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儿子埃兹尔

失去儿子埃兹尔

福特汽车公司在兴建迪尔本的洛格河工厂之时,福特与道奇兄弟等几家股东分家了,福特汽车公司从此成为福特家族的公司。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福特辞去公司董事长职务,让位给年仅25岁的儿子埃兹尔。

埃兹尔是福特唯一的独生子,但这份父子之情又非常复杂。福特从小就很喜欢他的独生子,家业非他不传。当埃兹尔作为公司董事长继承职位时,福特实际上对他又很不满意。而对埃兹尔的不满福特也说不出任何道理,因为几乎所有的决定都是福特自己做的,但他又不想要董事长这个职位。

首先,埃兹尔帮助福特,使他很顺利地与道奇兄弟分家;其次埃兹尔有很多事务性的事,他并不喜欢做,或不善于做,他只想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福特这种既要管事,又不想管事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妨碍了埃兹尔的成长。

终其一生,埃兹尔不过是个在福特强大的阴影下,忍辱负重的办事员而已,他没有为福特汽车公司的发展留下光辉的篇章,尽管他在总裁的位子上长达24年之久。

当然,这并不是说埃兹尔没有自己独立的想法。他虽屈从于福特,却从未赞成过苏纳伦、哈里的管理方式。他反对福特的很多决策,也不像福特那样“从不做慈善之举”。埃兹尔一直是底特律公益基金最大的捐款人,1936年,他和父亲福特捐资25万美元,成立福特基金会。

埃兹尔很早就预测到福特T型车必须改型,他也一直努力地改善劳资关系,他又是威罗兰工厂的赫赫功臣。埃兹尔自身性格懦弱,再加上福特的压制,使得他无法施展自己的才华。

埃兹尔生性文静,对人彬彬有礼,他的秘书从未看见过他生气,更没有受过他的指责。他不发脾气,不讲脏话,感情细腻,做事也从不冲动。认识他的人都能感受到他有很好的教养,“像个真正的绅士”。某些方面他继承了福特的禀性。

埃兹尔和福特的办公室是相邻着的,无论多忙,每天工作结束后,这两个办公室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无论在公共场所还是在家里,埃兹尔都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总之,他是个很有规矩的人。

在公司,埃兹尔接手库森斯留下来的工作:经销、市场、会计。也留意工程技术方面的事。他跟福特一样,对机械有强烈的兴趣,也很熟悉。

埃兹尔很小的时候,福特就为他创造了实践机械的条件。但是公司的引擎实验室是福特的天下,埃兹尔很清楚,所以他只能将精力放在设计汽车的外形上。

福特和克莱拉是出了名的俭朴,但埃兹尔和妻子蕾伊娜不一样,他们从小就过惯了优越的生活。他们俩是1916年结婚的。蕾伊娜出身大家闺秀,性格活泼开朗,很容易与人相处,福特夫妇都很喜欢她。

埃兹尔和蕾伊娜一结婚就搬出来独自生活了。他们先是在印第安村居住,后来在格罗斯岬花12万美元买了栋房子,即使是在富豪区,这房子装修也是相当时髦的。几年后,又在底特律北郊买了栋别墅,名为“天堂”。

蕾伊娜的生活充满情趣,冬天滑雪,春秋郊游,夏天游泳。他们一共生了4个孩子,分别是1917年9月生的亨利·福特二世,1919年出生的小埃兹尔,后来改名班森,1923年生的约瑟芬和1925年生的威廉。

每年冬天和春天,埃兹尔全家人就到佛罗里达州去度假,他们在南方的海滩边有一栋别墅。夏天,这一家人带着马匹、佣人到缅因州的海豹港去,这里也有一栋房子,修建在可以俯视大西洋的山冈上。

蕾伊娜的生活很考究,她日常用的东西一般在她父母开的百货店里买,但春秋的衣服,她就约了同样是有钱人的女友,一起到纽约去买。常常是包下一节车厢,在车上欢乐一晚,第二天到纽约,住进预订的豪华大酒店,买到她们想要的东西再回来。

