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助案获得通过
援助案获得通过
艾柯卡说,在众议院或参议院作证的滋味,绝不是好受的。但是,只要存在着得到贷款保证的一丝希望,他还得亲自出马。这是无法请人代替的!
参众两院听证会场的设计很有特点,议员们居高临下,证人必须抬起头来才能看到提问者,从心理上就处于不利地位。当然,那些电视摄像机的强烈灯光会始终照看你的眼睛。
艾柯卡被称作证人,其实不甚确切,实际上他是被告。他得一小时一小时地坐着听国会和新闻界对他的审判,即所谓的克莱斯勒公司的管理错误,有真的也有凭空想象出来的。
在这些听证会上,艾柯卡全得靠自己。一切都是即席式的,问题突如其来,经常是多种含义。助手们经常给议员们递条子,只有他孤军作战,要应付一切。
克莱斯勒被指责为缺乏眼光,不能像聪明的日本人那样造出一加仑油能走50千米的小汽车。
艾柯卡反驳说,在这个问题上,消息比他灵通得多的美国国务院、洛克菲勒,甚至卡特总统、基辛格博士都不能先知,何况他这个不搞政治的人。
他们还受到谴责说,没有准备好与政府能源部制订的燃料分配方案相配合,以致在加油站发生种种事端。在国会和新闻界的眼中,克莱斯勒公司是有罪的,他们丢失了市场,他们理应受到惩罚。
克莱斯勒确实受到了惩罚。在国会听证会期间,他们成了向全世界表明美国工业一无是处的活生生的典范。报刊社论版上经常出现文章,羞辱他们未能体面地关门了之。他们成了漫画家的讽刺目标。连艾柯卡的妻子儿女在商店中、在学校里都成了人们耻笑的对象。
艾柯卡付出了比关门和一走了之更大的代价。这些指责和耻笑变成了个人间的恩怨,而且是有针对性的。
10月18日,艾柯卡第一次出席由众议院银行、财政和城市事务委员会举办的听证会。全体委员们都参加了,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因为通常情况下,大多数委员是不参加的,他们还有别的许多会议在同时进行,而听证会往往由国会的助理们承担任务。
艾柯卡一开始很简单地提出了他的证词:“我相信诸位都明白,我今天在这里绝不是代表我一个人说话,我代表着成千上万靠克莱斯勒公司为生的人们。事情就是那么简单。我们有14万职工和他们的家属,4700家汽车商及所属的15万职工,19000家供应商和其他雇用的25万人,还有这些人的全部家属。
“对于克莱斯勒公司到底想向政府提出什么要求,人们含糊不清。所以我在听证会清楚地表明,我们绝不是要求施舍,也不是索取礼物。我提醒国会,克莱斯勒公司正在申请一项贷款的保证,我们将偿还每一元钱,而且都是有利息的。”
艾柯卡在开场白中,向委员会阐明了几个重点:
第一,形成克莱斯勒公司困难局面的因素有4个,即管理不良、政府过多的规定、能源危机和国家经济萧条。整套管理制度他们已彻底改革,而后3个因素不是他们公司所能左右得了的。
第二,克莱斯勒公司已经采取了迅速果断的措施。已将不赚钱的资产卖掉,并已筹集到一笔可观的资金;一年内减少固定成本6亿美元;降低了公司1700位高级职员的薪水;取消了一切加薪制度;暂缓实施职工认股计划;减少股利。
还第七条,克莱斯勒公司在今后的5年计划里有健全规划,并且是基于保守的设想上的,将会改善市场占有率,很快会赚钱。
后来在听证会过程中,艾柯卡又将各点作了进一步的阐述。
无休止的提问,无休止的非难。有些委员会的成员根本不相信克莱斯勒公司如今已推行一套全新的管理制度。不足为奇的是,绝大部分人根本不想考虑联邦政府的种种法令和规定如何束缚人们的手脚。因此,他们继续指责克莱斯勒公司前任领导的错误,并要求艾柯卡作出解释。
每个人都在找替死鬼。可是艾柯卡不愿意把所有的责任都一股脑推到前任身上。因此他在听证会上作证时把重点放在政府设置的障碍,即各种规章制度上。
他还提到,现在人们有一种错误的看法,好像克莱斯勒公司只生产耗油的大型车,不生产省油的小车。他指出就在他出庭作证的这段时间,全美各地有50多万辆克莱斯勒生产的新型号小型车行驶在公路上,远比其他汽车公司多。而且,新设计的K型车也将在年内推出。
他解释说,问题不是他们生产了太多的大型车;事实上,他们生产得还不够。只有大车才能盈大利,就像肉铺里只有靠卖牛排而不是做汉堡包用的肉馅才能更赚钱的道理一样。
