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辑花开的声音

若是这个答复表示同意，而你也能够以一种坚强、单纯的“我必须”来答对那严肃的问题，那么，你就根据这个需要去建造你的生活吧！

不是涛声，应该是唐人皮日休那一阙“蹄响如雨，车音若雷”的浩叹。

蒲津渡

□和谷

穿过一片滩涂上茂密的树林，我站在了高高的大堤上。风很大，嚯嚯的响声不知是风在吼还是大河在咆哮。秋阳漠漠地照着，眼前的河水与河床上的淤泥一起闪光发亮，这光亮一直延伸到浩如烟海的天边去。

说这里是蒲津渡，已经只是一处遗址罢了。脚下翻滚着泥汤的这条巨大的生命，凛然阻止着人类前行的脚步。望河兴叹，便羡慕长一双翅膀的小鸟，可以凌空掠过这宽阔的空间。这么说来，有时候人类天生也有一如鸟类的地方。人想征服河流，可以游泳，可以架桥，还有空中缆车什么的，凭的是智慧与创造。

站在这里，遥想从黄河发源地到入海口的曲折历程，整个流域所伸张的根系，这条巨龙不仅穿越了北方广阔的疆土，而且贯通了一个民族生长的血脉和思想品质。它决昆化、淹雁塞、闯龙门、夺中条直奔大海，一个凡夫俗子，只能渺小到一滴水或一粒粟。面对汹涌的泥汤，只会敬畏不已。要想抵达一个理想的彼岸，哪怕是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奢望，若不费尽心机也是难以如愿以偿的。舟桥之举，可想而知。

不妨沿时间的河流溯源而上，发现这古渡上的浮桥竟是有史以来黄河上的第一座舟浮桥。始建于春秋，比西方波斯人架的海峡浮还早，终毁于1911年，寿命达2400岁。先是用于鲁昭公东迁，秦昭襄王攻韩，后是刘邦定关中，曹操征马超，隋文帝下河东。到了大唐开元年间，一攻舟桥、固定浮桥、竹缆连舟曲浮桥的结构，以铁缆连舟，铸造铁牛铁人交柱。金元争夺蒲州城，金将假小叔纵火烧绝了蒲津桥。明代已降，河水不断倒岸，舟桥渐毁，铁牛铁人也被泥沙埋没了。

一头在秦之朝邑，一头在晋之蒲州。蒲津渡历尽沧桑，足以为一部史话。人与自然，战争与和平，使大河与桥梁的较量变得十分诡谲莫测。在这里曾经有过的铁缆舟桥，其铁牛地锚和铁环缆索，堪称世界之最。那是在巨龙之上创造的又一条巨龙，横卧东西，腾腾欲飞，想来是极为壮观的。

这条自古以来连结东西的交通大动脉，近现代则被铁路和高带公路所替代了。蒲津渡，满足了游人发思古之幽情的愿望，让我们又温习了一回历史的功课。耳边响彻云霄的不是风声，不是涛声，应该是唐人皮日休那一阙“蹄响如雨，车音若雷”的浩叹。人生如行云，看似有，握似无，来去匆匆。

庐山观云

□张绪佑

我喜爱观云。孩提时牧牛，仰卧于河滩草地，望空中白云游弋，自由自在，幻想着化成云朵，闲逸飘盈，该有多美？

时届不惑之年，数数登庐山忽而想起欲识庐山真面目，领悟人生的真谛妙心，莫过于登庐山去观云。

虽非“五岳”之列，却有“庐岳”之誉的千古名山，无纱巾则无少女之美，无云雾则无庐山之秀。庐山观云，可怡情自得，静心养志。

庐山的云瞬息万变。时而团团如轮，时而飘飘如丝，时而绵绵如雪，时而漫漫如絮，千姿百态，妙不可言。假如独伫立于含鄱口之间，观万里绵云，其白如雪，其光如银，其阔如海，在阳光下涌动翻腾，此刻有如行舟大海，四面波涛，只觉心情自由任去来，不复有别的世界。

登上文殊台，抚松坐石。但见碧天白云，微风东来，云气舒卷，动或如烟，静或如练。在松石之间穿梭染织，不为山风所动，这使人想起禅宗的一句话“八面风吹不动天边月”。人间的兴衰、毁誉、苦乐，又岂能动摇得了一个人的真正意志？

庐山的云美而不妖。锦绣谷的云更是洁白轻盈，美不能誉。舒逸如仙女天使，淡泊如隐士逸人。但见那数十里峡谷，白云出岫，山气横溢，忽而奇峰兀见，忽而绝壁洞明，忽而千峦中断，忽而万壑合冥。漫游在山谷之中，一路与云相抚，有如天上同行，恍惚云就是我，我就是云。只是云静静地飘在天上，我静静地活在世上罢了。

庐山的云美而不俗。陶公采菊见南山时，叹谓：“山气日夕佳，飞鸟倦与还。”面对庐山的云，任何心境都是可寄托的。“岩白云尚屯，林红叶初陨”。白居易所见庐山的云，是休闲的，“宗岩吐清气，幽岫栖神迹”，慧远大师见的庐山云，则是悠悠神游的了。《春秋公羊传》里称，云是石头吐出来的气。庐山的云虽从洞里来，却能无拘无束，任意挥洒，达到忘我境界。此刻我与云相抚伴行，默默无语，却似乎“言而无言，无言而言”，一脉相通。欧洲有位哲学家说过：“人的语言由沉默而来，并且又回复到沉默。”默是自然的本来面目，静是难得的人生意境。

人生如行云，看似有，握似无，来去匆匆。假如烦恼的人吐出的气是云的话，那么，也能给人以美的想象，终究会与庐山的云汇聚一起，凝结成雨，飘然洒浇在万物之间……卡耶儿的父亲及时地提醒了自己心爱的女儿：“你的未来不属于罗丹，而是属于你自己。”

地狱之门

□张燕玲

电影《罗丹的情人》叙述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1880年，法国著名雕塑家罗丹接受了国家的订件，要为巴黎装饰艺术博物馆的大门及西侧门框作浮雕装饰。

在罗丹巨大的工作间里，成群的青年雕塑家以学生的名义把自己对罗丹的崇拜和一份自己的艺术才华，去服从和实现罗丹这项宏大的艺术工程，巴黎年轻的女雕塑家卡耶儿也在其中。一天，罗丹出现在工作间，卡耶儿热烈的心狂跳着，激动中手上的工具高高落地，高傲的罗丹正在发怒，突然，奇迹出现了，咆哮的罗丹呆立着，原来不知所措的美丽的卡耶儿正高高地愣在这个庞大作品上部的两个雕塑间，形成了一个极为完美的造型。于是，这个称之为《地狱之门》的世界名作顶部有了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美丽。而天才的卡耶儿也从此步入了自己人生的地狱之门，一曲哀婉的女性悲歌回响于全世界。

