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雁群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尼尔斯就早早地起了床，走出家门，一直朝着海边走去。在晨曦刚刚出现在天边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斯密格渔村东面的海岸上。他现在是独自一人，虽然他在离开家的时候曾到牛棚中找过莫顿，让他和自己一起去，但是莫顿自从到家之后就再也舍不得离开半步了，莫顿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把头伸到翅膀底下继续睡觉。

从晨曦中可以看出来，今天一定会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就像今年春天大雁们越过大洋到达斯康耐的那天一样好。此时的海面平静如镜，似乎连空气也凝固不动了。尼尔斯突然觉得大雁们挑选的这个准备飞越大洋进行长途旅行的日子真是一个好日子啊！

尼尔斯现在还有些头晕，感到迷迷糊糊的。他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个小精灵，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人。他看到路旁有一堵用石头围成的石墙的时候，就心惊胆战地走过去，一定要仔细看个明白，弄明白石墙的后面是不是有个对他虎视眈眈的野兽躲在那里。不过转眼之间，他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现在像他这样既高大又强壮的身体，根本再也用不着害怕什么了。

这个岬角和对岸形成了一个宽阔的小海港，南端是一个寸草不生的尖尖的海角。海角和连绵起伏的海岸连接在一起，一眼望去，全是高耸的花岗岩石。在岬角的北面，是越来越宽阔的海面，而海水不能到达的尽头则形成了一个从西南到东北的宽阔的海岸，一直延伸到一个尖尖的岬地为止。

站在岬角前面的海岸地带，最先印入眼帘的就是柔软的沙滩，在沙滩上散乱地分布着一些被风化的岩石。此时，由于是清晨，还没有到涨潮的时间，岩石便裸露在沙子外面。而沙滩后面呈现出来的则是一个陡峭的花岗石岩壁，那上面有一个形状十分奇特的尖顶。这个花岗石岩壁向左右延伸了大约有三英里的距离，在右面终止于一个似乎是被人工开凿出来的断面。于此相反，在左面岬角的上空，这个结构参差的峭壁就像是棱镜的碎片一样，散乱成一块块破碎的岩石，聚集在随着地势逐渐减缓的斜坡上，并被海水浸没在南面岬角的岩石之中。

在岬角的高地上连一棵树也没有，然而，在断崖的后面，生长着一些绿色的草木，可以发现这片绿色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大树林里。在看过了那些有着粗糙轮廓的花岗岩石，再看到这一片蒙眬的绿色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当尼尔斯来到海边的时候，他就站在海岸的最边缘处，为的是让大雁们能清楚地见到他那高大的身体。今天刚好赶上大批的候鸟迁徙，从空中传来婉转的鸟鸣声不绝于耳。他想，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听懂鸟儿的鸣叫声了，禁不住洋洋得意地露出了微笑。

此时，一群大雁从远处浩浩荡荡地飞了过来，接着是一群又一群的大雁络绎不绝地从尼尔斯的眼前经过。“但愿这里有我的那群大雁经过，千万不要不和我告别就走了！”他的心中暗暗想着，因为他决定要把事情的整个始末都告诉大雁们，并且还要告诉大雁们，现在他又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了。

天边又飞来一群大雁，这群大雁比其他大雁飞得更加矫健，鸣叫声也更加响亮。从这群大雁的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气息来看，尼尔斯一眼就认出了这群大雁便是带着他周游过全国各地的那群大雁，可是他却无法和昨天一样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准确认出来。

大雁们似乎也认出了他，沿着海岸来回盘旋着。尼尔斯马上就明白了过来，眼前的大雁就是他的雁群。但是他心中暗自纳闷，大雁们为什么还不落在他的身边，因为他们是不会看不到他站在这里的。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模仿出鸟类的语言，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的舌头已经变得僵直不听使唤了！他再也无法发出鸟类那种正确的鸟语了。

这时，阿卡的声音从空中传了过来，但是尼尔斯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大雁们改变了说话的腔调了？”他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于是，他对着大雁挥舞着自己的尖顶小帽，沿着海岸不停地奔跑，嘴里高声地喊着：“我在这儿呢，你们在哪呢？”

但是，尼尔斯的这些举动让雁群感到害怕，他们立刻飞到了天空中，朝大海的方向飞去。直到这时，尼尔斯才算明白过来：大雁们根本不知道他已经变成了大人，他们已经认不出他来了。

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办法让这群大雁回到自己的身边来了。人是不能说出鸟类的语言的，当他变成了人之后，也就丧失了说出鸟语的能力了，当然自己也无法听懂鸟儿们的话了。

虽然尼尔斯为自己终于摆脱了小精灵施的魔法而兴高采烈，但是他觉得自己就要和最心爱的伙伴们分开时又不免觉得黯然销魂。他一下子坐在了沙滩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哎，就算自己再盯着他们看又有什么用呢？

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了翅膀拍打时发出的声音。原来是领头雁阿卡离开大拇指时的心情非常沉重，忍不住又飞回来一次，想要再看个究竟。这时，尼尔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便壮着胆子朝他飞近了一些。突然间，眼前的这个身影让阿卡豁然开朗，她终于认清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于是，阿卡急忙降落到紧挨着尼尔斯的一个小岬角上。

这个举动让尼尔斯喜出望外，大声地叫了起来，他跑过去把阿卡紧紧搂在怀里，其他的大雁们也都围了上来，用喙在他的身上来回亲昵地擦来擦去，簇拥在他的周围。他们叽叽呱呱地叫个不停，似乎在向尼尔斯衷心地表示祝贺。尼尔斯也不停地和大雁们说着话，对他们带着自己在全国做了一次奇妙的旅行表示感谢。

但是，大雁们突然都异样地安静了下来，渐渐地从他的身边退了回去。他们变得警觉起来，似乎在说：“要小心啊，他已经不是那个大拇指了，他是一个真正的人了，他现在不了解我们，而我们也不了解他了！”

于是，尼尔斯站起身来，走到领头雁阿卡的身边，轻轻地爱抚着她，并不时地轻轻拍打着她。随后，他又依次抚摩和拍打那些从最初就和他在一起的老雁们，像卡克西和亚克西啦，奈利亚和科尔美啦，还有库西和维茜。

最后，尼尔斯离开了海岸朝回家的路上走去，因为他深深懂得鸟类的悲伤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的。他想趁着这群大雁还在为失去他而感到伤心难过的时候赶快离开。

等他站在堤岸上的时候，他又转过身去张望那些朝着大海飞去的鸟群。所有的鸟群都在鸣叫着，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唯独一群大雁悄无声息地朝前飞着。尼尔斯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

这群大雁排列对称，队形也很整齐，伴随着翅膀强劲有力地挥动，飞行的速度也变得非常快。尼尔斯用一种恋恋不舍的目光一直看着他们远去，心中感到无限怅惘。他似乎在期盼着自己能再一次变成一个名叫大拇指的小人儿，能再次跟着这群大雁飞过陆地和海洋，畅游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