不想表现出来。玛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

“你对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些兴趣了吗？”

“我认为那里没什么意思，我一次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玛丽回答说。梅德洛克夫人笑了起来，说：“你比我还像个老太太呢，好像对任何东西都毫不在意。”

玛丽只是耸了耸肩膀，什么也没有说。

梅德洛克夫人突然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好像有什么事情突然出现在她的脑子里。“你的姑父是个驼背。”她说，“他的一生都在倒霉。他年轻的时候，一直在为钱和房子的事情操心，结了婚之后，这些事情才不再烦扰他。”

尽管玛丽一直想表现出自己内心的平静，但她那疑惑的目光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想法。一个驼子竟然也能结婚，这让她倍感意外。梅德洛克夫人是个话很多的人，看到她的话终于对玛丽起了作用，她就重新找到了说下去的动力。“新娘子可是个大美人，所有人都很喜欢她，从没人想到她会嫁给克雷文先生，但那的确发生了。大家以为她是为了过上富足的生活，但事实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梅德洛克夫人接着说，“她死的那天——”

玛丽惊讶地喊道：“什么？她死了？”在玛丽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驼子和一个美丽公主的爱情故事，她突然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姑父有些同情了。

“没错，她死了。”梅德洛克夫人回答说，“从此以后，克雷文先生就变得更加古怪了。他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也不再走访亲戚朋友。他总是独自出门在外，不出去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关在大院子西边的小楼里，除了皮彻谁也不见。皮彻是个老头子，是看着克雷文先生长大的老仆人，只有他最了解主人的脾气。”

这故事不像是真的，更像是书里写的，这让玛丽非常难受。一栋阴森森的大房子里有上百个房间，却大多数都锁了门，一个心情不好的驼子，他把自己也关了起来！她不由自 ⁶主地望向窗外，用力地咬着嘴唇。窗外下着瓢泼大雨，无数灰线从天而降，砸在玻璃上，顺着玻璃往下流淌——这才符合这个地方的气氛。如果那个美丽的公主还活着，她一定会像所有美丽的女人一样把一切弄得生机盎然，她会不停地忙忙碌碌，到处参加各种宴会，像她妈妈一样穿着“花俏”的衣裙。可她已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了。

“你不用指望克雷文先生会接见你，因为你根本见不到他，”梅德洛克夫人说，“你也不要期待着有什么人会来和你聊天。你要学会自己玩，自己和自己说话。我会告诉你哪些房间可以进，哪些不能进。院子很大，花园也有很多，但你绝对不可以四处乱逛。你要胆敢不听话，克雷文先生会把你赶出去的。”

注解：

1没有亲戚和老朋友。形容孤单。

2真正的；纯粹。

3用尖酸刻薄的话讥笑（人）。

4不说对，也不说不对。

5（神色、态度）不自然。

6由不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