当时的罗丹创造灵感正处于低谷，是身为学生、情人和“灵感的启示者”的卡耶儿帮助他寻回了自己的艺术自觉，并使他明白只要自己总是役于情欲，他就永远不能臻于毕生企盼的境界，罗丹承认卡耶儿对他的贡献和牺牲。要知道，在卡耶儿美丽的外表下，蕴藏着隐秘的力量与烈火，她可爱的大脑感应了它们而激发出一种超人的灵感和创造力，充满生机，极具天才。她把这一切献给了她敬爱的罗丹。“女人对爱情的理解是十分清楚的，这不仅是奉献，而且是整个身心的奉献，毫无保留地，不顾一切地。”

罗丹的确很幸福，艺术创造力也空前旺盛。

卡耶儿的父亲及时地提醒了自己心爱的女儿：“你的未来不属于罗丹，而是属于你自己。”

终于，卡耶儿提出两种选择：妻子或者独立的女雕塑家，她不愿永远在罗丹的庇护下作他的学生、情妇和“灵感的启示者”。

罗丹逃避着。

感情不结合，艺术上日益不能契合，还有社会泼来的污水都没有摧毁卡耶儿的艺术心性，悲伤的卡耶儿只是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疯狂地创作。然而，“娜拉出走以后怎么办”这个世界性的问题同样扼杀着天才的卡耶儿。正如波伏娃所指出的“在许多情况下，只要不玷污他的崇高形象，男人在女人的默许下可以干些使她名誉扫地的坏事。”你想寻找回自己吗？你想自立吗？你想发展自己吗？你面对的是整个世俗社会，社会的罗丹和罗丹的社会之间就吞食了你。卡耶儿的作品被砸、被抢、被封。尤其她的天才作品《成熟年纪》，这部描述自己三重人格的雕塑，竟被罗丹误为讽刺他的作品，而多次遭到来自以国家名义的疯狂的损害。

一直认为《成熟年纪》是女性完整人格的象征。一个壮年男子分别牵扯着一个老妇人和少女，犹如卡耶儿描述的“我就是那老妇人，不过不是她的身体；那男人，我把我的粗暴付予了他，他把我的虚空闪给我作为交换；而年纪正增长着的少女是我的今天。”她很好地阐述了三位一体的概念，一如我们所有人的真正自我。其实，卡耶儿只想告诉我们她的本质是阴阳兼而有之的，她不同于我们，她把自己迁得远远的，索居离群，似乎较完善地保存了阴阳兼具的整体。然而，为了罗丹的名声不受“玷污”，卡耶儿遭到了社会的遗弃，她在无爱的世界里精神崩溃了。

是啊，不时的山重水复，稀容罕至的柳暗花明，交织着这生的纠纷，已难继续她生的理想了。毕竟，她已过山过水过生过死了，然而，她还要再经西风……

1914年9月9日，巴黎最有才气的女雕塑家卡耶儿被强行押进精神病院的白色汽车里，目睹这一切的是她亲爱的弟弟，以及一辈子都不能给她理解的母亲，从此，卡耶儿便挣扎于地狱之门，生不如死。

世界一片悲凉。

我不知道今天她的坟墓还在不在，在巴黎时，我曾闪过这个念头，却没有时间寻觅。欧洲的坟墓相当漂亮，在一个雨天，我参观过维也纳的中央公墓，那里几乎每一座坟墓雕刻都是一个音乐故事。欧洲人把这称为葬礼艺术，他们是想通过艺术把死亡装饰得比生存更为美丽。也许，卡耶儿的坟墓没有这份美丽，然而，在我心里，世上所有的美丽都属于卡耶儿……收割之后，土地显出入秋以来从未有过的悠闲与宁静。

乡土的寓意

□杨启刚

秋分之野

收割之后，土地显出入秋以来从未有过的悠闲与宁静。

热爱每一粒稻子、玉米和高粱吧。当所有的收割物，踏着农人们辛勤的肩膀，沿着田垄走回黄昏的村庄，我于是便伫立在粮仓的瓦檐下，凝视每一粒粮食，它们粗糙而金黄的形体，使我通晓了那高贵的含义。它穿过季节幽深的甬道，走到我的身旁，使我享受和回味到了劳作的艰辛与土地的温柔和宽广。

让我们珍惜和热爱每一粒粮食吧。所有的农作物，在收割者温暖的手掌中，说出这句真诚的爱语并对世界反复叮咛。

对于这一切，我们充满了朴素的感恩，并且知道，作为农人的子嗣，我们的希望就是一株庄稼所获得的最初和最终的意义。

当我在田野的尽头悄悄站定，黄昏和整个季节的丰硕与泪水，便从我清亮的眸子里静静地滑落。

谷雨时节

这个时节，我看见种子纷纷落进泥土。早春三月，阳光和雨水都默契地把握时机，都把那一粒粒种子作为它们唯一倾注和寄与厚爱的目的。房前嫁稻呵，屋后生谷。

正如农人们千年来执犁，深深地犁进古老的农桑，滋润着那肥沃的庄稼和花草的底部。然后，怀着一季的慈爱，走进种子，永远保持那份明洁与清静。

谷地里的节气一生都对着阳光和雨水含而不露。让人想起以往的经历与农事……只有种子在不断膨胀，整个过程独具能量，那破土的日子便伸手可及。

其实人活着也就这些，不断地寻求崇高与完美。最后，坐在宽大的落叶上归根，泪水也在其间变得丰沛和自如，恰如那谷雨纷纷坠入土地时，溅湿农人们那幸福而厚实的视野。

芒种之季

五月，麦子似一片献身的形状，而镰刀似一种简洁的图案，以优美、单纯而富有哲理的姿式割断了回家的路。农人们在刀锋与麦芒之间忠实地耕作和守候。

其实耕地本身便是一种献身，于是土地就捧献麦尖的辉煌。阳光在土地的上空展开滚烫的触须，亲近每一株麦穗上的经验和思想。

那都是些最快乐的时光啊。放下镰刀，汗水便成为歌唱的花朵，幸福的感受着它们的开放。想起因土地而光荣的一生，将把村庄雕塑得无比浓郁、清冽和芬芳。

而此时，村庄早已成了丰收的背景。壮硕的男人和女人们正以民谣的侧影繁忙于其间，还有子嗣们，都让至高无上的血缘告诉土地，农人们依然属于这座久居不厌的村庄，就像镰刀依然是芒种之芒。比如随意遛遛弯，赏赏花便是一桩雅事。

秋雨秋花秋虫

□吴茜蓉

北京的秋天，是从一场秋雨开始的。

正当人们暑热难消，躁动不安的时候，天渐渐阴下来，几声沉闷的雷声之后，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一下便是断断续续的一昼夜，两昼夜。人们夜里不再出汗，在风、雨、汽车声混合伴奏下睡了一个踏实觉。

