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船
从他们降落到这片荒无人烟的土地上,已经两年了!在这两年间,移民们没有和他们的同胞发生过任何联系!他们从未得到过文明世界的消息,他们落难在这个荒岛上,就好像他们是在宇宙里最小的行星上一样!
现在祖国中是什么样子了呢?故乡的情景常常浮现在他们的梦境中。当他们乘坐热气球离开的时候,祖国正处于四分五裂的内战中。也许,现在南方的那些叛徒们还在肆虐呢!对移民们来说,这让他们非常痛心,他们常常谈论着,认为北军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自五月份以来,天气就变坏了。看样子今年的冬天会很冷,而且要比每年来得早,于是岛民们要进行过冬的准备了。
林肯岛上的第三个冬天说来就来了,居民们大多数的时间都躲在花岗石宫里,有好几次狂风都把他们的基石震动了。滔天的巨浪仿佛要吞没整个海岛,再结实的船,如果停在岸边也会被撞得粉碎。慈悲河泛滥了,几乎要把桥梁冲走。怒浪拍击着海滩,扬起大片的水花,看来要加固岸上的桥身了。
这种亦雨亦雪的暴风雨简直能与龙卷风相媲美了,眺望岗上的设施几乎全被摧毁了,移民们不得不前去抢修,否则他们的劳动成果就付之东流1了。
在天气最坏的那几天,有几只美洲豹和成群的猴子跑到了高地的边缘来,这些胆大妄为的野兽,被饥饿和寒冷驱使着,可能会跳过河来,特别是在河水结冰的时候,要过来并不是很难的,居民们为此担惊受怕。如果没有人在那里放哨,它们过来后农作物和牲畜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因此用枪来迎接这些不速之客是非常必要的,一步也不能让它们走近。
到了下霜的时候,他们就能到小岛的深处去打几次猎。他们很喜欢那一片沼泽,那里有无数的野鸭和很多其他的水禽。通讯记者和少年在杰普和托普的配合下,一直是百发百中。猎人们到这一带来打猎比较容易,因为这里距离花岗石宫并不算远,而且有好多种方法可以到达。
终于,六月到九月,这噩梦般的冬季终于过去了。虽然遭受了一些损失,但总的来说,花岗石宫并没有被风暴攻破,畜栏的损失也可以接受,因为它被富兰克林山遮挡着一部分,前面又有森林和海岸的峭壁,因此风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很微弱了。
在这个冬天,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虽然水手和黑人经常神经质地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当成神秘事件的来源,但还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杰普和托普不再去井边玩耍了,每天只是围绕在他们身边。看来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了,但晚上他们还是常常在花岗石宫里谈天说地,似乎要彻底讨论一下荒岛在这个冬天有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转眼间已经是十月了。大地回春,万物复苏,各种各样的树木也抽出新枝了。
10月17日下午,三点钟左右的时候,赫伯特在晴朗天气的驱使下,想拍一张联合湾的风景照片。这个弯角就在眺望岗的对面,从花岗石宫就能很清楚地看到那里。
海面上风平浪静,只在和风的吹拂下,泛起微微的涟漪。阳光在海面上闪耀着,反射出片片金光。
照相机就架在了花岗石宫餐厅的一个窗口上,在这里能很清楚地观察整个港湾。赫伯特哼着歌儿拍下了这个镜头,底片感光之后,他就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用药品去定影2了。
当赫伯特又回到亮处的时候,突然发现底片上的海平线上有一个不太清楚的小黑点。他又回去洗了几次,以为这是一个小污点,可是洗不掉。
“也许是镜头上的脏东西。”他想。
他想尽快处理掉这个污点,便从望远镜上拧下一个倍数很大的放大镜来,打算仔细观察一下这个奇怪的污点。
他刚刚看了一眼,马上就大喊一声,放大镜从手中掉到了地上。他立刻跑到工程师那里,把底片和放大镜递给他,用手指着那个小黑点。
工程师也只看了一眼,便抓起望远镜,几步就冲到了窗口。
望远镜慢慢地扫过水平线,最后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上。不一会儿,塞勒斯·史密斯放下望远镜,只说了一句:
“一只船!”
