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遇格兰姆斯

汤姆把自己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老巨人。老巨人马上了解到汤姆是一个伟大的旅行者，他对汤姆说：“我其实是人们用鱼骨和羊皮纸制造¹出来的，他们用电线和加拿大香脂粘在我的身上，你闻到了吗？我的身上一直都在散发着强烈的酒精味，尽管我除了水以外从来都没有喝过酒。人们在刚制造我的时候，在我的鼻子上架了一副大眼镜，还给我的一只手里放了一把捕蝴蝶的网，另一只手里放了一个勘测地质用的锤子。别看我的全身都缝满了破破烂烂的口袋，里面装满了我收集到的东西，有盒子、瓶子、显微镜、气压计、军事地图、解剖刀、钳子、摄影器材等等。可是后来，人们越来越害怕我，不再理我，也不再靠近我，我就变成了一个孤独的老人。”

汤姆觉得老巨人非常的可怜。

突然，老巨人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瓶子，想把汤姆装进瓶子里，这样他就不会再觉得孤单了。汤姆惊吓地说：“不要，请求您不要这样做，我是为周游世界而来，我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这里。”

老巨人想了想，放下了手里的瓶子，然后他垂头丧气地说：“你这条幸运的小狗，可以和他一起去周游世界，如果我去过你去的地方，看到过你看到的东西，经历过你经历的事情，该有多好啊！”

汤姆无奈地说：“如果你真的希望这样，你最好把头放到水里几个小时，然后把自己变成一个水孩子，或者别的什么，那样，你周游世界的可能性或许还会大一点。”

“哦，我是变不成水孩子的，这里的人一直都在追赶我，他们子子孙孙已经追赶我数百年了，有时还会向我扔石子，我鼻子上的眼镜至少被砸掉五十次了我的身体会因为我走过同一个地方而长大，所以他们都不喜欢我，可是我只是想要和他们做朋友。”

“你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汤姆说。

“不，他们是不会听我说话的。而且我是不能停下来的，我必须不停地倒着奔跑²，如果我停下来，我捕捉到的所有的蝴蝶和鸟类都会从我的身边飞走，而且停下来不运动的话，我会生锈、发霉甚至死掉。我不想那么做。哦，我和你说的太多了，我还有自己的使命，几百年来，我一直都在奉行着一条原则，那就是尽力去捕捉自己遇到的第一只甲虫。好了，孩子，我现在必须继续自己的使命了。”

随后，老巨人便倒退着奔跑下去，他遇到了一座高大的宝塔，并且不小心撞掉了这座塔的上半部分，他的后腰受了重伤，不过老巨人一点也没有在意。一只蝙蝠从老巨人的身边飞过，眨眼间老巨人就抓住了它，并把它放进了口袋里。

随后，汤姆又来到了一个名叫普塔岛的岛屿，因为岛上的居民全部都只有脑袋，没有身子，所以又被称为有头无身岛。

当汤姆走上岛屿的时候，他听到一阵咕咕噜噜的声音。汤姆以为这或许是人们在摇铃，叫唤自己家里的宠物。随后汤姆隐约听到了歌声，汤姆看到岸边有一根非常高大的柱子，另一侧似乎写了些什么。他向四周望了望，想要看看岛上的人们。可是汤姆却发现这里并没有男人、女人、老人或是孩子，只有一些连绿叶都没有的大萝卜、小萝卜、甜菜根等，它们有的已经裂开了一半，有的已经长出了霉菌。

它们看到汤姆的时候，一起向他跑了过来对他叫道：“我还没有做完功课呢，快过来帮帮我，你能教我算出这个平方根吗？”它们七嘴八舌地向汤姆叫喊着一个说：“你可以告诉我天琴星座和鹿豹星座之间的距离吗？”

一个说：“你可以告诉我美国俄勒冈州诺曼县斯努克斯维尔的纬度和经度是多少？”

