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露锋芒
亚当斯是爱迪生在辛辛那提的同事。小伙子比爱迪生略长几岁,浓眉大眼,宽肩膀,圆身腰,身体像铁打钢铸一样结实。当时在工作岗位里,就数他俩最要好,真所谓情投意合,形影不离,亲热得简直跟同胞兄弟一般。后来,两个好朋友同时离开了辛辛那提,一个往南,去了那斯维尔,接着又东飘西荡,四处流浪;一个朝北,来到了波士顿,在联邦西部电报公司波士顿分公司一直工作到现在。
这天,亚当斯接到爱迪生的信,知道好朋友困守在家,郁闷至极,又想出外找活干,也不敢怠慢,拿着那封信就直接去见密立根。
密立根是公司的经理,是个有真才实学的老头儿。这人气魄大,目光远,不喜好表面虚华,很讲实际。手下职员有哪个犯了错误的,无论是谁,他张嘴就骂,铁面无私。谁要是埋头苦干,真有能力,他也不管你是亨利,还是杰克,照样另眼看待,照样提拔你。
按常理说,普普通通一个小职员,想给朋友找个差事,多半是备份厚礼儿,托个人情,拐弯抹角地向上司疏通,谁还敢当面去找经理的麻烦?亚当斯所以有这股冲劲儿,一来是受了好友之托,急于求成;二来也仗着平日里机灵肯干,颇得经理欢心,才试着走这条捷径。
当密立根打开信看时,只见那字体清晰端正,一丝不苟,跟铅印的一般无二,顿时被它吸引住了。他边看边点头,反复欣赏了好半晌,才开口问道:
“他抄起电报来,也能用这种字体,写得这么整齐吗?”
亚当斯毕恭毕敬地答道:
“不瞒你说,经理,这是他的独到之处,练就的拿手好戏。别看一笔一画,工整得出奇,写起来可快着呐。”
密立根又拿起那封信看了看,略一思索,便决定说:
“好,我相信你。写信叫他来吧!只要好好干,我也亏待不了他。”
真没有想到,一封信,几句话,就把好朋友的工作问题解决了,亚当斯心上好不欢喜。他辞别经理出来,拿张纸,当即把事情的经过给爱迪生写了封信。最后还着重写道:
“事不宜迟,信到之日,务望立做准备,火速登程。”
过不几天,爱迪生果然赶来了。两个好朋友一见面,手拉着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亲热了半天。亚当斯发现,爱迪生头上戴着的还是那顶破呢帽,身上穿的还是那套斜纹布裤褂,便笑着打趣说:
“好呀,一别两年,依旧这幅老脾气,依旧这幅老打扮。可是肚子里装的书,手上搞过的实验,恐怕就不是那老数目了吧!”
冬天的黄昏,夜幕降临得特别早。不过五点多钟,太阳已经落下西山,残留着一抹暗红。天色开始黑起来,屋里也亮了灯,联邦西部电报公司报务室内人声嘈杂,烟雾腾腾,显得分外热闹。
有人担心地说:
“不知道亚当斯的好朋友,能经得住这次考验不?”
有人接着说:
“就是经得住也够他呛的。经理全部布置过了,待会儿对方发报的是第一号快手,发过来的又是一份特别长的新闻电稿。”
另一个打抱不平说:
“好家伙!新来乍到的,就出这样的难题目难人家,明明是存心要他好看嘛……”
这句话没说完,经理带爱迪生进来了,亚当斯在后头跟着。整个报务室顿时沉浸于寂静之中,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密立根四下望望,慢悠悠走到屋子正中的写字台前,慢悠悠往椅子里一坐,然后微笑着朝旁边一张桌子指了指,招呼爱迪生也坐下来。
桌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一架电报机。爱迪生把牌号、机件大略看了看,抬头用询问的眼光向经理瞅着。
密立根不慌不忙点上一斗烟,伸出手点点头,说:
“请开始吧!”
经理一声令下,亚当斯只觉身子一震,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他拼命安慰自己:“急啥?急啥?练就的本事,准能完成,准能完成!”可是安慰来,安慰去,那颗心还是咚咚直跳,一点不见效。于是,他干脆把脸一扭,盯住后边的时钟看,想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但这一招也不顶用,视线一离开好朋友,那颗心越发蹦的厉害。扭过来扭过去都不对劲儿,他只好侧着脸,斜着眼,朝好朋友望着。
这时,爱迪生已经进入了紧张阶段。对方的第一流快手在以最高的速度拍发着,只听得电报机哒哒哒,哒哒哒,连珠炮般地响,那声音就像大街上跑马,旺火里爆豆儿。光是高速还不要紧,中间还夹杂一些缩写字,而好朋友又偏偏要发老脾气,偏要用全文把它写出来。亚当斯心上捏着一把汗,想:“哎呀,缩写就缩写算了,还要那么地道,用全文去抄录,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时候……”
正在着急,好朋友偏又停手不写了,拿起小刀削起铅笔来了,听任电报机在那儿荡人心肺地响着。咦,怎么搞的?明明知道是紧要关头,也不多预备几支铅笔,秃就秃点呗,只要抄全了就成,削那么尖,漏抄了一截也是枉然……亚当斯又是急又是怕,禁不住又把脸扭过去,朝墙上的时钟盯着。盯了好一会儿,才辨别出长短针摆的是什么位置。糟糕!时间差不多了,在赶不上去可来不及啦!慌忙又把脸掉过来,瞪起眼睛向好朋友打量。
不多一会儿,一份特别长的新闻电稿抄收完了。惊叹声中,亚当斯头一个抢上去,向好朋友表示衷心的祝贺。接着,数不清的友好的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
密立根拿着爱迪生抄下的报文,看得爱不释手入了神,心里不住地赞道:
“跟信上写的一模一样。这么漂亮的抄文以前从没见过,这么优秀的报务员也是头一回碰到啊!”
