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嘉回到了塔拉的家

清晨,明亮炫目的阳光透过大树的枝枝蔓蔓照射进来,照醒了思嘉,她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试图坐起来,结果发现韦德压在她的腿上,他头枕着她的膝盖睡着了。媚兰的脚丫几乎凑到了她脸上,马车座位底下,普里西蜷成一团,像只猫似的,挤在她和韦德之间的是刚出生的小男孩。接着她便想起了一切。她猛然坐起来,飞快地看了看周围。谢天谢地,没看到北方佬!她们得继续赶路回家去。她疲惫地下了马,用马缰拉住马。“下来,普里西,”她下命令,“把韦德带上,抱他走或是让他自己走。把婴儿放在媚兰身边。”“思嘉小姐,我走不动了,我的脚都起泡了。”“下来!下来,要不我就拉你下来!”普里西呜咽着,跌跌撞撞地爬下马车,再伸手把韦德抱了下来。小男孩哭泣着,紧紧偎依在普里西的身边。

思嘉把马车转到车道上,头顶上的雪松把他们的身影投映在午夜的黑暗中。道路好像长达好几英里似的,马极不情愿地往前走,越走越慢。接着,模糊的轮廓更加清晰了。她拉着马加快了脚步。黑暗中已经看得见白色的墙了,墙并没有被烟雾熏黑。塔拉竟幸免于难!家!她扔下马缰,激动地跑上前去,用双臂拥抱着那墙垣。随后,她便看见一个人影从屋前走廊上闪了出来,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塔拉没有被遗弃。有人在家!“爸爸?”她用沙哑的嗓子低声问道,几乎怀疑那不是他。“是我——思嘉。我回来了。”嘉乐向她走了过来,沉默不语的,好像在梦游一样。他用一种茫然1的神态看着她,好像他认为她只出现在梦中似的。他伸出手,放到她肩上。思嘉感觉到一阵颤栗,好像她刚从一场梦魇中醒来。“女儿!”他使出全身力气叫着。

嘉乐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强有力的男子气概,没有了他特有的充沛精力,而那双看到她心里去的眼睛,和小韦德的眼睛里那种恐惧惊呆的神情几乎一样。他成了小老头,精神也垮掉了。思嘉流着血的手急迫地寻找着父亲的手。“她们还好吗,爸爸?”“姑娘们正在康复。”又一阵沉默。沉默中,一个极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闪过,好像要回答她想问的话。嘉乐开口说话了。“你妈妈——你妈妈昨天去世了。”

思嘉抓住父亲的手臂,摸索着走进又宽又暗的过道,她还是像知悉自己的心思一样熟悉它。她绕过高背椅、四角凸凹的餐具柜,她感到自己被一种本能牵引着。妈妈不会死,即使爸爸说了也不会的,爸爸的声音好像一只会说话的鹦鹉一样,不停地重复着:“她昨天去世了——她昨天去世了——她昨天去世了。很奇怪,她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疲乏感和饥饿感,她累得好像手脚被沉重的铁链锁住了一样,饿得直发抖。”波克沿着宽大、黑暗的台阶走向他们 。“波克,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没有,全被北方佬拿走了。”“连地瓜也没有了?”他厚厚的嘴唇出现了一丝高兴的微笑:“思嘉小姐,我把甘薯给忘了,我认为它们还在那里。北方佬没种过甘薯,他们以为那只是一堆堆根呢——”“你出去给我挖一些来烤熟。没有玉米粉了吗?或是干豌豆?鸡呢?”“没有,没有。没吃掉的鸡被他们绑在马鞍上带走了。”“先拿些苹果来,然后再去挖甘薯。波克——我——我觉得快饿晕过去了。酒窖里有没有葡萄酒,黑莓酒也行?”“波克,那爸爸埋在普通架下用橡木桶装的玉米威士忌呢?”那张黑脸又掠过一丝鬼魂般的微笑,微笑中既有高兴的成分也有尊敬的成分。“思嘉小姐,你真是最聪明的孩子!我怎么就把那给忘了呢。可是,思嘉小姐,那威士忌不好,埋在那一年。而且,太太小姐们喝威士忌也不好。”黑人们多蠢啊!除非告诉他们,要不他们从来都想不起什么事来,可北方佬却要解放他们。“对我和爸爸来说,这已经够好的了。快点,波克,把它挖出来,给我们拿两杯来。”波克把两个葫芦拿来,浓烈的酒味早已飘香而来。她从他的手里接过威士忌送到嘴边时,她看到他的视线在追随着她,眼神中隐隐有不赞成的成分。“我知道,淑女是不喝烈性酒的。”她唐突地说。“思嘉,够了,你不懂烈性酒,它会使你醉的。”嘉乐说。“有醉意?”她笑得很难看,“我希望我大醉一场。我宁愿大醉一场,把一切都忘掉。”

思嘉回到了塔拉的家 - 图1

她又喝了一口,一股热流温暖了她的血管,慢慢传遍了周身,最后连她的指尖也有了灼热感。这股宜人的热流让人感觉多痛快呀!它似乎穿越了她那冷若冰霜2、被冰雪覆盖的心脏,使她体内恢复了充沛的精力。看到嘉乐困惑不解、受到伤害的那张脸,她又拍了拍他的膝盖,尽力装出嘉乐所喜欢的那种活泼的微笑。

思嘉回到了塔拉的家 - 图2

思嘉回到了塔拉的家 - 图3

注解:
1【茫然】完全不知道的样子。失意的样子。
2【冷若冰霜】形容人不热情、不温和。也形容态度严肃,使人不易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