参、众两院的听证会实际上只是整个事情的一小部分而已。艾柯卡的大部分时间花在小型的秘密会议上。他与参议院的唯一女议员堪萨斯州的南希·卡塞布恩谈了很多。艾柯卡以为她一定会支持克莱斯勒,结果她却投了反对票。
幸运的是,众议院的意大利裔议员支持了他。
一天,新泽西州的彼得·罗迪诺议员把艾柯卡带进一间会议室说:“我想请你跟我的伙伴们谈谈。”
房间里坐了31位议员,其中30人投票支持。他们中有的是民主党人,有的是共和党人。在这个案子里,他们是投支持票的。
由于时间不够,艾柯卡始终未能与议员中的黑人进行会晤。但他曾与他们中的领袖马里兰州的巴隆·密切尔见过面。
1979年,全美国黑人的工资里,有1%是由克莱斯勒公司发放的。在他们申请贷款保证的联盟中,黑人起了极重要的作用,使得克莱斯勒公司有成功的机会。
底特律市的黑人市长库尔曼·扬曾几次到华盛顿参加国会听证会,支持他们。这位市长指出,一旦克莱斯勒公司破产,对底特律的影响是不堪设想的。这位黑人市长曾是卡特总统的早期支持者,他就克莱斯勒公司的形势对卡特总统的进言是很有影响的。
在1979年的最后3个月里,艾柯卡受到了沉重的压力。他一星期要去华盛顿两三次,还要维持克莱斯勒公司的正常运转。与此同时,玛丽又糖尿病发作。有几次艾柯卡不得不放下在华盛顿的工作,飞回底特律陪她。
每次艾柯卡去华盛顿,一天都要安排八九次会见。每到一处,他都要重复一次同样的讲话内容,提出同样的重点,面对同样的争论。
有一次他走在国会铺着大理石的走廊里时,突然感到有点不舒服,整个人好像走在棉花上,头晕目眩,差一点昏倒,视线所及都是双影的。
有人马上把他送进了医务室,然后送到众议院的卫生所。医生检查的结果是头晕症,20年前他曾经犯过一次。
记得那次他和麦克纳马拉一起走在福特公司的走廊上,艾柯卡直往墙上撞。麦克纳马拉说:“怎么啦,李?你喝醉了,还是闹病了?”
“没有啊!”艾柯卡甚至没有发觉自己有毛病。
“那你怎么老往墙上撞?”他问。
头晕症是由于内耳失去平衡而致,这是旧病复发。检查出院后艾柯卡又犯过一次。紧张和压力使他觉得脑袋里装满了石头,不过他总算熬过来了。
在这段含辛茹苦的日子里,艾柯卡的首要问题是加强消费者对克莱斯勒公司的信心。在国会举行听证会期间,公司的销售情况大幅度下降。精神正常的人,谁还愿意向快要关门的公司买车呢?愿“考虑考虑”买克莱斯勒公司汽车的顾客的比例,一夜之间从30%降至13%。
如何对待这种危机,公司里有两种意见。大体上说来,负责公共关系的人员主张保持沉默,他们说:“只要稳定不慌,事情就会过去。最糟糕的就是引起人们对克莱斯勒困顿状态的注意。”
但是为克莱斯勒公司代办广告的埃克哈特公司的人却大为反对。他们的观点是:“情况已经很危急了,你是静静地躺着等死呢,还是大叫一声死去?我们建议大叫一声死去。这样,至少发出了响动,有人听到你要死了。”
这符合艾柯卡的性格,他采纳了他们的建议,要求广告公司向顾客推出一系列未来服务保证的广告。他们希望大家弄清楚两件事:第一,克莱斯勒公司决不关门;第二,正在生产着美国真正需要的汽车。
除了通常那种介绍新产品的图文并茂的做法外,艾柯卡他们针对克莱斯勒公司本身对贷款保证的看法,以及公司的长远规划等,发表专论性文章。他们不仅在推销公司的产品,更在宣传公司的未来。他们利用广告这个正常渠道,宣传他们的事业而不仅仅是汽车。
在这些被称为“花钱的公共关系”广告里,做了许多有利于克莱斯勒的正面宣传,也澄清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说法,其中包括克莱斯勒公司不仅仅制造耗油的大型车,他们并不要求政府的赠予,他们所申请的贷款保证绝不会造成一个危险的先例,等等。
这些广告非同一般地直率、坦诚。因为他们非常了解顾客的心理,所以在广告中站在消费者的立场,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解决他们可能对公司产生的疑虑。对于那些不实的新闻报道,光是不理睬是不够的,不妨面对挑战,并以事实取代谣言。
他们在其中一则广告中用醒目的标题说出令许多消费者产生思考的话:“没有克莱斯勒的存在,难道美国人的日子会过得更好吗?”
