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拉着的，可是让风吹开了！”

为此，我们俩都挨了一顿揍。外祖父给我们雇了一个专门护送孩子上学的老人。可这也没用，第二天，我们走到半路，萨沙把鞋脱了，往两个方向扔过去，然后穿着袜子跑了。老人连忙去捡鞋，但捡完鞋已经追不上萨沙了，于是就无奈地领着我回家了。那天，全家人集体出动，到晚上才在一家酒馆里找到正在跳舞的萨沙。大家都很沉默，谁也没打他。萨沙悄悄地对我说：“父亲、继母还有祖父，他们谁也不疼我，跟他们在一起实在没法活了！我问问祖母强盗在哪儿，咱们去投奔他们吧，怎么样？”

我不想和萨沙一起跑，我那时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彼得那样的军官。我知道，要实现这个理想，必须好好学习。我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萨沙听，萨沙说：“这样也好，你是军官，我是强盗。咱们俩要是打起来，谁胜谁负还难定呢！”

“不过，我不会杀死你的！”我说。

于是，我们就私下订立了协约。

有一天，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都是红点。大家说那是天花，把我捆在阁楼的床上。我做了许多怪梦，觉得很难受。只有外祖母常来照料我，她还给我讲了许多新的童话。后来，我的身体渐渐地复原了，也就不在床上无所事事了，只是手上还缠着绷带⁹，这是为了防止我抓脸。

一天晚上，外祖母比平常来得要晚，这让我有些不安。突然，我发现外祖母俯卧在门外台阶上，两手张开，脖子上流着血，有一只绿眼睛的猫正一步步向她逼近。我顶开窗户，跳进了院子的雪堆里。碰巧那天母亲招待客人，谁也没有听到我的喊叫声，所以我在雪地里躺了很久。我的两条腿失去了知觉，后来我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这段时间，外祖母经常来看我，后来她身上的酒味儿越来越重。她总是把一只大白壶藏到我的床底下。

“亲爱的，别告诉你外祖父那个老家伙！”

“你为什么喝酒啊？”我问她。

“这个你不用多问，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有一次，外祖母没喝酒，对我讲起了我父亲的故事。她告诉我，我祖父是个军官，因为虐待部下而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我的父亲就是在西伯利亚出生的，从小就生活得很苦，经常从家里跑出来。有一次，我的祖父甚至牵着猎狗找他，把他抓回来后，就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我的祖母和祖父去世得都很早，我的父亲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后来，我的父亲被一个木匠收养，不过，他还是离开了他，到社会上闯荡。16岁那年，他来到尼日尼。20岁时他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木匠。他干活的作坊与我外祖父的房子相邻。

“有一回，”外祖母笑着说，“我和你母亲在花园里采果子，你父亲突然从墙外跳了进来。你猜他要干什么？他这是要求婚啊！”

“我问他：‘你为什么跳墙？’他跪下说：‘请帮帮我们吧，在上帝名义下，我们要结婚！’

“我呆住了。我再回头一看你母亲，发现她面孔涨红，躲到了苹果树后面，还给你父亲打手势呢！

“那时，你外祖父是个富人，儿子们还没有分家。他名利双收，一般人家的小伙子他根本就看不上，更何况是你父亲呢！可是，你母亲走过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我们早就结婚了，现在只是要举行婚礼罢了。’

“我的老天爷，我一听，差点晕了过去！”

外祖母笑了起来，尔后又闻了闻鼻烟，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接着说：“孩子，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结婚，什么是婚礼，不过你要知道，一个姑娘没有举行婚礼就生下孩子，那可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我只好对他说，再过一星期我就会为他们举行婚礼。

“我心惊胆战的，生怕你外祖父知道这件事。事情就坏在你外祖父的一个仇人身上，那家伙暗中监视我们家，早把一切都弄清楚了。他威胁我，让我给他一大笔封口费，但我没答应。于是，他就把这件事告诉你外祖父了。你外祖父知道有这回事，气得火冒三丈，立即把你那两个舅舅叫出来，带着火枪，驾着马车去追你父亲了！

