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路

生命的路是进步的,总是沿着无限的精神三角形的斜面向上走,什么都阻止他不得。

生命的路

——鲁讯

想到人类的灭亡是一件大寂寞大悲哀的事;然而若干人们的灭亡,却并非寂寞悲哀的事。

生命的路是进步的,总是沿着无限的精神三角形的斜面向上走,什么都阻止他不得。

自然赋与人们的不调和还很多,人们自己萎缩堕落退步的也还很多,然而生命决不因此回头。无论什么黑暗来防范思潮,什么悲惨来袭击社会,什么罪恶来亵渎人道,人类的渴仰完全的潜力,总是踏了这些铁蒺藜向前进。

生命不怕死,在死的面前笑着跳着,跨过了灭亡的人们向前进。

什么是路?就是从没路的地方践踏出来的,从只有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

以前早有路了,以后也该永远有路。

人类总不会寂寞,因为生命是进步的,是乐天的。

昨天,我对我的朋友L说,“一个人死了,在死者自身和他的眷属是悲惨的事,但在一村一镇的人看起来不算什么;就是一省一国一种……”

L很不高兴,说,“这是Natur(自然)的话,不是人们的话。你应该小心些。”

我想,他的话也不错。

人生底根本欲望是生底意志,如果修己治人要无欲无为,就不能不否定人间,像佛教一样,主张除灭意志和无生。

人生论

——许地山

老子底人生论是依据道底本性来说明底。这也可以从两方面来说明:一是人生底归宿,一是生活底方术。人生底归宿属于历史哲学底范围。老子所主张底是一种尚古主义,要从纷乱不安的生活跑向虚静的道。人间的文明从道底观点说来,是越进展越离开道底本性。第十八章说,“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十四章说,“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又,第三十九章说,“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乃至“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这样崇尚古昔,所谓仁义,智慧,忠孝等都是大道废后的发展。古昔大道流行,人生没有大过大善,大智大愚,大孝大慈,等等分别。所以要“绝圣弃智,”使“民利百倍。”“绝仁弃义,使民复孝慈。”(十九章)古时没有仁义,忠孝,智慧等名目,却有其实;现在空有其名,却是离实很远。

老子底历史哲学既然是一种尚古主义,它底生活方术便立在这基础上头。生活方术可以分为修己治人两方面。修己方面,老子所主张底,如第十章所举底“玄德”,乃至不争,无尤,第九章,任自然,第十七章,尚柔弱,第三十六,七十八章,不以身先天下,第七章,知足,知止,第四十四章,等都是。崇尚谦弱,在修己方面固然很容易了解,但在治人方面,有时免不了要发生矛盾。老子底历史观并不彻底,所以在治人底理论上也欠沉重。因为道是无为,故说“我无为而民自化。”五十七章“圣人无为,故无败。”穴六十四章一个统治天下底圣人须要无欲得一,三十九章“常使民无知”第三章,此处还要排除名言,弃绝智慧,三十二章说,“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也,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又二章说,“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六十五章说,“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这些话说得容易,要做得成,却是很难。我们说它底不沉重便在这里。取天下与治天下便是欲望所在,也必得有所作为,这样,道底本性所谓无欲无为从那里实现出来呢?若说,“无为而无不为,”无不为说得通,无为便说不通了。治天下既不以仁义礼信,一切都在静默中过活,如果这个便是无为,那么守静底守,致虚底致,抱一底抱,得一底得,乃绝仁弃义底绝底弃,算为不算呢?又,治天下即不能无所作为,保存生命即不能无欲。总而言之,老子底人生论在根本上不免与道相矛盾。这个明是讲治术底法家硬把与他不相干底道家所主张底道论放在政治术里所露出来底破绽。假如说老子里所指底道应作两面观,一是超乎现象,混混沌沌底道,或根本道;一是从根本道所生,而存于万物当中底道,或交易道,那么这道底两方面底关系如何,也不能找出。

人生底根本欲望是生底意志,如果修己治人要无欲无为,就不能不否定人间,像佛教一样,主张除灭意志和无生。现在书中找不出一句含有这种意义底句子。老子也含有中国思想底特性,每一说理便是解释现实,生活底直接问题,不但肯定人生,并且指示怎样保持底方术。人底本性与道底本质底关系如何,老子一样地没有说明,甚至现出矛盾。如五十六章“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是书中最矛盾的一句话。知者和言者都是有为,不言可以说是无作为,不知却不能说是无为。即然主张无为,行不言之教,为什么还立个知者?既然弃知,瞎说一气,岂不更妙!大概这两句是当时流俗的谣谚,编《老子》底引来讽世底。《老子》中这类矛盾思想大抵都含着时代的背景。编者或撰者抱着反抗当时的文化、道德和政治。在那时候,人君以术临民,人民以智巧相欺,越讲道德仁义。人生越乱,于是感到教育无功,政治无效,智慧无利,言说无补。在文化史上,这种主张每出现于社会极乱底时代,是颓废的、消极的,这种思想家,对于人生只理会它底腐败的、恶的、破坏的和失败的方面,甚至执持诡辩家或嬉笑怒骂底态度。他对于现实底不满常缺乏革新底理想,常主张复古。这可以叫做黑暗时代哲学,或乱世哲学。

乱世哲学底中心思潮只能溢出两条路,一是反抗既成的组织与已立的学说,二是信仰机械的或定命的生活。走这两条路底结果,是返古主义与柔顺主义。因为目前的制度、思想等,都被看为致乱底根由,任你怎样创立新法,只会越弄越坏,倒不如回到太古的朴素生活好。又,无论你怎样创制,也逃不了已定的命运,逃不了那最根本的法理或道。这思想底归宿,对于前途定抱悲观,对于自我定成为独善主义甚至利己主义。在《老子》里尽力地反对仁义孝慈,鼓吹反到古初的大道。伦常的观念一点也没有,所以善恶底界限也不必分明。第二十章“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便是善恶为无分别底口气。在实际生活上,这是不成的,《老子》里所说底道尽管玄妙,在实践上免不了显示底疏忽和矛盾底原故即在这上头。不讲道德,不谈制度,便来说取天下,结果非到说出自欺欺人底话不可。

老子底玄学也很支离,并不深妙。所说一生二,乃至生万物,并未说明为什么这样生法。道因何而有?欲因何而生?“玄之又玄”,是什么意思?编纂者或作者都没说明。我们到处可以看出书中回避深沉的思索和表示冥想及神秘的心态。佛家否定理智,却常行超越理智底静虑,把达到无念无想底境地来做思维底目的。道家不但没有这个,反要依赖理智去过生活。这样,无论文如何,谈不到玄理,只能在常识底范围里说一两句聪明话,什么“婴儿”“赤子”“侯王”“刍狗”“雄雌”“玄之门”,等等,都搬出来了。这样的思想只能算是常识的思考,在思想程度上算不了什么,因为它底根本精神只在说明怎样过日子。如果硬要加个哲学底徽号,至多只能说是处世哲学罢了。

刹那间,窗外仿佛阳光灿烂,一股暖流油然而生。

感谢生活

——杜朋程

友谊仿佛是一首无字的歌,在你淡淡的季节里开一树美丽的花,在深深浅浅的脚印里,为你不退半步的步伐奏一曲动人的华尔兹,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去年,很偶然地交了一个笔友。那是我在《青春岁月》杂志上发表了一篇百来字的散文后,意外地收到了一封来自上海的信。