这是毋庸置疑的,那的确是一只船。它是路过这小岛,还是要来靠岸呢?赫伯特很快叫来了其他的伙伴,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水手拿起望远镜,也看到了那还离得很远的黑点。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是他们来到林肯岛之后第一次遇到外人,这件事情给他们带来了恐惧,也带来了希望。如果现在让他们离开这个岛,那他们会感到遗憾的。移民们靠着他们自己的智慧,把这个荒岛开发成了一片乐土,他们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但这只船可能是从大陆,甚至可能是从他们的家乡带来消息的。它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同胞,一想到这里,他们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已经过去一个钟头了,却还无法确定这只船是不是向林肯岛开来。它好像近了一些,但水手还是无法确定它的航向。工程师陷入了沉思——已经能看出,这是一艘双桅船,而不是太平洋海岛常用的那种帆船。要是它继续向这个方向驶来,它很快就会被爪角挡住,糟糕的是,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钟,而再晚一些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要辨认这艘船的话,就要抓紧时间了。潘克洛夫拿着望远镜,对着来船。可以看出,它的载重在三四百吨左右,船身非常狭窄,一定是艘便于航海的快船。但它究竟是哪一国的船呢,这还不好说。
“我看到了,”水手说,“船上飘着一面旗子,但不知道是什么颜色。”
“再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史佩莱说,“如果这艘船的船长是想靠岸,那么不久后我们就可以与他见面了。”
这时候,微风把这面未知的旗帜吹开了,水手拿着望远镜一看,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是一面黑旗!”
那么,这是一艘海盗船吗?他来林肯岛的沿岸干什么?他们以为这是一个无名的荒岛,要把它作为窝藏赃物3的仓库吗?他们打算在岛上找一个避难的港口吗?难道移民们的这片乐土要成为罪犯的藏身所,成为太平洋海盗的巢穴吗?
“朋友们,”塞勒斯·史密斯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假如这些罪犯想要入侵林肯岛,我们就要保卫它,对吧?”
“没错,塞勒斯,”通讯记者答道,“如果必要的话,我们愿意牺牲性命来保卫它!”
工程师向伙伴们伸出了手,大家都激动地紧握着他的手。
这艘海盗船是不是要深入海湾呢?如果它入港后,会不会在那里抛锚呢?它是否只是要巡视一下,而不是让船员登岸呢?这些问题,在不久之后,他们就会知道的。但目前他们只能等待。
这艘船让足智多谋的工程师很不安心。这只船会不会给他们带来威胁呢?已经可以确定了,这只能是艘海盗船。他们是不是曾经到这里来过,因此来到这片海域的时候,挂上了他们的旗号呢?岛上也曾发生过一些神秘的事情,这能不能说明他们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呢?有很多地方移民们还没有探索过,那里是否会有海盗的同伙准备同他们的头目联系呢?
工程师默不作声地考虑着这些问题,却很难找到答案。他只觉得双桅船来了之后,一定会给他们的安全带来严重的威胁。
无论如何,他和他的同伴也决定要战斗到底。现在的问题是:海盗的人数多不多?他们的武器是不是比移民们的更加精良?
夜幕终于降临了。新月已经不见了,黑暗侵入了荒岛和海洋。天空中是黑压压的阴云,没有丝毫光线。风也在暮色的重压下消失了,听不见树叶的沙沙声,岸边也没有悦耳的流水声。海盗船上的灯火完全熄灭了,他们现在看不到它。即使它正向荒岛驶来,他们也看不见它了。
工程师和他的伙伴们随时准备进行战斗。虽然他们有决心、有勇气,但还是不能麻痹大意。假如海盗们登陆之后,不深入到岛内的话,他们就可以隐藏起来。海盗们也许只是想到岛上来找一些淡水。如果真的是这样,海盗们也许就不会发现离河口很远的那座桥了。
即便是这么说,移民们的领地也面临着严重的危险了。荒岛上有贮水场和港口,还有足以藏身的花岗石宫。经过移民们数年的辛勤开发,岛上的各种资源已经非常有价值了,这一切对海盗们来说,都是非常便利的。林肯岛一旦被海盗们占据,就将成为理想的藏身之地,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地图上没有的地方。他们可以把这里当做老巢,从而为所欲为。很显然,海盗是不会有任何怜悯之心的,船长和他的部下们所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残忍地杀死他们。由于这些恶棍打算在岛上住下来,并且当大部队出去打劫的时候,也要留下几个人来看守,工程师和他的伙伴们就无法逃脱了。因此,只好背水一战4,只有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些罪孽深重的恶棍全部歼灭,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但这一夜还是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岛民们在他们
的生死关头,并没有离开自己的岗位,而海盗们好像也没有上岸的企图。他们又找不到海盗船的位置了,甚至没有一点声音可以说明它还在小岛附近。难道它已经开走了?也许它看到了这个小岛有所防备,已经匆匆逃离了吧?
但这是不大可能的。破晓的时候,伙伴们透过清晨的薄雾可以看见一团朦胧的黑影,那正是海盗船。
“朋友们,”工程师说,“晨雾可以遮住海盗的眼睛,这样我们的行动就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要让那些罪犯认为岛上的人很多,足以和他们相匹敌。因此,在浓雾散去之前,我们要做好这样的准备:我们要兵分三路,第一路在山洞那儿把守,第二路在慈悲河把守。第三路嘛,我认为应该放在小岛上,在那里可以牵制他们,减缓他们登陆的速度。我们有两支步枪和四支滑膛枪5,我们每个人都要武装起来,弹药是足够的,可以尽量开枪。我们不必害怕船上的武器,就是大炮也不用担心。有岛上的岩石掩护着,他们还能怎么样?我们只要不从花岗石宫的窗口往外开枪,他们就不会发现我们的弱点,也就不会用炮来炸它了。我担心的是肉搏战,因为海盗的人不会少。所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不让他们登陆,同时又不能让他们了解到我们的实力。因此,不要舍不得开枪,但最好瞄得准一点。我们一个人要打死十个敌人,争取把他们消灭在海滩上!”
