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福特公司解雇

被福特公司解雇

虽然没有调查出什么问题,但亨利想摆脱艾柯卡的决心丝毫未变,他决意要把艾柯卡赶出福特公司。当他的调查未能达到此目的时,又在想其他的主意。

有人说,亨利手中有一张艾柯卡好友的名单,艾柯卡很快弄清楚这不仅仅是谣言。

接二连三有和他关系密切的人以各种理由被辞退。其中包括斯普里奇———他算得上底特律那些最富传奇式人物之一。人们对他的评价是:“他的血管里装的是汽油。”在推出几种新车,尤其是“野马牌”汽车和“菲斯特牌”汽车的过程中,他立下过汗马功劳,起过关键作用。

艾柯卡告诉亨利:“斯普里奇帮我们造出了‘野马牌’汽车,他使我们成了百万富翁。”

“你别胡诌了!”亨利打断艾柯卡的话,“我就是不喜欢他。你没有资格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他。我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斯普里奇被解雇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斯普里奇很自信,深信自己的才干足以使他在福特公司站稳脚跟,哪怕是老板不欣赏他。然而他忘了,他是置身于独裁专制之下。

艾柯卡对斯普里奇说:“这算不了什么。也许我应该和你一道离开,虽然我的地位比你高,我也同样在这里受气。说不定这是亨利帮了你忙。在一个更为民主的环境中,你的才干会得到更大的承认和奖赏。眼下很难相信,但有一天你回过头来看的时候,你会感谢亨利把你赶走的。”

斯普里奇被解雇不久,克莱斯勒汽车公司的总经理马上邀请他去赴午宴。1977年初,他便开始在克莱斯勒工作,在为该公司计划生产小型车辆的过程中,他立即扮演了主角。许多他在福特公司想做而未能做的事情,在那里都实现了。

1977年新年伊始,亨利宣战了。他让麦金西经营管理咨询公司来帮助重组最高层领导班子。当这一重组工程结束时,公司里的一位高级官员在艾柯卡办公桌上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坚持下去吧,李。”当然这很不容易。

咨询公司经过了几个月的研究,耗资数百万美元,麦金西发表了建议书。这是一个所谓三驾马车的做法,即用3个行政执行官来取代历来的董事会主席和总裁两人领导制。

这种新安排从4月份开始正式生效。亨利当然还是董事会主席和首席执行官。菲尔·考德威尔被任命为副主席。艾柯卡继续当总裁。

表面上3人各有分工,井水不犯河水。而实际上,它的关键性改变———这次重组班子的理由,已由亨利发放的一个备忘录写得一清二楚。这个备忘录专门声称:“当主席不在的情况下,副主席就是首席行政执行官。”换言之,亨利在3人中为第一位,菲尔·考德威尔成了第二号人物。

宣布考德威尔为第二号人物,使艾柯卡和亨利的斗争走向公开化。在这以前,一直采取的是迂回战术,现在亨利的胆子更大了。这次重组班子实际上是用一种遮遮掩掩的、偷梁换柱能被社会接受而不致白热化的办法夺走了艾柯卡的权。

尽管艾柯卡怒火中烧,在公开场合他还是维护这个新班子。他对所有在手下工作的人说,这个新机构完美无缺。

不出所料,这个三驾马车的办公室没有维持多久。1978年6月,新班子建立仅14个月,亨利又搞出了新花样。这个班子不再是3个人,而改成4个人了。新安插进来的是亨利的弟弟克莱·福特。

这样,艾柯卡在这个班子里被推到第四位了。他现在有事不是向亨利报告,而得向菲尔·考德威尔报告,因为他的职位比艾柯卡高。

艾柯卡发现这段时期他的权力就像切香肠一样,过几天就会被切掉一段。但艾柯卡说,他不会去捡回失去的部分。

4天以后,亨利会见了9个董事会成员,告诉他们说他准备解雇艾柯卡。这一回董事会出来干预了,他们说:“不,亨利,你这样做是错误的。冷静下来吧,我们准备跟李谈谈。我们会把事情办妥的,你去向他道个歉。”

亨利很不高兴,他对富兰克林·墨菲说:“我今天失去了董事会。”

第二天,亨利来到了艾柯卡的办公室。这是8年来他第三次来艾柯卡办公室。他对艾柯卡说:“我们重归于好吧!”