那个字体隽秀的女孩子自称叶,树叶的叶。她说她很冒昧地跟我写信,首先请我原谅,然后说她是被我散文中的一种关于夏天的忧愁深深地打动了。她说她是从编辑老师那里得到了我的地址。还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与她通信,一起去追求真理,共同用诚挚的心去领受生命的希冀。

我欣然回信。回信中,我说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孩子,走进人群之中,就很难发现我了,惟一可以辨认的只是一副眼镜和落寞的背影。

此后,在如流水般逝去的时光里,多添了一份等信和写信的乐趣。叶让我稍稍了解了那座东方大都市迷人的现代风采,我也让叶领略了我家乡山山水水的质朴自然。我们把信纸叠成各种各样的图案,在信末给对方致千奇百怪的祝福。那一段日子过得特别快,忧郁的我也逐渐摆脱夏天的阴霾,心里充满了天空般莹澈的喜悦,关心与被关心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从叶的信中,我看出叶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她的气质、修养,包括家庭环境都是相当不错的。我也坦然地告诉叶,我是个农民的儿子,虽然跳出了“农门”,但有朝一日也许仍旧会回到生我养我的那片贫瘠的土地上去。

回信中,叶一如既往地鼓励我奋斗上进,说“莫找借口去失败,只寻理由致成功”。

天涯的尽头有个知己,真好。

圣诞节到了,我们互赠了礼物。我用蜡笔在一张明信片大小的硬纸板上画了天蓝色的背景,一个憨憨的白胡子老头拄着手杖,脚踏小马靴,背着个大口袋,哲人般地微笑着。卡片的反面我写下:惟有是知己/只寄琴音/不让泪水/洒千里之外。叶送我一张精致的书签,顶端穿了条红丝带,书签上方是一朵静静开放的小花,下方是叶书写的“愿青春香永在”。我把那朵小花夹进了我正在阅读的《平凡的世界》里。

圣诞节之后没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我是个很看重生日的人,可生日那天,却没有一个知心的人在身边,心里顿时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倒了一杯茶,我独自品味着这些年来踏过的路。仿佛没有爱,没有恨,只有轧轧的马蹄声成为这冬夜里我最后的心声。

就要下雪了,窗外是一片寂静和寒冷。阿杰跑进来,说二楼有我的电话。

看阿杰诡秘的笑,我懒懒地起身,大冬天里搞这个恶作剧可不太高明。

“喂,我是阿明,你是谁?”

话筒里没有声音,真的是个玩笑。正要放下电话,慢慢地,话筒那端传来一串熟悉的旋律。我仿佛看到——雨中繁茂葱翠的草木,乡村屋檐的一角,那只被淋湿了的、静静悬挂着的钟……还有清冷的晨风中升起的朝霞,地平线那边一架马车的剪影,赶车人悠长婉转的歌声……

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

会是谁呢?谁会在电话的那一端呢?

——对了,是叶,一定是叶!只有叶,我才在信纸上告诉过她我对这支曲子的青睐和感觉。我说,肖邦让黑白相间的钢琴键轻轻起伏,当澄清的和弦与如歌的旋律从中飞逸出来的时候,叶,你有没有感觉到他那一腔柔情?他在向你诉说一个流亡者的孤独、惆怅,还有那莫名的,却永远弥漫于心头的雾雹。

“是叶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对方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你真聪明,我是叶,上海的树叶,生日快乐,阿明!”

刹那间,窗外仿佛阳光灿烂,一股暖流油然而生。竟然是叶,远在千里之外的叶,第一个祝福我生日快乐。

一下子我拿着话筒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第一次听到叶的声音,只觉得真好听,如三月的风,四月的雨,沁人心脾。可是我们当初并没有交换生日日期的呀?

“喂,阿明,你还在听吗?”

“在呢。”

“怎么样,我是不是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

“是啊,你怎么知道?”

“哈哈,看来,你的同伙阿杰还真不错,他不仅告诉了我你的生日,还取消了你的其他朋友提前向你祝贺的权利。”

原来如此!这个伶俐刁钻的叶!

“叶,谢谢你,真的!”

“怎么了,阿明,是不是有点感动得要掉泪了。”说老实话,我还真有点那个趋势。

“你可千万别那么脆弱。”叶调侃地说。

我轻轻地笑了。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问:“叶,你是不是在你爸爸的公司里打的长途?”

“才不会呢。我这用的可是我的稿费钱。哇!阿明,你瞧!外面下雪了,好大好白的雪花呀,在霓虹灯下,真美!”

不经意地向窗外望去,这里竟然也飘起了雪。上海和这里下着同样的一场雪,两颗同样年轻而真诚的心此刻在热烈地跳动着。

我片片的思绪,也在这冬季纷纷扬扬,向我20岁生日雪夜里的真诚和友谊膜拜。

下楼进了房间,几个哥们正在桌前围坐。桌中央一个大蛋糕,上面满满地插了20根生日蜡烛。哥几个静静地望着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口气吹灭蜡烛,阿杰让我说点什么。我能说些什么呢。我只能说:“感谢朋友,感谢叶,感谢生活。”

举起杯,揣想此刻叶正步出公用电话亭,走在洒满飞雪的大街上,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单放机里放的正是肖邦的《雨滴》。

时间是冲淡离别的酒,却冲不淡友谊的情,距离拉开友人的手,却拉不开关爱的心。变了的是容颜,变不了的是心境。

向生活举杯,永远感谢生活。天真稚子之言发人深省。

生活中的启示

——王檬

回家

有一次,我的丈夫带合唱团去环岛演唱,八岁的儿子诗诗和五岁的女儿晴晴刚好放假,也跟着去了。

演唱了一个礼拜,临回来的前一晚,丈夫问小女儿道:“你喜欢回家还是出来啊?”

晴晴毫不犹豫地答:“我当然喜欢回家!”

“哦--”做爸爸的故意逗她,“那么下回出来不带你就是了。”

“爸爸,”她说,“不先带我出来,怎么能回家?”

人生的历程大约也是这样:没有大疑惑,怎能有大撤大悟?没有剧烈的撕痛,也就没有完整的愈合。永远株隅的人不会知道什么叫回家。

逆境

晴晴摔了一跤,当时也没哭,两天后,她的左手举不起来,才发现锁骨受了伤,又痛又不方便,还得很长时间才能康复。

我心里很不舒服,可是晴晴却发现了一项意外的收获。

“妈,我现在知道那边是左边了!”

她太小,一直分不清楚左右,这下好了,她知道了,痛的那边就是左!”

有一句话说:“当上帝关上了所有的门,它会给你留一扇窗。”我们总是不甘心地哭着去捶那关上了的门,却忘记那个开向清风明月的窗。

我坐在书桌前忙自己的事,晴晴坐在我的脚边玩她自己的东西。忽然,她捏住了我的脚趾,快乐地抬起头来说:“妈妈,我爱你的脚。”

“唔,什么?”

