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大车上的怪物

堂吉诃德和他的桑乔老弟在通往萨拉戈萨的大道上还没走多远，就遇到一辆敞篷的木板大车，车里面挤满了奇形怪状的人物。

堂吉诃德第一眼就发现，赶着骡子的车夫竟是个丑恶的魔鬼。车夫身后有个面如死神的怪物，怪物的旁边站着一个戴着两只彩色翅膀的天使。天使的一侧是一位头戴金冠的皇帝。死神脚边坐着爱神丘比特。车里面还有一位全副武装的骑士，不过他没有戴头盔，只戴了一顶插满各色羽毛的帽子。

这些活宝让堂吉诃德和桑乔不得不戒备⁵起来。堂吉诃德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挡在车前，大声喝问：“站住，魔鬼！趁早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又要到哪里去？”

车夫不慌不忙地停下车，说：“大人，我们是话剧团的巡回演员。我们下午还得到前面那个地方去演出。因为比较近，我们想省掉穿衣服的麻烦，所以就干脆穿着演出服。那个小伙子演死神；那个女人是剧团领班的夫人，演女王；另外一个人演士兵；那边那个演皇帝；我则扮演魔鬼。我是话剧团的重要人物之一，因为我在剧团里经常扮演主要角色。如果您还想了解其他什么情况，就问我好了，我都可以准确地告诉您。我是魔鬼，什么都瞒不住我，哈哈！”

“上帝保佑，还好，”堂吉诃德说，“刚才我看到这辆车，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鬼怪呢！以后我可知道了，凡事不能只看外表，眼见不一定为实。祝你们好运，去演你们的戏吧。我从小就喜欢戏剧，年轻时总是追着剧团到处跑。”

他们正说着话，剧团里的一个浑身挂满铃铛，手里拿着棍子的小丑走过来。他来到罗西南多面前，挥舞着手里的棍子，并且发了疯似地乱蹦，让身上的铃铛叮当乱响。

罗西南多受了惊，害怕地狂奔起来，堂吉诃德使出全身力气也不能让它停下来。桑乔急忙跑过去援助主人。可是等他赶到时，堂吉诃德和罗西南多已经摔到地上了。

桑乔刚刚离开驴去救堂吉诃德，那个拿着棍子的小丑就跳到驴背上，狠狠地拍打驴的屁股。驴沿着原野向剧团下午演戏的地方飞奔过去。桑乔左右为难，不知道是先去追小丑好，还是先救主人好。不过他毕竟是个忠心的侍从，还是来到堂吉诃德身旁。他见主人摔得浑身是土，连忙扶着主人骑上罗西南多，然后说：“老爷，魔鬼骑着我的驴逃跑了。”

“魔鬼？”

“就是那个小丑。”桑乔说。

“我们不能这么就算了，”堂吉诃德说，“我要用他们的骡子抵偿你损失的驴。”

“算了吧，老爷，”桑乔说，“我看见那个人好像已经把驴放了，驴又按原路返回了。”

堂吉诃德向远处望去，看到那个魔鬼果然跟他骑的驴一起摔倒了。他爬起来，头也不回就步行到前面的村庄去了，驴也回到了桑乔身边。

堂吉诃德怎能容忍这样的侮辱，决定好好教训木板大车上的人。

桑乔极力劝阻堂吉诃德，但是堂吉诃德不听。他向大车走去，高声喊道：“等一等，你们这些哗众取宠的人，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车上的人明白了堂吉诃德的用意，跳下车来，拿起石头，排成一排，准备迎接堂吉诃德的挑战。堂吉诃德见他们已经摆出如此壮观的阵势，并且装备了重型武器，便勒马不前，犹豫起来。正在这时，桑乔赶来，对堂吉诃德说：“老爷，如果您这么做，那就是真疯了。您想想，历史上有哪一位骑士会冒着石雨进攻敌人呢？要是我，干脆就躲在钟楼里不出来。况且，一个人进攻由一支死神和皇帝率领，而且连善恶天使和女王都为之助威的军队，实在太鲁莽了。此外，这支大军里面也没有游侠骑士啊！”