艾柯卡与亨利之间的假平静维持了一个月。1978年7月12日晚上,像以往每次董事会召开的前夕一样,亨利与外部的董事们共进晚餐。他再次宣布准备解雇艾柯卡。

这一次他指责说,艾柯卡在他背后组织小集团反对他。

亨利再次遭到了一些董事的反对。他们纷纷指出艾柯卡对公司的忠诚以及他在公司的价值。他们要求亨利重新把艾柯卡放到公司第二号领导人的位置上。

这下亨利恼怒了,他脸色铁青。他怎能容忍别人回嘴!他大声嚷嚷:“有他就没有我!我给你们20分钟去作决定!”说完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房间。

亨利无法间接地赶艾柯卡走,只有调整手段,直接动手了。

就在那天晚上,艾柯卡接到汽车工业的商业性周报《汽车新闻》的发行人凯恩·克莱恩的一个电话。“这事是真的吗?”他在电话里问。

“这事”所指,是不言自明的。克莱恩是亨利儿子的好朋友。艾柯卡猜想,一定是亨利指使儿子给克莱恩透露个消息,好让他通过报界知道自己已被解雇。

对于艾柯卡来讲,这是亨利的故伎重演。亨利希望解雇艾柯卡的消息通过第三者传给艾柯卡,而他自己却躲在幕后操纵。这就保证了“国王”不因亲自干肮脏的勾当而弄脏了自己的手。

第二天早晨艾柯卡照常去上班。办公室里一切如故,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午饭时分,他甚至怀疑凯恩·克莱恩电话里说的事不可靠。但是不到15时,亨利的秘书通知他,说亨利让他去。

“看来真是如此。”艾柯卡心想。

当艾柯卡走进亨利的办公室时,发现他和他的兄弟比尔正坐在一张大理石会谈桌旁,面带不自然的表情。他们俩都神情紧张,艾柯卡倒是十分轻松。艾柯卡已有思想准备,知道将会发生什么,这次会见只不过是履行一下正式手续罢了。

当艾柯卡在桌旁坐下时,亨利支支吾吾,语无伦次。他从来没有直接解雇过任何人,他不知道话题该如何起头。

冷场了半天,亨利说:“有时候,我不得不照我自己的方式行事。我决定重新组织本公司。这是你最不乐意的,但你非得接受不可。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艾柯卡以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

亨利继续说道:“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离开这儿。对本公司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在整整45分钟的会见过程中,亨利自始至终未用“解雇”这个词。

“这都是为什么?”艾柯卡问。

亨利说不出任何理由。“这是我个人的事,是我对公司新的设想和安排。”他说,“我不能告诉你更多的,事情就是这样。”

然而艾柯卡坚持要他说明白。艾柯卡强迫他说出解雇的理由,因为艾柯卡相信他说不出像样的理由。最后,亨利只是耸了耸肩膀说:“得了,责任不在你。有时候就是不喜欢某个人,这是我的怪癖。”

艾柯卡手里只剩下一张牌了。他转向比尔说:“比尔是什么态度?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的主意已经定了。”亨利说。此时比尔低着头默不做声。

艾柯卡有点失望,但并不奇怪,血要比水浓,比尔是这个家族的一分子。

此刻,艾柯卡想到了养老金和公司应该给他的补偿。于是说:“我有一些权益,我不希望在这方面还会引起争论。”

亨利说:“这好办,我们可以安排一下。”双方同意,艾柯卡的离职从1978年10月15日,艾柯卡54岁生日那天生效。如果他离职的日子早于这一天,将蒙受许多损失。

直至此刻,他们的谈话一直是很平静的。然后艾柯卡把话题抢了过来。他列举了为福特公司所做的大量工作。艾柯卡提醒亨利注意,这两年是公司历史上成绩最佳的两年。艾柯卡严正地指出,亨利应该知道自己抛弃了什么。

当快讲完时,艾柯卡提高了嗓门:“请看着我!”在这以前,亨利的眼光一直未与他相遇。艾柯卡意识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谈话了,因此声音越来越大:

“我告诉你,你将坐失良机!今年我们赚了18亿美元,加上去年一共是35亿美元,连续两年的好势头。但是,亨利,请你记住我的话,你永远也不会再有一年赚18亿美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压根儿不懂得我们是怎么把钱挣来的。”

这是千真万确的。亨利是个花天酒地的花钱老手,他从来不知道钱是怎么得来的。他只是坐在他的象牙塔里惊奇地叫喊:“天哪!我们在赚钱!”他成天坐在那儿滥用权势,他哪里知道如何使公司这部大机器正常运转。

这次会晤快结束时,比尔倒是情真意切地劝亨利改变主意,不要让艾柯卡走。但这无足轻重,也为时太晚了。当离开亨利办公室的时候,比尔脸上挂满了泪花。他不停地说:“这是不该发生的事。他太绝情了。”

