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牧羊人相遇

现在，桑乔对主人充满了信心，认为主人刚才一定赢得了某个小岛。

“亲爱的堂吉诃德大人，”桑乔抓住主人的手吻了一下，“请您把激战中赢得的小岛赐予我吧！”

堂吉诃德告诉他，刚才的战斗并非是要争夺海岛，不过他最终会征服某个大海岛，满足桑乔担任总督的虚荣心。

桑乔对主人的回答很满意，他们一同走进旁边的树林休息。过了一会儿，堂吉诃德对桑乔说：“我们必须找到一个好客的城堡，以便补充我们的体力，顺便再弄些膏药疗伤。我的耳朵正疼着呢！”

“老爷，我这儿倒是有一个洋葱头、一点儿干酪和几块硬面包，”桑乔说，“不过像您这么高贵的骑士，大概不待见这些东西。”

“你这是什么话！”堂吉诃德说，“你真是太缺乏经验了，我从来都没有在书里发现有关那些骑士饮食的记载。很明显，他们除了参加豪华奢侈的宴会，就只啃些树叶。”

桑乔回答：“老爷，我是个文盲，根本不懂骑士的规矩。不过，我一定把你说的话牢牢记在脑子里，今后我只给你提供适合骑士吃的食物。”

堂吉诃德连忙说，自己并不认为骑士只适合啃树叶，但既然眼下没别的东西，他和侍从分享一下面包和干酪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用过便饭，他们就继续赶路。两个人要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过夜的地方。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几间牧羊人的茅屋。桑乔为没能赶到村落而沮丧，但堂吉诃德满不在乎，因为这是锻炼他们骑士精神的大好机会。

那些牧羊人见客人来访，便用羊肉热情款待他们。过了一会儿，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加入了他们的晚宴，他为大家弹三弦琴⁵助兴。一个牧羊人看到堂吉诃德的伤，就用土方子为堂吉诃德疗伤。过了一会儿，堂吉诃德的耳朵果然好了。

后来，茅屋又进来一个从村里送粮食来的小伙子。他讲了一个冗长的故事，一直讲到桑乔暗暗诅咒他为止。过了很长时间，两个精疲力竭的冒险家才得到了休息。

第二天，牧羊人们刚刚迎来破晓的黎明，就起身叫醒堂吉诃德，问他是否准备参加一个叫克里索斯托莫的人的葬礼。堂吉诃德也没有什么事，便慨然应允，吩咐桑乔备马套鞍。桑乔麻利地备好了马，主仆二人就和牧羊人们一起上了路。

昨天夜里，最后进来的那个小伙子讲的故事就是关于克里索斯托莫的。这个人是昨天早晨病死的。

克里索斯托莫是山那头的一个富豪子弟，多才多艺，远近闻名。某一天，他同自己的好友安布罗西奥一起打扮成牧羊人的样子，大家都很诧异，认为他们疯了。后来大家才得知这位才子在追求一个牧羊姑娘马塞拉。其实也有很多人假扮成牧羊人来追求这位美女，可马塞拉小姐的脾气很怪，一旦她发现某人对他有什么企图，就与之决裂。于是，田野间充斥着那些年轻的牧羊人的叹息声。

堂吉诃德和桑乔跟着大家穿过一条小路，碰到迎面而来的六个牧羊人。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两个骑着马的英俊男子，旁边是三个徒步行走的侍从。碰到一起时，大家彬彬有礼地互相问候，互相打听后才知道是同去参加葬礼的。

一个骑马的人对他的同伴说：“比瓦尔多大人，这葬礼一定引人注目。”

他的同伴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然后，那个叫比瓦尔多的人问堂吉诃德，在这片和平的土地上为何要如此打扮自己。堂吉诃德回答：“我的职业不允许我有其他的装束。这世界是为游侠骑士创造的，我生来就是要做游侠骑士的。”

比瓦尔多先生听了堂吉诃德豪言壮语，马上就知道这位先生已经精神失常，无可救药⁶了。其他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比瓦尔多先生说：“游侠骑士大人，我觉得您从事的是世界上最孤独的职业。”

“有可能，”堂吉诃德回答，“不过它却是世界上最必不可少的职业。我们为了正义四处征战，忍受着夏日的炙烤和冬日的冰霜。”

“那么，”比瓦尔多先生说，“敢问您的恋人又是什么样的呢？”

堂吉诃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既然你这么谦恭地问我，我就告诉你，她的名字叫杜西内娅。她是一位美艳绝伦的公主，拥有一头金色的长发，皓（hào）齿星眸、魅力无穷。”

大家正说着话，忽然看见山谷中走出来二十几个牧羊人。他们都穿着黑色的羊皮袄，头上戴着花环。有六个人抬着一口棺材，那里面就放着克里索斯托莫的遗体。

堂吉诃德一行人跑过去，看到那几个人把棺材放到地上，另外一些人开始挖坑。

这一行人和那些人问候完，便去看那口棺材，只见棺材里躺着一个三十岁左右年纪的男子，面容英俊，身体匀称。他的遗体旁边放着许多手稿。

一个人站出来说：“各位大人，请看看我的好友克里索斯托莫的遗体，这位优秀青年的悲惨遭遇前所未有。你们看了他的手稿，就会知道他是多么的优秀。”比瓦尔多先生请求安布罗西奥念一念那个青年写的手稿，在得到逝者朋友的许可后，他接过手稿，朗诵了逝者写过的一首诗，大家听完都觉得不错。可当比瓦尔多打算朗诵下一首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美女，大家顿时目瞪口呆。

那位美女开口说：“我是马塞拉。我今天来想说明一件事：大家不应该把克里索斯托莫的死归结到我身上。上帝并没有规定，一个人天生可爱被别人喜欢，就一定得喜欢别人。真正的爱是双方自愿的。我生来是个自由的人，选择在僻静的乡村生活，从认识这个人到他死，我并没有虚伪地应付他，因此我问心无愧。我希望以后不要再有人误会我了。”

说完这番话，她便转身走进山上的密林中。所有在场的人都被她的美貌和机智惊呆了，有几个人还流露出想追求她的意思。

堂吉诃德再次展示出自己的骑士精神，手握剑柄，高声说：“谁敢去追求马塞拉，就别怪我不客气。这位女子应当受到所有人的尊敬，她享有自由的权利！”

大家听了沉默不语。他们将克里索斯托莫安葬好，就互相道别，各自离去了。

注解：

1 【附庸国】是指国际关系中名义上完全享有主权，但其国内政治、军事和外交受强权干预的国家。

2 【袖手旁观】比喻置身事外或不协助别人。

3 【比斯开】原来是法国西北部的一个省，位于英吉利海峡和比斯开湾之间的半岛上。

4 【六神无主】形容惊慌或着急而没有主意。

5 【三弦琴】三弦琴是由西班牙吉他派生出来的一种乐器。

6 【无可救药】比喻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