“妈妈,我爱你的脚。”

我惊讶地停下来,曾有人爱过我十七岁的红颊,曾有人赞美我低沉和悦的声音,更多人曾表示爱读我的书。但是有谁爱我多似那个捏住我的脚趾的小小孩儿?她爱我的脚只因那是我的一部分,她竟爱那不但别人甚至我自己都不曾想到该去爱的部分。

诗诗很喜欢写毛笔字,虽然他的书法一点也不好看,而且,最糟糕的是,不是黑墨汁滴脏了左上角,就是污手印弄坏了右下角。

有一天,一位长辈看到他在练字,说:“嗯,真好,你要进步了,你在班上不久就会赢别人了!”

我心中暗叫不妙,我知道诗诗立刻要反嘴了。果真,他不屑地说:“我才不要赢别人!”

“那你为什么要练字?”

“我写好了,自己看了高兴就是了,我才不要赢别人!”

竞争心也许可以促使一个人成为成功的企业家或艺术家,但不为压倒什么人而努力做好一件事,自有一份坦荡。无心相竞的天真,使人顿觉海阔天空而怡然自足。

价值观

我们要出去旅行,晴晴把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娃娃装满了一旅行袋。

“不行,”我说,“只准带你最喜欢的你最喜欢哪一个?”

她把那一个个漂亮的、破烂的、昂价买来的、以及别的小朋友玩剩不要的全都检视了一番,忽然宣布说:“我喜欢通通!”

“什么?你不可能全部都喜欢的,”我坚持说,“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我喜欢通通,”她斩钉截铁地说。

美丑和价值是成人世界里的东西,对一个小女孩而言,爱心可以无所不及,并不因美丑贵贱而有别。

我终于准许她背着她全部的爱去了。

归真

一个寒冷下雨的下午,我回家很晚,独自一个人吃午餐。家人早吃过了,晴晴快乐地凑在我身边,要我挟一块豆腐给她。我照做了。

“啊!”她高兴地叫了起来,“妈妈,你的筷子好温暖啊!”

“我愣了一下,才想到也许因为天冷,菜都炖得滚烫的,筷子也就暖和了。但对一双筷子的温度竟表示这样由衷的愉快,这样惊天动地地欢呼,却是我所不曾体会的。

世人只会赞美佳酿盛筵。但一个小女孩却懂得在一个寒冷的下午享受一点点筷子尖端的温度。我们曾经错过了多少机会去享受生命中简单美好的事物!

你若是公车常客,就会知道同舟共济比互通姓名重要。

同路人

——蒋志龙

我和太太从前总觉得,如果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根本没可能会成为真正的朋友。我们错得多么厉害!我们每星期天早上跟一群“无名人士”一起搭乘公共汽车,多年下来,我们的想法彻底改变了。

不管是雨天,下雪天或燠熟的仲夏,我们一群人总是一大早便在公车站聚合,启程去礼拜堂。在这种情况下,同舟共济远较互通姓名重要。

总有人去弄清楚开车的是经常接载我们的司机,并查看他是否已在车前面打上正确的目的地名称。司机的八字须边上雪白,在他那饱历风霜的脸孔上显得格外突出。他和蔼地向每个乘客微笑,希望他们把应付的票钱放入钱箱内,并且遵守乘车的一切明文及不明文规定。

在他的公车上,绝对不能吸烟、乱丢垃圾、言行粗鲁;也很少人在到站时要打那刺耳的铃。他要求自己记得每个常客下车的地方。

启程前,我们都会在心中暗自点名:前排那个向来不出声、就算我们热烈跟她打招呼她也从不回应的女人在哪里?呀,她来了。她衣衫破旧,显然并没有多少余钱,却总是多带一杯咖啡送给司机。

那个刚挨过漫长夜、总让我们觉得有他在大家就很安全的夜班工厂保安员来了没有?噢,他来了,一屁股就倒在座位上,闭起眼睛,直到车子开近他该下车的街角,才不得已地睁开眼睛,站起来从前门下车。

还有那进城去买份星期日早报的矮胖子。他总是跟我们一起去咖啡店买个面包,然后把报纸挟在腋下乘车回家。有个早上,他正要上车时,突然晕倒在人行道上。我们都立刻赶前帮忙。一个不知名的人伸出手臂让他枕着,等救护车到来。我们离去的时候,人人都在为他默祷。然后有人瞥到他的报纸丢在沟渠里,司机便把车停下,我们把报纸塞进救护车内他的身旁。那天早上公车误点很久。

第二个星期天,那胖子又来了,挟着一份刚出版的早报,脸上带着明显的感激笑容。

一对手牵手上车的墨西哥夫妇也是笑容满面。他们下车时仍紧牵着手。去年年底那个女的怀孕了,后来有一天,她的大肚子不见了,清楚告诉我们孩子已经出世。我们甚至为添了一名新成员而有点骄傲。

我们在距离车站十五个街口外,就会见到那群海地人。他们乘的那辆公车总是比我们的晚到换车点,要是我们开走时他们还没到,我们就会爽然若失。在他们全上车后,大家总是微笑点头。只要能表达内心的情意,谁需要说话或互通名字呢?

多月来,惟一令我们有点不快的,是不能与坐在前排的那位沉默妇人打成一片。后来有个黄昏,我们去光顾公车路经的一家鲜鱼馆子,侍者把我们带到一张桌子,旁边有个紧裹着大衣的人独坐着。我们还没有看到那人的脸,先已认出她那件大衣。正是那坐在公车前排的妇人。

我们像每个星期天那样微笑熟悉地跟她打招呼。这一次,她的脸不再冷冰冰的,露出表示认得我们的神情,然后羞涩地微笑。她的话从因语言障碍而绷紧的双唇生硬地吐出。我们马上明白为什么过去她不跟我们谈话。说话对她来说并不容易。

吃饭时,我们听到这位独自抚养弱能儿子的单亲的故事。她的儿子到了外面去接受特殊照顾,她说她十分挂念他。

“我爱他…他也爱我,只是他不能好好表达,”她断断续续地低声说道,“很多人都有这个问题,不是吗?我们不把想说的和应该说的讲出来。那实在并不足够。”

每逢星期天,她都把整个早上花在公车上—同一座位,同一路线,来来去去—只是为了有个她不知道名字的司机作伴。而她风雨不改地送司机热饮,司机也非常感激。

她说,坐公车是她整个星期最大的享受,其次就是偶尔到这家馆子来吃饭。“而这一次我更是跟朋…朋…朋友一起吃,”她补充说。

桌上烛光摇曳不定,两张桌子接近得好像合在一起。我们觉得以前从来没有吃过像这样鲜美的鱼。夜深沉,也更温馨。我们分手时成了朋友—我们交换了姓名。

怎样书写自己的历史?时间正翻着书页,年轻人,请你郑重地着笔。

一生何求

——刘小庆

曾经在一个遍远的农场,见过一位老人。他的老伴去世后,他放弃了花去他一生积蓄的在城里的三室一厅住房,回到了他曾经工作、生活过的农场。他说,一个人在农场生活,感觉很平静,那条小渠及门前的老榆树,都能勾起他对老伴和青年时代的回忆。他还说,人既然无法带走任何东西,那么,干脆早些让那些虎视耽耽盯着他的房间的子女们拿去,他只求获得一种精神上的自由和宁静。