“就在这种危急时刻，我偷偷拿刀把车辕¹⁰的皮带割开了一个口。在路上，你外祖父翻了车，差点儿让马车砸死！等他们赶到教堂，婚礼都结束了，你母亲已经和你父亲出现在教堂门口了！

“你外祖父和你的两个舅舅一看这个架势，就一拥而上，要揍你父亲。可你父亲力大无比，把米哈伊尔扔出去好远，摔断了他的胳膊，于是别人就再也不敢动了。

“他说：‘扔掉你们手中的家伙吧！我是个老实人，但我不准任何人夺走我的东西，我也不会多要任何一点东西！’

“你外祖父临走时说：‘瓦尔瓦拉，永别了，你不再是我的女儿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回家以后，他不停地打我，我一句话也不说。最后他也没办法了，叫我不许再认女儿。亲人毕竟是亲人，到头来还是会认的！

“最初，我还不知道你父母住在哪儿，后来有人偷偷地给我送了信。我去看他们，他们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像一对快乐的小猫！我给他们带了很多东西，那都是从你外祖父那儿偷来的。开始他们还不要，我就数落了他们一顿，然后他们才接受。

“后来，你父亲来找你外祖父。他说：‘不要以为我是来向你要嫁妆的，我是来向我妻子的父亲请安的。’老头子听了这话，就要他们搬回来住。他们搬到了花园里的一间小屋里，你就是在那儿出生的！

“不过，你的两个舅舅不喜欢他。有一天他们拉着你父亲去滑冰，一下子就把他推进冰窟窿里……”

“舅舅们为什么这么狠啊？”我问外祖母。

“他们不是狠心，而是愚蠢！他们把你父亲推进冰窟窿里，又砸又跺，觉得冻得受不了就走了。等他们走后，你父亲爬了出来，让警察发现了，警察把他送回了家。大家问他是怎么回事，你父亲只是推说自己喝醉了。人家不信，说你父亲身上一点儿酒味也没有！还好，那个警察是个好人，只是警告我们看好米哈伊尔和雅科夫。你父亲病了两个多月，最后就和你母亲搬到了阿斯特拉罕。

“他们登上轮船的时候，我好像在和自己的灵魂告别……”

她正讲故事时，外祖父进来了。他用鼻子嗅来嗅去，然后满腹狐疑¹¹地看着外祖母，听着她讲故事，有时还说：“胡说，你净乱编故事……”

有一次，外祖父在屋子中间散心，突然问外祖母：“老婆子，我们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命里注定。”外祖母回答。

“是啊！”外祖父说完，转身便走了。

她告诉我：“你外祖父总想发财，可他还是倾家荡产了，他放出去的贷款全泡汤了！”

我对此不再感兴趣，问她：“我父亲的灵魂为什么得不到安宁呢？”

“这是上帝的事，凡人无从知晓。”外祖母说。

可是，这种回答不能让我满意。夜里，我经常仰望天空，思念我的父亲。

注解：

1 【下襟】上衣和袍子前下方的部分。

2 【溺爱】过分宠爱（自己的孩子）。

3 【肃穆】严肃而恭敬。

4 【害臊】害羞。

5 【花哨】此处指装饰的颜色鲜艳多彩。

6 【刺绣】手工艺的一种，用彩色丝线在纺织品上绣出花鸟、景物等。此处指刺绣工艺的产品。

7 【貂】哺乳动物，身体细长，四肢短，耳朵三角形，听觉敏锐，种类较多。人类常用貂皮制作皮衣。

8 【高朋满座】高贵的宾客坐满了席位，形容来宾很多。

9 【绷带】包扎伤口或患处用的纱布带。

10 【车辕】大车前部驾牲口的两根直木。

11 【满腹狐疑】胸中充满怀疑。