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辑花季一瞬伴今生

岁月,一条浅悠悠的河。我们在河中走。河水冲击了我们的身体,涤荡了我们的——浅薄的足迹。

其实,世间好远的事情很多,何苦把痛苦加在别人身上呢?如果能把心思花在一些美好的有意义的事情上,一个失业的人也不至失去尊严的气度,反过来做一些无知而折损福德的事,自以为好地,伤害的则是自己的心。

不动道人心□林清玄

一个朋友来喝茶聊天,突然说:“我最近常常在市场,给出家人追。”

我大为好奇:“出家人为什么要追你呢?”

朋友说,有一阵子他失业在家,心情非常抑郁,常常在家附近的市场和公园乱走,一方面寻找看看有什么赚钱的机会。

失业的人对金钱特别敏感,有一天他路过市场,看一钵里高高堆起的钞票,使他的身心受到很大的震动。他心里想着:“这个工作真不错,如果真是出家人,那托钵就没有话说,可是市场里的出家人不一定是真的,有的头上没有戒疤,有的穿着全新的袈裟,气质不像出家人,有的还披了只有法会上才穿的缦衣。如果是假的出家人,不是会有很多人受骗吗?”

这样想着,他突然灵机一动:有什么方法可以辨识出家人是真是假呢?

他自己下了一个结论:“我来勘验勘验他们是真是假吧。如果我抓起他们钵里的钞票逃跑,会追上来的就是假的,如果不动的就是真的。”

说到这里,朋友自得的笑起来:“结果统统是假的,只要我抓起钵里的钞票,那些原来站着几小时不动、看起来定力高深的披着僧袍的人,都会抱着钵追着我跑。这时我就会站定,把钱放回他们的钵里说:‘呀,对不起,我不是要拿你的钱,只是算算你今天化缘化了多少钱啊。’”

向来对出家人非常崇敬的我,听到朋友的描述,脑中浮现出了出家人追着朋友跑的画面,也忍不住笑起来。我对朋友说:“你实在太残忍了,也太无聊了。”

朋友说:“也没什么,只是好玩罢了。”

其实,世间好玩的事情很多,何苦把痛苦加在别人身上呢?如果能把心思花在一些美好的有意义的事情上,一个失业的人也不至失去尊严的气度,反过来做一些无知而折损福德的事,自以为好玩,伤害的则是自己的心。

出家人的真假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应该把宝贵的时间和心思用在有意义的事上。我对朋友说:“千万别再做这种愚蠢的事了,你听过‘宁动千江水,不动道人心’吗?”雨中那把友好的伞已经旧了,伞下一对少女各奔前程,昔日那份无偿的付出和坦然的接受已不复存在,我们开始有人情,懂世故。

这是一种成熟呢?还是一种失落?

没有雨伞的日子□寄丹

不喜欢江南的阴雨天,自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人当少年,虽处逆境也是无忧无虑,并不会由于天气的恶劣而使心情变坏。那时候不喜欢阴雨天仅仅是因为没有雨伞。

其实,家里是有一把伞的,一把黄色油布伞。可是那时候早已普及钢骨黑布伞,别说校园里,就是大街上也看不见这种黄色油布了;况且我们家这把油布伞还比寻常的油布伞更笨拙十分:伞面特别大,竹骨柄特别粗壮,油布特别厚特别粗糙,比眼下路旁小摊小贩撑着的那种大伞实在秀气不了多少。打着这样的伞上学,岂不让同学笑死!所以我和哥哥宁愿淋雨也从不肯用它。母亲每回看见我们淋得像落汤鸡似的就生气地嚷嚷:“我就不懂这伞有什么不好,又大又结实,风吹不翻,雨湿不到脚。”大人何以知道孩子自尊心的稚嫩。

等到进了初中,伞的问题竟自然地就解决了。住在我家附近的女同学珍珍天天都邀我一道去上学。珍珍有一把崭新的钢骨黑布伞,那是她家里特为她上中学买的。珍珍到我家叫我比她从家里直接去学校要多走好几分钟路,但是很快我就熟悉了她那一声清脆的呼唤,只要听见楼下传来她的叫声,我就赶紧拽着书包咚咚咚地跑下楼去。不过我时常有些拖拉。珍珍先前还要催促地叫两声或责备几句,后来习以为常了,就只倚在楼道下静静地等待。

现在我再不用为雨和伞而愁。每逢下雨,珍珍除了跟往日一样来邀我上学,到了放学时候还把我送回家去。其实,只要有了伞,阴雨天也并非只惹人厌烦,小雨漫步,喁喁私语,抑或狂风暴雨,相携奋进,对于我和珍珍都是别有一番乐趣。

在雨中的相依相伴中,我感觉珍珍在日渐丰盈,因为她的身体越来越柔软。有一天,当她把我送到家门口转身离去时,我忽然发现她肩膀湿了大半边,我陡地意识到我们长大了,这一把小黑伞已经不能把我们俩完整地庇护。

我们都长大了,不过珍珍长得更大,宽宽的肩,丰隆的胸脯,比我高出半个头。这样,当我们一同走在伞下,就不再互相揽着腰,而是由她像个大姐似地抱着我肩膀。自从那次发现她的湿肩膀,我就不时提醒她把伞往自己那边打一点。她答应着,过一会儿却又把伞偏向我这边。如此,她回家时就总是湿着大半边肩膀。

转眼几个年头。临近高考的初夏,这天一早忽然大雨滂沱。上学时间到了,珍珍不知怎么还没来。我焦急地跑下楼站在廓檐下等着她。这些日子已进入高考总复习,每一堂课都很重要,我望着瀑布似倾泻的雨水想,她再不来,我就冲进雨里。就在这时,随着一阵雨水击伞的扑啦扑啦响,珍珍出现了。我急忙钻到她伞下,埋怨着:“怎么这么晚,迟到啦!”

珍珍说:“我只当雨会停,谁知老不停……”

我拽着她迈开大步,“快!快!”

走到院门口,一阵大风迎面吹来,珍珍手里的伞险些被吹跑,幸亏我一把攥住。

珍珍说:“今天你打伞吧!”

我这才发现她脸色煞白,一副憔悴无力的样子。我接过伞,触到她的手,很烫很烫。“你在发烧?”我伸手摸摸她额头,也是很烫很烫。

她点头说:“是,本来我不想去上课,可是想到你没有伞怎么行?”

我把伞举高点偏过去护住她那宽宽的肩膀说:“你不该来,雨会停的,就算不停,我也能冲到学校去。”

这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虽是中年女性,却独有一种肃杀之气,被同学们暗地里叫做“铁面人”。她对迟到学生的态度一向是视而不见,置之不理。我和珍珍赶到教室时,她已经开始授课,照例我们就该站在教室门口,一直站到这堂课结束。我看着珍珍湿的裤腿,湿的肩膀,苍白的脸和紫黑的唇,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叫了声“报告”。我告诉说珍珍迟到了全是为了我,她病着,我请求能让她坐下。教室里一片沉寂。数学老师板着脸,终于轻轻说了声:“上位吧,你也上位。”

我不久考上大学。秋风秋雨到来之前,我用助学金买了一把钢骨黑布伞,总算告别了没有伞的年代。珍珍没能考上大学,待业家中。我周末回来有时到她家找过她几回,她都不在,而她不知为什么竟从来没有找过我,就这样断了往来。

多年后一个斜风细雨的日子,我打着伞横过市中心广场里,看见前面有个女人撑着钢骨黑布伞,那伞太旧,黑色布面已经褪色发黄,我不由地想,现在打这种伞的人可是越来越少啊!就打量了那女人一眼,身材胖胖,肩膀显宽,穿一件蓝黑格绒布春秋衫。这不是珍珍?我紧走几步上前一看,果然是!我一声唤去,她愣了愣,随即一阵惊喜。彼此询问近况,她回答不那么踊跃,只说在鞋厂工作,还是一个人,住在父母家。我想她大概不尽如意,就不再多问。

我说:“这把伞你还在用啊?”

她涩涩地笑了笑,看着我肩头的折叠伞说:“你现在有伞了,你的伞很漂亮!”

是的,那是一个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我看着她手里的钢骨黑布伞说:“你也该换一把啦。”

她淡然道:“还能用,还没有破。”

回家路上,我直为这两句话后悔。我怎么竟用了那种口气说那把伞,其实我内心对它充满了感情,整整四年,就是它替我抵挡风风雨雨啊!我觉得很愧疚,我那时连声“谢谢”都从没说过。假若现在有人像珍珍待我如此,还不把我折煞?别说天天接送,就是偶然一回,也是个人情啊。我想我实在应该有所报答。

后来,听说珍珍结婚,我便买了两样礼品送去,心里总算平衡了些。可是没过多久,珍珍就上门来了,买了许多吃的玩的给我孩子,这样我感受又欠着她了。等她做了妈妈,我赶紧带上东西去探望她;可是过了一阵子她却又拎着包来还礼了。如此循环往复,我们无形中附录入一种等价交换的游戏之中,不过这样的游戏毫无乐趣可言。首先是购物令人颇费心机,其次是礼物交接时的客套尤为尴尬,再则我这人生性犹疑,常常东西送出去了还担心是否够份量和质量。我决心终止这烦人的游戏,因为无偿的付出和坦然的接受对于已经长大的我们不复再有。我真正感受到珍珍的钢骨黑布伞的珍贵。大人所以和孩子不同,是他们懂得人情世故,知道世界上每一件事物的价码,而且谙熟到当他们相互交往,彼此内部就好像有一个电脑在自动地调谐着收支均衡。

我想我可能再不会穷得没有一把雨伞,但可以肯定,我再不可能富的有如那些没有雨伞的日子了。

于长久的忘却之后,我突然想起这平平淡淡关于伞的故事,在这个阴冷的连绵雨季……外面的天地一片淅沥。我一向喜欢在雨中散步。雨夜本来很黑,因了路灯,因了雨,因了雾变得朦胧而美妙。

相逢在雨夜□向琳

每次和铁心生气,我就对自己发誓,再也不原谅他,不和他和好了。每次都是我赌气冲出家门,冲进外边的世界。

那天,正下着雨,我们又争执起来。于是,我又像平常一样冲出他的家门。

外面的天地一片淅沥。我一向喜欢在雨中散步。雨夜本来很黑,因了路灯,因了雨,因了雾变得朦胧而美妙。

和铁心恋爱有两年了,他对我一直很好的。然而,徜徉在铁心为我安排的衣食住行里,我常常莫名地失落、寂寞,并会偶然地想起他——我的初恋情人。

他是我的第一次浪漫。然而我没福气,认识他时,他已经订婚了。但他爱我,他要我等他两年。我眼巴巴地等了两年,付出了两年。他没有结果,要再等两年,我又痴痴地等了两年,他不但没有解决订婚的问题,还结了婚。我明白了自己的位置。这时,我认识了铁心。

“小姐,你的清茶。”服务小姐微笑着递上茶,我一怔,“我没有要呀。”“我的老板吩咐的。”我突然觉得胸口好热。莫非这就是他开的酒吧?早就知道他弃医“下海”开了酒吧,没想到是这家。

“你怎么会有空?”随着茶香,他出现在我身边。“我一直希望你来。”

我尽力笑笑。通过镜面反射,我发现我背后悬挂的是一幅油画,浓重的色彩朦胧的气氛,弥漫着一种悲凉。

我真想告诉他我的莫名惆怅、忧郁。然而,他抢先说了:他的家庭、他的孩子,怎样不顺意,怎样不服帖。而这一切都源于对我的思念。

突然,我的目光再次触到油画,我被它夸张的颜色刺激了。我突然想,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因为这儿,我才动不动和铁心吵架、拌嘴的吗?是我为什么突然这样讨厌那幅油画呢?它的虚张,它的装饰,它的浮华,它的……我推开眼前的茶杯说:“你这茶太涩了,对不起……”我站起身,伸出手,他也很风度地递上一只手,(铁心是不会有他这么潇洒的)我说:“再见?”

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进酒吧的。告别出来后,清爽很多。雨停了。清洗过的天上,星星格外明亮。我怀疑来时,天也并无雨,是我的错觉在下雨吧。

铁心把满屋的灯光都弄亮了。

说是等我。他的生日快到了,我将日本本的小锁打开,再次凝望了好久那张照片,然后将它装进了信封,郑重写上了他的地址。

花季一瞬伴今生□周黎俐

那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季节,我开始注意一个高我一届的男生。

那时候我每天很早便去上学,男孩的家就在路边一幢旧楼的二楼,从路边可以看见他那个装着淡紫色百叶窗帘的窗户。每天我骑着自行车经过都要隔着马路远远地观望,一直到扭回头再也看不见为止。当柔柔的灯光从百叶窗中渗出,弥漫着氤氲的色彩朦朦胧胧地将天地吻合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想走进那个房子瞧一瞧、看一看他在干什么;又想男孩走出阳台对我笑笑,说:“喂!等一下,我们一起上学。”每天我都这样幻想着,幻想着这个不可能出现的情形。一个又一个飘雪的冬日早晨,那窗子散出的暖暖灯光总会成为我不变的期盼。

那是一个不善于掩饰,也不会掩饰的年龄。说不清的理由,我却把这份期盼尘封在只有自己知道的角落里。

心中一直有个强烈的愿望,希望能有一张与男孩的合影。男孩的成绩很好,每个学期都是年级的第一名,而学期末学校会给各年级的第一名来一张大合照。想不到,这个愿望竟成了我学习的动力,我拼命地学习……那个学期我就拿到了第一名,在那个令我激动万分的时刻,我悄悄站到了男孩的身边,终于有了一张与他的合影。照片上的我只及他的肩,我笑得很甜,男孩也笑了,是阳光灿烂的。他眼睛不大,但在两道浓浓的眉下显得很亮。我将照片看了很久,然后将自己和男孩剪下来把它贴在一张素雅并缀着满天地花纹的信纸上。我让照相馆的师傅将它翻拍、放大后,夹在了一个带锁的日记本里,上面写满一个女孩初次的呓语。

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男孩,关注他的一切。而后我与他有了淡淡的接触,也知道了他那颗善良包容的心。一切就如此淡然,之后我们分别考上了两个不同城市的大学。

在青春流转的大学,虽然不乏男同学的青睐。但我知道他们不是我想要的,究竟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很迷惘。再次打开那本带锁的小日记本,看着我与男孩的那张合影,我终于决定给他写一封信。

“曾经认为自己苦苦追寻不舍放弃的是最初的那一段美好的心情故事,走过之后才发现自己错了,其实内心深处真正在乎的是最终的人。”我在信的第一段写得很含蓄很朦胧,出于矜持,最后我还是把那个“人”字去掉了。

那年晚春我的生日,他来信了,信中夹寄了一张相片,竟然就是我们高中时的那张合影。他和我一样,也把它剪了下来放大。“你有一双很大很美的眼睛,以前只要触到你的目光我就会心动不已……男孩在信中说。

男孩成了我的男友,但他一直不知道我也有一张同样的照片,他说我给他的那封信让他揣摩了好几天,终于他决定用那张合影冒一下险。

我们热烈地爱着,我们也拥有了许多的合影。

他的生日快到了,我将日本本的小锁打开,再次凝望了好久那张照片,然后将它装进了信封,郑重写上了他的地址。

我一直以为,那才是最爱的一张。让飘洒的雨丝落在我的发上、身上,还有凌乱的心上吧。

雨季不再来□王新

也许是天生就爱雨,从小就不像别的女孩子那么渴望拥有一把漂亮的小花伞。为什么要让伞遮住大自然的洗礼呢?让飘洒的雨丝落在我的发上、身上,还有凌乱的心上吧。

他再也没有回来。他的离去告诉我,雨季或许不会再来,而我从此失落的不仅仅是心中的那份深情,还有我与他的那段雨季,那个关于“雨”的故事:

在十六岁的花季里,我的生活却总在下“雨”,被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班上,没有朋友,没有要好的同学。独来独往,像一只掉队的孤雁。上课时脑里是一片空白,只是痴痴的呆坐,或是睡觉,或是在纸上无目的地乱写乱画,忧愁与烦闷时刻伴着我。那时,真的理解出“形影相吊”的含义。

