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先士卒的统帅

身先士卒的统帅

随着贷款保证法案的通过,克莱斯勒公司有了以拼搏求生存的机会。这真是背水一战!他们所进行的是一场经济战。尽管不会真的死人,但几十万名职工的经济生命却取决于他们能否对贷款保证法案要求他们做出的各种让步采取相应的措施。

艾柯卡是这场拯救克莱斯勒公司战役的统帅,他最引以为自豪的,是能把大家的力量联合起来。这向人们表明,困难时期互相间的合作会给人带来多么大的力量。

艾柯卡带头把自己的年薪降低到1美元,他要以行动来表明态度,作为这一战役的开始。当他去找工会主席杜格·弗雷泽时,正视着他说:“我要你们也作些牺牲。”

他要使公司的雇员和公司的材料供应商们心里默默地说:“以身作则的人我可以跟他干。”

虽然艾柯卡减少薪水并没有达到需要节衣缩食的程度,但还是在底特律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这表明大家都要同甘共苦,表明只有人人勒紧裤腰带,公司才能得救。这是一个感人的举动,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

艾柯卡在克莱斯勒3年对人的了解比他在福特32年深刻得多。艰难时期,最能体现人的本质。他发现,如果人人同甘共苦,人们对痛苦的承受力会更大。

艾柯卡把这叫作“牺牲均等”。他做出牺牲了,其他人也纷纷仿效,这就是克莱斯勒公司能渡过难关的原因。不光是贷款救了他们,也是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使公司起死回生。就像全家人召集在一起开了一个家庭会议,大家说:“我们向富有的叔叔借了一笔钱,现在我们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们是还得起这笔债的。”

凝聚力发挥了神奇般的力量,它使克莱斯勒渡过难关。但是,为节省开支,他们不得不解雇一大批人。

艾柯卡说:“这真是像一场战争:我们打胜了,但我们的儿子没有从战场上回来。我们付出了伤痛的代价。许多人受到沉重打击,子女中途退学,酗酒、离婚,满目凄凉。为了拯救公司,为了多数人得以生存,不得不忍痛牺牲少数人。”

由于大多数美国人的支持,艾柯卡他们完成任务显得稍微轻松一点。他们不再被认为是领救济金的寄生虫了。随着国会听证会的结束,这方面的闲言碎语也过去了。这时候他们的广告攻势也奏效了。他们虽是失败者,却像英雄般地投入战斗,社会舆论开始支持他们了。

许多普通人给艾柯卡写信,纷纷表示对他们的支持。他们说,亨利·福特的损失将是克莱斯勒的收获。他们还提了许多对企业发展有好处的建议。

许多知名人士也帮助过他们。喜剧大师鲍勃·霍普来看艾柯卡。他说,他愿意助克莱斯勒一臂之力。

一天晚上,艾柯卡在拉斯维加斯找到了正在吃晚饭的比尔·科斯比。当天深夜1时他打电话到艾柯卡住的旅馆。

艾柯卡说:“嘿,伙计,你可把我吵醒了。”

科斯比说:“告诉你,我们正要出发。我们睡不着。不管怎么说,我很钦佩你们正在进行的战斗,我也敬佩你给予黑人兄弟的帮助。我愿为你们做点事情。我不能看着自己赚了大笔钱,而别人还在挨饿。”

他到底特律为20000多名工人举行了一场演出。然后他坐飞机走了,没有要一分钱,也从未向艾柯卡要求派一辆车,他用实际行动给他们支持。

有一天夜里,珀尔·贝利到底特律市中心的一个糖尿病研究所找到艾柯卡,说有要事谈。她感谢艾柯卡为挽救公司所作的努力,感谢他给了工人以希望。她不是举行音乐会,而是对杰斐逊大街的一座工厂的工人讲课,阐述了爱国主义和做出牺牲的必要性,讲话令人振奋。

弗兰克·西纳特拉也愿帮助艾柯卡。他说:“李,如果你只挣一元钱,我也向你学。”他替艾柯卡他们拍了一些广告片。

那段时间那些事让艾柯卡看到了人性的积极面,看到了人内心中的正能量。过去,他不了解人在紧要关头会如何做事。现在,他发现大多数人都会团结在一起。虽然舆论可能认为贪心是企业唯一的动力,但他们并不贪心。只要一声号令,他们就会挺身而出,只要没有使他们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这是储存在人身体内的潜在的力量。

艾柯卡还看到,人们在危难中都很沉着。他们接受命运。他们知道前面的路程艰难,但还是咬紧牙关,知难而上。他看到这种情况非常欣慰,也许那个时期唯一令他欣慰的就在于此。他感谢这些人们,让他内心充满力量。

艾柯卡减薪以后,也开始对其他经理人员减薪。他们取消了股份红利,公司和股东们各减一半;减少经理人员10%的工资,这在汽车行业里是没有先例的。他们对每个层次的人员都减薪,但最底层的秘书例外,艾柯卡认为这些人的每分钱都是应得的。

经理们都采取了合作的态度。他们经常读报,因此他们很清楚,公司随时都可能倒闭。在这种时候谁也不能置之度外。你只能看到一点:求生之路,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你向前冲刺。

这一切都从艾柯卡开始,带动了整个队伍。为了他们的事业,艾柯卡可以要他们赴汤蹈火,他们也会在所不辞,因为大家都在同甘共苦。

工会给了艾柯卡莫大的支持,工会做出让步在那时是很难想象的事。工会一直认为公司管理人员都是些寄生虫,而工人们被榨干了血汗。

艾柯卡对工会说:“现在你们看到了几条皮包骨头的寄生虫,怎么样?你们准备怎么办?”