塞勒斯·史密斯的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他的嗓音很镇定,好像是在安排一件很平常的工作,而不是在指挥一场战斗。他的同伴们都默默地同意了他的部属。现在他们要赶在雾散之前找到自己的位置,没有其他的事情了。黑人和水手立刻到花岗石宫的里面去,很快就搬了许多的弹药回来。通讯记者是他们中最好的射手,他挑了一支射程几乎能够达到一英里的步枪。而史密斯、纳布、潘克洛夫和赫伯特各挑了一支滑膛枪。
他们的战术布置是这样的:
工程师和少年埋伏在山洞附近,负责守住花岗石宫下面的海岸。吉丁·史佩莱和纳布埋伏在慈悲河口的岩石丛中,河上的吊桥已经扯了起来,他们负责阻止有人乘船渡河或在对岸登陆。
这时正是早上六点半。
很快雾就散开了,海盗船的桅杆在水汽里露了出来。几分钟后,大片的浓雾滚过海面,被海风吹得四散不见了。这个时候,海盗船就完全露了出来,它的船头向北,左舷对着海岛。正像工程师猜测的那样,它离岸只有一英里左右。
阴森的黑旗还在船顶上飘扬着。
工程师在望远镜中看到,船上的四门大炮都对着荒岛,看起来它们随时都能开火。这时候,海盗船还没有动静,大约有三十多个海盗聚集在甲板上,有几个在船尾,另外有两个站在桅索中间,手里拿着望远镜,向海岛上望着。
一个多钟头过去了,海盗们还没有准备进攻或登陆的样子。很显然,海盗船长还在犹豫不决,虽然他用了倍数最大的望远镜,但潜伏在岩石里的岛民,他还是一个也看不见。至于花岗石宫的窗口遮掩着的树枝和爬藤,虽然在光滑的岩石上能够被看得非常清楚,但也不至于引起特别的注意。当然了,他不可能想到,在这样高的地方,竟会有人把坚硬的花岗石做成一个可以居住的房屋。从爪角到联合湾再到颚骨角,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看出岛上有人居住。
但天不随人意,海盗船长突然大叫一声,他看到了岩石丛中滑膛枪的反光。海盗们纷纷掏出了武器,嗷嗷叫着,准备发起进攻。岛民们已经陷入绝境了,隐蔽的位置已经暴露出来,他们既无法抵挡猛烈的炮火,又不能够保护这片石壁。船上的大炮很快就响了,碎石在他们的周围横飞着。现在他们只好到花岗石宫的上层甬道里去躲避。至于下层的大厅,只好任由他们破坏了。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响声,紧接着就是海盗们的惨叫声。
岛民们连忙向一个窗口冲去。
一股水柱势不可挡地把双桅船抛了起来,一下子它就炸开了两半。还不到十分钟,整个海盗船就都沉到海中了!
“船沉了!”少年喊道。
海盗船连桅杆也不见了。毫无疑问,由于漏水漏得太厉害,可这一带的海峡还不到二十英尺深,在退潮的时候,沉船还是会露出水面来的。
几天后,纳布在海滩上散步的时候,捡到一块像铁筒的厚片,上面还有爆炸的痕迹。这块厚铁片已经残缺不全了,能看出来是炸药的爆破造成的。
黑人纳布把铁片拿给他的主人,工程师表情凝重地把它看了又看。
“看起来,”史密斯说,“这个铁筒是水雷的残余!”
“水雷!”其他人不敢相信地大叫起来。
看起来,水雷残片的出现把一切问题都解释清楚了。工程师是决不会看错的,因为在南北战争中,他曾经试着制造过这种可怕的武器。这种水雷能让船身受损的非常严重,因此它一沉下去就无法再浮起来了。即使是装甲舰碰到这种水雷,也会像渔船一样瞬间炸得粉碎,并不结实的海盗船碰上它后,当然会沉到海底去了。
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这颗突然出现的水雷是怎么来的?
注解:
1 【付之东流】扔在东流的江河里冲走。比喻希望落空,成果丧失,前功尽弃。
2 【定影】摄影处理中去除未感光或感光后未还原的银盐,使显出的影像得以稳定的过程。
3 【赃物】用非法手段获取的财物。
4 【背水一战】没有退路,要与敌人决一死战。
5 【滑膛枪】滑膛枪是枪管内无膛线的枪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