那个晚自习放学,天正下着雨,繁闹的街上早已冷冷清清。我淋着稍有凉意但却很善解人意的秋雨,独自走着,感觉着心灵的那份孤寂。“还不快些走,会感冒的。”循着说话声,我捕捉到一双真诚的眼睛,原来是坐在我后排的一个也爱沉默的男生。我看他没带雨具,随便问了一句:“你喜欢雨吗?”于是围绕一个“雨”字,我们谈了许多——春雨、夏雨、秋雨、冬雨。我告诉他,我最喜欢秋雨,他望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不懂他的那种笑。分手的时候,他从书包里取出一盘磁带递给我,“《雨季不再来》,这首歌很好听。”随即他转身消失在夜幕里。那晚我失眠了,录音机里反反复复放着黎瑞恩的那首《雨季不再来》,慢慢地,我也随音乐轻唱起来,两腮不知不觉挂满了泪滴……第二天上课时我没有注意他,而他却用纸包了一样东西递给我,打开一看,是两片药,纸上写着:“爱雨的女孩,雨没有伤害你吗?”趁老师不注意,我回头对他笑了一下,这是我好久好久以来的第一次真心的笑。从此一张张小小的纸条总是悄悄地传来传去,我们之间形成一种深深的默契。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这陌生的班上,就因为他而变得熟悉起来,有了他我渐渐变得开朗起来,在我伤心失意的时候,他总不忘写张纸条来问候,在我取得成绩时,他竟会比我更高兴。我们的心越靠越近了,为了这份情谊,我感到了满足。最让我意外的是:他们的名字居然叫邱宇,与秋天的雨同音。

世上的事总是那么变幻莫测,他为了实现心中的那个愿望,背起简单的行囊没有和任何人道别,便踏上了北上的征途,只留下我独自一人。十九岁生日那晚,我守在电话旁,等待着……,我相信,即使所有的人将我的生日忘记,雨他一定会记得的。一夜,电话就那么静静地呆着。

失落的心更加失落了。

从此,我恢复了以往的那种沉闷,我的理智早已清醒,情感却依旧茫然,我深深地懂得:最最美丽的情怀,宛若流星,一却难再,甜蜜的温馨,炽热的过去,似浮云在梦中飘曳,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回忆,我像面对一幅画一样将这段感情尘封起来,作为一道美丽的风景永远定格在记忆深处。

也许雨季——永不再来!!!对我来说,安居雨夜是一种心境;对她而言,穿行雨夜则是一种宿命。

雨夜唱盘□乔叶

古人曾云:春深春浅,春暖春寒,春晴春阴,果然不假。傍晚时分,月亮还羞裹厚纱出来,虽没有昨夜的银色朗笑,却也腼腆温存。可暮色深重时,竟芳踪无影。不久,青黛的天空中便射出一只夺目的凶光的眼睛,随即爆竹般的雷噼噼啪啪地吼起来,怕是要下雨了。

刚把院子里的竹椅竹床搬完,小雨滴便悠悠地落下来,街上也慢慢静下来。

我从来都不安分,也希望世界和我一样不安分。如果世界鸦没雀静,我便要心烦意乱地找些事做。现在外面风雨雷电热闹得很,我便安下心来看烛光、听雨。

很喜欢雨夜。李商隐《夜雨寄北》中“共剪西窗烛”的惬意一向惹得我深为艳羡。雨夜在我心中没有林潇湘的缠绵凄凉,却如一支流韵有致的乐曲,一夜雨过,心里便给自己制出一盘唱片了。

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个雨夜,和一位密友溜出学校去看电影。幽幽的路灯把红色的伞映成了橙色,梧桐巨大的篷盖晶莹碧透。两个人缩在伞下,迎着雨,怀着恶作剧成功般的窃喜,谈论着我俩的世界,一边嘀咕一边咯咯地笑。

几年之后,她终于带着各种心灵创痛辞职南下,承受着太多的冷言冷语。临别时我们默默无语,她终于泪落如雨。

“在雨夜,好好在窗前听雨。”她说。

“放心。”我懂:雨声就是她的倾诉。

一年了,除了接到她一份地址模糊极为简短的电报外,没有任何音信。现在,我可以想她在哪个角落里?生活得怎样?艰难和悲苦或许正折磨着她?当她遍体伤痕、吞咽辛酸之时,想到远方温室暖巢中的我,端坐于温暖渺小的烛光下,不知会有什么感受。无论如何,我知道她不会羡慕我。她选择的,她必会承受。对我来说,安居雨夜是一种心境;对她而言,穿行雨夜则是一种宿命。我们如此不同,却又凹凸吻合,我是她的内核,她是我的外延,我即是她,她即是我啊。这夜是我们共同的舞台,这雨呢?该是串连我们的珍珠链子吧。

又想起一个雨夜。

那天雨也不大。我穿着淡绿色雨衣在雨中无目的地遛车。对面来了一个男孩,骑着单车,没伞,也没雨衣,厚厚的头发好像永远也淋不透。看见我,他忽然笑了,只微微一丝笑意,仿佛我与他熟识良久。我也觉得似曾相识,很想还他一笑,却终于没笑出来。毕竟,我是女孩。

走了许久,偶然回首,发现那男孩竟一直不即不离地跟着我。

我停下来,看着他。

他笑了,“你的擦车布。”递过来,“看你的兴致那么好,不敢打扰,只好跟踪服务。”

有些哭笑不得,又充满感动,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谢谢。”

他又笑了,扭转方向,消失在雨中。

或许他并不是为了一块擦车布,或许他也是为了看雨,或许只是想和我说几句友好的话,或许我们从此可以成为好友……他善良狡黠而温和的眼睛又出现在雨夜中,而我们就那样擦肩而过,交臂而失,只留下一份淡薄的回忆。

淡薄的回忆又是那样美。

生命中深记的,还有一个雨夜。在学校接到紧急电话,说家里有事。正赶路时,天下了大雨。路越来越泥泞,深秋的雨淋透了我的毛衣和裤子,说不出的冷。

快到村口时,遇见街坊。问,嗫嚅着答:你父亲……老了。

我跪到地上,又爬起来,没哭。迷迷糊糊回到家,看见父亲蒙着洁布的瘦长躯体。看了好一会,才明白,才会流泪,会哭。

平日耳闻目睹过很多人的死讯和丧事,虽然也有淡淡的感伤,终没有什么切肤之痛。这时才明白:世上任何一个人的死,都不单纯。也许你不认识他,也许你与他毫无关联,可是,只要你和他一样在这个世界上工作过,奋斗过,生活过,爱过,留过话语洒过汗水现过笑容刻过足迹,那么你就不能漠视任何一个飘逝的亡灵。因为,他即是你,你即是他。他的死是你的活,你的活是他的死,生生死死,人,就这么走过来了。

那些日子,一直有雨。我常常悄悄跑到墓地,哭一会儿,愣一会儿,说一会儿,想一会儿,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松软的泥土回去。田野里,农人的冬小麦已冒出绿芽儿了。

掩掩蓝色的窗帘,享用着我生命的雨夜。

我知道自己是个平凡人,也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却从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惟一的心愿,便是珍视所有真诚的情谊,努力焕发出生命所有的光彩,踏踏实实地活下去。在一步一步的行程中,在一朵一朵的烛花里,一丝不苟地为自己积存一些东西,然后像《金蔷薇》中那个打扫工艺作坊的清洁工一样,从繁杂的垃圾尘土中筛出点滴的金屑,为自己的青春打出一朵纯净的金蔷薇。我知道,在戴上那朵金蔷薇的雨夜里,我会纯美如莲。尽管母亲理解我支持我,而我迄今一切平平;女儿小小心眼也谅解我,而我身为人母却没尽责任。生命的流程,无法逆回。我知道我欠母亲与女儿的,也许只会与日俱增。

雨夜□陆萍

夜,细雨霏霏,等不及雨停,母亲便说,她们一定要回去了,说家里还有好多事情正等着她。

母亲与我女儿每周六晚上过来,周日晚上回去。因为女儿自呱呱坠地起就“全托”给了我母亲,在母亲悉心慈爱的抚育下,进幼儿园、读小学,现在已上中学,十多年来一直生活在我母亲身边。现今已说不清女儿离不开外婆呢,还是外婆离不开女儿?眼下每逢周末,母亲总要陪着比她高几厘米的心肝宝贝,一道乘车到我这里来度礼拜天。我当然也可以回娘家去看她们的,但一想到我一回家,母亲总要里里外外忙茶忙饭“招待”我,平日里照顾我女儿已够忙,假日里还要为我再忙,我实于心不忍。于是我主张,周末待女儿一放学,一老一少就到我这里来,一切由我安排服侍。就这样月复月年复年,一切已成了习惯。

今夜也如此,我习惯地送她们下楼出去。打起伞,我一手扶着母亲,一手挽着女儿;还有大包小包永远在生活中运行的毛衣鞋袜什物等,凡有重量的,我都抢着背着拎着。我,真想包揽下全部重荷,可是为了事业,我却让母亲帮我领大了女儿。

而今,我的这一丝“孝顺”只能算作是为了减轻内心的负疚,为了自己心理平衡的需要了。我知道这需要可归属自私一类的。很快走到了车站。现在不算希罕的“叫叉头”的“行为”,在节俭的母亲眼里,实在不能视为“孝举”的。我无法替她叫出租。

43路车来了,还不算挤。待最后一位乘客走下后,我便将体态笨重的母亲及金雀儿般的女儿,一同推上车,旋即以最敏捷的动作褪下臂弯里的大包小包,统统推进车厢,在车门咣当一声关上之际,我看到母亲尚未站直的身子和女儿频频向我挥动的小手,同时,也听到女售票员愤愤不平的一句断喝:“将老的小的统统往车子上一推,就不管了!”

关闭门灯后黑黝黝的车厢里,我可以想像这位“见证人”的愤懑。

我心头不安。我无法躲避。尽管母亲理解我支持我,而我迄今一切平平;女儿小小心眼也谅解我,而我身为人母却没尽责任。生命的流程,无法逆回。我知道我欠母亲与女儿的,也许只会与日俱增。

细雨仍绵绵,斜斜地从伞面下打湿我的脸颊。我踽踽而行,又想起这句歌词了:“投入地爱一次,忘了自己。”但我总不能忘了自己……杜萍呆呆的站在门前,强忍着泪水、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当中……

迟到的爱□梅子

就像一场恶梦一样,杜萍从未想过真会有这么一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正和一位小姐亲昵地在精品屋挑着时装的男人是宋强。一阵阵的晕眩:“不会的,不会的,十几年了,他不会做出这种对不起我的事。”可是,那刺耳的笑声还是毫无遮掩地传到了耳边。

在恍惚中梦游一般回到了家中,杜萍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心中的塔轰然一声顷刻倒塌压得喘不过气来。“啊……”杜萍突然怒向胆边生,疯了似地砸手中所能抓到的东西,女儿小米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吓得不敢哭出声来。

门吱的一声开了,宋强看着满地狼籍的房间,看着地上摔碎的结婚照,顿时明白过来,他一言不发的收拾了几件衣服,住进了公司。

宋强申请离婚的法院传票很快送到了杜萍手中。接二连三的打击,杜萍几乎要倒下了。

离婚案终未被判决,宋强也没有搬回去。

为了小米,杜萍咬紧牙关承担起生活的重担。春去秋来,杜萍的身体况愈下,失眠、脱发、贫血、妇科病、腰背酸痛,生活的艰辛让她过早的憔悴。

一年后的一天黄昏,有人敲门。“来了。”杜萍匆匆地从厨房出来,“你?!……,我们这儿不需要你,请你离开!”门口站的是失魂落魄的宋强,公司倒闭了,身边的女人也走了,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苍老了许多的妻子,宋强突然觉得羞愧,掩脸转身狂奔而去,任凭小米在身后大声喊:“爸爸、爸爸……”杜萍呆呆的站在门前,强忍着泪水,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当中。

一个月后,从遥远的南方寄来了一个厚厚的包裹:“小米,爸爸对不起你们,这些年让你们吃苦了。爸爸现在在很远的地方,我要用实际行动来赎回我的罪过。妈妈的身体不好,替爸爸好好照顾她。邮来的三盒爱心舒丽口服液,记住让你妈妈按时喝。另外,你要努力学习。”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南方的爱心舒丽口服液一盒一盒地寄回来。

依旧是一个晚霞绚丽的傍晚,宋强又站在了久别的家门口,杜萍慢慢地推开了门,默默地看着他。桌上,小米垒得齐齐的爱心舒丽口服液盒子,整整一百盒。是否,这个夏季,就在雨声里成为不敢追想的过去?

当爱已成往事□阎海燕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几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记忆里总是飘荡着这首歌,那样寂寞的声音在心里缓缓地走进走出,林忆莲把这首歌唱得要撞痛人的灵魂。还在很久以前,喜欢着这首歌的时候,便动不动让这首歌逼出泪来,我总是忍不住的自怜自惜。或许,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了某种预感,知道自己总要成为这类故事的主人公。

夏日是不知不觉中悄悄来临的,热烈而宁静的阳光使一切失去色彩。

这样的日子总是多梦,在梦里,门外的雨静静地落着,我拿着一把伞,送丈夫上班。推着他,往门外走,我是让怎样的喜悦与羞涩染红了面颊。而他亦幸福而知足地为我做个出门挣钱的人。

醒来的触动仿佛惊了自己一下。我不知道这个梦境到底暗示给我一些什么。

那时我正经历着一场绝望的恋爱,一直有种外飞的打算,为了一个人,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去远远的异地过一份没有保障的生活。我们都知道这个决定一旦作出,将会意味着什么。这个世界不是真空,你无时不感受到它要施加给你的种种威胁,为了生存你必须委屈求全。就是再惊心动魄的爱情,也会有种疑惧,仿佛未来,便总有一种巨大悬念,让人怕再走下去,而不得不借了外界的种种借口来逃避爱情。

我把一切推开,决意要走。情感热烈如斯我却依然有种迟疑,不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也恰在此时,我的恋爱成了无言的结局。像一出戏,紧锣密鼓地开场,却忽然发现走失了主角。

无法说清我是心情沉重还是如释重负。

只是不再有力气挣扎,我成了自己这出戏里的观众。没有感情地听凭人家为我安排那种目的明确的约会,我的麻木或者仍旧不能算是彻底,因为在兵来将挡的言谈里我觉得受了刺激,在压抑着的不消与悲伤里我亦发现了恋爱居然也可以是这样无稽荒唐的事。

多么渴望处境可以有所改变。

而那个梦境所展示的那种平静安恬的日子却让我如此沉迷,我希望着可以让梦境停驻而成为真实。我的这份期望就落在S身上希望他可以为我塑造这份圆满。

S是我的一个同行,我工作中的许多困难需要他来为我克服。渐渐地,我的种种手忙脚乱的纰漏都依赖他来收拾残局,我正好乐得把一切推在他身上,一副自此事不关己的样子。S对这种一问三不知的懒散劲儿又好气又好笑,不时痛骂我没有敬业精神,我则回骂是我成全了他好为人师的欲望。

S话不多,总是帮完了忙即走,并不附带交换半个字符。他的面庞上有种未经世事的异样的纯净。即使沉默,也是柔和的,温润的,给人以清风扑面的轻松与舒适,他所代表的,正是那种现实单纯而不失情趣的生活与S终于慢慢熟识起来,偶尔可以开上几句玩笑。他喜欢微笑着听我说些不着边际的琐碎的事情。

我知道我们彼此的那份好感,我知道我们的喜爱不需有言。我们却小心翼翼的地绕开这种领域,迂回曲折地玩些游戏。我是个理智的享乐者,没有真正切入正题的时候总是让人愉悦的,我害怕一旦深入彼此的那份美感会马上丧失。

而我也知道,人生的快乐便如焰火,华美而又稍瞬即逝,在黑暗的夜色里绽放,无从捕捉,亦无从挽留。而有些人更心甘于追求片刻的欢娱。

假若我不是在某一刻忽然情绪失控,我相信我们的试探不知还要维持多久。

S当了我的面,做出一副与人亲密的样子。

我让一种无法克制的怒火烧得几乎失去知觉,我怎样痛快淋漓地痛骂了他,又怎样狂怒地转身离去。我们中的某种默契与和谐将因之丧失殆尽,我将失去他。可是我却在这样疯狂破坏的欲望里感受到某种快意。

一无所有又怎么样,失去他又怎么样?!

