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节的美妙夜晚

就在大雁们往北飞的时候，他们在达拉那省赶上了一个值得庆祝的节日。在那里居住的孩子们像盼望圣诞节那样盼望着它能早点来临。这个被人热切盼望的节日就是迎春节，在这一天，孩子们可以在露天的野外点起篝火烧烤食物。

在迎春节到来前的几个星期之中，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心里想的都是到森林中拾取更多的柴火，为篝火晚会做好准备。他们到森林里捡拾那些枯干的树枝和松树上掉落的松塔，到木匠家中收集没人要的刨花，到樵夫家中收集一些树皮、木头疙瘩和枝条。他们每天都会缠着商人们乞讨那些装货的箱子，要是有谁弄到了一个空沥青桶，准会把它当成自己的宝贝藏起来，直到点篝火那天才会拿出来。一些用来搭豌豆架和青豆架的纤细竿子转眼间就会不见了。还有一些被风给刮倒的篱笆和用坏的农具木柄，甚至被人遗忘在田野中晒干的草木棒，也随时会被孩子们拿走，收集起来。

当那个代表着巨大欢乐来临的夜晚降临时，每个村里的孩子都会把收集好的树枝、松塔和一切能够燃烧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在小土坡上或湖岸边上堆成一个大柴堆。一些村庄不止堆一个柴堆，甚至有两个、三个，那通常都是男孩和女孩的意见在不统一的情况产生的。有时也是由于在村子南端的孩子们想要在自己的这边堆起一堆柴堆，而在村子北端住的孩子们却想在北端堆起一堆柴堆。

用来燃烧的篝火堆通常在下午天还大亮的时候就准备好了。这时，不管是年龄大的孩子，还是年龄小的孩子，每个人的衣服口袋中都会带着一盒火柴，围着自己亲手搭成的柴堆转来转去，眼巴巴地等着黑夜能快点到来。但是，在春天这个季节里，达拉那省的白天时间持续很长，直到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完全昏暗下来。虽然春天已经来了，但是寒冷还是无处不在，在空旷的野外转来转去让人既寒冷又焦急。在没有树木遮蔽的空旷的土地上，积雪早已被融化了。中午太阳还在天空的时候，人们还能感到一丝暖意。即使是这样，茂密的森林中还是有深深的积雪没有融化，在湖面上也有厚厚的冰层。等到了夜里，气温会陡然下降好几度。因此，往往天还没有黑，一堆堆篝火已经被点燃了。但是，这只是那些最没有耐心的小孩子才干的事。稍微大一些的孩子会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了才动手，只有那样，熊熊的篝火才会明亮好看。

终于到了所有孩子盼望的时刻，即使是捡到最细木棍的孩子都出来了。一些大孩子会将一把点燃的干草放到柴堆的底部。不一会儿，熊熊的篝火就越烧越旺，有些枯枝在燃烧时会发出噼啪的声响，而一些细小的枝条会被烧得通红，一阵阵的烟雾冉冉升起，四周也被烟雾所笼罩，显得有些咄咄逼人。最后，火焰终于蹿到了柴堆的顶端，火势也变得越来越旺，明亮的火光将周围的景物也照亮了，有时火头可以高达好几米，整个村子都能看到。

当一个村庄的孩子们把篝火点燃后，就会去其他的村子里逛逛，看看那里的篝火点得怎么样了。这时，你就会看到这边有一堆篝火在烧，那边也有一堆篝火在烧。小土丘上的一堆柴堆已经被点燃了，甚至在山顶上也有一堆篝火在燃烧！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篝火是燃烧得最旺盛，火头最大的。有时他们担心自己的篝火无法把别人的篝火比下去，还会跑到家中向爸爸妈妈央求几块木头疙瘩或是柴火来增加火势。

等篝火燃烧了一阵儿之后，村里的成年人和老年人就会走出来看热闹了。此时，熊熊的篝火已经映亮了四周，还散发出一阵阵温馨的暖意，吸引着人们在石头旁和草丛中坐下来。他们围坐在篝火旁，眼睛盯着燃烧的火焰，于是有人会趁着这熊熊的火势，拿出自家的咖啡壶煮点咖啡来享受这良辰美景带来的宁静。当咖啡在壶中煮着的时候，有人便开始讲起了故事。每当一个故事刚结束，马上会有人讲起另一个故事来。