我还记得,那天洒落在老人白发和身体上的,是一种纯粹的鲜红——透着金属质感的阳光的颜色,沐浴在阳光里的老人显得快乐而满足。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人们终其一生孜孜以求的,比如金钱,人人都说它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面对金钱炫目的诱惑,世人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不为金钱所动?许多人主动拜倒在金钱的石榴裙下,丑态百出,甚至“前仆后继”、“宁做刀下鬼”。比如权力,钱钟书先生曾揶揄说,权力象树,它让那些爬在高处的猴子们暴露出丑陋、可笑的红屁股。但为了能爬上权力之树,世上有多少人正殚精竭虑,机关算尽,甚至不惜出卖良心、出卖灵魂……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时间和岁月的河水带不走的,比如真情,它象金子般珍贵,默默固守在这个喧嚣尘世的暗处,在沙士的掩盖下倔强地闪着光。在这充满浮躁之声的尘世上,你也许会忘记许许多多的人和事,但你无法忘记曾经感受到的真情,比如爱。真正的爱如傲立于冰山之巅的雪莲,纯洁而高贵,在尘世可遇而不可求。也许它自始至终珍藏在你心底,没有风花雪月的低吟浅唱,没有如冰淇淋般快速融化的诺言,但只要爱过并被爱过,你便拥有了世界上最值得羡慕的幸福……

很多人都在抱怨命运的不公,其实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公平地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比如阳光,比如雨点,比如春夏秋冬……无论你是贫是富,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会感受到阳光的温暖,雨点的湿润,四季的分明。

造物主是公平的,哪怕你拥有金山银山,拥有世界上最显赫的权力,但当你离开这个世界时,你连一片羽毛都无法带走。

既然已经明白很多东西是无法带走也无法留住的,就像那位老人一样,懂得放弃什么,留住什么。那么,让我们的每一天都快乐而充实,让我们人生之旅的每一步都坚定而踏实,让我们的真情如阳光般洒满每个角落,让真爱如甘醇般浸润每个人的心田。这样,无论我们活过多少岁,我们都会毫无遗憾,无愧于这一生。

人生一世,很短,也很漫长。

选择一份随意,该有的,牢牢把握;不该得的,不去强求。把那些所谓的名利、权力、物欲等当作过眼云烟,让他们“淡淡地来,淡淡地去”,知足并快乐地生活,这样的人生,一天胜过一年。

在人生的旅途中,不妨回头看看。

走不回来的人

——王超朔

曾读过一个贪心人的故事。说是有个地主去拜访一位部落首领,想要块地。首领说,你从这儿向西走,做一个标记,只要你能在太阳落山之前走回来,从这儿到那个标记之间的地都是你的了。

太阳落山了,地主没有走回来,因为走得太远,他累死在路上。

贪心人走不回来,是因为贪。然而现实生活中还有一类人,他们不贪,可是也走不回来。

有一次,我要在客厅里钉一幅画,请邻居来帮忙。画已经在墙上扶好,正准备砸钉子,他说:“这样不好,最好钉两个木块,把画挂上面。”我遵从他的意见,让他帮着去找木块。

木块很快找来了,正要钉,他说:“等一等,木块有点大,最好能锯掉点。”于是便四处去找锯子。找来锯子,还没有锯两下,“不行,这锯子太钝了,”他说,“得磨一磨。”

他家有一把锉刀,锉刀拿来了,他又发现锉刀没有把柄。为了给锉刀安把柄,他又去校园边上的一个灌木丛里寻找小树。要砍下小树,他又发现我那把生满老锈的斧头实在是不能用。他又找来磨刀石,可为了固定住磨刀石,必须得制作几根固定磨刀石的木条。为此他又到校外去找一位木匠,说木匠家有一现成的。然而,这一走,就再也没见他回来。当然了,那幅画,我还是一边一个钉子把它钉在了墙上。下午再见到他的时候,是在街上,他正在帮木匠从五交化商店里往外架一台笨重的电锯。

工作和生活中有好多种走不回来的人。他们认为要做好这一件事,必须得去做前一件事,要做好前一件事,必须得去做更前面的一件事。他们逆流而上,寻根探底,直至把那原始的目的淡忘得一干二净。这种人看似忙忙碌碌,一副辛苦的样子,其实,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起初,个别的人也许知道,然而一旦忙开了,还真的不知忙什么。我突然发现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守候着的竟是一个错误。

学会回头

——张永

少年时总想做个有性格的人,便十分倾羡那些铮铮铁汉,“说走咱就走”,无须回头。也总对那些“三步一回头,两眼双泪垂”的缠绵别绪不屑一顾,走就走吧,何苦造作多事,不免好笑。在渐渐长大中仍为这份潇洒自豪,直到那个冬天偶尔听到父亲对母亲的叹息:

“岳儿似乎不恋这个家,每次走时都没有回头看看。哎!”

“现在年轻人都这样,其实他心里还是很想的。”母亲淡淡地答道。

我突然发现原来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守候着的竟是一个错误,而父母十多年来也一直原谅着这个错误。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十六岁那年,命运的垂青让我从山村跨进了大学校门。全家人都为我成为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而骄傲,可还是浪费不起一笔‘多余”的路费——家里人不可能把我送到学校。我也执意只让父母送到晒坝边,便一个人踏上了几千里的路程。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红绿灯和火车。十六年来我到过最远的地方,便是二十几里外的县城。我知道父母希望和内疚交错的目光,我不敢回头,自此以后,我每次休假后离家返校,都保持着那种现代人的性格,从不回头。

假期中朋友难得相聚.便邀约着一大群人东串西走,畅叙友情与人生,之后便是相约来年。潇洒地扔出几句“不用送了”和充满豪情的“Bye-Bye”后一大群便笑谈而去,也不见有几只手挥挥,总觉得这便是年轻人的不拘小节、不落俗套的“大方”,不想回头。

那个秋日应一个女孩之邀上她家里去玩,走时她从七楼一直陪我走到了底楼。我执意要她先回,可她却说总想看看我的背影,便笑着向我挥挥手。轻轻一点头,我便转身离开了。那短短几十米的路让我集中了二十多年的坚定与自信走着,但我能感觉身后那深情的目光。总想把自己的身影塑造得更魁梧,便走得那样从容,可是,我却忘了回头。

如今,当我坐在明亮的办公楼里时,一种莫名的空虚与寂寥常常袭扰着我。总以为是自视清高与看破红尘的清醒,而今才知却是不会回头的代价。因为没有回头,我错过了许多东西。我并没有理解父母深情的希冀,也没有会意朋友尽兴之余的失落;当我在焦虑中苦苦守候那远方的来鸿时,终于明白,是我错读了那分目光,无意伤害了那分深情。

我开始学着回头。当我面对迷茫的困惑时,我便回头,看看来时走过的路,再回首时,迷茫便已消散;当我面对成功的喜悦时,我也回头,想想奋斗的艰辛,便加倍珍惜拥有的幸福。

我回头,因为我也相信回头是一种幸福——“蓦然回首,那人仍在灯火阑珊处”。

当自由与平等受正义支配、制约时,就能在限定的范围内和谐地扩展到最大限度。

正义至上

——艾德勒

由于某些错误的存在,便酿成了自由与平均主义者的极端行为。不纠正这些错误,持不同意见的极端主义者之间,并非自由与平等之间的矛盾就不能解决。而要扭转这些错误,就必须承认自由与平等都不是第一位的,两者都是好事,但不是无限制的。同时还要认识到,只有在正义的支配下,两者才能相对地扩展到最大限度。

一个人应不应该享有绝对的行动自由或工作的自由?或者说,是否应在不伤害他人、不剥夺他人自由、不使他人因不平等而产生严重的被剥夺感的情况下,享有他为所能达的最大限度的自由呢?总之,一个人是否应该拥有比他所能够公正行使的更多的自由?