那时候我像极了一只要“狂怒地撕碎自己羽毛的小鸟。”

出乎意料地,S却从背后轻轻地拥住了我,我的心一下子柔软如水。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S如一片长满了青草有河流穿过的滩地,让我的心有种不着痕迹的喜悦。

S为我所有,而我不肯把这点告诉任何人。我只是一个人悄悄地感受这份喜悦(所谓心中暗喜),几乎是直觉我害怕别人介入我们的生活,怕人家将要给我的那些忠告。我也惶惑啊,我也脆弱啊,我只是把它们放在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

S让我的日子变得明净而又单纯起来,我渐渐放弃了暗夜的沉思默想,沉浸到世事的喜悦中去,有了积极入世的态度,觉得宁静的生活于我也蛮相宜。

最初的时候只有激情,只有赏心悦目的陶醉。

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很少,S总是愿意一堆人混在一块,也快乐也无忧,但那种快乐是不踏实的。有种声音在欢乐中尖锐地质问我:为什么不可以面对面的交流,为什么总要别人来调解气氛,为什么他害怕与我独自面对的时刻。

或者我的性情中阴郁的那一面,让S觉得不安了?

我喜欢他的,不过是他能使我的日子简化,他欢喜我的,也正因为我的曾经沧海的成熟。是否互补的说法,根本就是一个童话?

S到底是个未经世事的人,对于世事,对于感情,总体会不到那种真正深刻之处,人不经历过长久的可怕的孤独,总不会真正成熟,这或者也是对曲折人生的一种令人心酸的报偿?

S渐渐绝足不至,每天期待着他的到来,一颗心在腔子里没头没脑地乱跳。

曾经那样喜欢他的声音,有种柔和的带光亮的东西让我感动,而他把这点光亮也带走了。我不过是一座黄鹤楼,我要真心收留的人,最后却杳如黄鹤。

那时几乎每天都要哗哗地下雨,雨从空中连绵不绝地落下,交织成凄艳的哀歌。常常在中午,一个人立在楼上,看雨的轻烟从眼前飘过,我的坚强何尝不是如此虚无,风吹吹就散的,像那些轻烟。

总是强忍着的泪水,总有不肯失态的倔强,我的心即使已千疮百孔,我为什么要让他看到。

日子陡然变得空阔起来,以往属于我们的种种无隙无间的亲密,种种喧嚣热闹的快乐,以及不想诉与人知的哀痛,都在雨水中成了淋湿了的字画,只有一汪汪的晕迹,在人的意识里荡漾。

是否,这个夏季,就在雨声里成为不敢追想的过去?

夏末秋初深夜的寒凉,让人的心冷冷的。我在那份独处的清醒里渐渐明白一些事情。

我不愿再推究到底是哪些东西把我们的感情蛀成了一些无法明察的小洞。

我所要的,不过是一个合理的结局,而这个结局,S说他不能够给我。我的要求超过了他想承受的范围,他要离去,我有什么话讲?

我在这段日子里为了他而同家庭作种种的奋斗,却不曾察觉我们之间已出了差错,他要放弃这份感情的,也正是以家庭的反对作了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不知是该嘲笑自己的迟钝还是该慨叹他的凉薄。从来不认为他会真的伤害我,他给我的这份打击便让我倍感委屈。

我是个悲观主义者,但在内心里何尝不希望,在自己种种的悲剧想法里,仍会有种喜剧的收煞。可是谁知道,我的期望却真的被错过了。

爱已成为往事。我曾经以为我们所向往的一切美好而不遥远,那轮圆月围拥着你在静静地幸福地闪烁。

十七岁的心情□孙成全

悄悄地,你走进了我的心房。我不敢正视你的眼睛,让长发飘然地遮住那消不去、抹不掉的绯云。你的手轻轻地揉着我的发丝,于是,鹿儿便在我心中狂奔。那些缠绵的风景在我的眼前叠映,我隔着遥远的距离感觉到了那份灵犀、那颗激动的心跳。你用粉红色的伞为我撑起了一片蓝天、一个信念。你说,你要折一束红玫瑰给我,于是我心中的潮汐,渴望着涟漪。

记忆的落花常在静夜里升起袅袅清香。透过那片缕缕幽香织成的雾帐,我在读告别了的17岁。多少年过去了,却怎么忘不了那个充满氤氲的日子。

仿佛从那时起突然明白了玫瑰花的可爱。那种无所顾忌的自信与不需求证的证明,曾经给过我深深的感动;那种不求赞美的寂寞的热烈与不屑热烈的寂寞,仿佛是一种人生。而今,也许是穿过于狭窄的街道间窒息难忍,也许是生活里有些举步维艰而不得不再回首以图保持缄默和淡忘。或许是因为如此吧,17岁的心情才值得珍藏。

我曾经以为我们所向往的一切美好而不遥远,那轮圆月围拥着你在静静地幸福地闪烁。其实,我们站在生活的河岸,在无数个等待的日子里,我把你甜甜的笑声,研成细细的芬芳,去偷偷地咀嚼,让那些记忆的笑靥载着我沉重的叹息随水流去了。

不过,我总相信,有那么一天,我们会重新拥有那轮圆月。一如那年,那个春季,那个春天里盛开的红玫瑰。人总有伤心的时候,寂寞的时候最容易伤心。

伤心的时候□朵拉

她带着一把二胡来找我。我非常奇怪,很久没有看到她,之前也不晓得她会拉二胡。

那时天有些微暗了,黄昏的风不大,但是阴阴的天空,好像就快下雨的样子。

她的脸色不太好,有点像浸过水的褪色布料,颜色不亮丽,而且有点懒于梳妆的感觉。

她坐下来,低头在想着什么,我递给她一杯咖啡,不加糖的,这是我习惯的饮料,她上次回来的时候,我请她喝过的。可是,这一次,她看一下杯子,原本清脆的声音嗄嗄地问我:“你有没有茶?”我还来不及回答,她又接下去:“中国茶,我是说。”

我的男朋友刚刚自中国回来,他给我带来名字很好听的碧螺春,我泡过一次,茶汁是青青的,茶色也是青青的,味道很不错,所以我点点头去煮开水。

我在煮开水的时候,她就开始拉二胡了。

我听过二胡的声音,在小时候,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乡下演潮州戏,请来的潮州戏班,在暮色中,大戏将开锣前,众人就听到二胡的声音在吱吱咕咕。似乎告诉大家快点准备,好戏就要上演了。当时我太小,不觉得那声音有什么特别,后来我买了唱机(我的男朋友说我神经病,现在哪有人买唱机,不是CD就是录音机)和二胡唱片,从唱片中我听到哀怨幽幽的音乐。好像从二胡发出来的乐音,都是酸楚的旋律,让人的眼泪虽然在眼睛里流不出来,但是心里一直在汩汩地流着酸酸的泪。

伤心的音乐都发自二胡。

二胡是汩汩的眼泪,我告诉我的男朋友,他叫我何必听那种过时的音乐。但他不知道我老在他没在场的时候才放来听。

人总有伤心的时候,寂寞的时候最容易伤心。

她的二胡拉得并不好,有时声音会断掉,然后又接回去。一首歌让她拉起来,拍子都拉不准,但她显然不是来表演的。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那边一直拉,拉的都是以前我在读书的时候听到的台语歌曲。大部分还是由日语改编过来的,《港都惜别》、《雨夜花》、《河边春梦》、《望你早归》、《三声无奈》,还有《秋水依人》。

都是伤感的调子,是适合用二胡来表现的。

二胡咿咿呀呀地响,中间有破音,有接不上的音,我没有出声,找茶杯找茶壶找茶叶,水呜呜呜叫起来是水开的声音,我静静地把茶冲了,捧到她面前。

热气氤氲而上,茶的香味出来了。我自己也捧一杯,唤她:“喝茶吧。”

她停下手中的二胡,拿起茶,啜一口:“味道很好。”

然后她又开始拉二胡。不熟练的手式和技法,若是小孩子拉的,就像孩子在画图,有稚朴的拙味,但在成人的手里,出现这样的乐声,听着听着,似乎有些悲惨的意味。

我再为她冲了第二杯,小小的杯盏只一口便饮尽,她并没有放下手上的二胡,干了茶,又再继续拉她忧伤的乐章。

我们一边喝茶,彼此沉默不语,她一边拉二胡。

是什么时候学会拉二胡的?为什么到我这里来拉了半天的二胡?不加糖的咖啡再不喝了改成喝茶的理由是什么?

我都没有问。

一直到她喝守茶把二胡带走,看着她瘦伶伶的背影,我本想开口唤住她说些什么的,结果我什么都没有问。你总是将一种感受的实体昭示与我:自然和人生的存在,是人类的幸福和愉快。

雨季□黑孩

日本的雨滴流下来的时候滑过肌肤,肌肤上会有一种白白凉凉的感觉。因而我常觉日本的夏天像夜的月光,使人产生一种秋的寂寞。

附近的公寓又新添出许多募集住客的广告牌子,一张张地排下去,很像我房间里墙壁挂着的日历簿。日历簿的页码再翻过去几页,该是雨季过去的时候了。恰就是在这个时候,你对我说你将远行几日,你要去的地方远至一个海洋的彼岸。

你说这话的时候,是日本雨季里雨最大的一天。清楚地记着你踩着阳光走进我房门,只是在你说过你要远行以后,一场骤雨就降临了。我所居的小木屋,还有小木屋中的我和你,那时就沐浴在一种灰色里。尤其穿着灰色西装的你,简直就是灰色的一部分,或者就是那灰色所昭示的活的魂。我觉得日本的雨季是从灰色中渗出来的,也是从你的西装上溢出来的。脑袋枕在你灰色的西装上,我将心里灰色的风景告知给你。

或许是雨的寂寥我的弥漫的灰色感染了你,你说:今年日本的雨季好似格外的长,以往的这个时候,日本已经很热了。

你说得恐怕是真实的。

只是我再一次地惊愕你的沉静。于客观存在中触及到一种感觉,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具有命中的因缘。我短短的一生中,感觉常似梦幻般地泛滥。就是因为是感觉,因而并不真实。很久以前我就发现自己有一种失落的阴暗心理。除却人生无常、虚幻的老生常谈,更是因为我不具有明了自然和人生的超然素质。许多时候,我以自己对自然和人生的感悟中所得到的境界而一味地回归到古已有之的悲哀里。就因为如此,我的病与多数人不同。我的病是一种郁悒,或者是一种无限的缠绵。我总是长时间地处于一种源源不断的灰色的梦的感觉里。

沉静的你与我完全不同。你总是这样沉静。在我这里觉着不得了的事在你那里都是自然应该存在的样子。与你认识这样久,从未见过你大喜大悲,更多的却是常听到你说这样的几句话:是这个样子啊,没有关系啊。你这种十分现实的沉静总是使我一边做着梦一边就清醒过来。我常思忖:你待人接物时自然表露和运用的沉静,你优雅而澄明的心情,该不是那种超自然的经过内心和精神上的苦恼后才可以达到的境界罢。

我不知道你的沉静是否真的是这样一种宗教意味的境界,就好像我不知道对于人生来说,处于不甚明了的徘徊中是否幸福一样。但是,无疑的是,与你亲近,你的沉静慢慢使我亲近了一种超自然的安谧和寂寞,使我颓丧的心绪得以治愈。因为,你总是将一种感受的实体昭示与我,自然和人生的存在,是人类的幸福和愉快。肯定万物,视转无常为人的命运。倘若你的沉静当真是一种宗教意味的境界,那么,你或许无意昭示与我的便是你沉静情感的内涵。是很有自然的润泽的。

就是这,我有幸亲近了你的沉静并得以治疗心绪,就好似我本来正徘徊在忧郁中却突然被你吸引驻足,顿觉心情沉静并安稳下来一样。如今,你远行已有多日,倘若在过去,我会为此而寂寞并郁悒。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我觉着你仍在这个城市里,就在我身边,只要我抓起电话,或者伸手触摸,就可听到你的声音抚到你的身体。寂寞不再是四顾无人,而是心中无一个人可以思念。天地万物与生命同存。永存。人,活着,就是在活着,并非在意志的驱使下活着。无常是生命的闪光。

可不可以说,最不安宁的是人的魂。倘若可以这样说,那么,最不安宁的魂是另外一种极至便是最彻底的安宁。我现在已经拥有了这样一种极至。这极至就是你。你走后,世界之于我,凝聚为一个人。

仍然是雨。黑暗中大片的灰暗已悄然隐去。我如此发现了我自己的心情。想到这心情的发现与你的沉静有关,我从中获得了一种舒畅的慰藉,感受到一种爱的温暖。

在雨季,你是沉静,静静地陪伴着我。随着一声尖利的刹车声,轩的身体轻轻地飞了起来,缓缓地落在湿冷的街面,就像那飞溅的玫瑰花瓣被车轮压得找不到痕迹……

雨中的红玫瑰□李白玮

又是一个下雨的情人节,我坐在临街的一间酒吧里,品味着凄凉的音乐和苦苦的咖啡,窗外的雨顺着玻璃窗滑过。透过朦胧的水幕看着街上脚步匆匆的行人和偶尔经过的汽车,不知怎的,我的心湿漉漉的……任思绪飞扬,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下着雨的情人节……“小姐,买花吗?今天是情人节,买束玫瑰吧?”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手捧大捆玫瑰花出现在我身旁。语气中流露着一种乞求,那楚楚可怜的眼神透着一种机警。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嫌烦似地把目光移向街对面,说了声“不要”。没等我回神,只见那女孩朝雨中飞跑而去,顿时,我感到很内疚。其实我的心眼并不坏,只是几天前和轩闹了点矛盾,任性的我总是不理他。今天是情人节,轩约我到这间名为“玫瑰之夜”的酒吧相见,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我怕他在戏弄我,昨晚写好的信放在风衣的口袋里,急着想交给他。

隔着落地窗看到街对面着黑色风衣的轩浑身湿漉漉的,焦急地和刚才那位卖花小女孩说着什么,然后是女孩灿烂的笑,轩抱过姑娘怀中全部的玫瑰花……我情不自禁地奔向门口,叫了一声“轩”……他的脸被玫瑰花遮住了。随着一声尖利的刹车声,轩的身体轻轻地飞了起来,缓缓地落在湿冷的街面,就像那飞溅的玫瑰花瓣被车轮压得找不到痕迹……在一片空白中听见卖花的小姑娘说:“这位先生真好,他找遍了花市,所以耽搁了约会时间,他还说,买尽全世界的玫瑰也表达不了他对女朋友的爱……”

轩只是听见我的叫声跑过来,那一个简单的动作,令我终生难忘。今天又是2月14日,同样是那么湿冷的雨天。我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外,泪水滚滚而下,那一刻,那一声,全世界的车都停住了,只有轩在飞跑,没有人知道他离我只有几公尺,可就是这几公尺啊,永远地隔开了他和我。雨点落在我的风衣上,头发上,溅到我的生命里。为什么?为什么我喊了那一声!也许没有那一声喊,轩就不会离我而去,其实,那天的雨下得不大,却是我和轩一生一世中最大的一场雨。年轻的轩啊,你可知道我风衣口袋里的信是怎么写的吗?

“爱我莫疑,我愿意……我愿意成为你的妻,生生世世为你的妻……”心已无所求,只是记住在我生命里,你的手曾紧拉住我的手,你的心曾和我的心贴到了一起,就足够、足够!

我只想对你倾诉我的爱恋□无求

我要把我的泪水、我的忧伤给你;我要把我的痛苦、我的孤寂给你;你可曾愿为我擦干眼泪,分担忧愁、抚平痛苦,永远陪伴我?我要把我的青春、我的欢乐给你;我要把我的梦、我的追求给你:你是否愿意拥抱我、亲吻我、和我分享一切?我要把我的清晨、我的黄昏给你;我要把我的心灵、我的生命给你,你愿意成为我的太阳?我的希望?你愿在那淡泊的生活中,理解我?愿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上、永远爱我?

