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大的小资产者

一八二六年五月的一天早晨,思嘉乘着列车北上时,心中还在想,亚特兰大可能不至于像查尔斯顿和萨凡纳那样单调乏味。所以,尽管她不喜欢白蝶姑妈和媚兰,可一路上还是好奇心十足的样子。

思嘉站在火车的台阶上,黑色的孝服衬出她那脸色苍白、身材漂亮的身影,黑色的绉绸面纱几乎飘至她的脚后跟。她极不甘愿把鞋褶边弄得泥迹斑斑的,所以犹豫着不想迈步。就在思嘉的目光焦急地四处搜寻时,有个上了年纪、面容清癯 1的黑人穿过泥泞地向她走来。“你是思嘉小姐,对吗?我是彼得,白蝶小姐的车夫。别在那泥浆里走,”思嘉拉起了裙子,准备往下走时,他严肃地命令道,“你真是跟白蝶小姐一样坏,她就像个孩子一样,老把双脚弄得脏兮兮的。我来抱你吧。”思嘉乖乖地依言而行,被车夫抱到马车上去。他们穿过了泥泞地。“白蝶小姐不太舒服,所以才没来接你。她还担心你会不理解,我跟她说我会向你解释的。思嘉小姐,你最好把孩子抱过来。那个黑人小孩会把孩子摔着的。”思嘉看了看普里西,叹了口气。普里西并不是最胜任的保姆,她过去从未离开过距十二棵橡树或塔拉超过一英里的地方,坐火车的旅程加上她升为保姆的喜悦,几乎使她那颗小小的黑人脑壳无法承受了。从琼斯伯勒到亚特兰大的全长的二十英里的旅程使她激动万分,思嘉一路上只好自己抱着孩子。重新恢复了平静后,再加上看到了新鲜事物,思嘉的情绪开始慢慢好了起来。

思嘉环顾四周,想找到自己曾经熟悉的那个小镇,可它早就无影无踪了。她现在看见的这个城市就像是一个婴儿在一夜之间猛长,突然就长成了一个忙忙碌碌、四肢伸展着的巨人。 “噢。”思嘉心里涌起了一股真正的愉快之情。自野餐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呢。“我喜欢这里!这里太有生气、太令人激动了!”

这个城市甚至比她所想象的还要有生气,因为新的酒吧不断地开张;每家旅馆、供膳食寄宿处和住宅都挤满了客人。晚上,两旁整齐地栽着树木的阴沉沉的街道上回响着跳舞的脚步声,大厅里回荡着钢琴声,女高音混杂着作客的士兵悦耳却忧郁的声音在唱着“军号吹响了停战声”及“你的信到了,但到得太迟了”——这些哀怨的民谣引得那些一无所知的心软的人们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他们穿过泥泞的街道前行,思嘉不停地问这问那,彼得一一为她解答,用马鞭指指这,指指那,为能展示自己的所知而感到无比荣耀。

他们经过了一座由凌乱不堪 2的绿色墙板组成的房子时,坐在前台阶上的一个黑人小女孩叫了起来:“她来了。”米德医生和他的太太,连同年仅十三岁的小菲尔便赶紧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他们跟她打招呼,思嘉一下就想了起来,他们参加过她的婚礼。医生和她握了握手,并用手指在韦德的肚子上戳了戳,逗着他。白蝶姑妈告诉思嘉,让她到米德太太的医院和卷绷带组去帮忙。思嘉和米德医生、米德太太寒暄了一会儿,彼得大叔和思嘉又继续赶路了。思嘉探出头,看到了白蝶姑妈正激动地迈着小脚摇摇晃晃地向前跑来。媚兰站在白蝶姑妈的旁边,她的脸上挂着充满爱意的幸福微笑。

亚特兰大的小资产者 - 图1

思嘉到亚特兰大来,对自己要在这待多久,心里一点谱也没有。如果这里也跟萨凡纳一样无聊乏味,思嘉打算在这里待一个月就回去。如果在这里过得还愉快,她就将无限期地留在这。但是她刚到达,白蝶姑妈和媚兰就发起了一场“战役”,劝思嘉永远和她们待在一起,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她们把一切可能的论据都提了出来。她们需要她,因为她们爱她。在这所大房子里,她们感到既孤单又寂寞,晚上常常感到害怕,而她这么勇敢,可以给她们勇气。她又是这么美丽迷人,在她们如此悲伤的时候,可以让她们振作起来。既然查理死了,她和她的儿子的住所就该和他的亲人们在一起。再说,根据查理的遗嘱,现在这房子的一半已经属于她了。最后,南部联盟也需要一双能为其做针线、编织、卷绷带和护理伤员的手。查理的叔叔亨利是个单身汉,住在车站附近的亚特兰大旅馆里。他也就这个话题跟她严肃地谈了话,亨利叔叔见到思嘉后,马上就喜欢上了她,这是因为,他看得出思嘉是个有点头脑的姑娘。亨利叔叔不但是白蝶和媚兰财产的受托管理人,也是查理留给思嘉的财产的受托管理人。查理不但把白蝶姑妈房子的一半留给了她,还留给了她田产和城里的产业。车站附近铁路沿线的商店和仓库也是她所继承的遗产的一部分。自开战以来,它们就已升值了三倍。就在亨利叔叔把她财产账目交给她时,他也提出了要她把亚特兰大当作永久住所。思嘉现在已是个富有的年轻女人了,这对思嘉来说真是个惊喜。

亚特兰大的小资产者 - 图2

亚特兰大的小资产者 - 图3

注解:
1【清癯】清瘦。
2【凌乱不堪】形容没有秩序、十分不整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