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不利

堂吉诃德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客店，一想到自己有了骑士称号，就心满意足。他打算找一个侍从，这样才能配得上他那显贵的身份。于是，他调转马头，向家奔去。

途径一片密林，堂吉诃德发现一个健壮的农夫用腰带抽打一个被绑在树上的孩子。

堂吉诃德是个正义的骑士，看到这种暴行，勃然大怒。他挥舞长矛，宣称农夫虐待俘虏非君子所为，要和他决一死战。

农夫吓坏了。堂吉诃德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就骑着罗西南多离开了。

那个农夫等堂吉诃德走远，又狠狠地揍了孩子一顿，叫他去找堂吉诃德告状，而这时那位勇敢的骑士还以为事情圆满解决了呢！

没过多久，堂吉诃德来到一个十字路口，他放开罗西南多，让它凭着感觉向前走。罗西南多驮着主人走了大约两百步，遇到一队人马。队伍中有六个商人、四名仆人和三十个步行的骡夫。

堂吉诃德觉得自己遇到了一大群敌军，他想为自己博得一个英雄的美名，便傲然地将长矛指向自己所能看见的第一个商人。

“站住！如果你们不承认曼查的杜西内娅公主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就休想过去！”

商人们立即得出结论：这家伙疯了。他们决心与他周旋一番。

“骑士大人，”一个商人彬彬有礼地说，“我们对您提到的公主一无所知，请允许我们一睹她的芳容，方能得出结论。”

“难道非要见到她，你们才肯承认吗？这简直是在侮辱我！你们必须无条件地承认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否则我会好好教训你们这些无名鼠辈！”

“骑士大人，”那个商人强忍住笑说，“哪怕只给我们看看画像都成啊，就算我们看到她一只独眼上流出沙子，我们也乐于夸奖她！”

“无耻！”堂吉诃德怒吼起来，“你们胆敢亵渎⁷这位美丽的公主，且看我惩罚你们！”

他驱赶着罗西南多，想用它的铁蹄把敌人踩扁，可惜的是，罗西南多没跑多远就被路上的石子绊倒了。一个骡夫奋勇直前，捡起堂吉诃德的长矛，折成几截，并拿起其中一截抽打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倒了大霉，嘴里不断发出恶毒的诅咒。骡夫直到打累了才罢手。商队没有受到什么损害，便继续赶路了。

堂吉诃德再次爬起来时，觉得四肢疼痛。他把过错全推给罗西南多，它长啸一声作为回答。

要不是当地的一位农夫正巧送麦子到磨坊的途中路过此地，堂吉诃德恐怕得爬着回家了。这个老实的农民看到地上躺了一个人，便急忙停下来帮助他。

“吉哈纳大人（堂吉诃德原来的名字），是谁把您弄成这个样子的？”

堂吉诃德羞于将自己挨打的事告诉他，只是说自己摔伤了。

农夫把他扶到自己的驴上，又把他那身盔甲放在罗西南多身上，然后问了他许多问题，可他只是答非所问。农夫终于明白，自己的邻居神经已经有点不正常了，于是加紧赶路，免得让邻居把自己也蛊（gǔ）惑成疯子。

他们进村时已经是夜色茫茫，堂吉诃德庆幸自己遍体鳞伤的样子无人知晓。

自从堂吉诃德出走，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堂吉诃德的好友，村里的神父和理发师都在那里。女管家高声说：“佩罗·佩雷斯神父，我的主人已经两天没露面了！那该死的骑士小说把他害傻了，呜呜，全曼查最聪明的人物就这样被毁了！”

堂吉诃德的外甥女说：“您知道吗？尼古拉斯师傅，我舅舅有一次看完书，就拿着剑在墙上乱刺，说是自己在和几个巨人搏斗。我看，还是趁他没完全发疯之前把那些书烧掉吧！”

神父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说话的时候，农夫和堂吉诃德已经到了家门口。农夫终于知道堂吉诃德病得多严重了，就大声喊：“你们快给骑士大人开门，他伤得很重！”

大家一听有人叫喊，全跑了出来。堂吉诃德还骑在驴上，大家把他抱下来，抬进屋去。

堂吉诃德告诉大家，当时他正在同十个举世罕见⁸的巨人搏斗，正占上风，岂料罗西南多关键时刻摔了个跟头，葬送了他的不朽战功。

大家向堂吉诃德提了许多问题，可这位骑士天性骄傲，一概回绝，于是神父只好问农夫，他是怎样找到堂吉诃德的。农夫把堂吉诃德当时的窘态和所说的疯话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神父。听完这些话，神父就更想焚书了。

第二天，神父和理发师一起来到堂吉诃德家，他们和堂吉诃德的女管家还有外甥女“勾结”在一起，想把堂吉诃德收藏的小说付之一炬。

他们把堂吉诃德的书都搜罗出来堆在一起，书堆里有一本书正好掉在理发师的脚下。理发师想看看那是什么书，捡起来一看，原来是《著名白人骑士蒂兰特传》。

“上帝保佑！”神父惊喜地说，“这本书竟然在这里！递给我，老兄，这本书里有如同疯狗般战斗的英雄蒂兰特，有刻薄的少女普德米比达，还有爱上了侍从伊波利托的女皇。论文笔，它堪称世界最佳。你把它拿回家去看看，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理发师点头称赞，他用胳膊紧紧地夹着那本书，对神父说：“剩下这些书都是供人消遣的书，不像骑士小说那般害人。”

堂吉诃德的外甥女看到理发师和神父反悔了，立即表示反对，谁知神父和理发师越看书越有兴致，到最后他们居然认为焚书是件愚蠢的事。

“亲爱的姑娘，这些书不能烧。”理发师说。

“没错，上帝也会反对我们这样做的。”神父在一边帮腔。

“不行！我舅舅就是因为看这些书看得走火入魔的……”堂吉诃德的外甥女着急了。

后来，他们终于达成了一致，同意烧书，但得让他们挑几本自己喜欢看的书。

注解：

1 【阿拉贡】阿拉贡位于欧洲西班牙东北部，北部边界与法国接壤。

2 【卡斯蒂尔】卡斯蒂尔地区曾是西班牙历史上的一个王国，现在被划分为几个自治区。

3 【一厢情愿】处理彼此相关的事情时，只管自己愿意，不管对方的想法；泛指办事时全从主观愿望出发，不考虑客观条件。也作一相情愿。

4 【安达卢西亚】西班牙最南的历史地理区，也是西班牙南部一富饶的自治区。

5 【顺水推舟】比喻顺应大的趋势办事。

6 【片甲不留】形容全军被消灭。

7 【亵渎】轻慢；不尊敬。

8 【举世罕见】全世界都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