成年人把心思全用在了讲故事和喝咖啡上，而孩子们则一心关心他们的火堆，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的火堆上的火头能够蹿得更高，燃烧的时间更长。春天里需要解冻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坚冰和积雪迟迟没有融化。孩子们想用篝火助春天一臂之力。如果春天迟迟不来的话，很难想象，花草树木会在什么季节里吐芽生蕊。

在村子里热闹非凡的时候，大雁们已经决定露宿在锡利延湖的冰层上。但是，在决定栖息在这里之前，他们要绕着一个叫锡利延的大湖上来回盘旋几次。他们一边飞着，一边给尼尔斯讲解下面湖岸上的教堂和村庄：雷克桑德、雷特维克、莫拉、苏莱岛……尼尔斯惊喜地发现，有的村庄有些竟然有小城市那样大，他没想到在靠北的地方还有这么密集的村庄。这一带树林密集，生机盎然，显出一派欣欣向荣的农家气象，大大超过了他的想象。最后，他们降落在冰面上，立刻开始睡觉。从北面吹来了一阵阵凛冽的寒风，冻得尼尔斯只好钻到雄鹅的翅膀下去睡觉。但是还没等他睡熟，就被几声砰砰枪响给惊醒了。他立刻从雄鹅的翅膀下钻了出来，浑身打着战栗，想要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雁也被这些岸上传来的响声惊醒了，但是经验丰富的阿卡朝着岸上看了一眼后，说了声：“哦，原来是人类的孩子们在玩游戏呢。”接着，在冰层上休息的大雁也变得安静起来。不管尼尔斯如何眯起眼睛来侦察，还是没有发现猎人的踪影。正当他朝湖岸上观察的时候，他看到了奇妙的景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仙境之中，好像那天他看见的那个沉没在海底的城市一样。

随着夜幕的降临，一个个火焰高涨的长长的火圈忽然在湖岸上出现了。尼尔斯看到湖的北边的莫拉村、苏莱乐岛的周围、魏卡宾村、徐尔堡村的高处、雷特维克湾边上那个有教堂的小岬上、莱尔达尔山上和别的岬角和土丘上，一直延伸到雷克桑德村，都有大堆大堆的火在燃烧，他数了数，发现有一百多个火堆。他一时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这些火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如果不是妖魔的蛊惑或是魔鬼在作祟的话。

就在所有的大雁把头伸到翅膀下开始睡觉的时候，尼尔斯却呆呆地站在冰面上，出神地看着远处的篝火。此时的湖岸就像是戴上了一串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的夫人而变得珠光宝气起来，那些明亮的篝火则是那串钻石项链。他满心欢喜地朝着那些有火光的地方走过去，就像是被巨大光源和热量吸引过去的小飞蛾一样。但是，他又不敢离开雁群太远。他又一次听到了岸上有人放枪，但是并不用担心，因为他知道这些枪声并没有什么危险，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对放枪的原因十分有兴趣一探究竟。尼尔斯猜测是在篝火旁的人们玩得太高兴了，只用笑声和叫喊声已经不能表达了，必须放上两枪才让人感到心满意足。人们还在山顶的篝火旁燃放了烟花。尽管山上的篝火已经燃烧得十分旺盛了，人们却想为这个节日锦上添花，让晴朗的夜空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快乐。

尼尔斯实在是抵挡不住这热烈的气氛，壮着胆子朝湖岸走去。随着离湖岸越来越近，一阵阵动听的歌声飘进了尼尔斯的耳中。他被歌声吸引，不自觉地在冰面上跑了起来，想要靠得更近些。

歌声是从一个叫雷特维克湾的最靠近里边的一个为蒸汽轮船停靠用的长码头上传来的。此时，几个歌手正站在码头的边缘，唱起了悠扬的歌声，沿着宁静的湖面四散开来。这些歌手大概觉得春天也像大雁们一样在湖面上睡着了，他们希望用他们优美的歌声将春天赶快唤醒。