蕾伊娜从小受艺术的熏陶,埃兹尔在这方面也是很有天赋的。他们夫妇在结婚之初就开始收藏艺术品,他们不但欣赏那些传统的名画,对那些还不怎么有名的新派画家,像凡·高、高更、马蒂斯等,接受得也比一般人要早。福特也非常了解埃兹尔的这份天赋,很信任地把各种车的外形设计交由他搞。

福特喜欢跟埃兹尔在一起活动,他们有不少的合影,在一起试车,在一起检查工厂,一起参观格林斐尔德村。其中福特最喜欢的一张是他们俩一起坐在高背靠椅上,脸颊被炉火映得通红的一张相片。福特将它制成贺年卡。这张照片反映的是福特所希望的父子关系:亲密、和谐的同伴关系。

从外表看,这对父子相处得和谐亲密,两人每天都会花上几小时在一起谈话,如果不能见面谈就打电话。他们之间设有专线,一打就是很长一段时间,埃兹尔的儿子班森回忆说,别人找他们,“几乎每晚都占线”。

亨利二世继承公司董事长职位时,把福特家人的资料销毁了一部分,在目前所存留的为数不多的资料中,大多是他们父子间的信件、电报、卡片。内容谈的都是天气、旅游感受、身体健康状况、孩子们的学习情况等。这些信件的内容充满了家庭生活的乐趣,与别人家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是,如果你想到他们是掌管着世界最大企业的家族,他们是汽车工业帝国的发号施令者,那你就感觉得到,这些信里少了一种东西,少了严肃地讨论问题的话题,而这在任何一个企业的领导层之间都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人们经常看到福特和埃兹尔在一起聊天,手挽着手谈笑,有时对一些话题还特别有兴致,但是,在这亲情当中,却有一块真空地带,他们不知道如何交流真正内心的想法。哪怕两个人大吵一架,也算是一种交流的方式,遗憾的是连这也做不到。于是那种看上去的亲密成了窒息他们父子情感的毒素。

在T型车暗淡无光、失去市场的岁月,为了改造T型车,埃兹尔曾不得不借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向福特提出建议,结果福特当场怒斥了他。如果换成别人,都可以私底下做自己父亲的工作。当然,福特后来还是给了埃兹尔面子的,换成别人提这样的问题,下场更惨。维尔斯就是为此辞职的,那森也是。

虽然埃兹尔是董事长,但所有的人都很清楚,福特汽车公司真正管事的是福特。他对外人说:“埃兹尔是个很优秀、很有修养的董事长。他懂艺术,对车型的设计也很在行,A型车、V-8车的外形都出于他的设计。他是个文静的孩子,‘每当要作重要决定时,仍请我以最高负责人的身份来参与决策’,他也熟悉劳工运动。”这是福特对埃兹尔的评价。

很显然,这些素质离“好董事长”还很有差距。这就是父子悲剧的根本症结所在。福特不愿意放手,又不愿意堂而皇之地掌权,而埃兹尔不知如何接手管理,又不知如何推卸,也不可能推卸。

就这样,埃兹尔完全屈服于福特的意志,但这并非出于爱戴或崇拜,而是他懦弱的性格,这一点福特也非常明白。福特自然不喜欢孩子顶撞他,但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那样窝囊。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使埃兹尔变得坚强有魄力一些。他认为是小时候对埃兹尔太迁就、太过保护了,所以现在要用相反的方法,刺激他、摔打他,才会使他变得坚强些。

因此,后来福特经常为难埃兹尔。当埃兹尔准备在洛格河厂筹建新的焦炭炉时,福特当面并没有说不赞成,但私下却对哈里说等他一建好,我就把它给拆下来,后来他果然是这么做的。他本来可以当面跟埃兹尔讲清反对的理由,但他没有作任何解释,而要以那种极端的方式来增加埃兹尔的痛苦。