知道吗?我只是一片小小的花瓣,是一滴流水,是河边的一枝垂柳,我会被风吹到天际,会被海带到远方,会被雨打得低下头。但虽只是一片花瓣,也有其独特的芳香,虽是不被人重视的一滴水,也晶莹剔透,而那柳枝,虽然随风飘游,却也婀娜多姿,风度翩翩。

看到吗?我没有彩霞般亮丽的光芒,没有孔雀那金色的羽毛,更没有仙女般动人的容貌,甚至连一点点必要的修饰,都不曾有。但是,我有的是温柔和体贴,有的是深深的情意和绵绵的爱心。

听见吗?那颗心在胸膛里狂跳,滚烫的热血在血管里奔涌,你可知道这激动的情愫为了什么?只为让你知晓我心中的爱恋……有一天,你对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比你更爱我。”就在那天夜里,我独自仰望天空:点点繁星,闪闪烁烁,月儿又圆又亮。我终于明白:月儿为什么总是潇洒地挂在漆黑的苍穹,因为有星星伴着她,她就永远不寂寞。现在我有了这真挚的倾诉,原本凄凉的心从此温暖如春,不管那一天多么遥远,我都已经体验到了幸福的滋味。

心已无所求,只是记住在我生命里,你的手曾紧拉住我的手,你的心曾和我的心贴到了一起,就足够、足够!不知你是不是能理解我。也不管你能不能理解,我只是想在寂寞中想你。

让我在寂寞中想你□莉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不愿再给你写信,就像我不愿去见你一样,怕见到你失去那份想像的神秘,怕写信给你失去我心中那片孤独的圣地。原谅我,请让我在寂寞中想你!

在那个多雪的季节,我们成了相知,也许是我们都喜欢雪的缘故吧。大雪纷飞时,我们追赶着雪花,想看雪花有多少种神态;大雪过去又去旷野踏出心中所想的字互相猜谜。

我说你静得像一池水。你说我热得像一团火。可我们相处得极其融洽。你好温柔,好深沉,让我不得不与你相随。可有一天,你对我说:“我们还是有点距离的好。”我不明白,你沉思又有些伤感地说:“我们总有一天会分开,我不想太难过。”我茫然了,试着像你说的那样去做。从此我便学会忍受孤独和寂寞。

分别的一天终于来了,我们在一张卡片上写上了我们的名字,埋在一棵属于我们的树下,又一起去林中漫步。我想说的话太多,可话一出口又都毫无意义。走了好一会儿,你说:“我真后悔,我们应该珍惜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我不知说什么好,我笑了一下,你也笑了,笑得很苦。我们一直走到了林子的尽头,直到天黑才慢慢返回。你说我成熟了,可我依然觉得我的心还是那样天真,还是要在下雨下雪的时候去寻找我的梦幻。

以后的日子,我痴迷了好一阵,走在马路上总想回过头就会看到你在追赶。于是,我拼命地给你写信,只是为了一种情感的渲泻,之后,再把信锁入抽屉,可我依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再以后,我便不再写信,心中却充满了你,不知你是不是能理解我。也不管你能不能理解,我只是想在寂寞中想你。在感情的天地间总有太多的风雨,可每场雨后,我们的心灵都会更加纯洁。

我多想告诉你……□小白

我多想告诉你,不要再悔恨你所付出的感情,有很多东西丢失了便意味着一种损失,惟有爱不是这样。爱如春雨,洒落了,便要滋润那些幸运者的心灵。也许,那芬芳不属于你,那花朵不属于你,但你为这世界创造出一份绚丽,这还不值得欣慰吗?

我多想告诉你,不要再抱怨你的爱空无回音。如果能够深深地想着一个人,为他流泪为他欢笑而别无所求,如果能够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中珍藏起对另一个人的祝福,如果能够满含喜悦地默默注视另一个人的灿烂和辉煌,这还不够吗?

我多想告诉你,不要总想把持着一个人,爱不是花少许的钱换回一种保险。爱犹如一株自然的花草,占有便丧失了往日的艳丽与光辉。以最洁净的心去欣赏去深爱并也欣赏和深爱着自己的爱意,这是人生的一种获得。

我多想告诉你,痛苦会有的,但当你有勇气咀嚼痛苦时,品味到的将不是苦涩而是生命的醇香。爱是一份柔情,一份祝愿,一份理解,一份无私,爱使他人回归他自己,也使自己懂得了自己的价值和生命的蕴意。

在感情的天地间总有太多的风雨,可每场雨后,我们的心灵都会更加纯洁。她强忍住感情的冲动,伸手抹去丈夫脸上的泥水,将丈夫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并轻轻在丈夫的脸蛋上捏了一下,然后默默地端着空碗走了。

我真的好想你□阮红松

长江第五次洪峰来临的时候,我在荆江堤段的石头村参加抗洪抢险。在这儿曾发生了一个感人的故事,令人至今无法忘怀。

那天石头村的大姑娘小媳妇拎着绿豆汤、茶叶蛋等滋补品汇集村口,她们自发地组织起来要到大堤上去犒军。村外大堤上有一个连的解放军战士为保卫石头村的安危已严防死守了三天三夜,战士们疲惫至极。

秀姑是石头村的新媳妇,丈夫是一名现役军人,名叫王铁民,是济南军区某部的一个班长。王铁民去年回家探亲,秀姑就嫁过来了,成了一名军嫂。

今年村外的长江大堤汛情危急,石头村的百姓正诚惶诚恐的当口,从北方开过来一个连的解放军,乡亲们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到了实处。秀姑看见解放军战士心里就热浪翻滚,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王铁民一样。解放军上堤的第一天,她就偷偷地到地里摘了两个大南瓜送到大堤上,来到大堤,秀姑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战士们正一队队百米赛跑似地往大堤上背沙袋,堤坡又陡又滑,许多战士在堤坡上都跌成了泥蛋蛋,鼻子眼睛都分不清。洪水中的战士只露出半个头,在水里竖铁柱,汹涌的波浪猛烈地冲击着几个挥大锤打桩的战士,不时有战士跌落水中。秀姑愣在那儿,不知道该将怀中的南瓜交给谁。战士们将生死置之度外地忙碌着,没有人去注意这个军嫂,秀姑最后只好将南瓜放在大堤上。抹着眼泪走了。

这天,秀姑拎着一桶绿豆汤随姐妹们一同来到大堤。随着洪峰的临近,今天大堤上的气氛更为紧张,村里的所有男人都上堤了,为解放军战士查险铺路准备沙石料。大堤上红旗招展,“共产党员突击队”、“共青团员突击队”等闪光字眼格外醒目,视死如归的横幅标语随处可见:“人在堤在,誓与大堤共存亡”、“人民战士为人民甘洒热血保家园”。石头村的妇女们一上堤就开始忙碌起来,她们将绿豆汤端到战士手里,将茶叶蛋揣到战士口袋里。秀姑端着一碗绿豆汤,望着一个个飞身而过的战士,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她正要将碗递给一名黑瘦的小战士,小战士抗着百十来斤重的沙包,气都喘不匀,只感激地咧嘴一笑,从秀姑身边匆匆而去。秀姑急得热泪直流,她一眼瞅见一个打桩的战士这会儿正拄着锤柄在喘气儿,便端着碗飞快地向他跑去。战士一脸泥水,嘴唇发白,他接过秀姑的绿豆汤一饮而尽。秀姑怜爱地望着眼前的战士,一双眼猛然发直。太像了,眼前的战士太像他心爱的丈夫王铁民了!难道……这怎么可能呢?丈夫远在千里外的济南当兵哩,怎会突然回到家乡?秀姑直愣愣地盯着战士,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个战士正是秀姑的丈夫王铁民,他们部队奉命开赴湖北抗洪前线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连队会出现在石头村附近。回到家乡抗洪抢险,战士们热血沸腾、斗志昂扬。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自己肩上担负的责任更加沉重,是真正地保卫自己的家园。因此,上了大堤,战士们都非常自觉地遵守部队的纪律,没有一人给家里通信挂电话,甚至从内心深处将回家的感觉抹去,全身心投入抗洪抢险。

王铁民早已认出了自己的妻子秀姑,他只是伸出手抓住妻子的手捏了一下。秀姑全身一颤,轻声说:“是你吗?铁民。”王铁民赶紧伸出一根指头按在嘴上“嘘”了一下,秀姑什么都明白了,她多想扑到亲人的怀里紧紧地偎一偎呀!可环视周围空前壮烈的抢险场面,她强忍住感情的冲动,伸手抹去丈夫脸上的泥水,将丈夫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并轻轻在丈夫的脸蛋上捏了一下,然后默默地端着空碗走了。这奇特的一幕没有逃过一个小战士的眼睛,小战士诧异地对近处的连长说:“连长,你看那个小媳妇,好像对咱班长有意思。”连长的眼圈儿早已湿润,他在小战士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就你眼睛好使,干你的活去!”

不久,团长到石头村堤段巡视,连长将那感人的一幕告诉了团长,团长的眼圈儿也有些发红,喃喃道:“多好的战士!多好的军嫂啊!”并当即发指示说,等洪峰过后,可将秀姑接到连队同王铁民再见上一面。

就在洪峰安然通过石头村堤段后的当天深夜,连队接到上级紧急命令,火速支援洪湖堤段,更为壮烈的保卫战即将展开。

石头村的上空,正飘扬着一首深情的歌——《我真的好想你》。你的名字早已被我呼唤千遍万遍,而今在我的眼底燃烧,幻化成日、月、星,为你照亮远方的路。

爱的初体验□邵杰

(一)想你

你的名字早已被我呼唤千遍万遍,而今在我的眼底燃烧,幻化成日、月、星,为你照亮远方的路。请别让露水打湿了你的鞋,请别让寒风吹痛了你的眼,请别让雪花染白了你的发,请别让冷雨浇湿了你那颗火热的心。

想你,灼伤了我的胸口,爱意便从心中流出,火与爱交织、焚烧,将我幻化成缕缕青烟,飞向九重天,扯着云的衣角,只想让它带着我找寻你的身影。

所有给我的信件被我读得支离破碎,每一个标点、第一个字都被我用手抚摸成了滴滴泪珠,来滋润我那久裂的心田。

黑与白、白与黑,时间的倩影在我的世界漫长延伸着,我不忍睁开眼睛,惟恐看到她那蹒跚的步履。当我久而不语成为一座石像,请别忘记用你的手抚摸我的眼,让我看到你的脸,那时我会笑,会笑得很甜很甜。

(二)盼你

默默翻看着你的相片,一遍又一遍;久久端详着你的容颜,不知疲倦,而你的身影早已印在了我的心间,叫我怎能忘情?

你说:“六月的最后一天,我会去看你。”轻轻的一句话儿,却击碎了我平静的心田。只为你秋天短短的一句承诺,我竟顾不得南山上的雏菊开得如阳光般灿烂,只希望冬天早点到来。红秀的枫叶翩翩随风起舞,叶脉间仿佛写满了对你的思恋,雁儿纷纷南飞,我托它们捎去的问候,不知你是否听见?当飘飞的雪花盖满了苍翠的松柏,我的心却早已飞向冰开燕来的春天。为了你的到来,我竟嫌草儿长得慢,杜鹃开得不够艳,柳絮吐得太晚,蜻蜓为什么才去亲吻小荷的脸?

船儿分明已经靠岸,人群也渐渐走远。喧闹的话儿被风吹得淡了。我却不敢抬头找寻你,只怕回应我的仅仅是一片酣睡的海。转过身,往回走,我听见自己的呼吸,正为远方的你吟唱一首哀婉的歌儿。别了,校园爱情!世上的爱情有千百种,我独爱你这一枝红,虽然我没能经历,虽然花开多落红,但我始终认为你是爱情音乐里最动听的一种。

别了,校园爱情□上官雪莲

大学四年,转眼即逝。尚未品全校园生活的五味,一觉醒来已到曲终人散的时候了。

进校时的对面相逢不相识,笑问君从何处来,到今日的掩面相拥泪满眼,苦留君往他处去。

四年的时间在一个人的生命长河中不算太长,可在我们相逢,相识,相爱,相恋的日于里显得是何其短暂。

毕业酒会,满屋的灯光满桌的菜肴满眼的人,怎么看都是满目凄凉。把盏对饮的席间,有人问:大学四年,你留在校园最感遗憾的是什么?大家都说了,答案因人而异。轮到我,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知道四年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生活把我和别人隔得太远,现在他们抓住最后的时机以这个问题为梯子,希望能进入我内心的某个楼层。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我呷了一口啤酒,然后望了望一双双熟悉的眼睛:

“很简单,就是未能好好经历一次校园爱情。”半晌之后,继而又说:“校园爱情是我迄今为止所认为比较干净纯粹的一种爱情,它的盲目性在理智面前显得有些毛茸茸的可爱。可惜我不再有机会。”举座默然,也许我说出部分同学的心声。

有一些蚊虫在灯光下飞来飞去,空气中流淌着夏季粘稠而伤感的气息。大家默默地看着面前清澈的啤酒,想从那上浮的气泡中找出些过去的影子。抑或是未来的提示。有人不堪沉寂,起身开了所有的窗。有风拂面,却无法告诉我们命运的方向。

这是一个值得我们终生记忆的晚上,从这个晚上起我们将被校园放逐了。回想起校园的那些日子,我是多么喜欢穿一种饰有向日葵的黑T恤,用思想大量着图书馆与宿舍间的距离。而室友纷纷中箭落马,低成一朵朵顺眼的莲,柔柔地开放在男友身边。她们晒完月亮回来的滋润的脸衬出了终日跋涉在文字间的我的枯索,每次看着她们丰盈的肌肤闪着金属般的光泽,总是下意识地摸摸自己颧骨突出的脸和枯黄的发。

校园的夜晚,一年四季总有树叶的清香,而她们闻到的总是花的浓郁的香。在恋爱的季节,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周末的校园,像一艘装饰华丽的海盗船,浮在音乐啤酒的海洋上,充满着蛊惑。没有上船的人实在很少,而我是其中的一个。我坐在自己的“理式”小床上,翻着博尔赫斯的《沙之书》。我知道不远的剧院,银幕的上下都在上演着绝顶美丽的爱情故事:有人在那扇暗黄的木格窗前与情人吻别;有人用混沌黯淡的眼凝视着鸡心项链里初恋情人的照片;有人在冰山云集的海洋里把一见钟情的情人推上惟—一块救命的木板;有人在旅馆大厅里这个被杜拉斯称为最能产生爱情的地方焦急地看着夜光表赴一个10年前的约会。而银幕下的露天电影院里,会有女孩楚楚动人地哭泣。她细柔的发在男友怀里弄乱了,于是丝丝落发,被双双纤细的小手精心地缠绵在男友粗大的钮扣上,以为这样他们不再分离。可数年之后,我再目睹的,可能是台上台下两幕戏同时结束,但谁又能说,当年的情与景不是真的?

而我,因为喜欢繁花似锦、锣鼓喧天的开场,害怕繁花落尽,人影散乱的终场,所以一直避免着某种开始。我是那个以文字作为避难所的最怯懦女孩,虽然我曾经只身闯关东。在心底深处,我是多么害怕伤害,被人伤害或伤害别人。我能做的,便是一卷好书一杯苦茗一盏孤灯,守着许多个寂寞的夜晚,宛如岸上望归的慈母,等着室友从爱情的海洋泅向我,传达着海里的信息。偶尔他们游累了,便爬上我书香四溢的小床栖息,细细碎碎展现着爱情路上的层峦叠嶂,空谷幽涧。她们巴巴地看着我,希望参阅了书中许多爱情模式旁观的我指点迷津。我从来都是笑而不语。因为我知道她们,她们永远懂得自我保护,在爱情与现实之间游刃有余。我只是深深祝福着,祝天下的有情人皆成眷属。

那些校园情人都从我眼前消失了。在那个大雨滂沱的清晨之后。他们比翼双飞或劳燕分飞的姿势永远留在我的脑海里。忘不了宿舍里最先走的王艳,站在门口为男友整理衣领的情景。她的动作轻柔得让人心碎。都说短暂的分别是为了长久的相聚,谁知道时光会把爱情和两颗等待的心磨损成什么样子。坐在自己只剩一幅空壳的床上,看着两个即将分手的相爱的人,我的心一阵阵的疼。那几天校园里有点兵荒马乱的,一切被解构了不知在哪儿重新组合。许多情人手牵手在夜晚的湖边游荡着,祈祷着爱情之夜永远停驻。黑漆漆的树林里有人小声哭泣,有人背着行囊站在路旁的梧桐树下,向某个窗口大声说道“再见,再见!”