一个说：“你可以告诉我莫西犹斯·斯卡活拉的第十三个表弟的祖母的女佣的猫叫什么名字吗？”

一个说：“你能告诉我，一个从来没有人听说过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现在仍然还没能被发现的国家的名字吗？”

一个说：“你可不可以给我讲一讲什么原因导致鳄鱼不能说话的？”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不断地问着汤姆，弄得汤姆莫名其妙。

汤姆无奈地对它们说：“如果我回答了你们，对你们会有什么帮助吗？”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因为又多了一个问题在困扰着它们。

然后汤姆被一个最大的萝卜给绊了一跤，它对汤姆说：“快点告诉我关于你所喜欢的任何一样东西的一些情况！”

跌倒在地上的汤姆说：“关于什么？”

“什么都行，因为我学东西的速度和遗忘的速度一样快。所以妈妈说我的智力不适合学习系统的科学，应该学习一些一般性的知识。”

于是，汤姆给它讲了很多他自己见到的有趣的事情。而那根萝卜也非常认真地听着，以至于听到最后哭了起来，并且越哭越凶，汤姆觉得很恐怖³，便趁它不注意地时候跑开了。

后来，汤姆还看到了一对正在殴打一个比他大拇指还小的小萝卜的夫妇；一对不给孩子玩具却给了孩子荆条的夫妇；一对因为孩子生病不带他去看医生而是关进橱柜里的夫妇。

汤姆对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感到迷惑不解，并且非常恐惧。最后汤姆被一根被土掩埋了半截的老拐杖给绊倒了。老拐杖对汤姆说：“年轻人，这些生活在父母身边的孩子的生活，正是你以前所向往的生活。可是他们愚蠢的父母并不是让他们去采摘鲜花或是围在树下唱歌跳舞，而是让他们每天不停地重复做着功课，每周要进行周考，每个月要举行月考，每年还要举行年考，并且每种考试都要重复七次以上。”

汤姆说：“如果仙人们知道这些事情，她们会偷偷地给孩子们送去很多玩具的，会让他们像其他的孩子一样的快乐。”

老拐杖说：“没有用的，他们现在想玩也不能玩了，你没有看到他们的腿变成了菜根，长到了土壤里，因为它们从来没有运动过，所以现在它们只能待在原地闷头读书。孩子，我劝你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否则你和你的狗也会被这里的主考官捉去考试的。”

汤姆听完老拐杖的话，吓得马上走开了，可是他的脚步一点点慢了起来，因为他为这里的孩子感觉难过，他想和这里的考官较量较量。结果，不一会儿，主考官就来了，他大步地走到那些可怜的萝卜当中，背着沉重的包裹。他一边走，一边把这些学生的包裹放到那些小萝卜的肩膀上。当他看到汤姆时，果然大声叫喊着让汤姆和他的小狗一起参加考试。汤姆还是被吓到了，还好他和小狗迅速地跑开了，没有被后面追赶的主考官捉到。

当汤姆逃到河岸时，他看到一些可怜的萝卜的墓碑，在汤姆看来，这要有道理得多。碑文是：“我苦苦地忍受，学习了好久，但再塞些也没有用；算老天有眼就我脱难，使我的脑子水肿。”汤姆伤心地跳进了大海里，一边游一边说道：“再见了，有头无身岛。感谢天上的星星，因为它们让我明白了，只有知道如何去读，如何去写，如何计算，还有如何才不会害怕世界上的所有苦难。”

接着，汤姆又来到了胡说八道国。在这里的人每天都会对着一只猴子行礼。汤姆看见一个正在哭泣的小男孩，男孩坐在马路的中间，汤姆走了过去，对他说：“你为什么哭啊？”

男孩伤心地回答道：“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我想要感受害怕的感觉。”

“害怕的感觉？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孩子。”汤姆吓唬他道：

“我可是很可怕的，我会摔你，踢你，啃你，或是用砖头砸你的脑袋。”

