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是一个好父亲

和瑞德结婚后,思嘉总觉得瑞德偷偷地看她。她知道,她如果突然间转过头去的话,她一定会惊奇地发现他的眼里那种沉思默想的等待神情。那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耐心得几乎会令人害怕的神情。男人结婚是为了爱、为了有个家或者为了钱,可她知道,他跟她结婚并不是为了这些东西,他肯定不爱她。有一次,她跟他调情时,她便问他,他为什么娶她。他眼中带着取乐的神情说:“我娶你是为了把你当成宠物,亲爱的。”这使她大为恼火。可是,一天下午,当她就消化不良向米德医生咨询时,她得知自己怀孕了。

思嘉的女儿出生时瑞德很紧张,孩子刚落地,瑞德就跑了进去。他低头看着嬷嬷抱着的婴儿,充满了无限的温情1。瑞德从孩子长着乌黑头发的头顶上方看着她,古怪地笑了。瑞德向孩子倾过身,说:“她的眼睛会是绿色的。”“其实不,”媚兰说,忘了思嘉的眼睛差不多就是绿色的,“它们会是蓝色的,就像白先生的眼睛。”“白邦妮。”瑞德大笑起来。自此邦妮就成了她的名字。当然,邦妮很漂亮,是思嘉的骄傲,瑞德又很爱这个孩子,可是她不能再生孩子了。到底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她现在也不知道,因为她不能像她过去控制弗兰克那样控制瑞德,瑞德不怕她。瑞德对邦妮表现得如此傻乎乎的,所以很难对付,哦,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想再生了,一个女人生三个孩子已经够多的了。

思嘉去了锯木厂,希礼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很高兴,眼睛里全是喜悦之情,他伸出手,牵她下了马车。

他们先谈了谈锯木厂的账务问题,然后又谈到了让工人干活的问题。思嘉说道:“希礼,你心肠太软了,你应该叫他们多干活。”“思嘉,别说了,我受不了你那样说话。”希礼大声叫了起来,他的眼睛又回到了她的身上,眼里狂怒的神情使她突然停下来。“你难道没意识到他们也是人吗——他们有些人有病、吃不饱、很痛苦,而且——噢,我真受不了他居然用他的方法把你变得这么残忍,你原来总是很可爱——”“谁把我变残忍了?”“我必须说,我虽然没有权利,可我还是要说。你的——白瑞德。他动过的东西是下过毒的。尽管你很勇敢,他已经把曾经可爱、慷慨、温柔的你给逮住了,他已使你的心肠变硬了。因为跟他接触,你已经变得和他一样残忍了。”“噢。”思嘉喘了口气,一边感到很内疚,一边感到很高兴,希礼这么关心她,还认为她很可爱。“如果是世界上任何别的男人,我都不在乎——可偏偏是白瑞德!你自己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把你的思想扭曲了,引到了他自己走的那条难以忍受的路上去了。我没有权利和你说这些,就像——”“噢,希礼,你有的——别的人谁都没有。”“我告诉你吧,我受不了了。看到你的优雅言行都被他变粗鲁了,知道你的美丽、你的魅力掌握在他这样的人手里,我就——”希礼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突然向后退去。

坐马车回家的路上,思嘉思绪万千。什么理由也没有,只是——只是她觉得希礼爱她!回到家,思嘉见到了瑞德。“我想和你谈谈。瑞德,我已经决定不再要孩子了。”他吃了一惊,但也没表露出来什么,只是懒洋洋地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了下来。“我在邦妮出生前就告诉过你,你不论是只有一个小孩,还是有二十个小孩,对我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他巧妙地避开了这个问题。“我认为三个已经足够多了,我不想每年生一个。”“三个就够了?”“你看看希礼,媚兰不能生小孩,他就——”“他真是个绅士。”瑞德说道,同时他的眼中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你已经讨厌我了,对不对?”他耸了耸肩,咧嘴笑了。

他转过身,好像话题已经谈完,便离开了房间。她的虚荣心被刺痛了。想到瑞德把她看得这么轻,她突然感到很难过,便把头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哭了起来。

邦妮刚刚过一岁生日。从这孩子会走路起,瑞德就经常带着邦妮,坐马车时也让她坐在他的马鞍前面。下午从银行回家以后,他就带着她沿着桃树街散步,牵着她的手,把自己宽大的步子慢下来,好让她蹒跚2的步子赶上他。亚特兰大的记忆是久远的,而且疑心很重,要改变起来非常慢。邦妮结合了思嘉和瑞德最好的优点,她是瑞德插进亚特兰大那堵冷漠墙的小敲门砖。

邦妮长得很快,她是郝嘉乐的外孙女,这一点一天比一天明显。她短短的腿很结实,爱尔兰人的蓝眼睛大大的,还有方方的小下巴,显现了我行我素的决心。她有嘉乐的暴躁脾气,会通过尖叫发泄出来。但是一旦愿望得到满足,便很快会忘掉。当然,只有她的父亲在她身边,她的愿望才能很快得到满足。尽管嬷嬷和思嘉一再反对,他却总是溺爱她,因为她任何方面都使他感到满意,只有一点除外,那就是她怕黑的毛病。到两岁的时候,她很乐意到育婴室去和韦德、埃拉一起睡。然后,没什么明显的原因,嬷嬷一拿着油灯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间,她就开始大哭起来。从这发展到只要深夜醒过来,就会恐惧地尖叫,把另外两个小孩也给吵醒,惊动房子里的每个人。有一次,米德医生也被叫来了,他诊断说只是做恶梦时,瑞德对他很不礼貌。从她嘴里能得到的只有一个字:“黑。”思嘉对孩子很恼火,主张用揍的方式来解决。她不会用在婴儿室点灯的方式迁就她,因为这样的话,韦德和埃拉就睡不着了。瑞德也很担忧,但很温和,试图从女儿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事情的结局是,邦妮从婴儿室被移到了瑞德现在一个人睡的房间,她的小床放在了他的大床旁边,桌上放着一盏加了灯罩的油灯,一整夜点着。这件事传出去后,整个城市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不管怎么说,一个小女孩睡在父亲的房间里,总有点不合适,虽然女孩才只有两岁。闲言碎语使思嘉深受其苦。思嘉觉得,向别人解释说自己在点灯的地方睡不着,或者说瑞德不许孩子和她睡,这都是不合适的。“除非邦妮尖叫,要不思嘉你绝不会醒。而她一尖叫,你很可能就会甩她耳光。”瑞德满不高兴地说。瑞德那么重视邦妮怕黑的恐惧心理,这使思嘉很生气。

邦妮喜欢骑在瑞德的马鞍前面,他们经常待在室外,这让瑞德黝黑的脸晒得更黑,他看上去更健康,更爱笑了。

瑞德是一个好父亲 - 图1

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的人,现在看到他的马鞍上坐着个小女孩的身影,都会对他报以微笑。在这以前,有些女人相信,没有一个女人跟他在一起是安全的。现在,这些女人时而会在街上停下来跟他说话,称赞邦妮,连那些最严厉的老太太也觉得,一个像他那样会谈论孩子疾病和难题的男人,不可能是绝对的坏男人。

瑞德是一个好父亲 - 图2

瑞德是一个好父亲 - 图3

注解:
1【温情】温柔的感情;温和的态度。
2【蹒跚】腿脚不灵便,走路缓慢摇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