一睁眼，雨停了。踏出家门，昨日还泥泞不堪，积水一片，此时似乎被干渴的土地全都吸到肚子里，只有最低洼的地方才提醒我们昨日发生的一切。

抬眼看看天空，天显得格外的高远，湛蓝湛蓝的，无一丝纤尘，像一块巨大的温润的碧玉。最好看的是上面还自由自在地飘着形状各异的白云。这美景在北京能看见几天？最多能在电脑屏幕上见到，我庆幸起个大早看到了这些年京城少有的美景。自己在炎热中所积攒的欲望与不满，在这个比海洋还要开阔的天空里，渐渐地融化了。

看看周围懂得享受生活的，还有我的邻里。他们大多岁数不小了，有的退休了，有的已经不担任单位主要工作，沦为“都市闲人”了。但是他们大都清楚自己不是有钱人，不能像新贵一样高消费，他们只能守着家门口，享些清福。

比如随意遛遛弯，赏赏花便是一桩雅事。尤其秋雨过后，没了夏日的浮躁，少了冬天的冷漠，在蓝天白云、朝晕夕阳的陪伴下踱着方步看看姿态万千的百花园，不亦乐乎？

秋天开花的花种很多，院中许多草本花并不是专业人员栽种的，大多是居民兴趣所至，撒些种子便成活了。中央花坛的夜来香，墙角旁高大的蜀葵，甚至那些冬天里以为它已经死了的玉簪大都皮皮实实地生长在秋天的阳光下秋雨中。

最叫人怜爱的，是那些谁也没有关心过，篱笆间石头缝中不被人察觉的细细的藤蔓，在雨后清晨里忽然吹出的无数朵小小的粉色、蓝色与白色的喇叭。它娇嫩得要滴出水来的美令你心动。看惯了矫揉造作，乔装打扮的美，这自然天成是上天派秋雨给我们平民百姓的一点礼物。几十年前它曾安慰过在南方都市里被搅和得身心疲惫的达夫先生，今日我又与它不期而遇，难道不是我的福分吗？

秋日的白天，城市是汽车、各种噪音的天下。到了晚上，声音沉寂下来，藏在濡湿的草丛中的蟋蟀、螽斯、织娘便搭起了舞台。对唱、重唱、小合唱此起彼伏，令人耳不暇听。我们知道它们的寿命只有十几天了，但它们仍旧“嘶嘶嘶”“雎雎”地唱着。其实人的一生不也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吗？再卑微的生命也需要用快乐去充实，让我们躺在床上静静地听，静静地听……把它们凄婉的绝唱带进我们的梦想吧!人类应该把动物当做自己的朋友，而不应该把它们当做为自己取乐的工具。

融入自然

□谢湘

在葡萄牙的北部城市波尔图大教堂前的广场上，曾有一件看似不大的事使我们代表团每个成员感到震憾。

那天早晨，天放晴了，万里长空一碧如洗。广场前绿茵茵的草地上，泥土还是湿润润的。小草的叶子上，一滴滴圆圆的晶莹的小水珠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亮光。一群群鸽子自由自在地在广场上安慰踱步、觅食。老人们靠在长椅上闭目养神，父亲背着女儿来广场游玩。

“真是太美了!”我们不约而同地拿出照相机，要把这美丽的景色摄入境头。

这时，一位身着深色中长风衣的葡萄牙妇女从我们面前走过。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装了许多面包渣。原来，她是特意来给鸽子喂食的。

她的到来，使我们感到非常欣喜，因为我们是在无意之中亲眼看到、感受到葡萄牙人民热爱自然、保护自然的美好品德。由于我们是临时来这儿的，事先没有任何准备，于是我们围到她跟前，请求她也给我们一点鸟食，让我们像她一样去喂鸽子，以分享这份情趣。

她微笑着答应了，右手伸到袋子里，抓出一把把的面包渣放在我们手上。

“噢!噢!”我们一次次把面包渣向鸽子群中撒去，只见无数鸽子腾地一下扇着翅膀从地上飞起来，又在我们中间落下，然后涌到我们脚下叽叽咕咕地吃起食来。“太棒了!”“棒极了!”我们一群人兴致大起，一边快乐地大声叫唤着鸽子，一边招呼拿照相机的同伴，“快给我照像!快给我照像!”

虽然这位葡萄牙妇女不懂得我们的语言，但她的脸沉下来了。更没想到，当我们请翻译向她表示很想与好合影留念时，竟被她断然拒绝。

她侧着身站在那里叽哩咕噜说了很久，脸上没挂一丝笑容。

翻译告诉我们：“她说，人类应该把动物当做自己的朋友，而不应该把它们当做为自己取乐的工具。”

这话真让我们汗颜了。一位同行者小声地在一旁说：“我们也是一种高兴的表示啊!我们并没有伤害鸽子呀。”

这位葡萄牙妇女远去了。纵然我们可以想出无数自我宽慰的理由，但不能不承认我们因之受到了强烈震撼，也体会到我们与这位异国妇女在人与自然关系上的认识差距。在现代社会中，爱护自然、与动物友好相处的行为，的的确确是衡量一个民族、一个人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志。人们的确应该认识到，人类只有将自己融入自然，才能获得更和谐、更长久的发展。

非常感谢这位葡萄牙妇女给我们上的这一课。曾几何时，家乡的鸟群在我们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鸟群

□高亚平

又是一个金风送爽的季节，我携妻带子回到了故乡。原野上，一丘丘成熟的水稻、包谷、大豆散发出一种诱人的清香。农人们正在修车磨镰准备收秋，孩子们在乡场上玩耍，一群群的鸡在田畔渠头觅食。我望着眼前这些熟悉的场景，心里感到异常亲切。然而，于我的记忆中，似乎总少了一些什么，是什么呢？是鸟群。那种一到秋天，便一群一群的，于空中盘旋起落呼啸而过的鸟群。

在我童稚的心灵里，在我少年无羁的记忆里，鸟群实在是一种令人陶醉的景观。

我的家乡在樊川的腹地，它南揖终南山，北靠少陵原；东傍一片丘陵，西依神禾原。川地中有无数的溪渠沟汊穿流其中。独特的地理环境，使这里水丰地肥，林木丰茂，是鸟类栖身觅食、繁衍生息的理想所在。记忆中，少小时代家乡的鸟似乎特别得多，房前屋后，水湄旷野，到处可听到鸟儿婉啭流丽的啼鸣，到处可见到鸟们飞翔的身影，觅食、嬉戏的踪迹。我家的门前是一道小溪，缘溪边生长着两排高大的树木，树林多为白杨、榆柳，也有一棵苦楝。树木的顶端有许多鸟窝，小巧玲珑的斑鸠，棕色硕大的喜鹊窝。至于燕子和麻雀，它们的窝多筑于人家的屋内房檐下，树上找不到它们的巢穴。因了这个缘由，故而，我一年四季可以听到鸟们的鸣啼，有许多鸟儿我熟到都可辨识。春天，草木萌动，乡间便是一片欣欣向荣。“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燕子、大雁北迁，它们开始忙碌筑巢，杜鹃声声，黄莺乱啼，麻雀亦嘁嘁喳喳，让人觉出一片盎然的春意。我常常于酣眠中被窗外的树木上的鸟鸣声惊醒，睁眼一看，外面已是一片的明媚，阳光像一位小姑娘，已越上了窗棂，爬上了树木梢顶。这时，我的心情便感到无限的愉悦。穿衣起床吃饭，邀上小伙伴们，奔向原野。小孩无事，无非是到原野上拔猪草，游玩嬉戏，找鸟窝，掏鸟蛋，或用自制的弹弓打鸟。鸟往往罹弹而殒，鸟蛋也往往被我们从树洞鸟窝中摸出，这些都被我们用湿泥裹了，放在火中烧透烤熟，撒上从家中偷出来的盐巴、分而食之。那种甘美、醇香，让我至今难忘。

