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滩姐儿
韩永强
新滩古镇踞西陵峡中兵书宝剑峡段。在峡江奔腾咆哮的峭壁上,新滩人用几根圆木和几根毛竹,只消三五日便可垒一座别致的吊脚楼。楼上置几把竹椅斜斜地一坐,江上清风就徐徐袭来,令人神清气爽;楼下则是峡江水百旋千回,或者呼呼啸啸,或者缠缠绵绵。倘若月朗星稀,三五个汉子仰天一躺,各自执一土色小茶壶,吮一口酽茶,再摆一折龙门阵,便如神仙般快活写意。
只是苦了新滩姐儿。汉子们呷的茶,娃儿们喝的水,都要由那些新滩姐儿一桶一桶地背回来。说起来江水就在楼下不倦地流淌,而真要把那些奔涌的江水"搬"到吊脚楼来,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说到背水,我们不得不去欣赏一下那独特的工具。背篓是峡江人必备的生产工具,而新滩姐儿的背篓更与众不同。细细的山竹篾条,成锥状编织成一只只朝天而唱的背篓,只是底部显得平坦,上部显得圆润。装水的木桶由上等杉木薄板箍成,扁扁的,底部最小直径约8寸,上沿最大值直径1.5尺。水桶被新滩姐儿打磨得溜溜光滑,用桐油油得灿烂发亮。然后,新滩姐儿像木桩一样,把那扁扁的木桶装进背篓里,稳稳当当,浑然一个整体。
新滩古镇上最独特的风景,就从新滩姐儿背水时展现出来,一级级窄窄的石阶,从参差的峭壁上蜿蜒而下,远远望去,犹如孩童放飞的风筝飘飘悠悠。每天清晨,新滩姐儿就踩着这些窄窄的石阶,在新滩慵懒的熹微和男人舒展的酣梦中去背水。
那一桶水少则八十斤,多百二十斤。别小看了新滩姐儿柔若杨柳的身子,即使比这还重一些的斤量,她们也能汉子般"嘿哟"一声背上山去。只是这水太鲜活,装在那扁扁的木桶中,犹如一群快乐的小精灵,一刻也不安生。它们跳着舞荡着漾着,稍一恣肆,就从木桶中跳了出来。因此,真要把水背上山去,除力气之外,又多了一层"艺术"。你看她们,不急不燥,背起背篓,江水在木桶中快活地运动着,新滩姐儿的腰部也柔韧地扭动着,像一位善良的母亲宠着孩儿般宠着木桶里的水,她们写满力量的双臂,均匀地左右荡着,却绝不"惊"着背上的水。这是一种纯力量的活儿,也是一种纯艺术的操作,新滩姐儿就把这种力与美完美地结合在日日重复着的"运动"中。
朝阳这时正好从峡江那边挤出半边脸来,新滩古镇都被朝阳浸泡起来,新滩姐儿瓷实白腻的脸蛋也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这时,每每早起的汉子或拉船的纤夫都要把眼睛瞪大一圈,他们总是难以理解,是一种什么力量,让那纤纤细腰承载起这么巨大的艰难?那分明是一种彻底的苦役,而她们为什么又表现得如此婀娜多姿?情不自禁之余,他们都柔柔地叫一声"新滩姐儿"。语音一扫以往吆喝峡江号子的粗犷而变得出奇地悠长婉转,但绝没有半点轻佻和浮浪。也就在这一声"新滩姐儿"的呼唤中,家家吊脚楼上炊烟袅袅,为峡江人燃起了一蓬蓬生活的火苗。
新滩姐儿一代又一代地平凡地延续着,这峡江也因此一代又一代地从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