校园渐渐模糊成一座遥远的城,校园爱情像城墙上最后一面旗帜,鲜艳了许久后终于禁不住风雨的剥蚀而黯淡下去了。昔日踌躇满志的旗手们在城下默哀片刻后,终于头也不回地走了。前面或许有一场更动人的爱情等着他(她),但远不及这一次的纯粹。当时间把那些昔日爱情的战场打扫得片甲不留时,又有一批新旗手穿着干净的鞋来了。他们在城下观望许久后,忍不住亮起一面更为耀目的旗帜。校园爱情生生不息。

别了,校园爱情!世上的爱情有千百种,我独爱你这一枝红,虽然我没能经历,虽然花开多落红,但我始终认为你是爱情音乐里最动听的一种。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觉得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笑,但绝不后悔。它能给我一个美丽的回忆,同时我感到庆幸,我终于走出梦境。因为生活毕竟不是梦。

女孩走出梦镜□权琼

天生爱做梦的我经常编织着五彩斑斓的幻想,正当我无忧无虑地在美梦中邀游的时候,一个凛在我梦中出现过无数遍的男孩出现了。

他的出现,使我的梦不再有以前那么美丽,使年少无愁的我变得多愁善感。他是个潇洒而富有才华的男孩。他能说明人的口才令我佩服,他用吉他伴奏微带磁性的歌声令我听得如痴如醉。当他无意的目光碰到我时,我的心会狂跳不已,这样,我走进了不可自拔的单恋中。

日子飞快地过去,我就要回学校了,他总是平平静静的,照旧和我谈天、说地,丝毫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我好失望,几次想当面对他说,我是多么喜欢他,但碍于面子,我一次次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下去。

离开家乡的那天早上,我背着简单地行囊独自上路,天灰灰的,我的心也像这天空一样,没有一点生气。我多渴望他能知道我的心,甚至在我上车的一刹那突然出现,给我一个惊喜,向我道一声“珍重”。但这多么的不现实,我只好带着空空的心上了学校。

在学校里,本想用繁忙的学习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可那是枉然的。我满脑都是他的身影。我想尽办法摆脱他的影子,挑出他的毛病,谁知越这样更显得他那么出色,那么与众不同。为此我失眠,上课经常走神,学习渐渐下降了。我是多么痛苦,多么无奈。

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明白我,并会对我好起来。一想到这我就会兴奋起来,想起自己编织的梦,我偷偷地笑了。那一天要等到何时呢,如果我不表明,也许他永远不知道。想到这儿,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写一封不落名的信给他,在信中写出自己对他的爱慕之情,如果他真的在乎我,他必会知道是我写的,必会回认。当时我是那么冲动,提起笔来把信写完投进信箱。不管他认为自觉多情也好,轻浮也好,只觉得自己好像完成一件大事,浑身轻松。

起初,我每次都满怀信心地往收发室里跑,但是每次都失望而归,我的心我的热情久而久之就冷却了,一个学期我就把这事给忘了,当然他在我心里也慢慢消失,甚至是个什么模样也想不起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觉得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笑,但绝不后悔,它能给我一个美丽的回忆,同时我感到庆幸,我终于走出梦境。因为生活毕竟不是梦。年复一年,我总是满怀焦躁和渴求的心情期待这个季节的来临,好似我必须解开万物苏生这一特殊瞬间的奇迹的谜……

童年轶事□黑塞

几天以来,远处棕色的树林就已经闪烁着一种明朗的翠绿光彩;今天我在莱顿斯维格的小路上发现了第一批微绽的樱草花花蕾;湿润晴朗的天空中梦幻似的飘浮着轻柔的四月云;那片广阔的、尚未播种的棕色田地晶莹闪烁,在温煦的空气中所期待地向远处伸展,好似在渴求创造,让它那沉默的力量在成千上万个绿色的萌芽中、在繁茂的禾秆中得到体验、有所感受并得到繁衍。在这温润和煦、刚刚开始变暖的气候里,万物都在期待,充满了梦幻和希望——幼芽向着太阳,云彩向着田野,嫩草向着和风。

年复一年,我总是满怀焦躁和渴求的心情期待这个季节的来临,好似我必须解开万物苏生这一特殊瞬间的奇迹的谜。好似必须出现这样的情况,使我有一个钟点的时间得以极其清晰的目睹、理解、体会力量和美的启示,要看一看生命如何欢笑着跃出大地,年轻的生命如何向着光亮睁开它们的眼睛。

年复一年,奇迹总是带着音响和香味从我身边经过,我爱着,祈求着这种奇迹——却始终没有理解;现在,奇迹已在眼前,但我却没有看见它是如何来临的,我看不到幼芽的外衣如何裂开,看不到第一道温柔的泉水如何在阳光下微微颤动。

突然间,到处是一片繁花似锦,树木上点缀着明晃晃的叶子。或者是一朵朵泡沫般的白花,鸟儿欢唱着在温暖的蓝天上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形。虽然我不曾亲眼目睹奇迹是如何来的,但是奇迹确实已经变成了现实。枝叶繁茂树林形成了拱形,远处的山峰在发出召唤,到时候了,快快准备好靴子、行李袋、钓杆和船桨,去尽情享受新一年的春天吧,我觉得,每一个新的春天总比上一个更为美丽,但是也总比上一个消逝得更为迅速。——从前。我还是一个孩子时,那时的春天多么漫长,简直是没有尽头。

一旦我有了数小时的闲暇,就会觉得满心的欢喜,我就会久久地躺卧在湿润的草地上,或者爬到附近的树上,攀着树枝摇荡。一面闻着花苞的香气和新鲜的树脂味,一面观望着眼前盘绕交错所形成的蓝绿相间的枝叶网,我像一个梦游者,仿佛回到自己的童年时代,正在极乐的花园里当一个安静的客人。但是要再度回到过去,呼吸早年青春时代的明净的清晨空气,或者能够看一看上帝是如何创造世界,即使是看一眼也好。就像我们在童年时期所曾看见过的那样——当时我们曾目睹某种奇迹是如何施展它美丽的魅力的——这一点目前来说,无疑很难做到,而且简直是太诱人了。

树林逐渐往上延伸,十分快乐而顽强地耸立在空气中,花园里,水仙花和风信子艳丽多彩;那时我们认识的人还很少,而我们遇见的人对我们都是又温柔又亲切,因为他们看见我们光滑的额头上还保留着上帝的神圣气息,对此我们自己却一无所知,后来我们在匆匆忙忙的成长过程中,便逐渐不自觉地、无意识地丢失了这种气息。

我曾是一个十分顽皮而任性的顽童,从小就让父亲为我大伤脑筋,还让母亲为我担惊害怕,操心叹气!——尽管如此,我的额头也仍然闪烁着上帝的光辉,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美好生动的,而在我的思想和梦境中,即或并非以十分虔诚的形式出现,但天使、奇迹和童话却总像同胞兄妹般在其中来来去去。

从童年时代起,我就总是让自己的回顾同新开垦的田地的气息和树林里嫩绿的新芽联结在一起,让自己回到春天的故乡,让自己觉得有必要再回到那些时刻去,那些我已淡忘,并且不理解的时刻去。目前我又这么想着,而且还尽可能地度图把它们叙述清楚。

我们卧室的窗户都已关闭,我迷迷糊糊地躺在黑暗中,静听身边酣睡着的小弟节奏均匀的呼吸声,我很惊讶,因为尽管我闭着眼睛,眼中却不是一片漆黑,而是看见了各种色彩,先是紫色和暗红色的圆圈,它们持续不断地扩大,然后汇入黑暗之中,接着又从黑暗深处持续不断地重往外涌出。而在每一个圆圈边缘都镶上了一道窄窄的黄边。我同时还倾听窗外的风声,从山那边吹来的懒洋洋的暖风,轻轻吹拂着高大的白杨树,树叶簌簌作响,屋顶也不时发出沉重的吱吱嘎嘎的呻吟声。我心里很难过,因为不允许孩子们夜里不睡觉,不允许他们夜里出去,甚至不允许待在窗前,而我想起的那个夜晚,母亲恰恰忘了关闭我们的卧室的窗户。

那天晚上半夜时分我惊醒过来,悄悄地起了床,胆怯地走向窗户,我看见窗户外面罕见的明亮,完全不是像我原先所想象的那样。一片漆黑和黝暗。窗外的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模糊不清,巨大的云块叹息着掠过天空,那些灰蒙蒙的山峦也似乎是惴惴不安,充满了恐惧。正竭尽努力以躲避一场逐渐逼近的灾难。白杨树正在沉睡,它看上去十分瘦弱,几乎就要死去或者消亡,只有庭园里的石凳、井边的水池以及那棵年轻的栗子树仍还是老样子,不过也略显疲惫和阴暗。

我坐在窗户前,眺望着窗外变得苍白的夜世界,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突然附近响起一只野兽的嗥叫,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号哭声。那也许是一只狗,也许是一只羊,或者是一头牛犊,叫声使我完全清醒过来,并在黑暗中感到恐惧。恐惧攫住了我的心,我回到卧室,钻进被窝,心里思忖着,是不是应该哭一场。但是我没有来得及哭泣,便已沉沉入睡了。

如今外界的一切大概仍然充满神秘地守候在关闭的窗户之外吧,倘若再能够向外面眺望跳望,那该是多么美丽而又可怕啊!我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些黝暗的树木,那惨淡模糊的光线,那冷清清的庭园,那些和云朵一起奔驰的山峦、天空中那些苍白的光带,以及在苍茫的远处隐约可见的乡村道路。于是我想像着,有一个贼,也许一个杀人犯,披着一件巨大的黑斗篷正在那里潜行;或者有一个什么人由于害怕黑夜,由于野兽追逐而神经错乱地在那里东奔西跑。也许有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在那里迷路了,或者是离家出走,或者是被人拐了,或者干脆就没有父母,而即使他非常勇敢,但也仍然会被即将到来的夜的鬼怪杀死,或者被狼群所攫走,也许他只是被森林里强盗抓去而已,于是他自己也变成了强盗,他分得了一柄剑,或者是一把双响手枪,一顶大帽子和一双高筒马靴。

我只要从这里往外走一步,无意识的一步,我就可以进入幻想王国,就可以亲眼看清这一切,亲手抓到这一切,所有目前仅只存在于我的记忆、思想和幻想中的一切。

但是我却没法入睡,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一道从我父母的卧室射出的淡红色的光芒,透过我房门的钥匙孔向我照来,颤动的微弱的光线照亮了黑暗的房间,那闪烁着微光的衣橱门上也继而出现了一道锯齿形的黄色光点。我知道父亲正回房来睡觉。我还听见他穿着袜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的轻轻的脚步声,同时还听到他那低沉的说话声。他在和母亲说着什么。

“孩子们都睡了吧?”我听见他问。

“啊,早就睡了。”母亲回答说,我感到害羞,因为我还醒着。然后静黩了片刻,可是灯光仍然亮着、我觉得这段时间特别长,渐渐地睡意爬上了我的眼睛,这时我母亲又开始说话了。

“你听说布洛西的情况了么?”

“我已经去探望过他,”父亲回答说,“黄昏时我去了一下,那孩子真是受尽了折磨。”

“情况很严重吧?”

“坏极了。你看着吧,春天来临时,他就要离开人世。死神已经爬到了他的脸上。”

“要不要让我们的孩子去看望他?也许会对他有些好处。”母亲问。

“随你的便吧,”父亲回答说,“不过我看也没有必要。这么点儿大的小孩懂得什么呢?”

“那么我们休息吧。”

“嗯,晚安。”

灯光熄灭了。空气也停止了颤动。地板上和衣橱门上又归于黑暗。可是我一闭上眼睛便重又看见许多镶着黄边的紫色和深红色圆圈在旋转翻滚,并且在越转越大。

双亲都已入睡,周围一片寂静,而我的心灵在这漆黑的深夜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父母所说的言语,我虽然似懂非懂,却像一枚果子落进水池而荡起的涟漪,于是那些圆圈急速而可怕地越转越大,我这不安的好奇心也为之颤动不已。

我父母谈到的那个布洛西,原来已经在我的视界内几乎完全消失,至多也只是一个淡薄的、几近消逝的记忆而已。我本来已忘记这个名字,苦苦思索后终于想起了他,慢慢地脑海中浮现出他那生动的形象。最初我只是想想,过去有一度常常听到这个名字,自己也常常喊叫这个名字的。我好像记得,有一年秋天,曾经有一个人送给我一个大苹果,这时我才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布洛西的父亲,猛然间,我便把一切都清楚的回忆起来了。

于是,我面前浮现出一个漂亮的孩子,他比我大一岁,个儿却比我矮小,他名叫布洛西。大概一年前他父亲成了我们的邻居,而布洛西也成了我们的伙伴,然而,我的追溯并非由此开始。他的形象又清楚地在我眼前重现,经常戴一顶凸出两只奇怪尖角的手织的蓝色绒线帽,口袋里经常装苹果或面包片,只要大家开始感到有点儿无聊时,他常常会想出新点子、新游戏和新建议。他即使在工作日也总穿一件背心,这使我十分羡慕。从前我猜想他力气不会很大,直到他有一次揍了村里铁匠家的儿子巴兹尔,因为巴兹尔竟敢嘲笑他母亲亲手织的那顶尖角帽,揍得狠极了,以致我很长一段时期看见他就害怕。他有一只驯养的乌鸦,秋天时由于喂了过量新收的土豆而撑死了,我们为它举行了葬礼,棺材是一只盒子,因为盒子太小,总也盖不严。我致了一遍悼词,活像一个牧师,当布洛西听得哭泣出声时,我那小弟竟乐得哈哈大笑,布洛西便动手揍我的小弟,我当即又回揍了他。小弟吓得在旁边大声哭嚎,我们就这样不欢而散了。后来布海带西的母亲来到我们家,说布洛西对这事很后悔,希望我们明天下午去他家,准备了咖啡和点心,点心都已烘烤好了。喝咖啡时布洛西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讲到一半又开始从头讲起,这个故事我虽然已完全忘记,但想起当时的情景却常常忍俊不禁。

这仅仅是开始而己。我当即又想起了上千件我和伙伴布洛西在那个夏天用秋天里的共同经历,而这这一切在他和我们中断来往的几个月中竟然几乎忘得干干净净。如今又从西面八方向我涌来,如同人们在冬天时抛出谷粒,鸟群云集而至一般。

我想起了那个阳光灿烂的秋天上午,木匠家的鹰从停车棚里逃走了。它那剪短的翅膀已经重新长出,终于挣脱锁住双脚的黄铜链子,飞离了黝暗狭窄的车栅。如今它悠闲自在地停在木匠家对面的苹果树枝上,共有十来个人站在大街上仰头望着它,一面议论纷纷地商量着对策。我们这群小孩子,包括布洛西和我,也都挤在人堆里,心里特别担心害怕,战战兢兢望着那只依然安坐在树枝上的大鸟,而这只鹰也威武凶悍地俯视着底下的人群。

“它不会飞回来了。”有一个人说。可是雇工高特洛普说:“倘若它能够高飞,早就习过山峰和峡谷了。”那只鹰一面仍用爪子紧紧抓住树干,一面艰险几次扇动翅膀试图飞起来,我们都紧张得要命,我自己也不明白,我究竟更喜欢它被人们重新捉住呢,还是喜欢它远走高飞,最后,高特洛普搬来了一架梯子,木匠亲自登上梯子,伸手去抓他的鹰。那只鹰松开树枝,猛烈地鼓动双翼、这时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心冬冬地直跳,几乎都要窒息了。我们着魔似的瞪着那只美丽的、不断振动翅膀的老鹰,十是精彩的时刻来临了,那只鹰猛烈扇动几下翅膀后,好似发现自己尚有飞翔能力,然后慢慢往上飞去,傲慢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圆形,便越飞越高直至小得好似一只云雀,无声无息地飞向闪烁的蓝天,终于在天际消失得无影无踪。人群早已走散,而我们这些孩子仍旧呆呆地站在那里,伸着脖子搜索着天空,突然间,布洛西朝空中发出一声欢呼,向那鹰飞走的方向叫道“飞吧。飞吧,现在你又得到自由啦!”