一首外国歌谣这样唱到：“夏日来了，令人回忆。”其实，令我回忆的鸟群，在家乡的夏日里是绝然见不到的。这并非鸟儿不多，不能成群的缘故。而是因为鸟儿们这个季节正忙于繁殖、哺育后代；或者耐不得炎热，藏进绿树丛中。整个的夏天，其实是鸟儿最多的时候，它们不扎群，亦不太鸣叫，只是在蓊蓊郁郁的树林里飞来飞去。只有到了傍晚，百鸟噪林的时候，你才可感到鸟儿的繁多，鸟群的庞大。一次，我和几位伙伴在树林中找蝉蜕，耐不得鸟们的聒噪，我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向树枝间使劲扔去。随着一声哀鸣，一只麻雀便若一片骤曹虫蛀霜打的树叶一样，从树枝间掉了下来。受惊的鸟儿“轰”地一声飞向天空，霎时间，鸣声一片，黑了头顶上的一片天空。鸟儿之多之众，由此可见。

然而，最让我痴迷的还是家乡秋天原野上的鸟群。

几场秋风，几场秋雨之后，故乡的原野上便是一片的金黄了。于丽日下，于澄明的碧空中，我们常可以看见一道魅人的风景，这就是雁阵。大雁们排着“一”字形或“人”字形的队伍，嘎咕嘎咕地鸣叫着，从我们的头顶飞过，由北而南，渐去渐远，以至于无，令少年时代的我，往往生出无限的畅想。而呼啸的麻雀群，若风暴骤起于萍末，在庄稼地的上空，在乡场上，刮来刮去，亦让人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有时，麻雀群停驻在十几棵光秃秃的树上，树上便立刻长满了叶子。这些叶子在叫嚷着，吵闹着，让人觉出一种无限的生意。至于灰喜鹊，它们往往也在这个季节一大群一大群地从村庄的上空飞过，从原野上飞过，不知从哪里来，亦不知飞往哪里去了。还有一种鸟，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专门吃柿子。也是大群地来，每次来，家乡的柿树会遭一次劫。但家乡人似乎并不恨这种鸟，有时在摘完柿子之后，往往还给树上留下几个，供这些迟来的鸟儿们吃。

曾几何时，家乡的鸟群在我们不知不觉间消失了。生态的破坏，环境的变迁，使河流干涸，树木减少。鸟群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供栖身、生存的家园。现在，在家乡广袤的原野上，偶尔还能见到麻雀群。但在我看来，亦没有记忆中的庞大、壮观了。若干年后，连麻雀们是否也会弃我们远去，我说不清楚，但我不无担忧。社会在进步，人类在繁衍，但我们谁愿意面对一个没有鸟群的明天呢？站在故乡的土地上，我翻捡着少年时代的记忆，于心灵深处默默地呼唤：归来吧，我的鸟群!人类对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和爱恋。

水之怀古

□曹蓉

面对都江堰滔滔江流，不能不想到水，不能不产生怀古幽情。

人类对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和爱恋。

从我们的祖先开始就对水像神一样崇拜和敬畏。因为水的滋润，迎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因为水的喜怒无常，而遭遇洪涝干旱，遍野哀鸿。漂河灯，做祭祀，祖先们用一种原始而虔诚的心情祈祷上苍带来水的福祉。中国历史上的长江文化、黄河文化，难道不是水的文化吗？

我们常常会问自己，生命从哪里来？谁也参不出最终的答案。但是，我们至少知道，在亿万万年前的渺远混沌，地球还只是茫茫一片海洋。一场天崩地裂之后，生命才从水走向陆地，才开始有了万物，有了人类的文明。所以，传说上帝造人用了两样东西，一种是水，一种是泥。虽然这是富于想像力的人类给自己寻找的解释，却也说明我们的生命离不开陆地，更离不开海洋。

不知道你感觉到了没有，我们常会情不自禁地向往大海，向往江河湖泊，向往有水的地方。当你走在一条山路上，依稀听见潺潺的水声。即使这条路很难走，有许多丛生的荆棘，你也要坚持走下去，直到看见了水。而当你站在水边，你的心也变得清朗起来。在有水的地方，你看什么都好。也许这就是人类天生对水怀有的情恋吧。

我对水的初恋，是从《诗经》开始。那时，读着一页页仍然散发着两千年前芬芳的诗句，我知道了在久远久远的时候曾经有一片美丽的河洲。那里的岸边长着苍苍的蒹葭，水底漂着柔柔软软的水草。清清的水流宛转地绕过芳甸，也宛转地绕过我的心上，流到长江，流向大海，流向了我们的故乡。从此，凡有水的地方，我都想去看看；凡有水的地方，我都不愿错过。谁能不爱那流转万里穿过岁月时空的水呢？

此刻，我走在古堰的分水堤上，好像走在心中的那片河洲。两岸没有蒹葭，却横着苍苍翠微。青城山就在不远处，而那份浓浓郁郁深深远远的幽却从四面包围过来。江水从洲心分为两条向不同方向流去，一条流得很静，仿佛波澜不起。我走过去，看看能不能从水里采一采水草。但是，水太深，我看不见水草。不过，我相信那水草一定藏在水的深处，藏在两千年前那首诗里。而另一条呢？水却流得很急，滚滚滔滔。令我想起那首千千阕歌：“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只是，大江东去，千古风流人物还在吗？李冰还在吗？

李冰还在。他峨冠博带，手握铁锸，坐在离堆上，神态自若地指挥着奔腾的狂澜。

看不见刀光剑影，看不见烽火狼烟，也听不见鼓角铮鸣，铁蹄杂沓，李冰在那里一站，用铁锸一指，就征服了千军万马，征服了狂奔乱撞泛滥成灾的洪水。但见那激流奔腾着，咆哮着，那样不甘心，那样不愿投降，却不得不乖乖地听从李冰的指挥，流进宝瓶口润泽成都平原。

