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不单行

罗西南多惹祸

参加完克里索斯托莫的葬礼，堂吉诃德出于骑士的侠义精神，想去寻找马塞拉，为她效劳。他们钻进了马塞拉进入的那片密林，在里面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却一无所获。后来，他们来到了一片靠近小溪的牧场。

那时，暑气逼人，主仆二人都萌生了在此午休的念头。他们把袋子里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把罗西南多放在一边，没有拴上它。

罗西南多本来性情温驯，不爱惹事，可是恰巧这片草地的旁边有一群母马在吃草，于是它动了邪念，想要诱惑母马。

母马们只想安安静静地吃草，不想被罗西南多骚扰，它们还以颜色，奉送给罗西南多几个蹄子印。罗西南多被弄得马鞍脱落，一丝不挂。不过，更令它难过的是，那些牧马人看到它，便手持木棒赶来狠狠地打了它一顿，直打得它遍体鳞伤，倒地不起。

堂吉诃德和桑乔发现罗西南多被打，便气喘吁吁地赶来援救。罗西南多哀鸣不已，堂吉诃德气愤难当。他拔出剑来，向那些牧马人冲去。桑乔受到主人的鼓舞，也跟着冲了上去。

堂吉诃德首先刺中了其中一个牧马人，把他的皮衣划开了一道口子。那几个牧马人见到同伴受伤，仗着自己人多，把主仆二人包围起来，用木棒狠打。堂吉诃德和桑乔被打倒在罗西南多身边，不省人事¹。那些牧马人以为他们被打死了，连忙把各自的牲口装载好，一溜烟离开了冲突地点。

过了一会儿，桑乔首先醒来。他爬到主人身边，凄惨地喊道：“老爷啊，堂吉诃德老爷！”

堂吉诃德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什么事，桑乔老弟？”

“如果您手头有圣水，能不能给我喝一口？也许它能治疗跌打损伤……”

“真见鬼，我可没有那东西！不过，桑乔老弟，我过几天就会拥有的。”堂吉诃德说。

“老爷，咱们还有多少天才能走路啊？”

“这个我可说不准！”堂吉诃德幽怨地说，“这都得怪我自己，那些人不是受封的骑士，我去进攻他们，简直是自取其辱。桑乔老弟，如果你再看到这样的无赖跟咱们捣乱，可别等我举剑进攻了，那时候应该由你来大显身手了。”

“老爷，”桑乔可怜巴巴地说，“我是个老实人。我上有老，下有小，所以我可以容忍任何挑衅，不管什么人欺负我，我都宽恕他们。”

“真是愚昧啊！”堂吉诃德失望地说，“如果我现在征服一个海岛，让你做总督，你行吗？你肯定不行，因为你连为自己报仇的勇气都没有。那些被征服的人才不会甘心服从你，新统治者只有依靠自己的努力才可能应付各种突发事件。”

“老爷，我也希望如此，但我现在疼得厉害。您看看自己能不能站起来。要不然，咱们就去帮帮罗西南多。”

他们俩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咒骂了一百二十遍牧马人，然后才筋疲力尽地爬起来，站在路中央，弯着腰，扶着背，总算给驴子套上了鞍。桑乔把堂吉诃德扶上驴背，又套上罗西南多，拉着驴子的缰绳向大路走去。

他们找到了一家客店，堂吉诃德认为那是一座城堡。桑乔坚持说那是客店，但堂吉诃德坚称那是城堡，他们正在争执，客店老板听到他们说话，已经迎上来了。

客店老板看到堂吉诃德伏在驴子的背上，就问桑乔有什么难处。桑乔说堂吉诃德从石头上掉下来摔伤了，并无大碍。好心的客店老板急忙叫出老板娘、女儿和女仆赶来帮忙。老板娘为堂吉诃德疗伤，女仆帮着客店老板的女儿为堂吉诃德找了一间简陋的库房作为客房。

