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流水

郭翠华

记得女儿很小的时候,曾指着楼下热闹的迎亲队伍问我为什么不结婚,伸头看看许多人正在抢喜糖,我问女儿是不是想吃糖,她急忙点点头。

很小的孩子会直言不讳他们的需要,他们从不去想这需要合不合理。

在我眼里,合理的就像一个美丽的陷阱,被美丽地诱惑着,掉下去就有爬不上来的危险,除非你有三头六臂的本领。

记得那一年放暑假,在列车上碰到一位"革命者",他鼓励我去做一个现代的秋瑾,和我的那些大学同学一样,我也以为八十年代一定会成为我们的天下。

九十年代到了,我却常常坐在黑夜的轮椅上,揣摩着老黑格尔的话,他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合理的就是存在的。

绕来绕去都是理,他玩了一个并不深奥的把戏。

你怎么认为那是你自己的事。

曾经做了个梦。

梦见上帝要召我去,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没有半点犹豫。

难道活得真是太苦太累?

最羡慕的是牙牙学语的孩子,半懂非懂,知又不知,有一种傻乎乎的纯真和可爱。

难怪都说人生最难得的事是难得糊涂。

佛因此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其实人生就像游泳,游了一半才知道河水的深浅、冷热,前也罢,退也罢,离岸都有一段距离,停下来,只能淹死。

所以苦海无边是真的,回头是岸却是假的。

我想不能回头的岸是指你不要去追求自己所得不到的东西。

只是太苦太累的时候,你要学会放手,放手就会有岸,信不信由你。

我有一张耶稣的画像,永远不会磨灭的是那双眼睛,不知出自哪个大家的手笔,因为他竟然能将《圣经》的精髓融注其中,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无法从中读到痛苦或欢乐,原来那就是芸芸众生苦苦挣扎企图达到的一种境界。

生活着,无论是痛苦还是欢乐,都不会驻足停留,永不消失。欢乐带给你的热情就像白日的阳光,到了夜晚就会熄灭;痛苦给你的即使是鲜血淋淋的伤口,熬过了漫长的黑夜,到了清晨也会愈合结痂,因为流动的生命是不会停下它的脚步等待你的不可自拔的种种感觉。

只有沉静才是一种永恒。

沉静是油画中沉蕴着的不变的底色,就像耶稣的眼睛所能告诉我们的,只有沉静着,我们才不会做迷途的羔羊。

在沉静中沉淀出痛苦的渣滓,让你的灵魂栩栩如生;在沉静中冷却你的热情,不要将自己燃成了灰烬,那样你才不会一无所有。

人生的路不长也不短,我们无法拒绝也无法逃避痛苦与欢乐,但我们却可以让自己保留一种不变的冷冷静静的心态才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发现语言的表白纯属多余。

生活就像一盘棋,走马,走车全在自己,进一步退一步也在自己,口若悬河地夸夸其谈是一种浪费。

无法沟通的人,说死了也是白搭。

心有灵犀从古至今都是一点通。

对待流言蜚语,自己曾经恨不能用高音喇叭向全世界的人说个清道个白。

经历了这些后才发现,首先不能失去的是自己对自己的自信心,其次是无需多言,时间会证明一切。

去了那么多庙宇,只记住弥勒佛笑容可掬的模样;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笑笑天下可笑之人。

有了不容人,又被别人不容,被别人笑,又笑过别人的种种经历,才知道了做人的分寸和应保持的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完美的距离。

也终于掂出了那几个字的分量:沉默是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