自古英雄常与宝剑联系在一起。想见那“醉里挑灯看剑”的辛弃疾是何等英雄气慨，那身披铠甲，剑气如虹的周瑜是何等雄姿英发，而金庸武侠小说的剑客，衣袂飘飘，挥剑长啸，又是何等潇洒。李冰是英雄，却不系宝剑。也许你看不到他驰骋疆场的凛凛威风，也许你看不到他白衣长剑的潇洒身影，但是，只要你来到都江堰，看看滚滚而去的江水，你一定会感受到李冰，你一定会相信。他还在那离堆之上镇守着江水。李冰，他是不佩宝剑却顶天立地的英雄，他的名字与都江堰一起名垂宇宙，流芳百世。

不觉中，天飘起了雨。我没有上岸躲雨，仍然在“河洲”。雨不大，细细的，飘在脸上，肌肤上，清清凉凉，湿湿润润。我伸出双手捧着，像远古的蜀国子民庄重地接受上苍的恩典。

秋水长天，烟雨蒙蒙。依稀中，我好像看见李冰骑着马从黄尘古道上赶来了。他被大秦派来做蜀的郡守，继续望帝和丛帝未竟的事业，承担起治水的伟业。从此，日日夜夜，年复一年，他踏着荆棘丛生的松茂古道，沿江逆流而上，又顺流而下，来来回回，四处踏勉。衣带渐宽，铁鞋踏破，他终于找到了引水分流的最佳位置，就是今天著名的“鱼嘴”、“飞沙堰”、“宝瓶口”。他总结出“深淘滩，低作堰”、“遇弯截角，逢正抽心”等治水之道，筑堤排沙，将原始而野性十足的江水从江心劈开，分为内外两江。一条流向平原的南半壁，免受泽国之苦；一条经宝瓶口，流向北半壁，灌溉成都平原。经过40年的奋战，李冰成功了，桀骜不驯的洪水被征服了。40年，在时间的长河中仅仅是一瞬，但都江堰由此造福后人，泽惠千秋。

水，是柔情的，又是暴烈的。当她温柔时，潺潺地、汩汩地从溪间流过，明明的秋水总让人想起美人的秋波；当她撒野时，却可以淹没你，毁灭你，像一位失去理智的女暴君。但是，再肆虐再狂野的水也会在人的面前臣服。水，曾经征服了人类，却最终被人类征服。这是人的智慧和伟力，这是都江堰昭示给我们的。

雨仍然飘着，我上了岸，向松茂古道走去。不知还能听见李冰的足音否？内心的每一处都晒着山地太阳。

在山地晒太阳

□阿贝尔

在城里住久了，人觉得阴晦，身和心都生了霉，给蒙蔽了。

在城里，忙碌。忙来忙去不知道在忙些啥。说忙官，还未择仕途；说忙钱，又囊中羞涩；说忙名，更是默默无闻。总之，既未“时时刻刻忙算计”，也没有“熙熙攘攘为名利”，在城里忙的事都与心无关，像一部机器所为。

城里总是阴沉沉的，太阳被隔在了外头，透进来的阳光总那么稀少，那么模糊和肮脏。我感觉这不全是大自然的过，还有人为的东西阻隔着城市与阳光，人心与阳光。城里的冬天总爱起雾，雾里有那么多尘埃和杀人的粒子。在城里生活总感觉不爽朗，仿佛心头藏着啥见不得人的东西，躲躲闪闪，提防着。

好在妻儿不在城里，在偏僻的山地小镇。每个冬天回去，总能晒几个好太阳。

山地干净，冬天的阳光格外明净热辣，质感极好，差不多呈颗粒状，跟高原的阳光相同。山地地形特别，不是每个地方都能晒到太阳。城里的人也特别，不是每个人心里都渴望阳光。有些山高谷狭的地方每天只能晒一两个时辰的太阳。有些坐落在阴山的村庄，则整个冬天都晒不到太阳。落了雪降了霜，整个冬季都不融化，越积越厚，这非常类似那些忘却大自然的所谓城里人的内心。阳光在咫尺，就是晒不到。想晒，就得跑路。忙生计的山民是没闲撵太阳晒的，他们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劳动，心里难免有渴望阳光而不得的遗憾。

妻所在的小镇就坐落在岷山丛中，东南面一道长长的山脊挡住了小镇的视线，也挡住了山地的阳光。那山脊可恶，让小镇在冬天失去了许多温暖和明媚。好在山脊有几处驼脊似的凹处，正午时分，太阳能从那凹处露脸。因为是山地，又是正午，加上等待，阳光特别饱满、热辣，几乎像金子一样掷地有声，又像少妇眼波撩人勾魂。然而，好景不长，晒不到一两个时辰，太阳就走完了凹处，钻进山脊背后了。还想晒，就只有撵太阳了。

我晒太阳晒得贪，就是不吃饭也要撵着晒。我身体里和心里都需要太阳，需要晒晒，透透气，扑打扑打灰尘。我带着不满两岁的女儿往小镇背后的山坡爬，我知道爬得越高晒得越久。女儿不让人背，坚持要自己走，哪怕是危险一点的地段也不让人帮忙。我们走出阴飕飕的小镇，走过红四方面军留下的苏维埃遗址，便爬行在了阳光里。每到一个已经够高的地方，我和女儿都觉得仍不够高，准要再往上爬，我明白我的心并不需要高度，我只想长久地拥有山地阳光。

爬上小山顶，我们再不担心晒不够太阳了。朝东南望去，那匹山脊已经不再那么高耸入云了，它矮小了许多，太阳已高出山脊许多，和山脊平行运行着。女儿累了，很快躺在草丛里睡着了，阳光晒着她的小手小脸，晒着她有些发黄的头发。我的女儿在山地阳光里显得明净舒畅，仿佛心也晒着阳光。女儿太小，在城里没住多久，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山地，心地干净，不像我内心那么阴，那么冷，有意识地找阳光来晒。

捧着书，我却忽略了它的境界。山地阳光热辣多情，把我与别的境界隔开，让我懒散自在，仅仅属于她无私的普照。我知道，书中也有境界，也有光芒和爱，只是它散发着，悠悠地缠绵，月光一样渗透出来，融进了阳光。书的携带给山地阳光添了几分特别的内涵。但我并未见这阳光有什么书卷气。

在山地晒太阳易入梦乡。梦境丝毫不影响阳光的质地与完美，也不表明我存有二心，阳光质感太强，梦境模糊而零碎，仿佛只是山崖的几树残叶。没有什么能与这山地阳光相比，没有什么能如此明晰富有穿透力。爱情太柔太缠绵，太虚太多变；而信念又太冷太僵硬，太残酷太抽象。

抬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山脉和稀疏荒芫的村庄在阳光下显得宁静而又淡远，没有中国画的那种虚无缥缈，有的是西方油画的真切。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山峰如花冠如兽脊如仙乳，沐浴在斜阳里，暗暗地在燃烧。

在山地晒太阳，我没了久居城里的那种迫切需要隐蔽的欲望，没了那种内心的孤独和阴冷，有的只是坦诚和公开。枕着枯蒿，守着女儿，我甚至无法保留一个城里人的最后一点隐私，我变成了一个山民，内心的每一处都晒着山地太阳。“强欲登高去，无人关酒来，遥怜故园菊，应傍战场开。”