从那天开始,艾柯卡成了他们的朋友。他们很亲热地拥抱他,拥抱他这个皮包骨头的寄生虫。他们对工人们说:“这家伙说话算数,正带领我们向好的地方奔。”

艾柯卡跟他们坦诚相见,向他们严肃地指出:“伙计们,我已把枪瞄准了你们的脑袋。17美元一小时的工人我有几千名,20美元一小时的工人一个也没有,所以你们还是头脑清醒一些好。”

一年以后情况更恶化了,他不得不再次和工会谈判。在一个严冬的夜晚,大约22时,他对工会谈判委员会讲话。这是艾柯卡最简短的一次讲话。

他说:“明天早晨以前你们必须作出决定。如果你们采取不合作的态度,我就砸了你们的脑袋。我会明天早晨就宣布破产,让你们大家都失业。我给你们8个小时去拿主意,你们看着办吧!”

这是迫不得已的办法,但有时候非得这样做不可。工会的弗雷泽说,这是他同意过的经济解决办法中最不满意的一次。他说,如果不同意,更糟糕的是会失业。

工人们作了很大的让步。他们的工资马上变成了每小时1.15美元。一年半以后,他们的工资才涨到每小时2美元。在总共19个月里,克莱斯勒公司的工人平均每人减少了10000美元的工资。

工会对艾柯卡一美元年薪逐渐习以为常。当他第二年取消了这个做法时,他们还因此取笑艾柯卡。

克莱斯勒公司工人的态度多少年来第一次开始改变了。当加拿大工会1982年举行罢工时,他们没有像过去那样毁坏汽车和机器。他们希望增加工资,但不做任何损害公司利益的事。

根据贷款条款的规定,工人享有股票所有权,公司每年要花费4000万美元,长达4年时间。但是它有重要的经济意义。如果工人们允许分享公司的利润,他们工作劲头就更大。

自由企业界人士又竭力反对这件事。艾柯卡也又一次做了对付他们的准备。艾柯卡指出,美国的一些庞大的养老金计划拥有大量股票,在通用汽车公司和其他许多公开贸易的大公司里都占有很大一部分的股份。因此,允许就业工人有些股份有什么错?!

自由企业界人士认为,这种做法是导致社会主义的第一步。而艾柯卡却不认为工人拥有一些股份有什么不对,这当然不会影响公司的经营管理。艾柯卡认为,与其让华尔街上的掮客持有公司的股份,还不如交给在装配线上干活的工人。

艾柯卡还在处罚缺勤者方面得到了工会的支持。有些人从来不上工但要照拿工资。在工会的协助下他们强制执行了一些处罚长期缺勤者的规定。

这个时期他们被迫停办了一些工厂,许多工人只得离开。这对在那些工厂干了二三十年的工人来说,是件十分痛苦的事。甚至有人的父母也在这些厂里干过活。然而现在他们突然发现工厂要关门了。

人们强烈反对有些工厂关门。但是工会十分理解他们采取这样的措施是出于无奈。他们能接受这些做法是因为他们知道,艾柯卡这样做了可以要求材料供应者、公司的管理人员和银行做出同等让步。

1980年,艾柯卡到克莱斯勒公司所属的每一个工厂去直接向工人讲话。在群众大会上,他感谢工人在困难时期对公司的支持。艾柯卡对他们说,情况好转以后,将设法使他们享受到与福特公司和通用汽车公司的工人同样的待遇。艾柯卡给他们鼓劲,他们叫着喊着,有欢呼声,也有讥笑声。

艾柯卡也召开工厂基层管理人员的会议。艾柯卡和他们一起坐在地板上促膝谈心,他们每个人都能听到,这让他们把自己视为这个团体的一分子。

在福特公司时艾柯卡经常和群众进行这样的谈话,那时候他也有精力这样做,因为总经理的工作进展得很顺利。但是在克莱斯勒公司情况就不一样了,难题和危机一个接着一个,使他筋疲力尽。

艾柯卡得到了工人们的支持,有许多工人热情地拥抱他,有的送给他礼物,有的则要告诉他在为他祈祷。

这期间一位在底特律林奇路工厂当保养员的女工莉莲·泽沃斯在工厂办的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她呼吁同伴们振作起来。她说:“现在,也许你有充分的时间来思考一些问题了,因为你已被解雇,再也不需要像过去那样吊儿郎当应付工作,或者对次品熟视无睹了。”