还有一次,因位于总公司大楼四楼的会计部办公室空间狭窄,不够使用,埃兹尔计划重新建一栋供会计部和新设的销售部使用的大厦,并已经积极行动和建筑行业的人签订了合同。

当天晚上,大批工人乘坐卡车来到总公司大楼,他们一下车,就纷纷涌进四楼的会计部。在天亮之前,工人们把告示栏、柜橱、椅子,甚至电话等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搬了个精光。第二天一早,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会计部的职员们莫不愕然。

苏纳伦对福特一贯唯唯诺诺,俯首帖耳,因此人们都叫他“铸模之神”。事情发生后不久,他被叫到福特的住宅,福特神情严肃地下了命令:“把会计部的所有职员解聘……销售部的职员也裁为一半!”于是,苏纳伦在刚上任为执行常务董事的那天,便得到了“刽子手”的“美誉”。

事后,埃兹尔又费了很大劲,才把会计部门的人安插到其他部门。整个20世纪20年代,福特经常这样给他难堪。埃兹尔越服软,福特越不满意。福特越不满意,埃兹尔越服软,父子之间越来越不能理解沟通了。

早在福特T型车风靡全美、畅销欧洲的时候,福特汽车公司的弊病就已显露出来了。那时不但车子明显过于陈旧,已经被人认为老古董,而公司的管理方式也有很大的弊端。

那些年,通用汽车公司采用现代管理手段,根据周密的研究,制定目标,他们建立的决策指挥机构具有最大的权威性,而决策又具有科学性,因此,在合理化的管理下通用汽车公司蒸蒸日上。

而福特汽车公司自己本身也是有制度、有系统的,但是它成功得太炫目了,权力也过于集中了,福特自己越来越听不得别人的意见,大事小事,都要插手,都是他亲自决策。单单一部福特T型车的改造问题,就暴露了他管理上的很多问题。

后起之秀通用公司、克莱斯勒公司都超过了福特公司,这并不只是它们开发了一种新车赶过了福特的旧车,属技术竞争,而是一种先进的管理理念与另一种落后的管理制度的竞争。埃兹尔也曾极力反抗过福特的权威,但福特一开始并没有在意。

1926年是美国经济发展极为顺利的时期,各种投资都得到丰厚的回报。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时候想不赚钱也很难”。埃兹尔的朋友凯斯勒以前在福特汽车公司给他当过助手,后来拉拢了几个人办了几家投资公司,埃兹尔也在其中。

很多年后,凯斯勒的投资公司实力大增,兼并了20多家银行和信贷公司,被称为管理人商业银行,成为密歇根州最大金融机构。凯斯勒任总裁,埃兹尔则是最大的股东,拥有50000股。

埃兹尔跟凯斯勒合作,反映了他对抗福特的意愿,因为他投身金融界正是明确地表示了不赞成福特对金融界和银行家的偏见,并且他的合作者还是曾被福特逐出公司的凯斯勒。凯斯勒很早就看出福特汽车公司的弊端不是技术落后,而是管理制度的不合理,因此,他极力怂恿埃兹尔摆脱福特的束缚。

但是埃兹尔好像总是走霉运,繁荣了几年的市场,没多久就被突如其来的经济危机摧垮了,这些年发了点财的金融家和银行家都自身难保。管理人财团的业务关系完全是建立在信用基础之上的,一旦人们停止借钱,而贷出的钱又无法收回来时,银行就无法正常运转了。

20世纪20年代末期,凯斯勒向埃兹尔求救,从1930年至1933年,埃兹尔拿出1200万美元给凯斯勒救急,但财团是个无底洞,困难重重的银行管理人申请国家重建金融公司贷款3700万美元解难。

而这时,已经身为参议院银行和货币委员会主席的库森斯出面干涉。对胡佛总统挽救银行的这套办法,他早就不赞同,因此他说,如果福特汽车公司支持的银行有问题,那表明福特公司也有问题,他们应该自救,而不是靠政府拿纳税人的钱去填补那些无底洞。

这时候,福特才知道他的公司与管理人财团的关系。他过去只忙于他的事业,他对银行也从未感过兴趣。

现在埃兹尔无法再躲避这个问题了,他已经亏损了1400万美元。他所投资的财团是福特向来不喜欢的事,和他共事的人也是福特不喜欢的人,他简直不知道如何向福特开口,最后还是别人代埃兹尔跟福特解释的。