南阳盆地

□汗漫

山南为阳。南阳即位于伏牛山之南，盆地。中国南方、北方之间的过渡地带、切面。在南阳，可以见到南方风情的棕榈、芭蕉、凤尾竹，也可以看到北方气韵的雪松、白桦、钻天杨。它具有涵盖力和包容性。

我去北方漫步，被认为是北方人。我到南方访问，被认为是南方人，我在南阳的十三座小城和无数村庄游历，被认为是乡亲。森林，群山，河流，五谷，婚姻，曲剧，充满盆地，如同干柴充满了我童年时代的粗陶火盆一样热烈!火苗是飞鸟、霞光，灰烬是月光、薄霜……我曾经用三天时间自北而南穿越南阳盆地。

第一天，在伏牛山上，我听到了一支民歌：“再丑的妹妹也有人爱，破锅想着破锅盖，只要你对我情似海，你脸上的麻子也发光彩。”第二天，在南召县境内的三棵松树下，我对着一块巨石饮酒。蓦然发现石头上用粗拙雄浑的汉代刀法凸凹着鸟、仙女、太阳等图案——汉代石刻，记录着南阳历史上辉煌阶段，却洒满了我的酒滴，一种无意之中的祭奠？第三天，在新野的星空下，我朗诵本地诗人岑参的诗句：“强欲登高去，无人关酒来，遥怜故园菊，应傍战场开。”吟罢，却发现新野的菊花正依偎着商场怒放。新野人若重阳登高遥望远在唐代边塞的乡亲岑参，可乘电梯直上楼顶，遍插茱荑……

站在南阳市内我家的阳台上，能够眺望诸葛亮曾经隐居躬耕的卧龙岗。一个游览区，游客购六元的门票，即可入内观看刘关张拴马的松树、诸葛亮冬天里也要摇着的鹅毛扇。他是一个雄心勃勃的人，四季都在喊“热啊热啊”。于是就在一个下雪的黄昏出山了，最后坐在了成都盛大的武侯祠内。我去四川看他，门票就比南阳的贵了。而长眠在南阳北郊旷野里的张衡是宁静的，土坟一座，五谷四舍。拜谒这位汉代书生时恰逢一个朋友，沿着田间坎坷不平的小路，听着时断时续的蛙鸣虫语，同行者告诉我：张衡不仅是一个科学家、文学家，而且还是一个画家!据说，也要为张衡修建一座墓园了，我倒觉得还是没有门票、门卫的好。用南阳盆地四周渐次耸起的山脉，作为一个天才长眠之地的围墙，该是多么的大气……

直到今天，我对自己身处其中的这一方地哉仍缺乏深刻的体察、洞悉、感悟。我拒绝通过《地方志》及本地新闻等捷径来把握它。我要求自己去徒步遍历南阳盆地，听南风在伏牛山以北消逝，随东风在秦岭以西湮灭……片片荷叶随风微微颤动，摇成一片绿浪，香柔柔地震荡着诗意。

夏日白洋淀

□刘世琼

那是一个夏日，友人小霞陪我，乘一叶扁舟，荡漾在白洋淀。

我站在船头向远处眺望，只见夏日的白云从天边涌起，像一座座棉絮的山峰倒映在水中，与蓝天绿水相间，芦苇涌翠碧浪涟涟，每一片苇塘都有英雄的传说。敌人的炮火曾经摧残它们，它们无数次被火烧光，是白洋淀人的血液保持了它们的清白。当我凝思着一片片绿色的苇塘时，仿佛听到了抗日的枪声，仿佛看到了白洋淀历史的风烟……白洋淀最有名的景点是荷花淀。荷花淀，因其荷花幽美且面积广阔而得名。

轻舟已在片片出水的荷叶中穿梭了。粉红色花朵使夏日的荷花淀，在一片碧色中香远益清，富丽而温情。轻舟迅飞，阳光流泻，湖面溅起粼粼的雪浪和碧玉。环顾左右，满眼尽是浮叠在水面上的荷叶，你定会感受到迷醉在“棹发千花动，风转一水香”的意境之中。

片片荷叶随风微微颤动，摇成一片绿浪，香柔柔地震荡着诗意。叶面上的水珠儿滴溜溜滚着，仿佛满淀荷叶要裙袂飞扬，翩然起舞了。我沉醉在万柄亭亭碧漪中，已不知我是谁，我愿我就是一株荷。

粉色荷花在绿叶的簇拥中，有的羞涩地打着朵儿高高地挺出来，有的袅娜地开着，有的完全开放着，在初夏阳光照射下犹如刚出浴的古典美人。荷花在古今印象中没有什么“官衔”，不如梅、兰、竹、菊称为“四君子”，不如松、竹、梅称为“岁寒三友”，不如牡丹称为“国色天香”，荷花只是一介平民百姓。然而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节节向上，努力撑起一片片绿色的华盖，承接阳光、承接雨露，展示执著的追求与高洁的志向，并向世人捧出洁白如玉的花心与清洌甘甜的果实，最终赢得了生命的辉煌。

我看着荷叶、荷花爱不释手，善解人意的老船家猜透我的心思，他随和地说：“你们可以摘两片荷叶、两朵荷花、两个莲蓬……”啊!这可是荷花淀给予我们最高的犒赏。小霞手持莲蓬，傍着荷花，半蹲在船边。我头顶荷叶，站在船头划着双桨。两只鱼鹰在我们身后扑打着翅膀。这时远处天光是灰白色的，堤岸是淡蓝色的，万绿丛中点缀着点点粉红。置身在画屏美景中，忘却了红尘中无穷无尽的烦恼，我们会心地笑了，心境是如此的舒坦、如此的惬意。老船家为我们抢拍下这美丽的瞬间……

白洋淀，连同那荷花盛开的七月，就这样深入我的梦中，深入我的骨髓，深入我的灵魂，和我的生命同在。里尔克说，你在深夜最寂静的时刻问问你自己：我必须写吗？

花开的声音

□彭君昶

子夜悄然来临。

尼采说，那么，听漆黑的子夜向你说话。

笔墨如心情，如水，走过四季。此刻，子夜对我说话，说生活才刚刚开始。说早晨应该从中午开始。说花儿正在开放，听，有花开的声音从黑暗处传过来了。屏息，凝眸处，灯光正温柔：这长夜不败的花朵，毫无睡意。游丝般，音乐亦不吝惜地倾泻。思维的触须猛然惊醒一个远去的影子，一朵彻夜不合眼的、妖柔的花：川端康成。

也是这样的夜吧。都凌晨四点了，突然，他喃喃自语，很惊喜地：我之发现花未眠，大概是我，凌晨四点就醒来的缘故吧？其实呢，整夜，灵魂都醒着，睁大了眼睛，极惶恐似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天亮的时候，花儿很随意地把自己关闭了。他呢，甚至等不及天亮，也将自己关闭了。锃亮的一枚子弹，沾满了鲜艳的血，整整一个头部，却真的如花儿般开放了。然后，他用沉重的肉身很伤感，也很神秘地说：花开即死亡。但花开了。

是的，花开了，在温柔的灯光下。

必须开吗？

里尔克说，你在深夜最寂静的时刻问问你自己：我必须写吗？

灯光温柔着，我在自身内努力挖掘一个深刻的答复。

里尔克接着说，若是这个答复表示同意，而你也能够以一种坚强、单纯的“我必须”来答对那严肃的问题，那么，你就根据这个需要去建造你的生活吧!