艾柯卡给泽沃斯写了一封信,告诉她很喜欢她的文章,并且邀她到他的办公室来。她来时带着一块她亲手制作的蛋糕。这块蛋糕里有啤酒,外面包着一层巧克力糖衣。艾柯卡觉得这是有生以来吃到过的最好吃的蛋糕。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工人都像泽沃斯那样。每小时工资减到2美元很难使人高兴得起来。新闻界一直认为克莱斯勒公司工人的工资比通用公司和福特公司每小时少2美元,但这样的说法并不确切。

因为克莱斯勒公司与福特公司和通用公司不同,退休工人特别多。公司现在必须为所有退休在家的职工付退休金、医疗费用、人寿保险费等,而挣出钱来支付这笔开支的是公司的在职工人。

在正常情况下,这是不成问题的。每个退休的人至少有两个正在工作的员工来支持,他们的生产力足够支付退休者的退休金和其他费用。但是到1980年,克莱斯勒出现了史无前例的93名在业工人养100名退休工人的现象。

也就是说,现在待在家里的人比在公司上班的人还要多!

这是由克莱斯勒公司反映出来的一个社会问题。人们现在提早退休,而寿命在普遍延长,但是没有足够多的劳动生产力来支持他们。

虽然克莱斯勒公司的工人每小时减少到了2美元的工资,但是因为有大量的退休工人,他们的劳工费用并没有降低多少。有些工人却并不是这样看问题。

他们不认为应该负担退休工人的费用。他们的态度往往是:“这个问题么,与我没有关系。我自己并不是我兄弟的监护人。”

艾柯卡对他们说:“你们工会是建立在永远团结的基础上的。你们提出了这些养老金计划,而现在有大批的人退休在家,这太糟糕了。汽车工业前景不妙,克莱斯勒公司太大,所以我们进行了精简,缩小规模。但是必须有人负责退休工人的费用。我们不能不执行养老金计划。”

在工会做出让步以前,艾柯卡就邀请工会的弗雷泽参加了董事会。任命弗雷泽并不是公司和工会之间一揽子交易的内容,虽然报纸是这样报道的。

艾柯卡让弗雷泽参加董事会是因为知道他能作出特殊的贡献。他很精明,政治上有见识,并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作为董事会成员,弗雷泽从经营管理的角度直接了解到了克莱斯勒公司的情况。在他了解到许多情况和认识到许多新问题以后,他对工人们讲了实情:公司很脆弱,经不起罢工的打击。

弗雷泽发挥了巨大作用。当公司要关闭某个工厂时,他指导如何最大限度地减少混乱和损失。

当初艾柯卡让杜格进董事会时,引起企业界的一片哗然。他们说:“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是把狐狸带进鸡窝。你疯了!”

艾柯卡对他们说:“为什么在你们欠银行1亿美元的时候可以让银行家参加董事会,而工人就不行呢?为什么可以让供应商参加董事会呢?这两者的利益不是矛盾的吗?”

在此之前,美国的任何一个大公司的董事会都还没有劳工代表参加。但是劳工代表加入董事会在欧洲却很普遍。而美国公司的执行总裁仍然认为劳资双方总是势不两立。

艾柯卡觉得这种思想已经过时了,他希望工人能了解公司内部的运转情况。他指出,美国未来的经济取决于政府、工会和经理部门之间的合作,只有这三者协调起来才能占领世界市场。

反对弗雷泽参加董事会的不只是公司的经理人员,也有许多工会会员。他们担心弗雷泽加入董事会后会倾向与资方妥协而不为工人争取最大的利益,做资方的傀儡。

他们根深蒂固地认为除非付诸暴力或流血,资方绝对不会做任何有利于劳工的事,所以他们得尽力争取自己的权益。

艾柯卡让工会自己的人加入董事会,就是要改变他们的这种陈旧的观念,让他们知道只有公司赚了钱才能分享利润,只有生产力提高才能提高工资。

艾柯卡对弗雷泽参加董事会很高兴,因为他的水平是第一流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艾柯卡在董事会,都希望弗雷泽参加。

弗雷泽很适合在董事会工作,懂得如何进行谈判、如何妥协。他能够区分是好交易还是坏交易。艾柯卡甚至曾经把他推荐给里根总统当政府的谈判代表。

艾柯卡认为,如果弗雷泽早先就参加了董事会,也许克莱斯勒公司就不会买进那些欧洲最差劲的公司了。当时只要有一个人敢说:“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有什么好处?”这样,那些可怕的做法也许就被制止了。

每当有人指责艾柯卡把弗雷泽拉进董事会时,他的标准答案总是:“你为什么这样不自在?不管怎样,这对你会有好处。如果结果证明我错了,你就知道这种事不能再做,你也可以在乡村俱乐部谈论这件事,就说:‘艾柯卡真是个饭桶!’但要是结果证明我对了,那我就成了开路先锋,你会感谢我指引了方向。说不一定有一天你会因此而发达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