回答若是否定的,会让人认识到,一个人绝不能拥有超越正义所允许的最大限度的自由。

一个制度健全的社会应不应该尽可能达到一种人人都有,但程度上又有不同的条件平等?这个社会应否无限制地扩大这种条件平等,即使那样会造成对个人自由的严重剥夺?是否可以忽略人不论在天赋上还是在才能上都是既平等又不平等的?应不应该不计较他们对社区福利的贡献不同的事实?

用“不应该”对这些问题做出回答会让人认识到,一个社会应在正义所要求的限度内达到最大的平等。这个限度不能超越,超越了就是不正当的。正如不能超越正义所允许的自由那样,超越了,就是扭曲地行使被允许的自由。

正义与自由和平等的意义不等同。

对自由而言,如果自由的行使是正当的而不是不正当的,那么,正义对它所允许的个人自由就是有限量的。

对平等而言,如果社区能公正地对待其所有成员,那么,正义就会对其所要求的平等与不平等的类别和程度有所限制。

如此,当自由与平等受正义支配、制约时,就能在限定的范围内和谐地扩展到最大限度。自由主义者和平均主义者中那些错误的、极端主义的、无法解决的冲突就会消失,其原因就在于正义至上纠正了这些错误,缓解了它们之间的矛盾。只有重视、尊敬道德真理的人,才会了解道德的真理。

道德的真理

——托尔斯泰

如果你把你在各学科领域中所知晓的东西,完全告诉一个在这些方面一无所知的人,他因为得到了全新的知识,故绝不会说:“这有什么新鲜!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吗?我老早就知道了!”之类的话。

但是,如果你要告知他们关于高尚的道德真理,那么你最好试着用仿佛未曾有人表现过的、极其简洁易懂的方式来表达。

绝大多数的人,特别是不关心道德问题的人,或是在听了你有关道德真理的阐述之后产生不快的人,一定会说:难道谁还不懂这些吗?你跟所有人说的有什么不一样吗?他们认为这些全是“陈芝麻烂谷子”。

只有重视、尊敬道德真理的人,才会了解道德的真理,才会使道德的真理简单明了化——亦即从冷漠茫然中意识到的希望和想像,以及从漠然捕风捉影的表现,转移到积极要求某种适当作为的明确表现。这是极其宝贵的作为。他们知道,要想达到这个目标,必将“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人们经常把道德上的真理观念看做是陈腐的东西,认为在这当中不可能会有新鲜有趣的事物。但是,在被人们认为与道德似乎没什么关系的各种必须的行为当中,包括政治的、科学的、艺术的、商业的活动等,人类生活的全部,渐渐地在发扬光大道德的真理,并渐渐地化道德的真理为简单明确的道理。至此,人类似乎也别无他求。

一个人不要限于仰观诗人、圣者领空里的光芒,应学会更多地发现和观察自己心灵深处那一闪即逝的火花。

相信自己吧

——爱默生

天才从来都是相信自己的思想,相信自己内心深处所确认的东西众人也会承认。尽管摩西、柏拉图、弥尔顿的语言平易无奇,但他们蔑视书本教条,摆脱传统习俗,说出他们自己的、而不是别人的思想,这就是使他们成为伟人的原因之所在。一个人不要限于仰观诗人、圣者领空里的光芒,应学会更多地发现和观察自己心灵深处那一闪即逝的火花。而可惜的是,人们总是不会留意自己的思想,不知不觉就把它们抛弃了,仅仅因为那是属于自己的。

曾几何时,我们看到了那些已被自己放弃的思想,不是在天才的著作里吗?于是它们被拾回,即便伟大的文学作品也没有比这更深刻的教训了。这些失而复得的思想警谕我们:在大众之声与我们相悖时,我们也应遵从自己确认的真理,乐于不作妥协。

相信时间和知识必将让人们悟出这样的道理:嫉妒乃无知,模仿即自杀;无论身居祸福,均应自我主宰;蕴藏于人身上的潜力是无尽的,他能胜任什么事情,别人无法知晓,若不动手尝试,他对自己的这种能力就一直蒙昧不察。

相信自己吧!这呼唤将震颤每一颗心灵。

伟人们向来如此,他们孩童般地向同时代的精英倾吐心声,把自己的心智公之于众,自本自为,从而出类拔萃。

但人们却常因在自己的意识网中。一旦成名,便受制于众人的好恶,从此难免要取悦于人,再也不能把别人的感情置之度外了。

对外界的妥协态度,威胁了人们的自信。往往,你对自己往昔的言行且敬且畏,只图与之相协调,因为除了自己往昔的行为以外,再无其他数据可供别人来计算你的轨迹了,而辜负众人又不是你所愿意的。

但为什么要转目回眸,为什么为了不与你在大庭广众下陈述过的观点相抵触,就拖着记忆的僵尸不放呢?假如那是你务须反驳的谬论,那又怎样呢?其实,即便在纯记忆的行为里,你也不能只单单依赖记忆力,而应该把往事摆在有目共睹的现在来判断,从此以后不断自赎自新,这才是真正的智慧之道。

欺下瞒上,献媚取宠是小人的拿手好戏,它为渺小的政治家、哲学家和神学家所崇拜。我们今天应该确凿地说出今天的想法,明天则应确凿地说出明天的意见,即使它与今日之见截然相悖——“这样做,难道你就不怕被误解吗?”——难道被误解是如此不足取吗?毕拉哥拉斯就曾被误解,还有苏格拉底、路德、哥白尼、伽利略、牛顿,还有古今每一个有血有肉的智慧精灵,他们谁未被误解过?欲成为伟人,就不可避免地要被误解。

人往往懦弱而爱抱歉;他不敢直说思想、愿望,而是援引一些圣人智者的话语;面对一片草叶或一朵鲜花,他也会抱愧负疚。他或为向往所耽,或为追忆所累;其实,一切美好东西的来源,了无规矩,殊不可知;你何必窥人轨辙,看人模样,听人命令,你的行为,你的思想、性格应全然新异。

爱不仅是人性中的欲望,而且是避免孤寂的主要方式,因为在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里,大多数男女都会碰到孤寂。

生命的平衡点

——罗素

在现代社会中,爱有着比宗教更危险的敌人,这就是对工作和经济上取得胜利的信仰。一般说来,人们认为不应允许情感干涉他的事业,处理不好这个问题的人就是傻瓜。然而,在这个问题上需要一种平衡。虽然在有些情况下,完全为了爱而牺牲事业,这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但却是一件可悲而又英勇的事。而完全为了事业而牺牲爱,虽然也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却决不是一件英勇的事,只能是一件可悲的事。可悲的是,在一个普遍为搜刮钱财而建立起来的社会中,这种情况是时有发生,而且必然会发生的。

