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树上的花冠

宣儿

有一种东西你不可以拥有。就像阳光可以照在脸上,住在心里,但你不能握在手里。

雄鹰在天上飞才叫雄鹰。如果你把它关在屋子里,它就真的属于你了吗?

或者你追随它的脚步,那么你又是谁?是阳光下任意晃动的影子吗?

你可以曾经站在月桂树下,在许多个美丽的夜晚,仰望星空,音乐像流水的声音从远处飘来。风轻轻吹动起你额前的一缕头发,于是,他吻了你的额头。

当所有人沉浸于嘴唇与嘴唇的亲密以及其他别的什么的时候,其实额头更象征着另外的一种事情。

那个冬天终于结束了。

白雪覆盖了土地,整整一个冬季。

整整一个冬季,北京很寒冷。

我一直坐在飘雪的窗前。时间不是往前走。在那些日子里,时间是往后滑动。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火车开远了。开得很远。穿越了高山,奔向了大海。

海是没有尽头的。

有一天,我明白了地球是圆的这个道理,我想象两个人从一个地方奔向了不同的方向,这难道说就叫分离了吗?你能说他们不会再相遇吗?后来,我又知道了,两条平行线的相交点是无限远的。无限给人以多么美好的想象。像冰山上的雪莲花。再后来,我又明白了,有一种叫做感应的事情。那是一次我在听元极功法的讲座时,我听到了来自一个既遥远又亲近的一个地方的一种声音。然后,我看见了夜晚的深处挺立在风中的月桂树,树上有一个巨大的花冠。

我看见了。我相信我不是用眼睛看见的。但我确实看见了。

或许那就是幸福。

幸福不是世人所说的拥有。幸福是对永远没有到来的事物的等待和追求。是心灵对心灵的约会。

春天来了。树变绿了。街上的行人一天天多起来。一天,我一个人走在长安街上。人流如潮水。好像是下班时的高峰时刻,天空中响起轰轰的雷声。

下雨了。

路上的行人撑起了雨伞。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那许多人能知道今天会下雨。他们手中的雨伞保护了他们不被雨淋。而我没有。

多年来,我一直渴望一把黑雨伞,但我始终没有真正把它握在手里。我在一次次大雨来临的季节里,总是让雨水淋湿,直到心也在滴落雨水。

那天黄昏,我就是这样任雨水滑过面庞。我看见了很多人撑着花花绿绿的雨伞,还有一些没有伞的人匆匆奔向能够遮挡雨水的地方。

我不奔跑。我在雨中。我能够看见月桂树。

有时我甚至想,如果有一天我也有了一把雨伞,那么,我还会看见它吗?我相信那一定是看不见了。

我不想说,能够看见月桂树就是幸福。我也不想说让雨水淋湿自己就是什么美丽的事情。但是,就像有人喜欢钻石戒指、金项链、裘皮大衣什么的,而我喜欢雨水淋湿,喜欢月桂树,你能说我就是贫穷吗?

雨继续下着。穿过长安街,我来到了电报大楼。我拍了一封电报。电波飞向遥远的大海边。我说,丁香花开了,北京开始温暖。我说,你往前走,往前走。回头时沙滩上有一把红色阳伞。

后来,走出电报大楼,重新走在长安街上时,我想,其实我是想说,我也要去看海。我想说,陪你。我想说,我已一无所有。

可是,这些话我永远不会说。我隐约知道一种精神在我的心里成长。它使我向往,它使我用目光去遥望,而不是用脚步去追随。

就像阳光和太阳本身不是一回事。

就像雨和雨水不是一回事。

渴望一件事情和面对及走入事情本身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