我还必须提一下邻居家手推车棚里的事。每当天上下起倾盆大雨的时候,我们总蹲在那里避雨,两个人在半明半暗的车棚里挤在一起,谛听滂沱大雨的咆哮轰鸣。凝视着庭园里雨水形成的泉水、河流和湖泊,看着它们不断溢出,不断交叉,又不断变换着形状。有一回,当我们这这么蹲着、倾听着的时候,布洛西开口说道:“你瞧,快要闹水灾了,我们怎么办?整个村子都已遭到水淹,大水已经流进了森林。”于是我们便绞尽脑汁拯救自己,我们窥探着庭园四周,倾听着震耳的雨声以及较远处洪水和波浪激起的轰隆声。我建议用四根或者五根木头捆扎一只木筏,肯定可以负载我们两人。而布洛西却冲我叫道:“哼,你的父亲母亲呢,我的父亲母亲呢,还有猫咪,还有你的小弟弟,怎么办呢?不带他们走么?”当然,我当时一时冲动和害怕,根本来不及考虑周全,于是我为自己辩解而撒谎道:“是的,我这么想的,因为我考虑到到他们都已经淹死。”布洛西听后露出了沉思和悲哀的神情,因为他真切地想像出那副景象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现在我们玩别的游戏吧!”

当时,他那只可怜的乌鸦还活着,到处允蹦乱跳的,我们有一次把它带到我们家花园的小亭子里,放在横梁上,它在上面走来走去,就是没法下来。我向它伸出食指,开玩笑地说:“喂,约可波。咬吧!”于是它便啄了我的指头。虽然啄得并不很痛,我却火了,想揍它一顿以示惩罚。布洛西却紧紧抱住我的身体不让我动,直至那乌鸦提心吊胆地走下横梁,逃到外面。“让我走,”我叫道,“它咬了我。”并且和布洛西扭打起来。“你自己亲口对它说的:约可波,咬吧!”布洛西嚷嚷着,并向我说明,那鸟儿丝毫也没有错处。我有点怕他那教训人的口气,只好说,“算了”,可是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另找机会再惩罚那只鸟儿。

事后,布洛西已经走出我家花园,半路上又折转身子,他叫住了我,一边往回走,我站着等他。他走到我身边说道:“喂,行啦,你肯真心向我保证,以后不对约可波施加报复吗?”见我不予答复,态度僵硬。他便答应送我两只大苹果,我接受了这个条件,他这才回家去了。

不久,他家园里的苹果树第一批果子成熟了,我遵守诺言送我两只最大最红的苹果。这时我又觉得不好意思,犹豫着不想拿,直到他说“收下吧,并不是因为约可波的事,我是诚心送你的,还送一个给你的小弟。”我这才接受下来。

有一段时期我们经常整日下午都在草地上跳跳蹦蹦,随后跑进树林里去,树下长满了柔软的苔藓。我们跑累了,便坐下休息。几只苍蝇围着一只蘑菇嗡嗡营营地飞舞不止,到处都有鸟儿的踪影,我们能认出其中的少数几种,大多数都说不上名儿来。我们还听见一只啄木鸟正在努力敲击树木,周围的一切都让我们感到又愉快又舒适,因而我们之间几乎不交谈,只是在看到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时,才向另一个人指点着让对方也加以注意。我们坐在绿树成荫的拱形下的空地里,柔和的绿光从空隙间洒下,远处的树林消失在一片充满不祥之兆的褐色的苍茫之中、这一切和沙沙响的树叶及扑棱棱的鸟儿相映成趣,好似一个充满了魔力的童话世界,四周回荡着一片神秘莫测的陌生的音响,似乎蕴含着无数的意义。

有一次布洛西跑得太热了,便脱却上装,接着又脱下了西装背心,躺卧在苔藓地上休息。后来当他侧转身子时,衬衫翻落到脖颈后面,我看见他雪白的肩上有一道长长的红色疤痕,吓了一跳。我当时就想问清楚伤痕的来历。过去,我一向喜欢打听别人的倒霉事来取乐。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这次我却不想打听,并且居然还装出一副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然而布洛西那个巨大的伤疤让我非常难过,当初那伤口一定很痛”,一定流了很多血,我感到自己在这一瞬间对他的怜悯之情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但就是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表达。那天我们很晚才一起离开树林回家,后来一到家我就从自己的小房间里取出我那把最好的用一段很结实的接骨木树干做的手枪,这是我们家的雇工替我做的,我赶忙下楼把它送给布洛西。他起初以为我在开玩笑,后来又推辞不肯接受,甚至把双手藏在背后,我只好把手枪硬插到他衣袋里。

往事一幕接着一幕,统统都浮现在我眼前。我也想起了我们在小河对岸的枞树林里的情景。我有一度很愿意和小伙伴们到里去玩,因为我们都很希望看见小鹿。我们踏进一大片广阔的空地,在那些笔直的参天大树间的褐色土地上行走,可是我们走了很远很远也没有看见任何小鹿的踪迹。我们只见那些露出泥外的大枞树的根边躺着许多巨大的岩石,而且几乎每块岩石上都有一些地方长着一片片、一簇簇的嫩绿苔藓,好像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绿色颜料。我想把这些还没有巴掌大的苔藓揭下一块来。但是布洛西急忙阻止我说:“别,别动它们!”我问为什么,他解释说:这是天使走过森林时留下的足迹。天使的足迹到过哪儿,哪儿的石头上便会立即长出苔藓来。”于是我们把找小鹿的事忘得干干净净,痴痴地期待着,也许会有一位天使恰巧来到跟前。我们呆呆地仁立着,注意观看着。整个森林死一般地寂静,褐色的土地上洒落着明晃晃的斑斑驳驳的阳光,我们朝树林深处望去,那些挺拔的树干好似一堵堵红色柱子排成的高墙;抬头仰望,在浓密的树冠上方,天空一片湛蓝。凉风习习,无声无息地吹拂着我们的身躯。我们两个都惴惴不安和紧张起来。因为四周太寂静了,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我们暗自想,也许天使很快就会来临。就又等候了一会儿,过后,我们便默默地迅速走过那许许多多的岩石和树干,走出了树林。当我们重又来到草地上,越过小河后,我们还回首眺望了半晌,然后就急急忙忙地跑回家了。

后来,我还曾和布洛西吵过一架,不过很快便又和好了。不久就到了冬天。也就是说,布洛西开始卧病不起,而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去看他。当然,我后来是去看过他一次或两次的,去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几乎一言不发,这使我觉得又恐惧又无聊,尽管他母亲送给我半只桔子吃。以后我就不曾再去看望他。我和自己的弟弟玩,和家里的雇工或者女仆玩,这样又过了很长一段时期。雪下了,又化了、又这么重复了一次:小河结冰了,又融化了,变成褐色和白色,发过一场大水,从上游冲下来一头淹死的母猪和一截木头;我们家孵出了一窝小鸡,其中死了三只;我的小弟弟生过一次病,又复原了;人们在仓库里打谷,在房间里纺纱,现在又在田野里播种;这一切布洛西都没有在场。就这样,布洛西离我起来越远,最后完全消失了,被我完全忘却了——直到目前,直到今天晚上,红光透过钥匙孔照进我的小屋,我听见爸爸妈妈说:“春天来时,他就要去了。”我这才想起了他。

在这无数错综交叉的回忆和思索中,我沉沉入睡了,也许在明天的生活中,这些刚刚记起的对于久已疏远的游伴的回忆又会消失泯灭吧,即或还有,那么也不可能恢复到这样清晰和美丽动人的程度了。可是就在吃早饭时,我母亲问我:“你不记得从前常常和你一起玩耍的布洛西啦?

我当即叫喊说:“记得的。”于是她便用一贯的温柔口气告诉我:“开春时,你们两人本来可以一起上学去。但是他病得很严重,怕是不能上学了。你不想去看看他吗?”

她说时很认真,我当即想起夜里听到父亲说的话,我心里有点儿害怕,同时却又产生了一种对于恐怖事情的好奇。根据我父亲的说法,从那个布洛西脸上已可以看到死神,这对于我简直有一种不可言传的恐怖和魅力。

我连忙回答说:“好的。”母亲又严厉地警告我说:“记住布洛西正患重病!目前你不能和他玩耍,也不准你打扰他。”

我应诺遵守母亲的种种教导,保证绝对安静小心,于是当天上午就去了他家。布洛西家安静而又有点肃穆地坐落在两棵光秃秃的栗子树后面,我在屋子前站立片刻,倾听走廊里的动静,几乎又想逃回家去。但是我终于控制住自己,匆匆忙忙在跨过那三层红石块铺成的台阶,穿过一道敞开着的双扇门,一边走一边观望着四周,接着我轻轻地叩了叩里边一扇门。布洛西的母亲是一个瘦小、灵巧而又和蔼可亲的妇女,她出来抱着我亲了一下,接着问道;“你是来看布洛西的吧?”

一忽儿工夫,她就拉着我的手站在二层楼一扇白色的门前了。这一双正在把我导向幽暗神秘而又充满恐怖的奇异环境中去的手,在我看来,不是一双天使的手,就是一双魔鬼的手。我的心吓得猛跳不已,好似在向我报警。我犹豫不定,尽力向后退缩,布洛西的母亲几乎是硬把我拉进了房间里去的。房间很大,光线充足,又干净又舒适;我踌躇不安地、恐惧地站在门边,眼睛望着白得发亮的床铺,她正拉着我往那边走去。这时布洛西向我们转过脸来。

我细细瞧着他的脸,这脸膛儿狭长尖瘦,不过我没能看出那上面的死神,只见他脸上有一层柔和的光彩,在他的眼睛里有一些陌生的,即善良又顺从的神色,他的目光让我产生了类似那次在寂静的枞树林中仁立倾听时的心情,那时我怀着强烈的欲望进息静气地期待着天使走过自己身旁。

布洛西点点头,一面向我伸出手来,那只手发烫、干燥,瘦骨嶙峋。他母亲轻轻抚摩着他,朝我点点头后便走出了房间。我独自一人站在他那张同高的小床边,凝望着他,好半晌两个人都不吱声。

“怎么样,又见到你啦?”布洛西打破了僵局。

我说:“我很好,你还好么?”

他接着问;“是你母亲让你来的吧?”

我点点头。

他似乎疲倦了,脑袋又落回到枕头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只得一个劲儿啃咬着帽子上的穗儿,一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而他也回望着我,后来他朝我诙谐地微微一笑,便又闭上了眼睛。

他略略向旁边侧转身。他转身时我忽然透过纽扣洞看见一丝红色的痕迹,这就是肩上那块大伤疤,我一看见它便忍不住大声啼哭起来。

“嗳呀,你怎么啦?”他急忙问。我无法回答,继续大哭着,一边用那顶粗呢帽子擦着脸颊,直擦得脸颊发痛。

“你说呀,为什么哭呢?”

“就因为你病得太重。”我回答道。其实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事实上是那股强烈而又充满温情的怜悯的浪潮,也就是那曾一度袭击过的浪潮又突然向我涌来的缘故,而我又没有其他办法加以发泄。

“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布洛西安慰我。

“你很快会复原吗?”

“嗯,可能的。”

“究竟还要多长时间呢?”

“我不知道。总还要拖一段时期。”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他已经睡着,就又待了片刻,然后便径直下楼回家去了。回到家后母亲居然没有盘问我。这使我非常高兴。她肯定发现我的神色有所改变,也断定我已经体会到了一点儿什么东西,于是她一面用手抚摩着我的头发,一面点着头,却什么也没有说。

尽管发生了这种事儿,那天我还是整日地任性放纵,胡作非为,不是和小弟弟吵架,就是去捉弄在厨房里干活的女仆,再不然就是在潮湿的草地上打滚,回到在脏得像泥猴。总之,我肯定干了很多诸如此类的事。因为我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母亲特别亲切而又严肃地看着我——也许母亲想让我在默默无言中专心回忆早晨的事情。我很理解她的心意,感到非常后悔。母亲察觉到了我的后悔心情,便做了一桩令我十分奇怪的事。她从窗台上端下一只陶器花盆递给我,装满泥土的花盆里种着一颗黑色的球状形的植物根,上面已经冒出两瓣尖尖的、淡绿色的、生气勃勃的嫩芽。这是一盆风信子。她边把花盆递给我,边说:“小心点儿,从现在起它归你管了。以后会开出大红花的。花盆就放在那里,你得细心照料它,别让人碰坏了,也不要搬来搬去,每天必须浇两回水。倘若你忘记了,我会提醒你的。等到它开出了美丽的花朵,你就给布洛西送去,他会高兴的。你说好不好?”

母亲催我上床休息,我躺在床上还一直自豪地想着这盆花,似乎花朵盛开与否将是关系到我声誉的头等大事,可是就在第二天早晨我就忘了浇水。直到母亲提醒我。“布洛西的花怎么样啦?”她问道。以后很多日子里她也必须这样一次次提醒我。尽管如此,当时并没有任何东西像这盆花似的强烈地占据着我的心,给予我幸福的感觉。当时家里还养着其他许多花,有很多比它更大更美,不论在屋里还是在花园里,父母亲也常常指点我欣赏和照料。但是这盆花却破开荒地占据了我的心,我全神贯注地观察这一小生命的成长,精心照料着它,并充满了期望和忧虑。

最初几天这棵小花看上去萎靡不振,好像有什么地方受了伤,没能健康地成长。我先是为此担忧,后来就焦急不安起来,这时母亲对我说:“你瞧,这分花现在正和布洛西一样,病得很重。因此要加倍爱护和照料它。”

我理解了母亲的比喻,如今有一种全新的思想彻底占据了我的头脑。我感到这棵半死不活的小植物和我那病重的布洛西之间存在着一种神秘的关系,最后我甚至坚定地相信,只要风信子鲜花怒放,我那伙伴也就必然会恢复健康。倘若情况相反;那么我的朋友也必死无疑,因此我若稍有疏忽,也就要承担罪责。这种思想形成以后,我便像看守一个只有我才知道底细的、具有魔力的宝藏似的又担心又热情地看守着我的小花盆。

在我初次探病后三、四天——那棵小植物看上去仍然是气息奄奄的样子——我又去了邻居家。布洛西仍然必须静卧,因而我什么话也没有说,我只是站在床边,瞧着病人仰天躺卧着的面容,布洛西躺在雪白的床单上显得温顺而安谧。他眼睛时睁时闭,身子则一动也不动,一个比较年长而聪明的人也许会看出小布洛西的灵魂已经很不安宁,很乐意考虑回天堂去了。正当我由于屋子一片死寂而觉得恐怖时,布洛西的母亲进来了,她温和地拉起我的手蹑着脚走出房间。我再次去看他时心情要开朗得多了,因为家里我那盆小花带着新的喜悦和生气萌出了尖尖的嫩芽。这回我小病人也十分活泼。

“你还记得约可波活着时的情景吗?”他问我。

我们便回忆着那只乌鸦,讲到它的种种轶事,又模仿着它仅仅会说的三句短话,然后又热切地讲起了从前曾经在这里迷路的那只灰红相间的鹦鹉。我滔滔不绝地诉说着,没有发觉布洛西早已疲倦,因为我忘乎所以,一时竟完全忘记了布洛西的病、我讲述着人迷鹦鹉的事,它是我们家的传奇、故事最精彩之处是:“一个老仆人看见那只美丽的鸟儿停在我们家的仓房的屋顶上时,便立即搬来一张梯子打算抓住它。他爬上屋顶,正想小心翼翼地靠近它时,那只鹦鹉却开口说话了:‘早安!’于是我们家的那位老仆人脱下帽子,回答道:‘真了不起,我刚才几乎把你当成一只鸟了。’”