音乐如水，灯光亦如水。此刻，一个欢快的声音，如花儿开放，自天籁深处倏然传来，她深情地说：

我必须!当马哪天成为濒危保护动物的时候，马会成为一种图腾走进历史。

看马

□关宏

马的英姿在很早的岁月里便敲击了我的心灵。

终于有机会到草原去看马。

天阴着，七月末的草原下着濛濛细雨，竟也湿寒侵衣，让人瑟缩。大片大片的铅灰色的天空下，有闲适的花牛与团团如棉的白羊，却没有我急切盼望的马。

到了一个牧场，进了蒙古包后，我一边笑应着主人的热情招待，一面用焦躁不安的目光从小弦窗向外眺望，那是一幅非常壮丽的油画：草地不是想象中的无际平原，而是一极柔美的曲线起伏着，绿色从天边铺展过来，由浅绿到浓绿，天空一直旷远地张向远方，伊敏河晶亮清澈地流过，近处的水显出碧绿的翡翠色，岸边有一丛丛芦苇，像甩着水袖的窈窕佳人。河边一辆古老的勒勒车，让人想到古时候游牧民族的家，里面坐着挽着鲜艳围巾的美丽女人和幼小的孩子。我遗憾地想，如果有两匹翩然奔驰的骏马会是多么完美的一幅景色啊!

真的是心想事成，身穿呢子特制的雨衣、头戴尖帽、着布力亚特(蒙古族的一个分支)民族服的两位少女穿过绿色雨雾由远而近，马蹄踏草无声，惟见苍茫天宇下随骏马跃动起落、衣袂飘逸的娇美英姿。

一会儿，她们来到近前，下马后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用带着蒙古腔的汉语说：照相吗？骑马吗？照一张相一块钱，骑一次马五块钱。

大家立刻兴奋起来，而我立刻跑到马跟前，刚接近，就听姑娘惊呼：快躲开，快躲开!危险!原来，上马不能从马的右边上，它会以为你要袭击它，它就会踢人。游人一个接一个上马下马，姑娘始终拉着马缰绳在给照相的人们做“风景”，然后从容地收钱，这么一来一去的折腾，我的心里便有了说不出的失落和惆怅。但是，不久我便幸运地看到期待中的场面了。

那真是一种奇迹啊!接近黄昏时分，我们刚踏上返回的路程，忽然听见有马嘶鸣，悠扬、豪放。起初是惟一的，接着有两声、三声的和鸣，之后便是交错叠出的群体嘶鸣，如雷电横空滚过，似旋风直卷云霄。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在缓坡上出现了马群，来得那样突然，令人毫无思想准备，仿佛神马从天而降，马的颜色绝大多数是深棕色的，有个别枣红色和黑色，脖子上的鬃毛飘动着，尾巴有力地甩动着，肌肉抖动着，四蹄不沾地似的在空中腾跃着，它们的毛皮泛着油光，如锦似缎，这一切加上矮健的身形真是美的精灵，草原的气质立刻显示出来。我仿佛看到成吉思汗、努尔哈赤们金戈铁马的战斗场面，我感到血液流动加快，眼眶发热。

同行的当地人告诉我，现在已很难见到马了，更别说马群，这个马群是方圆几百里集合起来的，准备去参加庆典活动。过去草原上的交通工具就是马，而现在的牧民家家都有了摩托车。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牧人因为情感割舍不下，依然养马。在这些牧人的心目中，是一种感恩的刻骨之爱，马甚至比老婆、儿子还靠得住。

杜甫曾有诗曰：“良马大宛名，峰凌瘦骨成；竹批双耳俊，风人四蹄轻；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那种马的全胜时代已经过去，但马的风骨却存留下来，我想，当马哪天成为濒危保护动物的时候，马会成为一种图腾走进历史。一只漂亮高大的公鸡，喜欢追着小孩子玩。

鲜花絮语

□张绍民

麻醉

你醒着的时候，麻醉药让你的部分身体入睡，这种睡眠比平常的睡眠更为深刻，它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平常的睡眠感受到外来的入侵(针刺、睡觉重物压身……)时有痛觉有刺激就醒来了。你看着自己身上被麻醉的那一部分远游，成为自己管不着的废墟。

鲜花絮语

花，说得雅一点是植物的繁殖器官，说得白一点是植物的性器官。人对花有一种依赖和狂热。

人通过养花来养自己。通过对花的控制来控制自己。养花的过程实际上是对花的控制过程。

花朵病了，人去医它，也就是说，人把自己的思维当成药，进入了花里面，花朵医好了，思维起了决定作用。花可以成为人的药，花的思维进入人的疾病，把人的病治好。

吊竹梅原产于墨西哥。彩叶草原原产于印度尼西亚瓜哇岛……许多花卉远涉重洋不远万里放弃故土来到中土扎根。它们告别了祖先，来到新的地方成为新的祖先，把子孙生育。它们要忘记过去的一切，开始自己的一切，但又记得过去全部的生活，又开始新的生活。那种让它们远行的力量才是真正神奇的力量。

实质

从孩子身上拔出一个老人与从笋的身上拔出一根竹子实质一样。

缩小

村庄压缩到一个三岁小孩眼睛里，是用了缩小手法的。缩小了，并不影响小所表达出来的博大。

钨丝

土豆发芽，灯泡的钨丝跑到外面来，依旧闪闪发光，类似的有人的大脑里有许多钨丝，大脑内部世界是个光明集中的世界，头发作为跑出来的钨丝同样发光光明，特别是美人的头发，是最好的钨丝发光。

改路

一年不回家，再回去，发现回家的路都改了。原来那条通向家里的路被挖掉种上了庄稼，我走向家里必须走上一条新路。

低于

我们说出的美，远远未超过事物本身。

牛对小孩的思念

牧童只有几十斤重，虽然不重，但在牛背上也是一种压力。可牛不在乎这种压力，它喜欢自己背上的小孩说话，吹笛……心情很好。当小孩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家里的大人牵着它去吃草。来来去去的路上，它感到自己的背上缺了什么，吃草也少了一份滋味，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在想小孩……

更换

水更换它的鱼，村庄每年更换新的禾苗。人身上每一天都在更换内容，在一天之内觉察不到，但一生之内就感到了——一个小孩更换许多东西后，变成了一个老人。

猪错了

那只从猪圈里放出来的猪，有了自由的幸福感。它平时在猪圈里关押得太久了，猪圈的世界太小了。它兴奋得过了头——它见到一个三岁的小孩，用嘴去亲亲他，太热情了，把他吓坏撞倒了。它立既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人所定义的错误，心里很慌，哼了一声，语无伦次，慌忙离开……

追着爱

一只漂亮高大的公鸡，喜欢追着小孩子玩。它喜欢小孩子有它的理由——它喜欢小孩子身上那种刚刚发芽新鲜的气息。

野生

野生水稻，不需要有家，就活得幸福。

压力

庞大的天空对河流没有任何压力，但一叶小舟它就压力不小。可见人是制造压力的事物。船对鱼没有压力，但船上的网对它有压力。

可以想象得河流第一次见到船时，一定吓了一大跳，水惊飞出波浪的翅膀。鱼第一次见到网时，它惊讶——终点来了!