爱不仅是人性中的欲望,而且是避免孤寂的主要方式,因为在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里,大多数男女都会碰到孤寂。其次,也会有一种需要求爱的欲望,但是,这种爱常常因男人粗暴的、鲁莽的或强横的行为以及女人唠唠叨叨的咒骂而被遮掩了。只有相互之间热烈的爱达到持久之时,这种对抗才可能结束。

爱打开自我的坚壁,一个新的合二为一的生命便诞生了。自然并不是创造孤立的人类,因为人只有靠他人的帮助,才能满足自然的生物学意义上的目的。有教养的人除非有爱,否则也不能满足他们性的本能。一个人除非他的整个生命,包括精神的和生理的参与这种关系,否则他的本能不会得到完全的满足。有些人从不了解两性之间幸福的爱所引起的亲密情感和热烈的友谊,这些人已失去了生活赋予他们的最美好的东西。

我们将永远拥有激情和偏见,因为受偏见和激情支配的是我们的命运。

论命运

——伏尔泰

《荷马史诗》是所有流传下来的西方书籍中最古老的史诗。正是在《荷马史诗》中我们发现了不敬神的古代风俗、世俗的英雄和以人的形象出现的世俗的诸神。在这部史诗里,我们发现了哲学的开端和命运的概念,因为命运是诸神的主人,诗里的诸神是世界的主人。

当高尚的赫克托耳坚持要和高尚的阿基里斯战斗,并且为增加活力绕城去长跑三圈;当荷马把追逐赫克托耳、步履轻捷的阿基里斯比作一个在睡觉的人时(达西埃夫人对这段描写的艺术和深刻含义心醉神迷地欣赏);朱庇特想拯救赫克托耳,便请教了命运,他在天平上称了赫克托耳和阿基里斯的命运,他发现这个特洛伊人注定要被这个希腊人杀掉,他无法抵抗。从那时起,赫克托耳的保护神阿波罗就被迫抛弃了他。

荷马的诗歌里确实含有大量截然相反的思想,这在古代是允许的,可他是第一个描写了命运这个概念的人。因此,这个概念在他的时代必定是非常流行的。

然而,犹太人一直到七百年后才由他们中的法利赛人接受了命运的概念,因为这些法利赛人是第一批识字的犹太人,他们自己也刚刚出现不久。在亚历山大,他们把斯多葛派的部分教义和古代犹太人的思想混合了起来。圣哲罗姆甚至断言他们的教派不比公元早多少时候。

哲学家们不需要用《荷马史诗》和法利赛人来使自己相信:所有事件都是由不可改变的规律制约的,是客观规律决定的,不管事物如何发展,最后都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世界要么靠它的自然规律而存在,要么是一个万能的主根据他至高无上的规律来主宰。在这两种情况下,这些规律都是不可改变的,而且一切都是必然的。重体向地心落,它不能停留在空中;梨树绝对长不出菠萝;长毛垂耳狗的本能不可能是鸵鸟的本能。一切都是冥冥中安排好了的,谁也不能更改。

人类有一定数量的牙齿、头发和思想,但有一天他必须失去牙齿、头发和思想。

昨天的情况不代表昨天,今天的情况不代表今天,这种说法是矛盾的,说必然发生的事不一定发生也是矛盾的。

如果你能改变一个苍蝇的命运,就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你创造所有其他苍蝇、所有其他动物、所有人和所有自然的命运。当一切都做到以后,你就会发现你自己比上帝更强大。

傻瓜说:“我的医生把我的婶婶从一个绝症中救活了,他使她比命中注定的要多活了10年。”又一个傻瓜说:“谨慎的人创造自己的命运。

“如果我们明智的话,命运就不会有神力。是我们让她成了女神,并把她放在天堂里的。

“命运什么都算不上,不要去崇拜。谨慎是我们惟一应该向之祈祷的神。”

但是谨慎的人根本不能创造自己的命运,他们往往是屈服于命运的,也就是说谨慎的人是由命运创造的。

自作聪明的政治家们说,如果克伦威尔、拉德路·敦尔顿和其他十几个国会议员在查理一世被砍头前一周被谋杀,这个国王就会继续活下去,并在床上寿终正寝。他们说得对,而且他们也能宣称:如果整个英国被大海淹没,这个君主就不会死在断头台上。然而事情却是这样安排的——查理一世必须被砍头。

多塞特红衣主教无疑比一个疯子要更谨慎,可是聪明的奥萨特的器官和疯子的器官构造是不同的,就像狐狸的器官和鹤与云雀的器官不同一样,这难道不是很明显的吗?

你的医生救了你婶婶的命,可他这样做只不过是适从了自然的意愿,他只是服从了它。很显然,你的婶婶不能阻止自己出生在一个特定的镇上,她不能阻止自己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生某种疾病。而那个医生也只能在他所在的镇上,你的婶婶不得不去请他,他不得不去治她的病。

农民认为,冰雹是偶然落到他田里的,可哲学家知道没有偶然,由于世界是按某种规律组成的,冰雹不可能不在那天落到那个地点上。

有些人害怕这个真理,只接受一半,就像欠债的人把一半钱还给债主,要求免掉剩下的一半那样。他们说,有必然的事件,还有其他不是必然的事件。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是安排好的,另外一部分则不是。如果说一部分是必然发生的,另一部分则不是必然发生的,有这种想法是可笑的。当人们仔细研究这一点时,就可以看到,反对命运的学说是荒谬的。可有许多人命中注定其思考能力很差,而其他人命中注定根本不需要思考,还有人命中注定要迫害思考的人。

也有人说:“不要相信宿命论,因为,如果一切都显得是不可避免的,你就不会致力于任何事,你就会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你将不会喜爱财富、荣誉和赞美;你将什么也不干即可获得任何东西;你将相信自己既没有价值,也没有力量;你将不去培养才能;一切将在漠然中消失。”

先生们,不要担心!我们将永远拥有激情和偏见,因为受偏见和激情的支配是我们的命运。我们非常清楚:能否拥有许多优点和杰出才能并不取决于我们自己,就如同能否拥有一头秀发和漂亮的手不取决于我们自己一样。虽然我们不该对任何事情存有虚荣心,可我们是永远离不开虚荣心的。

人干某事必定有一定的激情。我写这文章时有激情,而你谴责我时也有激情,我们两人都同样愚蠢,我们都被笼罩在命运这个巨大的网中,我们都是命运的玩物。你的本性是作恶,我的本性是热爱真理,不管你的看法如何,我都要把真理写出来。

在窝里吃老鼠的猫头鹰对夜莺说:“不要在你那棵荫凉的树上唱歌了,到我洞里来让我吃掉你。”夜莺回答说:“我生来就是为了在这里唱歌并嘲笑你的。”

你问我自由意志的情况如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因为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个自由意志是什么。关于它的本质,你和别人已争论了这么长时间,因此你肯定不知道它。如果你想心平气和地和我探讨它是什么,或者说如果你愿意这么做,那么你应先去翻翻词典,仔细研究一下这个词条的意思再说。人是一种不能安静的生物:进门之前首先敲门,放糟糕的音乐,让他的狗乱叫。人也有安静下来的时候,但那时他已经死了。