我讲述着,心里想,布洛西一定会大笑出声的。但他并不没有立即发笑,我十分惊讶地望着他。我见他非常文雅而又亲切地微微一笑,脸颊比方才略略红润些,可是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更没有笑出声来。这时我突然觉得他似乎比自己年长许多岁。我的高兴劲儿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代之而来的是迷惑和不安,因为我这才明白我们之间已产生了某种新的东西,便我们互相变得陌生的,隔阂了。

一只大冬蝇在屋子里嗡嗡营营地飞舞不停,我询问,要不要逮住它。

“不要,让它飞吧!”布洛西说。

在我听来连这句话也像是大人的口吻。我非常拘束地离开了他们家。

归家途中,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早春的美,它好似蒙着纱薄。让人充满幻想。后来,数年之后,直到我童年时代结束时,我才重新有这种体会。

这是什么感情,又从何而来,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只记得,当时有股微风迎面吹来,田陇的边缘高耸着湿润的褐色泥土,在一块块田地间闪着耀眼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股燥热风的特殊气息,我还记得自己想哼唱几支歌曲,但又立即中断了这种欲望,因为不知道什么东西压迫着我,促使我保持沉默,这次访问邻人的短短归途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对于当时所感受到的种种细微的东西,我确实难以记清了:不过有时候只要我闭上眼睛回溯过去,便能够再度以儿童似的眼睛观看大自然——这点是上帝的赠与和创造,仿佛看到了在朦胧而炽热的幻境中的无与伦比的美,而这些我们成年人只能在艺术家和诗人的作品中见到。这条归途大概不到二百步,但是我所体会到的,我所经历到的,不论是天上的事还是地下的事,全都比我后来的许多次旅行中所体验的要丰富得多。光秃秃的果树上,那些盘绕交错的树枝梢已萌出了褐红色的细柔的新芽和带有松香味的花蕾,和风以及一堆堆云块掠过果树上空,树下则是洋溢着春天的赤裸裸的大地。雨水溢出水沟流到路上,形成一条细长肮脏的小河,河上飘浮着枯黄梨树叶和褐色的碎木片,这一片片枯叶和木片都像是一叶叶小舟,一忽儿向前急驶,一忽儿被堵住搁了浅,它们经历着喜悦、痛苦和种种变幻莫测的命运,而我的经历正是和它们一样。一只乌黑的鸟儿猝然从我眼前飞过,在空中盘旋飞翔,它摇摇摆摆地扑打着翅膀,突然间发出一声长长的洪亮的颤间,接着猛地向高处冲去,闪烁着变成了一个小点,我的心也令人惊讶地跟随它飞向高处。一辆空的运货车由一匹马拉着驶过我身边,我的目光跟随着隆隆作响的车辆,一直到它在附近的拐弯消失为止,那车辆连同那匹强壮的烈马来自一个陌生的世界,又消失在陌生世界之中,它勾起我许多美丽的遐想,这些遐想又随它而去。

这是一个小小的回忆,或者说是两三个小小的回忆。但是谁能要求一个孩子在一个钟点或者更多一些时间内,把自己从石块、田地、鸟儿、空气、色彩以及阴影处获得的体会、激情和欢乐叙述和清清楚楚呢,况且后来我很快就把它们忘记得干干净净了,再说它们难道就没有影响我后来生活的命运和转变吗?

地平线上那一丝特别的色彩:屋里、花园里或者森林里那一种极细微的声音;一只蝴的美丽外表或者不知何处飘来的香味,这些常常在瞬间引起我对早年的全部回忆。它们虽然模模糊糊,一些细枝末节虽难以辨别,但却全都具有和当时同样媚人的香味,因而在我和那些石头、鸟类以及溪流之间一种内在的联系,我热切地去探索它们的痕迹。

我那盆小花开始往上长,叶片越来越大,看上去十分茁壮。我内心的喜悦以及我对小伙伴必定痊愈的信心也与日俱增。有一天,在那些肥厚的叶片之间终于长出圆圆的红色花蕾,花蕾日益见大,不几天就开出了一朵充满神秘的镶着白边的美丽的卷瓣红花。那天我高兴得不得了,把原来打算小心翼翼地、自豪地把花盆捧到邻居家送给布洛西的事,也居然忘记得干干净净。

接着又是一个晴朗的星期天。黑黝黝的田地里已经冒出碧绿的嫩芽,天上的云朵都镶着金边,在潮湿的大街上、庭园里和广场上都映着一片片澄净柔和的蓝天。布洛西的小床移到了窗户边,窗台上鲜红的风信子花正朝着太阳,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布洛西请我帮他略略坐直身子,让他斜倚在枕头上。他说的话比往常多些,温暖的阳光令人高兴地照在他蓬松的金发上,金发熠熠生辉,把他的耳朵也映得通红。我感到很欣慰,因为布洛西显然很快便可完全康复。他的母亲坐在我们旁边,等她觉得我们已经谈得差不多时,便送给我一只她冬天储藏的大黄梨,并打发我回家。我刚走下台阶就把梨子咬了一口,熟透的梨很软,像蜜一般甜,汁水顺着腮帮一直流到了手上。半路上我吃剩的梨核用力一扔,梨核从高空中落进了田地里。

第二天下了整整一天雨,名人能待在家里,大人允许我洗干净后随意翻阅有插图的《圣经》,其中有许多我心爱的故事,而我最喜欢的是《天堂里的狮子》、《艾利沙的骆驼》和《摩西的孩子们在芦苇中》。但是第二天仍然没完没了地下着大雨,下得我火冒三丈。大半个上午我呆呆地瞪视着窗外瓢泼大雨下的庭院和粟子树,接着就把自己所知道的玩具一样样的依次玩了一遍,等到一切都玩过之后,天色已近黄昏,这时又和弟弟打了一架。还是老花样:我们先是闹着玩,后来小家伙骂了我一句脏话,我便接了他,他就嚎叫着逃出房间,穿过走廊、厨房、楼梯和起居室,来到母亲身边,扑进她怀里,母亲叹着气让我走开。后来父亲回家了,她便把打架的事一五一十一向父亲述说了,他惩罚了我,训斥一通后即打发我上床睡觉,我感到难以名状的不幸,泪汪汪的,却倒也很快就睡着了。

大概就在第二天的早上,我又到布洛西家去了。站在他的床前,他母亲总是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向我示意别出声,布洛西双目紧闭躺在床上,发出轻轻的呻吟声。我胆怯地望着他的脸,只见他脸色苍白,由于痛苦而歪扭着。他母亲拿起我的手放在他的手里,布洛西张开眼睛,默默地凝视了我片刻。他的眼睛大大的,已经变了样,当他看着我时,那目光显得陌生而冷淡,好似从很很处看过来,好似他根本不认识我,为看到我而吃惊,又好像天在思考某些更为重要得多的事情。我逗留片刻后便踮起脚尖走出去了。

当天下午,他母亲在他的央求下,给他讲起故事来,他听着听着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一直睡到傍晚,这段时间里他那微弱的心跳动得越来越慢,终于完全停止了。

夜里我上床安睡时,我母亲已得知这个消息,而直到第二天早晨喝完牛奶后,她才把事情告诉我。那天我整日像梦游神似的到处转悠着,脑子里一直想着布洛西,他已经升入天堂,会不会也变成天使。我不知道他那肩上有着大伤疤的瘦瘠的身躯是否还躺在隔壁的房子里,我丝毫也没有听说埋葬的事,也没有看到埋葬他。

很长一段时期内,我脑子里尽想着这件事,直至已故者的身形在我的记忆里逐渐遥远、逐渐消失。后来,春天突然早早降临了,黄色、绝色的鸟儿飞过山头,花园里散发出草木的香味,粟树正在慢慢地发芽、探出柔软卷曲的嫩叶。一道道水沟,金黄色的花朵在肥壮的茎杆上展现着灿烂的笑容。

我开始有机会接触到好书,利用与书肆学徒相识关系,我有时竟能从那里借上一册小书,但每次必速看速还,不也污损……

我的幼年教育□本·富兰克林

我自幼即好读,手中偶有点钱便都用以购书。我爱读《天路历程》,我的第一部书便是班扬的这套小书。后来我又将这书卖掉以购买布尔顿的《历史丛书》;书为坊间廉价小本,计不下四十五册。我父亲的少量藏书多属于宗教论战性质,这些我也大都稍加涉猎,但日后每以此为憾事,因为正值我求知的欲望如饥似渴之年,却苦于无适当的书可读,而我此时已决定将来不作牧师。父亲书中我最耽读不倦的是普鲁塔克的《名人传》,惟有在这部书上我认为我的时光最不虚抛。那里另有笛福书一种,名《计划论》,以及马瑟博士书一种,名《为善论》,这两书对我都有开茅塞之效,对我日后某些重要作为曾发生过相当的启迪作用。

这种浓厚的书癖终于使我父亲决定让我进印刷业,尽管此时他已有一子(即詹姆斯)在这行业。1717年詹姆斯携印刷机与字模等自英格兰归,于波斯顿开店营业。我对印刷业的爱好远较父亲强烈、惟下海当水手的念头仍未完全忘怀。考虑此事后果堪忧,父亲不再耽搁,立即催我去詹姆斯处作学徒。我推脱过一阵,但终于听从父意,正式立了字据,彼时我还不过十二周岁。按合同规定,学徒期满将为二十一岁,惟最后一年得领伙计工资。不久我对印刷一行已事事熟练,詹姆斯依重我如左右手。这时我开始有机会接触到好书,利用与书肆学徒相识关系,我有时竟能从那里借上一册小书,但每次必速看速还,不也污损。有时一本书晚间借回,次日天明即须归还,这时我便一卷在手,连宵赶读,以防到时还不回去,叫人来摧。

此后不久,一位名叫马修·亚当斯的商人常来我印刷所,其人颇聪明,于各类书籍庋藏甚富,得知我好读,因邀我至其书室中,慨然将我所欲读的书惠借给我阅读。此时我对诗的兴趣正浓,间或也稍有所作;詹姆斯以为此事或亦不为无利,对我稍稍鼓励之,因而我遂开始写时事诗,记得其中一首名《灯塔悲剧》记船长威斯雷克及其二女海上遇难事;另一为水手歌,记海贼狄乞(绰号黑髯客)就擒事。按两诗格调均不高,不脱克泊柏衔腔调;印成后,兄命我去市中售卖。前一种销路极佳,以其事发生未久,人们的印象尚深。这事给了我很大鼓励,但父亲对我的作诗则大加嘲笑,说作诗的人大抵都是乞丐。因此我遂绝了作诗念头,实际上我即使作诗也不会成为很好诗人;但文章对我则不同,它在我一生当中用途颇广,甚至可说是我日后的主要立身之阶,因此下文即将说明,处于我当时的环境下,我曾如何学到这点本领。

城中当时有一位嗜书青年,名约翰·柯林斯,与我很熟。有时我们也争论一些问题,而且还特别喜欢这种争论和盼望有机会进行互驳,然而这种好辩,这里附带一笔,往往容易成一种不良习惯,结果在人们面前也好呶呶不休,非常招人反感;不仅败坏谈兴,制造不和,甚至使人失去应有的友谊。我这毛病便是受了我父亲宗教论战书籍的影响、我日后注意到,有修养的人们从来便很少涉入争端,当然下述几种人则是律师、学人以及爱丁堡出身的各类人们。

一次柯林斯与我发生了一场争辩,内容系关于妇女受教育有无必要,以及妇女是否具有此种能力的问题。他的看法是这种做法不够妥当;而且她们天生不适学习。我自己则站在反对的一方。当然这也多少有点为辩而辩。他的口才比我流畅得多,而且词汇丰富,左右逢源;但我总不免认为,他的优势却主要来自言词,而不是来自逻辑力量。由于到分手时这个问题依然没有辩清,而短期内彼此又不可能晤面,于是我便多下来将我的论据详细写出,然后眷清寄去。他接信即复,我得复再答,如是书来信往,双方所作均不下三四通。一次父亲偶然见到了我的这些辩论文字,并仔细看了。看后,他没涉及所论内容,而只就文字本身作了一些提点;他认为,在拼写与标点方面,我比我的对手好些(这点当然应归功于印刷所的训练,但在语句的雅驯以及条达清通等方面,我都显有不足,这些他都一一举出实例说明)。我觉得他的批评颇能切中我的要害,因而从此更加留意文章写法,锐意精进,以期有成。

就在这时,我偶然遇到《旁观者》的零本一册。书为第三卷。这书我以前从未见过。我把它购回反复阅读,读后心爱不已。我认为这书的文字极佳,因思有以模拟之。抱此目的,我遂取其中数篇,将篇中各句所表述的意思,略加括,即置之一旁不顾;数日以后,不看原书而径行重述原文,方法即将括语中的意义,一一仔细表出,其详尽须与原作无异,用字上则尽我所能,务求妥帖。然后拿我重写的《旁观者》与原文相比较,找出谬误,加以改正。然而我发现,我的词汇仍嫌不足,或用字想字时来得吃力,而这种能力,如其我不中辍作诗的话,早应不成问题;因为经常须要寻找同意但不同音(为了押韵)或不同长度(为了音律)的词汇这件事,势必要使我时刻去追求变化,并把这类事牢记在心,渐而至于精熟,因此,我遂把若干故事改写为诗;过上一段,当原文已经完全忘却,再把那些诗改写回去,另外,我有时还把我的提要有意打乱,数周之后,待我须要足句完篇时,再对这些进行一番认真整理。我这样做是为了学会如何把思想安排得富于条理。然后,取来原作互相比较,发现种种纰缪,即加改正;但有时在某些非关宏旨的细节上,我觉得我竟较原作的写法与语言更稍胜一筹,因而不禁暗自庆幸,自忖将来或者有望成为一位不坏的英文作家,也未可知,因为在这事上我确是不无奢望的、我练习作文与读书一般多在夜晚工余与次日上工之前,或趁礼拜假日,这时我总是设法一个人躲在印刷所内,尽量逃避礼拜仪式,这一节幼时父亲对我的要求素来极严,而我自己也的确至今把它视作一桩责任,只是我有时感到我无暇履行罢了。


正当我一心为文的时期。我读到了一部英文法(记得为葛林武德所著),书末附有讲解修辞与逻辑的短论二篇,后者篇末载有苏格拉底辩论法范例一则;不久我又购得塞诺芬的《苏格拉底回忆录》,其中关于这个方法的例证则更为详尽。我对这个方法爱之入迷,并学着试用,于是废弃了我以前那种生硬反驳与正面辩论,而处处以一个谦逊的探询者与存疑者的态度出现。当时由于读过沙夫斯柏里与柯林斯诸人的书,对我们宗教教义中若干处早有疑议,故我感到辩论时采用这个方法对我极为有利,但对我的对手则颇具困惑作用;因而耽之不倦,并经过不断练习而日臻精熟,这时即使许多学问高于我的人也每每为我所屈,因为辩论的结局他们常常不能预见,致陷入窘境之中而不能自拔,结果每辩必胜,而实际上不论我的能力或主张都未必如此高明正确。这个方法我曾连续用过多年,但也渐加放弃,而仅将谦逊的表达习惯保留下来;凡遇有所主张因而可能引起争辩时,“当然”、“无疑”以及其他自以为是的词语便很少出口;而宁可使用“我把某事理解为如此如此”;“由于某种某种理由,在我看来,或我不妨认为,如此如此”;“依我的想法某事可能如此”,或“如若我不错的话,某事可能如此”。这个习惯,我认为,每当我从事某种措施的推行,需要发表见解和说服人们的时候,往往给我带来极大便利;另外,既然交谈的目的无非为了提供情况、了解情况、使人心悦与使人乐从,因此我深愿一切好心聪明的人士切勿因自己的主观自是态度而影响自己的应有作为,因为那种态度势必要引起反感,招怨树敌,甚至使我们处处遭到失败,这时即使是一副天生的语言才能(亦即提供或接受情况与乐趣的才能),也必无济于事。如果你的目的在于提供情况,发表意见时的,过分自信与专断的态度每每容易产生龌龉,使人不能耐心聆听、如果你的目的在于从他人获取情况和增长知识,但同时对你目前的看法却又表现得十分拘执,厌恶争辩的谦虚人们必将望望然而去之,听任你错误如故。因此,以这种态度出之,即不能为你赢得听话人的好感,也不能获得你所争取者的乐从。岁月,一条浅悠悠的河。我们在河中走。河水冲击了我们的身体,涤荡了我们的——浅薄的足迹。