可是小男孩似乎一点害怕的感觉也没有，对汤姆说：“很感谢你的好意，可是我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后来男孩的爸妈回到了男孩的身边，原来他们去请巫师去了，希望他可以帮助自己的孩子。汤姆发现他们是一对非常温和的父母。并且和他们开心地聊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长得胖胖的巫师便夹着他的法术箱子走了过来。

汤姆看到他的时候感觉有些害怕，因为他长得有点像格兰姆斯，可是很快汤姆就发现是自己搞错了。因为格兰姆斯总是盯着别人看，而眼前的晕个巫师却从不正眼看别人。他一说话，嘴里就会喷出烟火，打喷嚏的时候就像是在放鞭炮。

他对小男孩说：“我们又见面了，我的小宝贝，你真没有感觉到害怕？不过放心，这次我一定会让你学会害怕的。”说着，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摇着法术箱子，一边叫嚷着，一边跺着脚。接着他按下法术箱子上面的一个机关，从里面跳出各种各样的面目狰狞⁴的妖怪，他们都向小男孩扑了过去。男孩似乎感觉到了害怕，不一会儿，就被吓得昏了过去。

而此时，男孩身旁的父母高兴得就像是发现了一座金山，马上感谢巫师的法术高强。

汤姆觉得这一切实在是滑稽。他告诉男孩的父母和巫师不要再吓唬孩子了，可是巫师却气凶凶地对他说：“你是不是也想被吓一下，我知道你也是一个顽皮的孩子。”

“我不是！”汤姆生气地对巫师说，然后把小狗放了出去，小狗马上朝巫师的大腿扑去。

巫师吓得马上抱起法术箱子转身就逃，边跑边喊道：“救命啊！杀人啦！有人要杀我，还要毁掉我的法术箱子！”

听到巫师的喊声，所有人都向汤姆跑了过来，大家大声叫喊着：“你这个邪恶的、坏心肠的孩子！你快离开这里，这里不欢迎你！”说完便拿起石头向汤姆扔去，汤姆只好无奈地带着小狗离开了这里。

接着他游到一处非常清净的国土，叫做“与世隔绝”。在这里，太阳把水从海里提出来，纺成汽纱，再由风把这些丝织成美丽的云锦，给人家做婚礼的面纱，或者挂在他们的大公司里给买得起的人去买。那个善良的海老人也从不抱怨一声，因为他知道这些最后都会偿还给他，决不欺骗。因此太阳纺纱，风儿织锦，这座大织汽机就这样顺利地开动着。

汤姆一路上经历了无数奇闻异事，而且每次都愈出愈奇。最后，总算望见了一座大房子。这所房子要比一所疯人院大得多。汤姆向这座大房子走去，心里盘算这不知是个什么所在，同时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可能在里面找到格兰姆斯先生。这时，三根警棍从建筑里面跑了出来，并且大声地对汤姆喊道：“站住！”

汤姆对于这些早已习以为常，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感觉。一根警棍对汤姆说：“这里是监狱，普通人是不可以在这里随便通行的。”汤姆拿出了凯利妈妈给他的通行证。那根警棍只有一只眼睛，它以古怪的姿势看了看汤姆的通行证，然后说道：“年轻人，你可以过去了。不过我还是最好和你一起进去，以免你做什么坏事。”

于是警棍走在汤姆的身边，汤姆对他说：“这里没有警察吗？为什么你们自己执勤呢？”

“因为我们和普通的警棍不一样，我们不需要别人带着就可以走路，而且每个警棍都可以把自己的事情做得很好。”

汤姆看了看警棍身上的皮带说道：“为什么你的手柄上还有一根皮带呢，看上去并不好看，反正有些滑稽。”

“哦，年轻人，当我们下班以后，需要用它把自己挂起来。”

