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礼的孩子要出生

思嘉叫普里西去找米德太太后，她就犹豫不决地站在楼梯下，心急如焚地搜寻着米德太太和普里西的身影。过了好一会儿，普里西出现了，她独自一人慢悠悠地走着，好像还有一整天的闲暇工夫似的。“你简直像蜗牛爬得一样慢，”思嘉厉声说道，“米德太太怎么说？她多久能来？”“她不在。”普里西说，“听厨娘说米德太太家的菲尔先生受伤了，米德太太坐马车接菲尔先生去了。”“别站在那像傻瓜似的。到梅里韦瑟太太家去，让她上这来，就现在，快点。”“她们也不在，思嘉小姐。回来的路上我问过了。”思嘉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去找埃尔辛太太。”“是的，夫人。”普里西说着转过身，仍像蜗牛一样慢，慢悠悠地沿着人行道走去。“快点！”“是的，夫人。”

思嘉走进媚兰的房间，看到食盘没动过，媚兰脸色苍白。思嘉宽慰媚兰说：“噢，真的没有那么可怕。”她尽量拖着时间，每两分钟就跑到门前去看看普里西回来没有，可连普里西的影子也没看到。她只好回到楼上，用海绵擦着媚兰汗渍渍的身体，帮她梳理头发。

又过了一小时，她听到从街上传来黑人拖着脚走路的声音，于是从窗户看出去，看到普里西慢吞吞地回来了，思嘉心急火燎¹地冲下了楼梯迎向她。“埃尔辛太太在医院，没在家。她家的厨娘说——”“别管她说什么了，”思嘉打断了她，心已沉了下去，“我要你到医院去。我给你写张字条，你送给米德医生。如果他不在那里，你把它给琼斯医生或是别的医生也行。这次你要是不赶快回来，我就活活剥了你的皮。”“是的，夫人。”普里西手里抓住字条，一路小跑着走了。思嘉回到楼上，拼命想编出一个似乎合理的谎言来解释为什么埃尔辛太太也没来，可是媚兰什么也没问。她仰面朝天躺着，脸上一片安详、恬静的神色。看到这副模样，思嘉的心也稍稍有些平静了。

一小时过去了，又一小时过去了。已经到了中午，她终于看见普里西一路小跑着从街上跑进来，她把头探出窗外，看到这张小黑脸上写着一脸的惊慌，思嘉担心她把坏消息喊出来吓着媚兰，赶紧把手指放到嘴边示意她不要叫。“我出去弄些更凉的水来。”她说，低头看着媚兰乌黑、深陷的眼睛，硬挤出一丝微笑。然后，她赶紧离开房间。普里西坐在过道台阶上气喘吁吁地说：“北方佬要来我们这里了，我们的人被打败了。噢，上帝——”思嘉用手捂住正在哭诉的嘴巴。“米德医生什么时候来？”“我没看到他，思嘉小姐。”“天哪！”“那别的医生呢？”“思嘉小姐，看在上帝的分上，我根本找不到医生来看你的纸条。他们在医院像发疯了一样。后来我就到处打听消息，他们都说——”“好了，你好好给我听着。我去找米德医生，我要你到媚兰小姐的身边，她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思嘉匆匆冲出屋子。街上挤满了部队的货车、坐满伤员的救护车和旅行袋、家具堆得高高的马车。五角场挤满了人，大家都横冲直撞，对别人视而不见。人群中出现了一个人朝她这看过来，是医生。她大叫道：“医生，媚兰要生孩子了。“孩子？上帝！”医生大吼了一声，他又恨又气，转眼间连脸都扭曲了，这怒气不是针对她的，也不是针对任何人的，而是针对一个发生这么多事的世界的。“你疯了吗？我不能离开这里。他们正在死去，找个女人帮你吧。去找我太太。”“不，你必须来，医生。你知道的，你说过她会难产——”他粗鲁地甩开她的手，好像没听懂她的话，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然后说道：“他们都会死的——所有这些人。没有绷带、没有止痛药、没有奎宁、没有氯仿、北方佬！去他娘的北方佬！”思嘉浑身开始颤抖，恐惧的泪水烧得她两眼灼痛。医生不会跟她走了，媚兰会死的。她穿过伤员，飞快地回到桃树街上。医生不会来了，她得自己处理。谢天谢地，普里西知道接生的事。她推开人群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家。思嘉看到普里西说：“医生来不了，得你来接生了，我给你打下手。”普里西张大嘴巴，舌头打转，露出了害怕的神情。思嘉大怒：“怎么回事？”“思嘉小姐，我——对接生的事一点儿也不懂。有人生孩子时，妈妈不让我在身边。”思嘉吐出一口长气，接着大发雷霆。普里西从她身边经过，弯腰想逃走，思嘉一把就抓住了她。“你这撒谎的黑鬼——你一直在说你知道生孩子的事。实际上呢？你给我说清楚！”“是我撒了谎，思嘉小姐！”思嘉眼里冒着火。在这一瞬间，她意识到，普里西知道的关于接生的知识并不比她多，此时的她不禁怒火中烧。她长这么大还没打过黑人，虽然她现在很疲惫，但还是用手上的余力扇向了普里西，普里西尖叫了起来。“把火炉的火生起来，水壶里要一直有热水。把能找到的毛巾都拿出来，还有那捆细线。把剪刀拿给我，别告诉我你找不到。一定要找到，得赶快找到。好了，快点。”

注解：

1【心急火燎】心里急得像火烧一样。形容内心十分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