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出征

杜西内娅公主现身

堂吉诃德顺利地被朋友们骗回了家，觉得自己既然已经被魔法师控制，将来游侠骑士的正义事业也该一蹶不振了。不过，女管家和外甥女总是劝他，说魔法师还要用魔法去做别的事，所以他不久就可以东山再起了。堂吉诃德一听她们这样说，心里也就平静下来了，可是有一件事让让他觉得不舒服：桑乔被自己的女管家和外甥女拒之门外，她们声称只有总督才可以登入骑士家的大门。对此，堂吉诃德也无话可说，因为这是游侠骑士的传统。

神父和理发师几乎一个月都没有去看望堂吉诃德，以免让他受刺激。据可靠消息，堂吉诃德的外甥女和女管家已经让堂吉诃德逐渐康复起来。

堂吉诃德成天坐在床上唉声叹气，身上穿着一件绿呢紧身马甲，头上戴着睡帽，一副萎靡（m í）不振的样子。

外甥女和女管家对他说，世界上的邪恶都已经被铲除掉了。此外，游侠骑士遍地都是，自然有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来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堂吉诃德听了这些话也就相信了，他成天无所事事，直到某一天桑乔偷偷来访。

这位老好人告诉堂吉诃德，家乡有个叫参孙·卡拉斯科的大学生，最近学成归来了。这位学士听说了堂吉诃德的光荣事迹，就根据这些事迹写成了一本小说，就连桑乔都还读过哩！

堂吉诃德听了桑乔的这些话十分高兴，很想见见这位大学生。他不知道桑乔说的那本书里究竟写了自己什么，这本书有可能是那个人通过魔法写成的。

堂吉诃德有必要担心：如果那本书是朋友写的，里面自会采用公正的故事素材。怕就怕那本书是他未来的敌人写的，里面肯定有对他本人不利的内容。

桑乔告诉堂吉诃德，那本书是为游侠骑士正名¹的，书写得既高雅优美而又真实可信。堂吉诃德这才安心。

那个大学生不久就登门拜访了，这是个矮个子的青年，今年刚刚二十四岁，圆脸上盘踞着阔鼻大嘴，让人一看就觉得他身上有股邪气。他恭敬地对堂吉诃德说：“堂吉诃德骑士德艺双全、勇敢无畏，深得学子敬仰。如今能侥幸相见，实在是我天大的福气。”

堂吉诃德认为这个小伙子能把话说到自己的心里去，便视他为知音。

堂吉诃德的外甥女和女管家烦透了桑乔，因为他每天都来，一进屋就直奔堂吉诃德的房间，和他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密谋什么。后来女管家猜到了桑乔的意图，料想他们又会商量第三次外出的事情。女管家觉得参孙先生能说会道，又是堂吉诃德新结识的朋友，一定会说服主人放弃那个荒谬的打算。

可是她们哪里知道，参孙表面上答应了女管家，暗地里却鼓励堂吉诃德进行第三次远征。堂吉诃德和桑乔自然高兴万分。参孙甚至还赞助堂吉诃德一顶货真价实的头盔。那个头盔虽然生了锈，却是完好无损的。

堂吉诃德的外甥女和女管家见堂吉诃德执意要去冒险，十分苦恼。她们使用各种方法阻挠主仆二人的出征。然而他们总有办法克服一切困难。

一天深夜，堂吉诃德再次骑上罗西南多，桑乔骑着一头新驴子跟在后面。参孙知道他们要走，还特地过来陪同他们走了一段路。

堂吉诃德这次出征的第一个目的是要拜访一直垂青于他的杜西内娅公主。等他们到了目的地托博索以后，堂吉诃德便要求桑乔立即领他到她的宫殿去。

桑乔感到很为难，他还从来都没见过这位可爱的公主呢！他索性对主人说“不知道”。于是，两个人在城外的几棵大树底下茫然发呆。

直到半夜三更的时候，他们才敢进城。

堂吉诃德被城里的平静气愤惹得心烦气躁，便问桑乔：“亲爱的桑乔，你觉得我们尊贵的杜西内娅公主会在哪里啊，她是不是正躲在某个宫殿里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呢？”

“宫殿？”桑乔诧异地说，“我不记得这里有什么宫殿啊！”

“不，”堂吉诃德说，“你准是搞错了，你既然以前来过这里，就很可能在宫殿的小院子里碰到正在休息的公主，你怎么能说自己没有碰到她呢？啊，你看！前面那一大片房子不就是她的城堡吗？”

“那么，老爷，”桑乔说，“请你带路吧，我对此一无所知。”

于是，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好不容易才走进这座建筑物。突然，堂吉诃德高喊了一声，把桑乔吓了一大跳。