堂吉诃德在库房里的一张旧床上躺下，那里面还有一个脚夫。女主人看到堂吉诃德身上都是伤痕，便说这些伤是被人打的。

“确实是跌伤的，”桑乔说，“只不过石头上有棱角，每个棱角都撞出一道瘀（yū）伤。夫人，麻布省点用，我的腰也有点疼。”

“你也摔倒了吗？”女主人诧异地问。

“我倒是没摔倒，”桑乔回答，“可是我看见我的主人摔倒了，我的身上也疼，就好像被人拿鞭子抽了一千多下似的。”

客店老板的女儿说自己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家人受伤，自己就心痛。女仆给桑乔的伤口贴上药膏。这一晚，桑乔就和主人睡在一间房里。

天亮时，堂吉诃德醒了。他叫桑乔去找客店老板要一些盐、酒和油，用来调制圣水。他把那些东西混在一起，放进锅里，煮了很长时间。后来，他又朝客店老板要了一个铁皮水筒，然后对着水筒念了几十遍的经，把锅里剩下的圣水喝了下去。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呕吐，呕吐完就昏了过去。三个小时以后，他又苏醒过来，觉得神清气爽，相信自己调制的圣水的确有神灵的保佑。

桑乔见主人身体好转，央求他把锅里剩下的圣水给他喝。他满怀信心地把圣水灌进肚内，喝完了却很不舒服。堂吉诃德的解释是：圣水必须是骑士喝才能发挥效用，如果是一个没有受封骑士的人喝，自然会起反作用。

堂吉诃德感觉自己已经康复了，就想马上离开，因为全世界的贫苦老百姓都指望他来解救呢！可是桑乔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堂吉诃德只好为罗西南多和桑乔的驴套上鞍具，又扶着桑乔爬上驴背。堂吉诃德骑上了马，又来到客店的一个墙角，拿起一支短剑权当长矛。

主仆二人在客店门前骑上了马。堂吉诃德对客店老板说：“要塞司令大人，我们在此承蒙您热情款待，感激不尽。今后若有哪个不法之徒想冒犯您，你只管告诉我就好了。您知道，我的职业就是扶弱济贫，惩治恶人。”

客店老板心平气和²地说：“骑士大人，我只需要您为下榻敝店支付费用就心满意足了。”

“什么？我竟然被欺骗了！”堂吉诃德吃惊地说，“我还以为这是座城堡呢！现在能做的只是请您把这笔账目勾销。您知道，游侠骑士无论在什么地方住旅馆或客店都不付钱，我从来没有在哪本书上看到他们付钱的事。”

“这与我无关，”客店老板不高兴地说，“我只知道收我的账。”

“你真是个愚蠢卑鄙的客店老板。”堂吉诃德轻蔑地说。

他用双腿一夹罗西南多，挥矛而去。客店老板看堂吉诃德走了，没有结账，就向桑乔要钱。桑乔说，既然他的主人不愿意付钱，他也不打算付。客店老板愤怒极了，威胁桑乔，说要找人帮忙。桑乔回答，要钱没有，要命倒有一条。

客店老板二话不说，立即和其他住店的旅客把桑乔从驴上拉了下来。他们把他扔到被单上，然后朝着空中一上一下地抛。

可怜的桑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声音一直传到了堂吉诃德的耳朵里。他掉转马头，催马回到客店门前，看到桑乔在空中一上一下地飞舞，于是在马背上诅咒那些扔桑乔的人，但那些人一直闹累了才住手。他们牵来驴，把桑乔扶上去，又给他披上外衣。女仆见桑乔可怜，就从井里打来一罐水递给桑乔。桑乔接过罐子，刚把井水送到嘴边，就听见堂吉诃德对他喊：“桑乔，别喝那水，它会要了你的命的。你没看到我这儿有圣水吗？”堂吉诃德说着，晃了一下铁筒，“喝两口就会好的。”

桑乔听到这句话，连忙喝女仆打的水，他喝完后，用脚后跟夹了一下驴子，走出客店。他以为是客店老板对他毫无办法才放他走的，因此很得意。

实际上，客店老板把他的褡裢扣下抵账了。桑乔急匆匆地出了门，并没有发现褡裢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