母亲

一只怀孕的猫遇见到了一只怀孕的老鼠，它们都大腹便便要生孩子了。猫顾虑肚中的孩子，不敢猛力扑过去一把抓住老鼠，但如果不用力，就可能抓不到它——这是它的经验。母老鼠吓得屁滚尿流，它也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就在猫犹豫之际，它一身冷汗拼命一逃，救了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它后来回忆，也不禁哆嗦……“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燕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听雨的奢侈

□林如求

近日夜雨，但因不住顶层，也无巨树临窗，所以听不到雨水敲击屋顶、拍打树叶的哗哗声、簌簌声，听到的只是雨水顺着防盗网上的铁皮一层淌下一层的滴沥声。响声随着雨势，时骤时疏，时轻时重，朦胧之中陡生一种静谧、和谐、悠远的美妙情感。

就像“古人不见今日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一样，古时的雨与今时的雨自然也无太大的区别。由于空气的污染，今时雨的酸度也许会大些，但雨点拍打树叶、细润花草、敲击河滩、筛落水面的声音与古时决无二致，所不同的只是对雨声的感受会因人因时因境因情而异而已。例如，同样是春雨，忧国忧民的诗人杜甫高兴地放声高歌：“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春夜喜雨》)而晚唐的李建对春雨的感受就要复杂得多。他有首《春雨》诗是这样写的：“春霖未免妨游赏，唯到诗家自有情。……闲忆昔年为客处，闷留山馆阻行行。”春雨所引发的是对诗人过往岁月的一种深情的怀念和咀嚼。而南宋词人蒋捷写的那首《虞美人·听雨》词，对雨从感怀到慨叹，把人生的悲凉况味传达至今，简直痛人心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燕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我对雨的好恶也因时因境而殊。我没有经历过历史中山河破碎、家破人亡那样凄风苦雨的日子，自然也就没有如古人那般“秋来叶上无情雨，白了人头是此声”，对雨声会那么地百感交集和痛彻心髓，可在物质生活匮乏和丰裕时的感受就迥然不同。

回想小时住在乡下，最恼的就是雨天。雷鸣电闪风狂雨骤，犹如冥冥之中有个张牙舞爪的隐形魔鬼在大发雷霆，它怒吼着像要从天而降，将我撕成碎片，令我惶恐万分。因此，每逢雷雨夜，我常龟缩在被窝里，以幼稚的心灵感受大自然的神经，带着惊恐惶惑，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即令是和风细雨，我也不大喜欢。因为我家离学校有好长一段路程。那时，家里穷，没有雨伞，也没有现在的塑料雨衣；那种用棕丝做的可以防雨的“蓑衣”都被大人穿了去下田，留给我的只有一个锅盖大的大竹笠，以之遮阳尚可，遮雨则只遮个头脸，衣裤难免要淋一身湿。这是遭逢夏秋雨时的情景。要是冬春的雨，则还要加一层可恶。那是因为我没有雨鞋，逢上雨天只好打赤脚。冬春的雨凉冰冰的，踩在地上好难受!所以那时，夜半听到嗒嗒的雨声，在我绝不是一首抒情诗，它带给我的是一种湿漉漉的难受和一层苦涩涩的无奈。

长大以后，我读了许多书，特别是参加工作后，生活渐渐好起来，下雨有了雨伞、雨衣和雨鞋，无了淋雨之虞；科学剥开了雷鸣电闪的神秘外衣，心理上对雷电也不再恐惧，因而不再害怕下雨，相反，倒渐渐也喜欢起雨来了。不仅喜欢和风细雨，而且更喜欢狂风骤雨。因为此时在我看来，只有雨，没有风，没有雷电，也就缺乏了震撼心灵的力度。别的无庸费言，在中国文学史上，要是只有狂风骤雨，而无雷鸣电闪，恐怕屈原就写不出那奇谲瑰丽的杰作《天问》。正是大自然的雷电风雨触动了大诗人心灵深处的怨屈、激愤、忧虑、沉痛、苦闷、彷惶、坚贞、无畏……才有了这篇170个问题成堆、天人合一的杰作流芳百世。由此我也悟出了后世许多大文学家如莎士比亚、巴金、曹禺等所以喜欢写雷写电写风写雨的真谛。

身居闹市多年，已经难得再见山村那种雷鸣电闪的豪雨，除了台风登陆，也少见那种狂风拔树的骤雨和暴雨；水泥屋顶也使夜雨没了那种“大珠小珠落玉盘，嘈嘈切切错杂弹”的韵致……因此每逢下雨，我常会因此生出一种遗憾。雨中出门和上下班，虽然要增加带雨具的麻烦，但我还是喜欢雨。因为城市的污浊单靠几个环保工人解决不了问题，它要靠雨，靠一场大雨，靠每隔一段时日就来一场豪雨和骤雨，才能把城市和大地的污浊冲洗干净，再现天地的清新和明净。至于雨声，不论是“细声巧作绳触纸”，还是“大声铿若山落泉”，自是一种难逢的天籁，宁心静气地倾听那淅沥的雨声，对当今整日笼罩在电视卡拉OK歌吟声和汽车摩托喧嚣声中的城市人来说，不啻是一种休息，一种调节，一种陶冶，一种享受。那雨声是大自然与你的絮语，它轻轻地搓揉着你的心，消去你忙忙碌碌争名夺利而生的郁闷和烦乱、疲惫和冷漠，唤醒你回归大自然的亲情，找回你那颗失落的平常心，带给你一份平和的心态，让你变得更加青春妩媚、安详可人，从此迈向生命的圆满。因此，每当久晴不雨时，我就特别盼望着下雨。这时，不论是在白天还是在夜晚，听到那呼呼的风声，就好像是在倾听大幕揭开的前奏；听到那嗒嗒的雨声，仿佛是在欣赏一首大自然的赞美诗；而此时的闪电犹如闪烁变幻的舞台灯光，隆隆的雷声自然就是高亢激越的黄钟大吕了……

如是，我把听雨说成是一场难得奢侈，你也就不会觉得无稽和过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