“上帝啊，这怎么是座教堂啊？”堂吉诃德不满地嘟囔着。

桑乔绞尽脑汁²，提出了一个建议。

“老爷，我认为你最好还是先在郊外的森林里过夜，等天亮再做进一步的安排。我呢，自己去打探消息就行了。”

堂吉诃德见桑乔这么说，也只好同意了。

桑乔出发了，自从他接受新的任务，变得聪明起来。现在他可以运用他那平凡的想象力，编出来一些假话应付主人了。

他压根就没去探听消息，而是在一个离堂吉诃德不远的地方睡大觉。

早上，他看到三个骑着驴子的村姑从镇上走出来，便灵机一动，向主人那边跑过去，大声喊：“老爷，老爷！你快骑上罗西南多，赶到农田里，杜西内娅公主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她领着两个宫女来看望你了！不要错过时机！”

堂吉诃德觉得事情顺利得离谱，他二话没说，翻身上马，向农田奔去。这时，三个村姑已经走近了。堂吉诃德向通往托博索的路上望去，可他只看见三个村姑。他满腹狐疑³，问桑乔是否把杜西内娅和她的两个宫女撇在城外了。

桑乔说：“老爷，难道您没看见来的这三个人，她们像正午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

堂吉诃德皱着眉头说：“我只看到三个骑着驴子的村姑……”

“真是活见鬼！”桑乔说，“难道这三匹雪白的小马在您眼里竟成了驴子？上帝呀，老爷，你一定是发了疯了。”

“桑乔朋友，眼见为实，”堂吉诃德说，“那的确是三头驴子，我敢肯定。”

“别说了，老爷，”桑乔说，“你睁大眼睛，向你思念的意中人致意吧，她已经走过来了。”

说完，桑乔抢前一步，迎接三个村姑。他从驴背上跳下来，抓住其中一头驴的缰绳，双腿跪在地上，大声说：“哎呀，美丽的公主，请您接受已被您征服的骑士的致意吧！在尊贵的诸位贵妇面前，他已经臣服于您的美貌，呆若木鸡。我是他的侍从桑乔，他就是威震天下的曼查的堂吉诃德，别号猥獕骑士。”

此时，堂吉诃德也挨着桑乔跪了下来。他抬起头将那个桑乔口中的“公主”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可为那个女人只不过是个村姑而已。她长着一张神气的阔脸，本该是鼻子的地方挺起一座低矮的“山峰”，看上去怪模怪样的。

公主伟大的面容可把堂吉诃德吓坏了，他索性不去看她，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几个村姑见这两个如此奇怪的男人阻止她们赶路，也同样感到很惊奇。最后，那个被桑乔拦住了的村姑开口说：“倒霉蛋，快放我们过去，我们可没时间跟你们开玩笑！”

这时，堂吉诃德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从地上一跃而起，吓了三个村姑一大跳。

堂吉诃德说：“我已经明白了，魔法师决心与我斗争到底。夫人，你是我可以寄托的希望，是人间最美的女子！没想到可恶的魔法师为了阻碍我，竟然在我的眼前蒙上了一层乌云，使你在我眼里变成了一个可怜的村姑！”

“你都可以当我的爷爷了，”村姑说，“竟还说这种不害臊的话！快让我们过去吧，我求求你们了！”

桑乔让开一条路，让村姑过去了，心里暗自窃喜。“杜西内娅公主”见自己可以脱身了，就用随身带的一根削尖了的棍子使劲地戳了一下她的驴，向前跑去。那头驴因为这一棍子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楚，就向前猛跳了一下，结果把她摔到了地上。

堂吉诃德马上过来救助村姑，没想到她敏捷地站起身来，向前紧跑几步，双手按着驴的屁股，一下子就跨到了鞍子上。堂吉诃德大吃一惊，桑乔见状便说：“我的天啊，咱们这位夫人真是一位天生的骑手呢！她的侍女也不落后，都能疾跑如飞！”

三个村姑疾驰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堂吉诃德呆呆地站着，一直目送她们远去，直到看不见她们了，才转过身来对桑乔说：“桑乔，我没想到魔法师竟然会恨我到这般地步，竟然想剥夺我欣赏世界的快乐！”

“噢，恶棍，”桑乔说，“魔法师真是可恶！不过，说实话，我觉得公主一点儿也不丑。而且，她嘴唇右侧上方有颗痣，还有七八根长长的金丝般的黄毛，那简直是美艳无双了！”

“我也这样认为，桑乔老弟，”堂吉诃德不无遗憾地说，“杜西内娅身上长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十全十美的。如果她身上有一百颗那种神气的痣，那它们就不是痣了，而是星星和月亮。”

桑乔见主人如此好骗，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两人又议论了一阵，然后骑上牲口，往萨拉戈萨⁴方向走。他们想立刻赶到那里，参加在那个城市举行的每年一次的庆祝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