此时福特手里还有几亿资金存放在几家银行里,他是唯一有能力救埃兹尔的人。他也这样做了,但这件事过后,福特更不放心将公司交给埃兹尔了。此后,埃兹尔也不想干这个有名无权的傀儡董事长了。

很长一段时间,埃兹尔都待在办公室不出来,只有这样他还感到自由点。而这段时间,他开始专心地设计他的林肯车。林肯“大陆”是一辆优秀的高级车,它是埃兹尔一生最大的亮点。

罗斯福出任总统后,任命原通用公司总裁那森为工业生产委员会主席。这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福特公司接受了政府军用飞机的订货,福特派埃兹尔与那森商谈生产计划。

埃兹尔回来向福特上报了谈判结果:工业生产委员会要求福特公司暂时停止生产飞机的计划,要求公司先为英国赶制6000台飞机引擎,福特勉强同意了。而就在英国政府向福特表示敬意时,埃兹尔突然打电话给那森说他们不能替英国制造引擎。

那森问:“这是为什么?”

“我父亲福特改变了主意。”埃兹尔很不好意思地回答说。

“可是你才是董事长啊?”那森感到很气愤。

埃兹尔一时也很为难,他说:“我知道,但父亲不肯,你应该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森急忙赶到底特律去找埃兹尔。正巧,福特和苏纳伦都在。他连忙问福特,有关引擎的事是怎么回事。

“什么引擎?”福特突然这么一问。

那森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很友好地回答说:“为英国制造的飞机引擎呀,埃兹尔跟我说你不做了。”

“对,我们不做了。”福特很不高兴,他解释,他愿意生产飞机引擎,但要通过美国政府签约。福特汽车公司不直接给任何参战国生产武器。

那森恍然大悟,高兴地说,他马上去处理这件事。

“找别人做吧,我们不做。”没想到,福特突然又说了这么一句话,气得那森扭头就走,这件事让埃兹尔羞愧了很长一段时间。

1942年年初,埃兹尔突然显得萎靡不振,从此身体就没有恢复过。一开始,福特并没有重视这种情况,他认为埃兹尔太贪图享受了,只要调节一下他自己的生活方式,一切就会好起来。

埃兹尔出院没多久后,福特找到苏纳伦,要他去跟埃兹尔谈谈。他说了一大堆不满埃兹尔的话:他认为埃兹尔不该对凯斯勒这样的人过于信任,更不应该对公司的哈里等人有意见,还说他的生活习惯不好等,让苏纳伦一一转告。

埃兹尔听了这些指责的话语,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他对苏纳伦说:“我看我最好还是离开公司吧,我的身体恐怕已经不行了。”苏纳伦勉强劝住了他。

但是埃兹尔真的拖不了几天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身体的整个部位。1943年5月26日,他便长眠不醒了。

听闻埃兹尔去世的消息,底特律全市人民都为他的死而哀悼痛惜,公司的员工们也都悲伤之至。埃兹尔去世后,福特复出担任董事长职务。80岁高龄的老翁,还要尽其最后一份力量来经营工厂,令人伤感。

所幸的是,福特的健康状况良好,除了脊背稍有点弯曲外,身体其他部分都很正常。他每天早上5时多起床,散步半小时至一小时,随即进早餐。

餐后,就赶到威罗兰工厂,巡视那规模庞大的重轰炸机装配工厂,然后出席会议,决定议案。同时,又要看看公司各部门情形。所以他一天都必须走好几千米的路。

不但如此,福特还要到洛格河工厂各部门去巡视。就是年纪比他小一半的壮年人,这样奔波辛劳,恐怕也会感到疲倦的!

工厂又开始生产汽车、卡车,这时,福特下了最大决心,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再活多久了。他说,要使他自己在世的时候,亲眼看着福特公司在新董事长主持下,繁荣发达起来,然后,再与世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