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堑长一智

    爱迪生脑子里又有了另外的打算,又在憧憬着一个新的理想。他不愿再当拉磨的驴儿,蒙住了眼睛任凭别人指挥。他要走自己的道路,向自己树立的新目标大步前进。

    亚当斯看见好朋友容光焕发,劲头十足,下了班,就往威廉士电器厂一钻。心想,小伙子准是又在搞什么新玩意儿,自己的设备不够用,发展到人家工厂里去了。但由于值勤时间不同,一个日班,一个夜班,说话机会不多,也没去仔细问他。

    光阴似箭,眼看又入了冬。一天,爱迪生匆匆走来,悄声对亚当斯说:

    “亚当斯,我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亚当斯知道好朋友的脾气:不喜欢多讲,净爱闷干,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既然找上门来要商量商量,一定有什么特殊问题。于是,赶忙问:

    “你快说,出了什么事儿?”

    爱迪生看他这幅急相,笑了笑说:

    “瞧你急的,又没出什么事儿!”

    亚当斯一时摸不透他的意思,两眼睁得老大,探问道:

    “没出什么事儿?那你跟我商量啥?”

    爱迪生凑前一步,压低了嗓子说:

    “我只是在想往后专门搞实验,搞发明,这报务员的工作,打算干脆把它辞了。”

    这的确是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亚当斯从来没有想过。他抬起脑袋问:

    “干脆辞了?没有正常收入,能行吗?”

    爱迪生说:

    “不要紧,反正一个人,随便怎么都能对付。这些年东荡西颠,也没个正常收入,还不是走过来啦。”

    亚当斯想了想,又问:

    “这阵子,你在人家工厂里搞什么发明?”

    “投票记录机。”爱迪生回答得非常简单,像是好朋友早已知道了似的。

    亚当斯听了,瞪大眼睛停了半天,又问:

    “投票记录机?什么投票记录机?”

    爱迪生笑了笑,反问道:

    “你的问题有没有完?”

    说着,一把拉起亚当斯的手,说:

    “走,看看去。”

    两个好朋友,一前一后,走出公司大门,来到大街上。天气虽冷,城市里照样十分热闹,街中车水马龙,掀起大片尘土。摆摊儿的,做广告的,嘈嘈杂杂,卖报的,压扁了嗓子,尖声叫喊。爱迪生把破呢帽拉到眉梢上,两手插在裤兜里,弓起肩膀,缩着脖子,只顾往前冲。他衣衫单薄,身上冷得瑟瑟发抖,架不住屋外这股寒气儿。

    亚当斯紧跟在他后头,边走边嘀咕,说:

    “看来,这么冷的天,也不做件大衣穿穿。领来的工钱,全喂了投票记录机了吧?”

    爱迪生说:

    “全喂了也不够,还向别人借了一百块。”

    亚当斯瞟了好朋友一眼,说:

    “你忘了,在辛辛那提的时候,也是穿这身衣裳过冬,冻得老是咳嗽?”

    爱迪生轻描淡写地说:

    “那时候年纪小,抵抗力不足。”

    亚当斯存心刺刺他,冷笑一声说:

    “难道现在抵抗力强了!我看哪,要是再强点,连脑袋都要缩到领子里去了!”

    说话间,已经来到一家工厂门口。亚当斯抬头看时,一块大牌子,端端正正一行大字:威廉士电器厂。知道目的地已到,只好闭住嘴,跟着好朋友一步步往里走。

    爱迪生像到了自己家里,人熟地也熟。他一面亲热地频频跟别人点头打招呼,一面带着亚当斯穿堂入室,来到一间小屋里。

    一进屋,爱迪生摘下破呢帽往旁边一扔,哈着手儿跑去倒来两杯水。一杯自己端着,一杯递给亚当斯,笑嘻嘻地说:

    “你不是嫌冷吗?来,先喝杯热水暖和暖和。”

    亚当斯没吱声,只是在接过杯子的时候,朝好朋友瞪了一眼。他这时的注意力,已经叫摆在桌上的那部怪机器勾引住了。

    爱迪生端着茶杯暖着手,站在一边看好朋友端详他的新发明。亚当斯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他根据机器的结构,路线的部署,结合“投票记录机”这个名字,两下里一对照,顾名思义一研究,对机器的功能、用途,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心里说:设计的好,做的真巧!又眨巴着眼睛问:

    “你怎么想到这上头来了?”