“桑乔老弟，”堂吉诃德说，“你说得很对。如果你想为你的驴报仇，干吗放过这个好机会呢？我可以在一边为你摇旗呐喊。”

“不，老爷，”桑乔连忙说，“仇恨应当化解，而不是报仇雪恨。我是一个善良的基督徒，才不会去做这种事呢。”

“好吧，”堂吉诃德打断他的话，“善良的桑乔，既然你宽恕了这群怪物，我也没什么意见。咱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说完，堂吉诃德掉转马头，桑乔高高兴兴地骑着驴子，跟在主人身后。那些演员们也回到了自己的木板大车上，继续赶路。

吹牛的森林骑士

那天晚上，堂吉诃德和桑乔在森林里过夜。主仆二人一向能吃苦，对这种恶劣的住宿条件习以为常。很快，他们便在大树底下睡着了。

堂吉诃德还没睡多久，就觉到背后有声音，他猛然睁开眼睛，站了起来，看见两个骑马的人，其中一个从马背上下来，对另一个说：“下来吧，朋友，我看这个地方的草挺肥，可以喂牲口。在这地方休息也不错，咱们已经好久没有休息了。”

那人说完就躺下了，而且躺下时发出了一种盔甲的撞击声，堂吉诃德由此认定他是游侠骑士。堂吉诃德连忙来到桑乔身旁，使劲推他。桑乔嘟嘟囔囔地睁开眼睛，堂吉诃德低声对他说：“桑乔老弟，咱们又遇到麻烦事了。你转过头看，就在那边，躺着一个游侠骑士。据我观察，他的心情不太好。”

“老爷，人家心情不好，怎么能说是麻烦事呢？”桑乔问道。

“游侠骑士如果陷入情网就成麻烦事了，我看他特别像这种人。”

桑乔正要开口反驳，另一边突然传来了森林骑士的歌声。主仆二人屏住呼吸听了好长时间。

骑士唱完了歌，痛苦地说：“哎，美丽的卡西德娅啊，你怎么能忍心让这位已经被你俘虏的骑士受苦受罪呢？我已经让曼查的所有骑士都承认你是天下第一的美人了，难道你还不满足吗？难道我还有什么错误吗？”

堂吉诃德不满地说：“这简直是一派胡言！我就是曼查人，可我从来也没承认过其他女人比杜西内娅公主更美！”

这时，森林骑士隐约听到了有人在议论他。他站起身来，声音洪亮却又很客气地问道：“很荣幸能有人赏识我说的话！请问，那边的朋友是哪里人？是乐天派⁶还是哀伤者？”

“是哀伤者。”堂吉诃德回答。

“那么请过来吧，”森林骑士说，“你很快就知道咱们是同病相怜的了。”

堂吉诃德见那人说话很客气，就走了过去。桑乔也跟了过去。

那位不幸的骑士一等堂吉诃德靠近自己，就抓住他的手说：“骑士大人，我知道您和我一样，也是个失意的人。”

“很不幸，确实如此，”堂吉诃德说，“有些痛苦应该被看作是一种幸福。”

“我赞同您的说法，”森林骑士说，“不过，误解我们的人很多，这让我极为苦恼。”

“不过，我的夫人可从来都没有误解过我。”堂吉诃德说。

“真的呢！”桑乔也在一旁说，“我们的夫人善良得像个天使。”

森林骑士抱怨起来，说侍从不应当在主人说话的时候插嘴。这时，森林骑士的侍从拉着桑乔的胳膊，说自己要和他说说侍从之间的事。

注解：

1 【正名】辨正名称或名分。

2 【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3 【满腹狐疑】狐疑：象狐狸那样多疑。一肚子怀疑。形容疑虑很多、极不相信。

4 【萨拉戈萨】西班牙第五大城市，阿拉贡自治区和萨拉戈萨省的首府。

5 【戒备】警备防备。

6 【乐天派】乐天：安于自己的处境而没有任何忧虑。没有任何疑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