斑斓四季□尘缘

“如果说北京的春天是五彩缤纷的,那么北京的秋天便是五彩斑斓的”。

一位已故的学者如是说。于是在那一个斑斓的秋,那样一个遍山红叶燃似火的季节,那只由鹏衔着的一枚金色的钥匙所发出诱惑的晕泽,将我带到了这儿。我回头,望着滔滔远去的江水,——那曾激荡我儿时梦想的悠悠长的水、望着巍巍然的汉山……我知道,我已离开它,离开那段悠悠的岁月,留在民大宁静的校园中了。

我,手捧着希望,迎着喷薄而出的朝阳,踏着松软的落叶跨过万水千山,站在这仰天长啸的骏马下,站在盈然朝气的苍郁的校园里,我摊开一幅五彩斑谰的画卷。

先是这样一个秋。

民大有长空雁鸣,云淡天高的秋。在风中萧萧独立,在旭日东升下朗朗晨读,在书海中尽情荡舟,在草坪上促膝长谈,篝火晚会上张张映红的脸,生日蛋糕上颗颗跳动的心……青春的心被谱成一首首金秋成熟的曲子,遍地沙沙;落叶给它当了和谐的伴奏,唱出了民大睛朗的天空——幽远而蓝,唱得这世界也为之颤动,动情。

民大有肃杀凝重的冬,片片雪花在风中飘洒,满树落叶被无情地撕下。当冷雨如重重帘幕隔在人与人之间,生活中的冷峻与严酷过早地闯上青春梦境,心情与情感的平衡被无情地打破,幻想的光环不小心破灭,猜忌和冷漠中,我们谨慎地固定心灵的框架。当寒风雨折断的榄杆,甲板上刻出累累的伤痕,当千般孤独万般寂寞与孤独涌入杂味的心底,在平庸中很苦很苦的活着……不小心故乡的云从心头掠过,当《回家》的歌声不小心响起,眼泪便无情翻过一道心堤,滑过脸颊掉在书页上,层层晕开。

然而春的到来,心结便已为之打开。

莺飞草长,杂花满树春三月来到民大时,我们学会了在《平凡的世界》中思考人生,在《半生缘》中慨叹人生。我们在清新散文中平淡自己,在教室中独享。于是乎,我们对夏天的追求,有了对秋的奏鸣,听到了唱给冬的歌,便有了寄给春的诗,“若到江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在这个美丽而芬芳的季节,一切都是美好而和煦的,整个世界之温暖而芳香,生命的意思美丽而永恒在旋律中奔腾。

最后,我们迎来了民大热情奔放,骄阳似火的夏。当我们在灯火通明的教室中伏案疾书;在讲坛上滔滔讲演;在越野赛中你追我赶;气壮山河时,我们深深的体味了人生,冲浪在人生之旅,拼搏在生命的海洋。

民大的岁月像一条河,浅浅悠悠,沉淀了我们的激情,也涤荡了我们浅薄的足迹。带我们走过这四季的斑斓。匆匆路人在大雪中走过,总会留下一串串脚印,真心爱过一次,书中自有标记。

被拾起的初恋□胡晓玲

曾几何时,慧是我们这些刚入学的大一女生中非常优秀的一个,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又会说又会写,又大又亮的眼睛望着别人时给人一种楚楚动人的感觉。入学不久,她便被一个男生喜欢上了。

那个男生外形粗犷内心美丽而口齿却并不流利。常常戴着显示男子汉个性的帽子,站在女生楼下或慧的宿舍门口,期待着她的出现,每次被我们发现,便付之嘿嘿一笑,然后故意说:“慧啊,你的阿哥又来了。”

慧总是高昂着头走出来,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又来干什么?

干什么!其实大家彼此心里都明白。

“阿哥”总是满脸羞涩地说徐志摩的猛虎集有吗?

新生入学时作自我介绍,慧说她特别喜欢徐志摩的诗。男生“阿哥”像是得了圣旨,牢牢地记在心里。从此以后几乎每次见面,都带着徐志摩的影集,或在交流中聊一聊徐志摩,聊他那传奇的一生,传奇的爱情故事。

那时候的“阿哥”也许并不懂如何欣赏一个徐志摩,却早已经在利用徐志摩了,心中肯定非常感激徐志摩,因为徐志摩给了他一个理由去见他想见的人。我看见过他递的《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云游集》,《志摩的诗》……都是薄薄的偏于袖珍型的开本,素朴的浅绿封面,不适合容纳初恋人的羞涩与谨慎。慧总是那么推辞,看得出她并不钟情于那个男生,只是难以抵制徐志摩的诱惑,而且推辞便意味着更深的伤害。

我和慧一起在宿舍里,躺在床上说着徐志摩: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们在徐志摩的诗里沉醉,博大而温暖的声音,本色自然而又令心灵颤栗的情怀,仿佛唤醒了我的青春,我的灵魂。

享受了爱情“战利品”之后,我突然想到,徐志摩的诗毕竟只有那么多,不是不竭之水,一旦送完,将会怎样呢?

“阿哥”最后一块送来的是《徐志摩》诗文全集……那本书将徐志摩全部诗文收罗其中,仿佛在送本书时“阿哥”爱情的一次最后的总的爆发。

慧仍然不愿与“阿哥”发生故事,总是用徐志摩的诗句回赠“阿哥”的感情,因此“阿哥”再没有出现,在我看来,这后面有许多隐秘的故事,这是她不想提及的,也许慧对某一位在内心深处有一段割舍不了的恋情。虽然我想尽办法,却始终没有奏效。也许这些事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慧对往事心如止水。

有时女生无意中谈起那位傻“阿哥”,慧总是保持沉默,为此我们经常去操场散步,在静谧的夜晚,湿漉漉的林阴大道,我们俩默默地走着,听着沙沙的脚步声,风吹树叶之声。一句话也没有,友谊便从这默默中开始,我开始意识到慧对“阿哥”除了感激之外,还有别的说不出的东西。

时光流逝,毕业的日子到了,我发现慧在整理书架。一本本徐志摩的诗闯入我们的视线,往日的故事也随之冲入脑际。

那些薄薄的或厚厚的书,曾代表了傻“阿哥”多少期待与失落呢?

我发现慧将书用牛皮纸小心翼翼地包好,和回乡的行囊放在一起。

人世间的爱虽然是曾经有过,却都不会流失,它只有寄存于某种形式之中归于永久的珍藏。蜜蜂飞过花朵,花上留有痕迹;匆匆路人在大雪中走过,会留下一串串脚印;真心爱过一次,书中会留有标记。

我默默地看着慧在那里出神地看着那包书。只要相信自我,拥有自我,一切孤独寂寞便成为一生中具有色彩的音符。

告别寂寞□王新华

只要相信自我,拥有自我,一切孤独寂寞便成为一生中具有色彩的音符。

莫名的往事撞击心灵,既感温暖,又感好笑,那个能够为《老水牛爷爷》里一条黄狗的死而泪流满面的小姑娘,那个在黑暗中玩命奔跑的挣脱莫名恐惧的小姑娘,早已成为过去。如今的我却是一个情感丰富却也无所畏惧的大女孩子,不再为童心中稚嫩的故事而伤感落泪,不再害怕夜色独自走过,不再害怕远离熟悉的一切。

一段往事似曾相识,有天晚上,妈妈让我去倒垃圾。爸爸对此表示担心,说外面太黑了,担心我受不了,于是,妈妈也犹豫了。我的好强心被激起来了,是啊,一个事事都喜欢表现自我,喜欢争强好胜,喜欢竞争,喜欢挑战困难的你怎么可以被这一件小事而吓倒呢,于是我捧着垃圾盆迈着大步冲向门外,伴随着“无所谓无所谓”的声音在父母耳边荡漾。

就在迈出家门的一瞬间,我被悔恨感与黑暗所吞没,但身后的门已经合拢,自己孤零零地被抛在黑夜中,能够做的便是勇往直前。但孩童的天真将许多妖魔鬼怪拉入脑海,顿时感到心和腿在剧烈地震颤,慌忙中将垃圾倒在邻家墙外,学着羚羊在草原上狂奔的样子回到家,大口大口的喘气,是唯一可以做的动作。

这是一段可以记起的少年故事,现在我轻轻地问自己:“在这世界上你到底怕什么?”

日暮黄昏,我背着书包勿勿奔向图书馆,赶着去抢座位,唯恐迟了没有座位而独自像失魂之人流浪于校园中。眼前似乎什么东西飞过,我猛一抬头,才意识到在苍茫四合的夜空中,一盏桔黄色的路灯将柔和而宁静的光辉洒在幽静的小路上,好像在指引着前方的路该如何走。不知为什么,我的心被莫名地刺痛了一下,身立灯下,蓦然回首,脚下一只孤单的影子,身边却掠过许多陌生的面孔,一种疲倦、孤独的感觉窜上心头,肩头的书包也重了许多,告诉自己:“快!”唯有在明亮的阅览室,才能觅回那份和谐与宽慰。

进入深秋,一个萧瑟的夜晚,窗外一只昏黄的路灯,照着空荡荡的小街,偶而秋风吹过,在这安静而凉爽的秋夜,不知为何我却失眠了,脑子一片空白,在无边海洋中漂啊漂,比铁马冰河更难抵挡,我索性披衣而起,走出门去,体味这秋的含义。伴在耳边的只有呜呜的风声,哗啦哗啦的落叶之声以及落叶随风舞的声音,像一只莫名的手抓在心上一样,一丝透明的寂寞,一缕隐隐的渴望,一页淡淡的恐惧,就在这秋风萧瑟的夜晚,悄悄占据了我的内心。我与心在搏斗,我与夜在激战,我在寻找通向家的小路。

此时此刻我也许才真的明白,明白了也许我所怕的也就是一丝忧伤寂寞的心绪,只有在孤独寂寞中,人才会意识到人生,意识到生死,意识到奋斗。因此,往往用喧闹的欢笑,轻松的嘲谑,来冲淡或遮掩一切惆怅与茫然。这是一种快乐的欺骗,而人宁愿在迷人的谎言中度过一生。

一个生活富足而又充满快乐自信的人,是不会有寂寞的。对于每一个人来说,他人永远是水,自身永远是鱼,即使能在水中自由地游弋,也不可能溶于水,更不可能与水合一,当你奋斗之时,固然有朋友的帮助与理解,爱人的鼓励与陪伴,但是所有的一切,只能被理解,无法被分享。无论是一个人独处,还是朋友聚会,一股莫名的孤独的滋味会涌上心头,身外的一切如秋风中的落叶,哗哗落下,剩下的只是,心灵的暴露与抒发。这个世界虽然像大海一样在你周围汹涌澎湃,但你却可以处之泰然,找到一个完美的自我。

儿时,曾经读过一首诗,那是一首抒情散文诗,直到现在,只记得一句“情到深处人孤独”,那时候,自己对那一句也不太理解,也没有在意,直到有一天,忽然醒悟,明白了其中的底蕴,不由得感到如痴如醉,情到深处的寂寞如同飞翔在天空的小鸟,虽然不能击长空,虽然没有震撼力,但却在天空中自由飞翔,自得其乐。何况情到深处,境由心生;有情,有境,有心,有我,这已足够造出一个充实圆满的宇宙了,又哪里还需清风明月作伴,又哪里知道寒窗只影的“孤独”?在那些自己便能构成一个世界的人眼里,所谓“寂寞”,只不过是无人打扰罢了。

别问我,别问我“你到底怕过些什么?”我的眼里无所畏惧的人不是勇士,只有那些曾经害怕过,而今却成为无所畏惧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小时候,妈妈带着我去看电影,待到月光洒满大地,才踏上回家的路。偶然间,我被月光树影间洒下的光圈唬住,妈妈告诉我,勇敢地走过去,我走过去了,走过了许多曾经的坎坎坷坷,我自信地告诉自己:我是一个勇士。

也许,世间的一切都不可怕,可怕的只是自己,只要相信自我,一切孤独寂寞便会成为一生中一个充满色彩的音符。我不懂什么叫爱情/但我知道,想她的日子/我总会忘记了自己

守候,走进我的夜□寒星

1也许,那云过于沉重,那秋叶中缓缓前行的四轮车载着故事过于沉重。

徘徊在伤感的季节,有随着黄昏翩然飘下的无奈,还有潮水般无度的踌躇,似乎,一切都很美,美得让人为之惭愧,美得让被淡忘的人不能释怀。似乎,一切都很富有诗意,然而,我好像就是这诗中忧郁而伤感的诗行。

人,总是在失去以后,才会懂得应该怎样去拥有。然而,一切都像落叶,飘逝于无眠的岁月。那阵风,肆无忌惮,总以为落叶该属于它而得意地呼叫着,但是,它没有想到,落叶本应该属于似我一样——失落的人。

我总会在伤感的季节想到夕阳。或许,只有读着夕阳流下的那滴不扩散的血泪,才能幻化心中所有的悲哀。然而,夕阳总是把我的心情带回家,夕阳在哭。

我可以追忆,亦可以延续我那一份至真至诚的情感。我感谢上苍,它是我最最失落的时候依旧给予我,保留了世界最美也最忧伤的梦。梦中,总有我和她,我和她无法释怀的情绪。

读她的双眸,仿佛一切都是在雨后,心中总有一阵惊喜,惊喜那双明如春水的双眸之后,有我最美丽的守候。

读她的唇,她的唇间有一朵玫瑰,散溢着缕缕淡淡的清香。那些许淡淡的清香,似乎让我洞悉了她心中所有的心事,惟独遗憾,似乎那心事都与我无关。但我深深地知道她心中有一个千千结,或许,那结中还深深酝藏着一场秋雨。

读她的秀发,似是落花,落花本就是飘在风里的一首诗。

读她的心,像在晨雾中,路的这一头望不见路的那一头,蓦然回首,方觉遗忘了在雨季里的一树相思……有人说:“爱情是天堂,也是地狱;生活是美好的,也是残酷的。”我不懂什么叫做爱情,但我只知道,自己在黄昏的时候,总有一丝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挥之不去,道之不明。想她的日子,我总会遗忘了自己。

有的时候,总觉得:人生就像一场梦。然而,在梦中我只希望自己永远都只是一个配角,主角,我多想就是她!

2如无数个平凡的夜晚一样,有风,有星,有歌。

一种莫可名状的感觉在我周围的空间充溢着。

我静坐桌边,用我的心,我的笔,记下这平凡的夜晚。

与你相识,已记不清是在什么样的天气,天空是什么样的云彩,只记得你刚跨进七月的双眸还时常闪烁着晶莹,你以一种出奇的平静生活在我的目光中,一点一滴地打发着你苍白的日子。一份无奈的忧郁总在雨幕中随着你伫立的身影定格成一种凄美的永恒。

那时,我开始注视你的背影。

原以为,漫长的时光能抹去最真的珍藏;原以为,日月的轮替能晒干那永恒的记忆;原以为,自己早已拒绝融化,谁知,那一夜夜堆积起来的情感却日升月涨,终于在又一年枫叶红遍的季节,我汹涌的情感冲开那扇将要尘封的重门,你带着幸福的激动的泪,从远方来了。

带着美丽与飘逸,走进我的夜。

第一次,让我感到,夜,原来是那么美丽。

我自此找到自己原来被世俗的目光逼出红尘的角落,而在你将温柔的小手递给我之前,居然不知道是可以走出的。

生命,也在情最真意最切的时刻体现出它最高贵的价值。

无需说什么,沉默能诉说一切。沉默就是最真,最真就是最贵,最贵就是永恒。

我感激你,真的。感激你把你情感世界里最宝贵的那一分奉献给我,让我在十六岁就触摸到了生命的真谛,而就在今天,我十八岁生日就要来临的时候,又送给我一生中最美好的生日礼物——书。

再没有什么比你更让我念念不忘的了,自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个时刻起,你已是我生命中最敏感敏感的一部分,我爱我自己,我就不能不爱你!

让我再回到那个夜晚吧,让我的灵魂再一次经受爱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