在另一些广告中,他们设想了一些最敏感的问题并给予回答。
例如,克莱斯勒改造小汽车的速度是不是太慢了?是不是克莱斯勒的问题没有人能解决得了?克莱斯勒公司的管理阶层真的无力转危为安了?克莱斯勒还有前途吗?
这些广告还有一点与众不同的是,每一张上都有艾柯卡的签名。他们希望公众了解,克莱斯勒公司已经开始了一个崭新的局面。至少,一家行将破产的公司的负责人必须保证有信心。他会对大家说:“我就在这里,实实在在地在这里。我为这家公司负责。为了表示我说话是算数的,本人在横线上签着名。”
最后,他们终于使公众相信,克莱斯勒还是一家可靠的公司。在所有广告上签名的同时,艾柯卡也请大家给他写信,说出他们的不满和问题。他们向社会宣布,他们这家大公司现在由一位把自己的姓名和声誉全部投入其中的人在经营着。
这场广告运动十分成功。艾柯卡可以肯定,它在促使国会同意给予贷款保证这件事上,也起了巨大的作用。当然,做广告的最大缺憾是,你搞不清楚到底是广告的哪一点真正起到了作用从而改变了人们的思想。
但是艾柯卡听到有消息说,卡特政府及国会里的人都手里拿着这些广告进进出出,从一个办公室跑到另一个办公室,有的高兴,有的愤慨,当然要根据他们的立场而定。
毫无疑问,广告给公众灌入了深刻的印象。人们读到报纸头版时,有消息说克莱斯勒即将倒闭;然后他们翻到报纸的里页,又看到了不同的说法。
与此同时,公司的华盛顿分公司在另一条战线上组成了一个庞大的代销商宣传队。每天都有成群的克莱斯勒牌汽车和道奇牌汽车经销人来到华盛顿。负责公司公共事务部的副总经理温德尔·拉森向这些经销人吹风,告诉他们应该找哪位议员谈、谈些什么,等等。
汽车经销商往往给人以富有的感觉,他们在社会上一般很活跃,同代表他们的议员之间关系较密切。很多汽车商都是保守的、共和党的人,他们的出现对从意识形态上反对克莱斯勒的国会议员产生很大影响。很多汽车商在竞选活动中有过贡献,这点议员们是无法否认的。
一帮汽车商被派遣进驻华盛顿,他们取得的效果是惊人的。甚至其他公司有些经销商也帮助他们到华盛顿进行游说。他们认为,汽车业之间互相竞争是有必要的,应该给克莱斯勒以竞争的机会。
为了使申请获得批准,艾柯卡他们不得不对议员施加影响,让他们从人道主义而不是意识形态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他们给每一位众议员送去一份在他的选区中同克莱斯勒公司有来往的供应商和推销商的名单。
艾柯卡明确指出,如果克莱斯勒公司倒闭,将会对这位议员的选区产生何种结果。因为全国535个选区中,只有两个选区里没有克莱斯勒公司的供应商或推销商。这份表格,可以说是对症下药,它产生了空前的效果。
再就是杜格·弗雷泽,他为艾柯卡做了许多工作。他在国会所作的证词很漂亮。他在国会侃侃而谈,阐述了如果克莱斯勒公司的申请不被批准的话,人们的生活将会面对多大的痛苦。他指出:“我到这里来不是为克莱斯勒公司辩护,我担心的是克莱斯勒公司一旦倒闭将给工人和他们的社会带来可怕影响。”
弗雷泽是一位不知疲倦的演说家。他单独会见许多众议员和参议员。他还是副总统蒙代尔的好朋友,他对白宫进行了两三次重要的访问。
艾柯卡也曾亲自去白宫找过总统。卡特本人并未卷入这场关于克莱斯勒的争论,但他基本上是支持他们的。在艾柯卡访问期间,总统告诉艾柯卡,他和他的妻子罗莎琳都很欣赏艾柯卡在电视上作的广告。卡特总统开玩笑说,艾柯卡已经变得和他一样出名了。
