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芬芳，精神长传

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的华佗，悲惨地死在曹操的淫威之下。

他的一卷医书，也在监狱里，在临终前，化为灰烬。

在漫长的多灾多难的中国历史上，许多的精英人物，死于非命；许多的创造发明，被狂涛恶浪所淹没；许多的星群，尚未完全升上苍穹，就悄然坠落。

华佗的命运，似乎也是如此。

人，死了；

书，烧了；

时至今日，连闻名天下的麻沸散的配方，都无法准确地断定。

而且，自从华佗死后，中国医学中的外科学，就一蹶不振，再也没有恢复起来。

……

不过，精神是杀不死的。

中国古代的哲学家庄子，把知识的传递形象地比作火焰的燃烧。他说，火焰在燃烧中，不停地加着柴草，也不停地把柴草化作灰烬；但是，在人们的心目中，只看到熊熊燃烧的火光，不会留意灰烬的产生。知识和智慧也是这样，在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之中发扬光大，人的生命都化为这知识和智慧的载体，柴草烧完了，火焰却传了下去。

屈原投入了汨罗江的滚滚波涛，他的《九歌》和《离骚》却感动了千千万万的后来人。

布鲁诺走上了火性柱，但是，他的声音，却至今仍然在人们的耳边回响：“地球仍然在转动！”

不幸之中的万幸，华佗在行医的时候，带了几个学生，他们是广陵人吴普，彭城人樊阿，长安人李当之。这几个学生，后来都成为名医，把华佗的医学成果发扬光大。

查中国医学史，能够像华佗这样，成为一代良医，已经相当不易；能够带出一批弟子，使他们个个成名，都在正史留下印痕，就更是罕见了。

在中国人语言习惯里，老师培养学生，被喻为种植桃树李树；学生学有所成，则称作桃李芬芳。

吴普从老师那里学得最拿手的是药物治疗。他按照华佗的方法给人看病，大多能够药到病除。

吴普作为华佗的首席弟子，对于华佗的死，一直耿耿于怀。他对李当之说：“华佗先生屈死狱中，我们作为他的学生，没有把他从监狱里救出来，已经非常惭愧了。由于外科手术的难度非常大，我们几个都没有把它学到手。而且，先生的医学著作，有的在监狱里烧了，有的失散在民间。要是我们不能够把我们所知道的先生的学问传续下去，把先生被毁弃的著作续写出来，我们还有何资格说自己是先生的弟子？”

李当之很有同感，他说：“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悼念先生最好的办法，是将先生的医学成果继承下来，流传后世。我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两个分头写作，每个人写一部书，讲先生的传授，讲自己的心得。这样，有两部医书同时出现，即使其中的一个人或者一部书被什么意外毁掉，另一个人和另一部著作仍然能够流出。”

吴普和李当之，都精通于中医的药物学，他们把华佗传授给他们的关于中草药的知识，和自己的亲身实践结合起来，每个人都写了一部药学著作：《吴普本草》和《李当之本草经》。

樊阿对于华佗的针灸术，在继承之中，又有所发现和创造。

在通行的医学书籍中，对于行针的穴位，都有明确的位置和进针的深度。在讲到在人的后背和前胸行针的时候，都说这里是人的要害部位，必须慎重行事。在这些地方用针，不能超过四分，否则会产生危险。

樊阿在给病人治疗的时候，却发现，按照书上所写的规定进针，效果并不理想，尤其是一些疑难病症，针灸前后的反应没有太大的区别。

那么，能不能对这些规定做一些改变呢？

樊阿反复思考，犹豫再三。

促使他做出新的决定的，一是他想到自己的老师华佗。

华佗当年因为徐毅被误诊致死而受到启发，改变了进针的部位，发现了“华佗夹脊穴”，为病人的治疗，开创了新的条件。

自己作为华佗的弟子，有没有老师的为给病人治病大胆探索的勇气呢？

促使他下定决心的另一原因，是他碰到了这样一个病人：一个老头，咳嗽气短，喘气跟拉风箱似地，呼哧呼哧，上气不接下气，什么东西卡在嗓子眼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直要把人噎死，让看到他的人都为他担心，要是哪一口气上不来，还不一下子要了命。病人来找樊阿，是因为听说他是华佗的学生，对他寄予了很大希望。

正是数九寒天，西北风刮得很凶，像狼一样往人身上扑，像蛇一样往人鼻子里钻，正常人都被呛得透不过气来，何况这位病人呢？病人一边喘气，一边对樊阿说：“您能不能……给我个痛快……要么……给我治好，要么……让我快点死去？现在这样子，死也一下子死不了……活，又活不下去，多活一天，多……受一天罪呀！”

病人的痛苦，就是医生的痛苦；看着病人的欲活不能、欲死不忍的模样，樊阿也深感同情。那么，能不能冒一次险，像病人所言，要么起死回生，要么就帮助老人少受些痛苦，提前结束生命呢？

经过紧张的思索，樊阿拿定主意。他在病人胸前贴近心和肺的交错地带，人们认为是“死穴”的一处经络纵横交会点上，选取了穴位，给老人扎了一针。而且，进针超过一寸深，比一般规定的深度深了一半还多。

意想不到地的是新的针法得到相当的效果，老人在咳出了大量的脓痰以后，病状缓解了许多。

从此，樊阿细心探讨，认真实践，掌握了许多前人没有提到、或者明确禁止的穴位进针深度。在人的背部和胸前，过去只能进针四分的说法，现在樊阿进针超过了旧规定的2到5倍，即达到了一至二寸；在巨阙和胸藏等处，他用的针几乎有一根筷子那么长，进针深到五六寸，都得到很好的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