接着,他对艾柯卡说:“你真冷静。你跟我们干了32年,他竟无缘无故地赶你走。你为他竭尽全力,在他一生中还没有一个人像你那样对待他。然而令我惊奇的是,他竟如此无动于衷。”

“谢谢你,比尔。”艾柯卡说,“然而我已经死了,你和他还活着。”

艾柯卡回到自己办公室后。电话一个接一个,有朋友打来的,也有同事打来的,询问他是否真的被解雇了。很显然,关于艾柯卡被解雇的风声早已传出。这天下班前,亨利向高级行政官员们下达了一则含糊其辞的备忘录。备忘录只寥寥几字:“有事请向菲尔·考德威尔汇报,立即生效。”

那天下午离开办公室后,艾柯卡觉得如释重负。“感谢上帝,可以让我清静一点了。”他自言自语地坐进了车里,他们刚刚完成了历史上最好的6个月的计划。

回到家里,艾柯卡接到了小女儿丽娅的一个电话。她当时在网球训练营,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她从广播里听到父亲被解雇的消息,哭泣不已。

每当艾柯卡事后回忆起这可怕的一周时,首先闪现的是丽娅在电话里的哭声。艾柯卡恨亨利如此绝情解雇了他;他更恨解雇他的方式。在全世界知道这件事之前,不容他坐下来跟孩子们说一声。

丽娅不单是悲伤。她在悲伤中还带有怨恨,恨父亲被解雇之前为什么不事先跟她打个招呼。她根本不相信父亲事先会一点也不知道。

“您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她责问艾柯卡,“您是一个大公司的总裁呀!您总是知道将要发生的所有事情的。”

“这一回真的不知道,亲爱的。”艾柯卡告诉她。

在整整一个星期里,丽娅度日如年。有些年轻人幸灾乐祸。是么,总经理的女儿,处处有优越感,最后受到惩罚了吧!

人们说爬得越高摔得越痛,艾柯卡那个星期就是那样。他有生第一次尝到被人赶走是什么滋味,还是在总裁的位置上。

一被福特公司解雇,艾柯卡这个人就似乎在世界上已不存在。“野马之父”一类的词语顷刻之间销声匿迹。那些在他手下工作的人,他的同事和朋友们,都怕见到他。昨天,他是一个英雄;今天,他像是麻风病患者,人们不顾一切地躲着他。

每个人都清楚,亨利正准备掀起一个排除艾柯卡支持者的大浪潮。不管是谁,如果不与他彻底断绝关系,都有被解雇的危险。

艾柯卡的父亲经常对他说,一个人在他临终时有5个真正的朋友,他就算是生得伟大了。艾柯卡此刻体味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艾柯卡感叹不已:你可以几十年如一日与人为友;你可以与他同享欢乐,分担忧愁;当他有难时你可以保护他。遗憾的是,当你自己时运不济时,他却溜之乎也,从此杳无音信。这就是人生!

艾柯卡的自尊心极大地受到了伤害。虽然有时偶尔也会接到某个人的电话:“让我们一起喝杯咖啡吧!我对于所发生的事简直不可思议。”但是他在公司里的大多数朋友遗弃了他。让他深深地明白,职场中的友谊是不存在的,那里只是一个平台,人们争食的平台。在艾柯卡一生中,这件事伤透了他的心。

艾柯卡的被解雇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著名电视评论员沃尔特·克朗凯特在CBS晚间新闻节目中详细报道了这件事,评论说:“这简直像是在读关于汽车行业的一部惊奇的小说。”

《汽车新闻》有篇社论,说得艾柯卡心里美滋滋的。社论在提到他年薪100万美元的收入后指出:“从任何标准来看,他的每一个铜板都是受之无愧的。”社论没有直接批评亨利,却说:“本行业中最佳的球员,如今成了一个自由人。”

一些社论撰稿人和专栏作家甚至觉得这件事实在莫名其妙,叫人难以相信。杰克·埃根在《华盛顿邮报》的财经版上撰文说,这样的事居然能发生,不禁使人“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像福特汽车公司这样偌大的一个企业,它的经营怎么可能会同一块世袭领地一样由一个人说了算?”

一位专栏作家说:“此事想起来真有点毛骨悚然。福特公司在美国如此之大,它可以影响每一个人。看来,这家公司是在一个蛮横无理的人控制之下的,此人不对任何人负责任,天马行空,为所欲为。”

辛迪加专栏作家尼古拉斯·冯·霍夫曼则写得更为淋漓尽致。他把亨利叫作“60岁的更年期少年”。他的文章结尾说:“如果世界上像艾柯卡这样的人职业都没有保障,还谈得上你我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