卡特授权财政部去处理克莱斯勒一案,但他本人公开表示支持克莱斯勒。没有最高行政机构的支持,这项法案是绝对不会通过的。
后来,在卡特离任以后,还来看过艾柯卡两次。他为克莱斯勒公司的兴旺感到骄傲。艾柯卡觉得卡特认为自己是养育了“这个孩子”的父亲。
卡特告诉艾柯卡:“我在执政期间所做的一切,回顾起来这一件显然是做得对的。”
当投票表决即将来临时,克莱斯勒在国会里已经有了相当多的支持者。但议长蒂普·奥尼尔的支持仍是关键性的。投票前夕,他不是以议长而是以马萨诸塞州议员的身份为艾柯卡他们说了话。
奥尼尔议员充满感情地支持克莱斯勒的贷款保证,他回顾了波士顿在经济大萧条时期工人们失了业,在家没事干,连争取一份去铲雪的工作也要到处求人的惨状。
他说:“我总为争取100个就业机会而拼命奋斗,今天晚上有100多万个家庭等着要知道国会的裁决,而我们现在坐在这里讨论这个申请案,不是显得有点荒唐吗?”
奥尼尔以朴素的感情打动了众议员们。在整个过程中,他一直是位主要的领导人。有了议长的支持,当然就会赢得许多议员了。表决结果,众议院以271票对136票,也就是赞同票是反对票的二倍,通过对克莱斯勒的援助案。
参议院的票数比较接近,50票对44票,但是一般在这种形势下都是这样。法案刚好在圣诞节前通过,许多家庭欢天喜地,隆重庆祝。
而艾柯卡已疲惫不堪。尽管松了一口气,但并不乐观。他自从到了克莱斯勒公司,经常看见黑暗的洞口射来一线亮光,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辆火车头,仍然挡住了他的去路。在他们得到政府保证贷款之前,还有许多难关要过呢!
根据贷款保证法规定,克莱斯勒公司必须重新改组。用财政部长威廉·米勒的话来说,这将是美国商业历史上最错综复杂的一笔财政交易。
法案规定设立一个“贷款保证委员会”。在今后两年内,这个委员会有权拨给15亿美元的贷款保证。但这些贷款必须于1990年年底以前还请。其中还有不少附加条件,例如,克莱斯勒本身必须以变卖资产的办法另筹3亿美元资金;克莱斯勒公司必须发行价值5000万美元的新股票,等等。
另外,也许很少有人注意到,政府拿走了克莱斯勒公司所有的资产作为抵押。他们拥有的汽车、不动产、工厂、机器及其他家当,账面上显示的价值为60亿美元,而政府只估价为25亿美元。如果遇到最坏的情况,政府有扣押权。假使他们失败了,在别的债权人提出要求以前,政府有权收回所有12亿美元的贷款。
哪怕政府所估计的25亿美元现值偏高,哪怕克莱斯勒的实际资产只值25亿美元的一半,政府仍然受到保护。即使克莱斯勒无法付清贷款,“贷款保证委员会”仍能清算公司全部资产而安然无恙告退。说穿了,政府根本不必担当任何财务上的风险。
这一贷款保证法案通过后几个星期,共和党执政了。他们的态度是:“这是卡特时期的事,我们将着重法律条文,但是仅此而已。这是违背我们的思想的。如果克莱斯勒成功了,我们会感到尴尬。我们也不希望任何别的公司存有同样的幻想。”
艾柯卡觉得还算幸运,在克莱斯勒公司急需帮助时,遇上了重视人而不是重视意识形态的民主党人在执政。
艾柯卡承认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当遇到顺境、赚到大钱时,他站在共和党一边。但自从来到克莱斯勒公司以后,他又倒向民主党了。
他说:“毕竟,我需要讲感情的政党,而当我需要帮助时,民主党人往往伸出援助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