    爱迪生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然后,原原本本地向好朋友诉说起投票记录机的前因后果来。他说:由于在抄收新闻电稿的时候,发现议会开会时每通过一项法案,往往要唱票呀,点数呀,反复核对呀,花费老长的时间。心想大好光阴等闲抛掷,甚为可惜,便动了用机器记录票数的念头。他决定运用电报原理,进行新机械的设计工作。粗粗一算,觉得这事并不难,可是动手一干,整个机器的布局,各个零件的配合,都几经返工,煞费苦心。就像在学校里做作文,老师出了个中意的题目,乐得一跳老高,认为这下可逮着啦,用不着搜索枯肠了,但提笔一写,却也不那么容易。还得反复推敲,逐字逐句斟酌,一改再改,才能比较满意地把卷子交上去。不过,眼下搞发明又跟往日做作文不同。往日做作文,学校特地给你安排两节课的时间,可以一气呵成,思路不至打断。眼下搞发明呢,用的是业余时间,占的是次要地位。刚想到关键地方,又上班了!只得把它撂下,去干正经活儿,回头再重起炉灶,再从头琢磨起。从表面上看,这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其实,却关系到究竟搞哪行,走哪条道儿,是决定一辈子何去何从的根本关键。

    说到这里,爱迪生停了停,扬起脖儿把杯里的水喝了。又斩钉截铁地说:

    “现在,投票记录机是搞成了,可是,老这么一面干报务员,一面搞发明,脚踏两只船,总不是个办法。所以,我想过一年,干脆把公司的工作辞了,往后一心一意搞发明。”

    听完这段叙述,亚当斯对好朋友为什么突然要辞职,已经完全明白了。说的也是,成天守着电报机,为老板卖力气,为他人作嫁衣,的确叫人心腻。有这份才能,去开辟一条新的道路,于人于己,都有好处。他抄着手儿,点了几下头,问: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爱迪生胸有成竹地说:

    “申请投票记录机的专利权,把销路打开。上次搞的二重发报机,直到现在也没正式试用过,也想凑些钱做一次正规的试验。”

    “你说的对!”亚当斯又连连点头,“这对我也是个启发,觉得心里亮堂多了。咱不能黑影里点灯,只看脚下,是得把眼光放远一点,为一辈子的出路做个长远打算。”

    两个好朋友又谈了一会儿知心话,因为要上班,亚当斯先回公司去了。爱迪生一个人留下来,详详细细写好一份专利申请书,连同投票记录机的结构图样,给设立在华盛顿的专利局寄了去。

    不久,便收到了批文。爱迪生一连读了好几遍,实在舍不得放下。心里一时兴奋,泪水夺眶而出。

    高兴啊!自己亲手播下的种子,亲手耕耘灌溉、培育出的嫩苗儿,而今眼看着它成长壮大,开花结果,获得了第一次丰收。拿到了第一个专利,爱迪生心里感到格外激动!热血沸腾沿着大小血管上下流动,两只手不知不觉地哆嗦着,弄得那张薄薄的纸也跟着微微抖动,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为了争取时间,他立即筹借了一些路费,带着投票记录机,赶到首都华盛顿,准备找议会的有关部门,推销他的专利品。

    这一天,是个阴湿的日子。天上黑云密布,路上湿漉漉的,滑得很。爱迪生东问西问,一步一滑,跑了许久,才来到议会门口。只见高楼大厦,戒备森严,有点吓人。他到传达室里说明来意,一个油头滑脑的家伙,看见来人这幅寒酸相,还当是跑街的掮客,爱理不理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爱迪生忍着气,费了不少唇舌,把专利登记书也拿出来了,那人才让他在会客簿上登了记,答应到里面去问问。又过了好半天,那人才跑出来说:

    “进去吧。委员会主席答应接见你了。”

    委员会主席是个高个子老头儿,待人还算和气。他听了爱迪生的说明,看过专利登记书,又叫他把机器的功能当场表演了一番。便抽着雪茄烟,笑嘻嘻地说:

    “年轻人,你的想法很好,搞的这个新发明也的确灵巧。参加会议的人坐在自己座位上,按按‘赞成’或‘反对’的按钮,讲台上两个大转盘,就能自动把它记录下来。谁要想知道投票结果只消一看转盘上的数字,便一目了然。既准且快,着实能节省不少时间。”

    他夸奖了几句,跟着语气猛地一转,又说:

    “不过,你听了可别生气,这恰恰是我们不欢迎的东西。因为在进行表决的时候,少数派要阻止议案的通过,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靠投票这一招跟对方僵持,尽量拖延时间。要是用了这部机器,那岂不是缴了他们的械吗?”

    发现年轻人悟不出话中的奥妙,高个子老头儿又补充说:

    “当然,用科学研究的头脑来理解议会里的事情,你一辈子也想不通的。科学研究注重实事求是,讲究效能功率,而议会则是政治,是政治啊!”

    爱迪生听了,二话不说,抱起投票记录机,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议会大门,回到了波士顿。失望像条又粗又长的黑蛇,啃着他的心。他做梦也没想到,平生头一件专利品,打专利局一出来就泡了汤,就无法打开销路。他托着两腮,瞪着圆圆的大眼睛,静静地愣着。这可不是绝望的沉默,而是像一只斗败了的苍鹰,栖在隐蔽的山岩上,擦嘴磨爪,重整羽毛,准备更好地去迎接新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