经过这次“考试”,密立根对爱迪生特别注意起来。他发现小伙子少言寡语,踏踏实实的,喜欢埋头闷干,一个人还在悄悄儿琢磨二重发报法,更觉得他是报务员里的尖儿。一天,他把爱迪生叫来,亲切地问:
“听说,最近你在搞什么新发明,是不是?”
“新发明?……”爱迪生吐出三个字,又把说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心想:糟啦!经理怎么会知道的?看样子这地方又要待不下去了!早先,在印第安纳波里搞二重记报机,经理一发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人给撵了。后来在孟菲斯搞二重发报法,上司知道以后,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说:
“哼,随便哪个笨蛋,也该懂得一条线上是没法拍发两个电报的!”
认为这是“异想天开”,是“存心捣乱”,也糊里糊涂就把人给赶了出来。如今,“新发明”这三个字儿,听来似乎挺体面,闹不好又是个不大不小的“罪名”,又可以逼人卷铺盖滚蛋……
密立根见他说了半句,就愣着眼睛只顾寻思,开始不免有点奇怪,跟着想起亚当斯谈过他的往事,对小伙子这时的心情也有所体会了,便温声细气儿地说:
“你放心,我这个人年纪虽老,可不是老顽固,可喜欢新玩意儿哩。”
又搓着手儿点点头说:
“你这个发明很重要呀,要是能成功的话,等于铁路铺上双轨,无形之中,一条线变成了两条线。”
和善的态度,诚恳的话语,打动了爱迪生的心。自从出外工作以来,对自己搞的实验不脸红脖子粗,而能如此关怀的上司,这还是头一次遇见呢。他抬起头,两眼闪着激动的光芒,一五一十把研究经过向经理说了。
密立根听着听着,不觉眉开眼笑,又凝神思索了一阵子,说:
“好,很好,主要关键已经解决了。眼下这几个问题,只要再加把劲,我看不会有多大困难。”
爱迪生说:
“我也这么想,我正准备正式试试看。”
密立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地笑着说:
“大胆试吧,小伙子。我再通知纽约一声,等比较空的时候,就让你利用他们这条线搞二重发报实验。”
从这天开始,爱迪生的钻劲更足了,一放下正常的工作,就揣摩二重发报实验。他没早没晚、整日整夜地工作着,根本没有一定的吃饭睡觉时间。肚子实在叫唤得厉害了,就胡乱吃上一点;眼皮实在重得撩不起来了,就迷迷糊糊趴在桌上打个盹儿。总共加起来,一天24小时,也合不上4个小时的眼。亚当斯看见好朋友吃也不好好吃,睡也不好好睡,劝了几回都不肯改,忍不住气呼呼地嘀咕说:
“机器也得擦擦,加点油,火车也要停一停,添些煤。人总归是人,不吃不喝不休息,看你能撑多久!”
好朋友为自己身体担心,说出气话来了,爱迪生才抬头望了他一眼,又笑着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说:
“唉,人总归是人,一辈子能有多少时间?才说是圣诞节,一晃又过了年。我已经21岁啦,可还有那么多的事儿要干,不把步子加快点不行呀!”
他照样夜以继日地进行自己的试验,又不知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经历了多少个勤劳的白天,终于试制成了一架崭新的二重发报机。当地报纸立即用重要的版面,刊登了这条消息。专业性的《电报杂志》,也以《爱迪生与二重发报法的发明》为题,发表了评论。大家一致认为,这项发明非常重要,是电报发展史上一桩极有意义的大事。
二重发报机的发明,在电报发展史上是件大事,在爱迪生的个人生活中,也是个重要转折点。从此,他像出了土的竹笋,注上春天的甘露,挺秀茁壮,精神饱满。他似乎不再是随水漂游的浮萍,不再是茫茫大海里的孤舟。他在土里扎下了根,在扑朔迷离的海上望见了陆地的边缘。方向既明,心里也有了奔头,不管看书搞实验,都格外上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