这种动物叫做人

——图霍尔斯基

人除了有两条腿,还有两个信仰。境况好的时候,他有一种信仰;境况不好的时候,他又有另一种叫做宗教的信仰。

人是脊椎动物,有一颗不朽的灵魂,还有一个使他不至于太狂妄的祖国。

人产生的方式是很自然的,然而他却认为这种自然的方式是不自然的,并且不愿意谈及它。因为他是被动的,并没有人问他要不要被生出来。

人是一种有用的生物,因为士兵的阵亡可以抬高股票价格,矿工的死亡可以提高矿主的利润,人的死亡可以让科学、文化、艺术跃上一个新台阶。

人的本能是繁衍后代和吃喝,除此之外,他还有制造嗓音、不注意听别人说话这两种癖好。人简直可以被界定为一种从不听别人说话的生物。如果是智者的话,那他这样做是对的,因为他很少能听到明智的话。承诺、谄媚、赞许和夸奖是人很喜欢听的。因此,当你说谄媚话的时候,不妨把你想要说的话再作三分夸张。

人对同类是苛刻的,于是便产生了法规。他自己不能做的事,也不允许其他的人做。

人是很难信任同类的。要想信任一个人,你最好骑在他背上;最起码在你压在他身上的这段时间里,你是有把握他不会跑开的。但,有的人也信赖品德。

人分成两种:男的那种不愿意思考,女的那种不会思考。这两种人都有所谓的感觉,而调动人体的某些敏感部位是撩起这种感觉的最保险方式。这种情形又让一些人分泌出抒情诗。

人是荤素皆食的生物。在北极探险的途中,他们有时也吃自己的同类;但这一切又都被法西斯给抵消了。

人是一种政治性的生物,最喜欢组织成团体度过他的一生。任何一个团体都痛恨其他的团体,因为其它团体不属于自己;但又恨自己的团体,因为那是自己的。这后一种憎恨被称为爱国主义。

每个人都有一个肝、一个脾、一个肺和一面国旗,所有这些器官都是缺一不可的。据说有些人没有肝、没有脾,只有半个肺,可是却没听说过没有国旗的人。

繁衍行为微弱的话,人就会想出各种招术——斗牛、犯罪、运动和司法。

人只有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两种,根本没有友好相处的人。不过还没有能统治自己的人,因为他身上持不同政见的奴性的一半总是比有掌权癖好的另一半强大。每个人都是自己手下的败将。

人不知道死了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他不喜欢死去。即使他自以为已经知道死后将会发生什么,他还是不想死,还想让衰弱的躯体再支撑一阵子。说是一阵子,实际有那么点“永恒”的意思。

人是一种不能安静的生物:进门之前首先敲门,放糟糕的音乐,让他的狗乱叫。人也有安静下来的时候,但那时他已经死了。生命的意义因人而异,因日而异,甚至因时而异。

活出意义来

——维克多·弗兰克

生命

生命的意义因人而异,因日而异,甚至因时而异。因此,我们无需问生命的一般意义为何,而是问在一个人存在的某一时刻中的特殊的生命意义为何。概括起来回答这一问题,正如我们去问一位棋圣说:“师傅,请问我该如何下好这最棒的一步棋?”其实根本没有所谓最棒的一步棋,也没有看似颇高的一步棋,而要看弈局中某一特殊局势,及对手的人格形态而定。

生命不停地向人提出各异的挑战,并列出方程让他去解答,因此生命意义的问题事实上应该颠倒过来。人不应该去问他的生命意义是什么。他需要明确,自己才是答题的人。一言以蔽之,每一个人都被生命询问,而他惟有自己的生命中才能找到问题的答案;“负责”便是答案的精华。因此,人类存在最重要的本质,即是“担负责任”。

爱是洞穿另一个人最深人格核心的惟一方法。除了爱,没有一个人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的本质精髓。借着心灵的爱情,我们才能看到所爱者的精髓特性。甚至,我们还能发现爱人自己也不曾了解的潜能。由于爱情,可以使爱人真的去实现那些潜能。凭借爱使他理会到自己能够成为什么,而使他深层的潜能迸发出来。

苦难

如果注定一个人将遭受某种境遇,那么,他就必须面对一个无法改变的命运——比如患上了绝症或开刀也无剂于事的癌症等等,他就等于得到一个最后机会,去实现最高的价值与最深的意义——苦难的意义。这时病魔并不是中心。中心是他面对苦难的态度、信心,以及行为。

下面,我要用一个例子来说明。

我的一位年迈的医师朋友,他不幸患了严重的忧郁症。病因源于两年前,那时他最挚爱的妻子离他而去,以后他一直挣扎在丧妻的苦痛中。现在我应该做些什么呢?是劝慰吗?不对,我反而问他:“如果是您先离去,而夫人继续活着,那会是怎样的情境?”他说:“噢!这对她来说是可怕的!她也许会比我更加不能忍受!”于是我回答他说:“现在她免除了这痛苦,那是因为您才使她免除的。所以您必须做出牺牲,以继续活下去及哀悼来偿付您心爱的人免除痛苦的牺牲。”他万分激动地紧紧握住我的手,然后平静地回家去了。痛苦在发现意义的时候,就不成为痛苦了。

我的权利就是法律所承认的我的追求幸福的愿望;我的义务就是我必须承认别人追求幸福的愿望。

你的第一个责任

——费尔巴哈

道德是生活的基础。如果由于饥饿,由于贫穷,你腹内空空,那么不论在你的头脑中、在你的心中或在你的感觉中,都不会有道德的基础和资料。

于是,你的第一个责任便是使自己幸福。只有你自己幸福,你才能使别人幸福;幸福的人,都希望在自己的周围能看到幸福的人。

在野蛮时代不被认为是不道德的事情,在文明时代就会被认为是不道德的。

我的良心的呼声不是独立的呼声,它不是由蔚蓝的天空响彻下来的呼声或以某种自然发生的神奇方式由自身发生出来的呼声;它只是受我损害者的苦痛叫喊的回声,也是一个由于侮辱了别人而同时侮辱了自己的人的有罪判决的回声。

正如受到外部因素约束性的、强迫性的限制的权利,使我的追求幸福的愿望同你的以及别人的追求幸福的愿望取得协调那样,受到内心亲切的、诚恳的和自愿的限制的道德,也使我追求幸福的愿望同你的以及别人的追求幸福的愿望取得一致。我的权利就是法律所承认的我的追求幸福的愿望;我的义务就是我必须承认别人追求幸福的愿望。

太阳神噢,在你的左边是这黄昏,在你的右边是那黎明,请你让这两者联合起来吧!就让这阴影和那光明相互拥抱和亲吻吧!就让这黄昏之曲为那黎明之歌祝福吧!

黄昏和黎明

——泰戈尔

在这里,黄昏已经降临。太阳神噢,你那黎明现在沉落在哪个国度、哪个海滨?

在这里,晚香玉在黑暗中微微颤动,宛如披着面纱的新娘,羞涩地立在新房之门;晨花——金香木,又在哪里绽蕾?