一个歌手先唱了一首《我知道北部高原有个地方》，接着又唱到“在达拉那省有两条宽阔的河，到了夏天这里是如此美丽，河流和土地都在欢笑”。他接着又唱起了《勇敢的男子汉》、《图纳进行曲》，最后演唱了一首《世世代代都住在达拉那》。虽然码头上没有点起篝火，歌手们也看不见远处的风景，但是他们的歌声全是歌咏达拉那省的风土人情，将那些乡土气息的湖光山色全展现在自己的面前，也展示在听到他们的歌声的观众面前，甚至比白天的景色更让人觉得可爱。

就在他们高声歌唱的时候，尼尔斯便停住了脚步，屏气凝神站在那里侧耳倾听。当歌声停止后，尼尔斯便赶紧向湖边走去。港湾最靠近里面的冰层已经解冻了，可是泥沙淤积得几乎和湖岸连在了一起，可以让尼尔斯走过去。他悄悄地靠近一处燃烧着篝火的地方，直到他已经看清了坐在篝火旁边的人，他才停住了脚步。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看花眼了，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是这样打扮的：女人们头上戴着黑色的尖顶帽，身上穿着白色的皮夹克，脖子上带着绣有玫瑰花的围巾，腰上插着绿色丝绸腰带，黑色的长裙打着褶皱，底下镶有白的、红的、黑的或绿的花边；男人们的头上戴着扁平的圆形帽。镶有红色滚边的蓝色上衣，腿上穿着齐膝的黄色皮裤，裤腿塞在有红色小绒球的袜带中。他不知道是因为这些人的打扮还是一些其他的原因，他觉得这些人和其他他见过的人有些不一样，但是尼尔斯在听到他们谈话后，一句也没有听懂。忽然间，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的衣箱中收藏着几件古色古香的衣服，和他们的穿着很像，也许他今天碰到了某个古老的民族，要知道这些古老的民族里有一些在好几百年前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个念头在尼尔斯的脑海中只是一闪念，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因为在他眼前的都是一些活生生的真人。事实上，尼尔斯不知道，在锡利延湖居住的人不管是在服饰上、语言上还是气质上都要比其他地方保留了更多古老的传统。

尼尔斯明显感觉到，这些人是在回忆以前的生活。他们说到了自己在年轻的时候不得不走上很远的路，到别的小镇上去谋生，以便挣回全家要吃的面包。尼尔斯听到好几个人说起了自己的亲身的经历，但是一个叫米尔·谢尔婷的老年妇女回忆让他的印象最深：

我的父母住在东毕尔卡的一个小村庄里面，但是我们家的孩子太多了，那一年又赶上了荒年，所以我在16岁那年就不得不和其他二十几个年轻人一起结伴出外谋生。我随身带着几个圆面包、一块牛肉和一点点奶酪，一些换洗的衣服，还有作为路费的24先令。

就这样，我们二十几个人走路到了法隆，随后又去了斯德哥尔摩，住在一个叫“白马”的达拉那人开的会馆里。我终于在那找到了一个种植花草的活。后来，我又在一位夫人的家里帮工，结果在那只干了几个星期就被打发回家了，带着省吃简用挣下的两枚银币。

我一直东跑西颠，到处找活干，直到1856年我结婚那年。在婚后的几年里，家里其乐融融，但是好景不长，我的那口子在1863年去世了。只剩下我一个妇道人家拉扯五个孩子。我一个人耕种着我继承来的土地，住着自己的房子。寒来暑往，一年年过去了，孩子们都一个个长大了。他们一个个都过上了富足的生活，感谢上帝！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他们的妈妈年轻的时候，达拉那人竟然连饭都吃不上。

在这个老妇人讲故事的时候，篝火也不知不觉间熄灭了。等她讲完这个故事，大家纷纷起身准备回家。尼尔斯也跑回到冰层上寻找他的伙伴。当他在黑暗中奔跑的时候，他听到码头处又传来了一支歌：“达拉那人，达拉那人，虽然贫穷，但是忠贞不屈，珍惜荣誉……”后来就听不清了。

尼尔斯过去一直搞不懂为什么那些贵族们总喜欢到达拉那省来招兵买马。现在他总算明白了，因为这个地方有像篝火旁那个老妇人一样百折不挠的女人，那这里的男子们也一定是勇猛彪悍、奋勇杀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