他们一起走到了大铁门前，大门上还有一个小门，小门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只巨大古老的黄铜喇叭枪，枪口里装着鼻涕虫。鼻涕虫是这里的警卫，它张开大嘴，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什么事？”

“抱歉打扰⁵到您，这次不是什么案子，只是一位年轻的绅士从贵妇人那边过来，想去见见那个扫烟囱的老板格兰姆斯先生。”

“格兰姆斯？”那支喇叭枪说，它收回枪口，查看了犯人的名单后，继续说道：“格兰姆斯在第345号烟囱上面，这位年轻的绅士最好到房顶上去。”

汤姆抬头看了一下这堵高大的墙壁，他在思考自己如何才能爬上去。不过，等他把这种想法暗示给警棍时，问题立刻就解决了。警棍使劲推了汤姆一下，汤姆整个人飞了起来，瞬间就到了屋顶，在他胳膊下面夹着的小狗还“汪汪”叫了两声。

汤姆沿着铅皮房顶往前走，直到遇见另一根警棍，他把自己的任务告诉给了它。警棍对他说：“好，过来吧，格兰姆斯是我管教的人当中最死不悔改的一个家伙，他每天除了啤酒和烟斗，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于是他们沿着铅皮走去，身上弄得都是煤烟，汤姆认为那些烟囱肯定很久都没有打扫过了，但让他吃惊的是那些烟灰根本就粘不到他的脚上，而且到处都是散落的煤块，也一样没有烫伤他的脚。这是因为汤姆是个水孩子，体质本来又湿又冷啊！

当他们来到第345号烟囱的时候，汤姆看到了可怜的格兰姆斯先生，他被卡在烟囱的顶端，他的嘴里仍然叼着烟斗，不过烟斗并没有点着。

“格兰姆斯，有一位年轻人来看你了。”

格兰姆斯并没有听到警棍对他说的话，只是自己在那边不停地抱怨着：“我的烟斗吸不着，我的烟斗吸不着……”

“嘴里不要不干不净，放规矩些！”警棍说。说时身子一纵，就像剧中小丑一样，用自己身体在格兰姆斯先生头上砸了一下，砸得格兰姆斯先生的脑子在脑袋里面直摇，就像干了的核桃仁在胡桃里面摇动一样。他打算把手抽出来，摸摸痛处，可是手紧紧夹在烟囱里面，抽不出来。

这时他不得不规矩⁶了。

警棍对汤姆说：“你过去吧，不过劝你小心一点，他可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家伙。”

汤姆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格兰姆斯的面前。格兰姆斯认出了汤姆，激动地说：“是汤姆！怎么会是你，你到这里来是准备嘲笑我的吧，你这个坏孩子！”

汤姆说：“不，先生，我绝对不是到这里来嘲笑您的。”

“那就快点走开，我不想看到你，除了啤酒之外，我什么都不想要。哦，我还想要个打火机，把我嘴里的烟斗点着。”

“我来帮你点上火吧。”汤姆说，他在地上捡起一块燃烧着的木炭，伸向格兰姆斯的烟斗，可是木炭的火马上就熄灭了。

没有用的，”警棍说。他身体斜靠着烟囱，在冷眼旁观。“我跟你说，没有用的。他的一颗心太冷了，随便什么东西一靠近他就会冻结。你等下就会看见，清清楚楚的看见。”

“当然啊，这是我的过失。什么事都是我的过失。”格兰姆斯说，“现在你可不要再砸我了。”这时警棍站得笔直，神情凶恶。

“你知道，如果我的两只胳膊是自由的，你就不敢打我。”格兰姆斯说。

注解：

1【制造】用人工使原材料成为可供使用的物品。

2【奔跑】很快地跑；奔走。

3【恐怖】由于生命受到威胁或残害而恐惧。

4【狰狞】（面目）凶恶。

5【打扰】扰乱；搅扰。

6【规矩】指合乎标准或常理；（行为）端正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