有人被惊醒。黄昏点燃的灯火已经熄灭,夜晚编好的白玫瑰花环也已凋落。

在这里,家家的柴扉紧闭;在那边,户户的窗子敞开。在这里,船舶靠岸,渔民入睡;在那边,顺风扬起了篷帆。

人们离开客店,面向朝阳向东方走去;晨光洒在他们的额上,可他们的渡河之费直到现在还没有偿付;透过路旁的一扇扇窗扉,那一双双黑黑的眼睛,含着怜悯的渴望,正在凝视着他们的后背;一条大路展现在他们的面前,犹如一封朱红的请帖发出邀请:“一切都已为你们准备就绪。”随着他们心潮的节奏,胜利之鼓已经擂响。

在这里,所有的人都乘坐着日暮之舟,向灰暗的晚霞微光中渡去。

在客店的院落里,他们铺下破衣烂衫;有人孤独一身,有人带着疲惫的伴侣;黑暗中无法看清,前面的路上将有什么,可是,现在他们正悄悄地谈论着后面走过的路上所发生的事;谈着谈着话语中断,尔后一片静寂;尔后他们从院里抬头仰望,北斗七星正悬在天边。

太阳神噢,在你的左边是这黄昏,在你的右边是那黎明,请你让这两者联合起来吧!就让这阴影和那光明相互拥抱和亲吻吧!就让这黄昏之曲为那黎明之歌祝福吧!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我谈论着我,在我的话语中有一点争辩;你掩饰着你,在你的隐匿中有一种美德。

我的心灵告诫

——纪伯伦

我的心灵告诫我,要热爱人们所憎恶的事物,真诚对待人们所仇视的人。它向我阐明:爱并非爱者身上的优点,而是被爱者身上的优点。在心灵告诫我之前,爱在我这里不过是连接两点之间的一条直线,但是现在爱已变成一个始即终、终即始的光轮,它环绕着每一个存在着的事物,它慢慢地扩大,以至包括每一个即将出现的事物。

我的心灵告诫我,要善于去发现被形式、色彩、外表遮掩了的美,去仔细审视人们认为丑的东西,直到它变为我认为是美的东西。在心灵告诫我之前,美在我心中无非是烟柱间颤抖的火焰。可是现在,烟雾消失了,我看到的只是燃烧着的东西。

我的心灵告诫我,它要去倾听并非唇舌和喉咙发出的声音。在心灵告诫我之前,我的听觉迟钝,只听到喧闹和呼喊。但是现在,我能倾听寂静,听到它的合唱队正唱着时光的颂歌和太空的赞美诗,宣示着生灵的奥秘。

我的心灵告诫我,要从榨不出汁,盛不进杯,拿不住手,碰不着唇的东西中取饮。在心灵告诫我之前,我的焦渴是我倾尽溪涧和贮池中的水浇熄的灰堆上的一粒火星。但是现在,我的思慕已变成我的杯盏,我的焦渴已变为我的饮料,我的孤独已变为我的微醉。我不喝,也决不再喝了。但在这永不熄灭的燃烧中却有永不消失的快乐。

我的心灵告诫我,要去触摸并未成形和结晶的东西,那能知道可触知的就是半合理的,我们正在捕捉的正是部分我们想要的。在我的心灵告诫我之前,我冷时满足于热,热时满足于冷,温吞时满足于冷热中的一种。但是现在,我捕捉的触觉已经分散,已变成薄雾,穿过一切显现的存在,以便和隐幽的存在相结合。

我的心灵告诫我,该去闻并非香草和香炉发出的芬芳。在心灵告诫我之前,每当我欲享馨香时,只能求助于园丁、香水瓶或香炉。但是现在,飘进我鼻中的是不熏燃和不挥发的馨香,我胸中充溢的是没经过这个世界任何一座花园,也没被这天空的任何一股空气运载的清新的气息。

我的心灵告诫我,要在未知和危险召唤时回答:“我来了!”。在心灵告诫我之前,我只听命于熟识的声音,踏上走熟的道路。但是现在,已知已变成我奔向未知的坐骑,平易已变成我攀登险峰的阶梯。

我的心灵告诫我,要我不要用自己的语言:“昨天曾经……”今天正……”、“明天将会……”去衡量时间。在心灵告诫我之前,我以为“过去”不过是一段逝而不返的时间,“未来”则是一个我决不可能达到的时代。但是现在,我懂得了,眼前的一瞬间有全部的时间,包括时间中被期待的、被成就的和被证实的一切。

我的心灵告诫我,不要用我的语言:“在这里”、“在那里”、“在更远的地方”去限定空间。在心灵告诫我之前,我身处某处时,也意味着远离其他地方。但是现在我已明白,我落脚的地方包括了一切地方,我所跋涉的每一段旅程,是所有的途程。

我的心灵告诫我,要在周围居民酣睡时熬夜,在他们清醒时入睡。在心灵告诫我之前,我在自己的睡榻上看不到他们的梦,他们在他们的困顿中也寻不到我的梦。但是现在,我只是在他们顾盼着我时才展翅遨游于我的梦中,他们只是在我为他们获得自由而高兴才飞翔于他们的梦中。

我的心灵告诫我,不要因一个赞颂而得意,也不要因一个责难而忧伤。在心灵告诫我之前,我一直怀疑自己劳动的价值和品级,直到时日为它们派来一位褒扬者或诋毁者。但是现在,我已明白,树木春天开花夏天结果并非企盼赞扬,秋天落叶冬天凋敝并不害怕责难。

我的心灵告诫我,它要我明白并向我证实:我并不比草莽贫贱者高,也不比强霸伟岸者低。在心灵告诫我之前,我曾以为人分为两类:一类是令我怜悯或鄙视的弱者,另一类是我追随或反叛的强者。但是现在我已懂得,我是由人类组成的一个集体的东西组成的一个个体,我的成分就是他们的成分,我的蕴涵就是他们的蕴涵,我的希冀就是他们的希冀,我的目标就是他们的目标。若他们背叛了法律,那我也是法律的亵渎者;他们如果做了某件好事,那我也以这件好事而骄傲;他们如果站起身来,那我也一同起立;他们如果落座,那我也一同坐下。

我的心灵告诫我,要我知道:我手擎的明灯并不专属于我,我唱着的歌也不是由我的材料谱成的。如果说我带着光明行走,那并不能说明我是光明的代表;如果说我是一把被上好弦的琴,那我并不是弹奏者。

朋友!我的心灵告诫我,教育了我。你的心灵也告诫过你,教育过你。因为你我本是彼此相似的。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我谈论着我,在我的话语中有一点争辩;你掩饰着你,在你的隐匿中有一种美德。不要说,我找到了真理,只要说,我找到了一条真理。不要说,我找到了灵魂的道路。只要说,我遇见了灵魂在我的道路上行走。

论自知

——纪伯伦

于是一个男人说:请给我们讲自知。

他回答说:

在宁静中,你的心知道了白日和黑夜的奥秘。

但你的耳朵渴求听取你心的知识的声音。

你常在意念中所了解的,你愿能从语言中知道。

你愿能用手指去抚触你的赤裸的梦魂。

你要这样做是好的。

你心灵隐秘的涌泉,必须升溢,吟唱着奔向大海;

你无穷深处的宝藏,必须在你目前呈现。

但不要用秤来衡量你未知的珍宝;

也不要用杖竿和响带去探测你知识的浅深。

因为“自我”乃是一个无边的海。

不要说,我找到了真理,只要说,我找到了一条真理。

不要说,我找到了灵魂的道路。只要说,我遇见了灵魂在我的道路上行走。

因为灵魂在一切道路上行走。

灵魂不只在一条道上走,也不是芦草似地生长。

灵魂像一朵千瓣的莲花,自己开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